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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钱实面色阴沉,拳头紧握,指尖几乎扣入掌心。典魁脖颈鼓起青筋,双眼泛出红丝,显然已怒到极点。
  可以想见,假如桓温当面,两位恶侠出身的大汉,难保不会一拳砸过去,狠狠出上一口恶气。非是顾忌桓容,怕给他惹来麻烦,典魁都想闯一闯中军大营。
  大不了再回去做流民!
  天大地大,还愁没有容身之处!
  “府君领刀盾手,实在是……”荀宥欲言又止,被钟琳拉了一下,终归摇了摇头。
  “军令如山,必当遵守!我既为桓氏子,理应仿效我父,驰骋沙场,灭除胡寇,临军对战,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桓容满脸正气,大义凛然。
  众人愕然不已,满脸都是问号。
  他们没听错吧?
  桓容勾起嘴角,示意几人靠近些,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解释一遍,旋即拍了拍钱实的肩膀,正色道:“临战之时,我便将世子交给你了。”
  翻译过来:假如绳子都拖不走,无妨动手抬来。抬起来耍赖,甭管什么手段,凡是有用尽管上!
  “府君放心,仆一定办到!”钱实摩拳擦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这业务他熟。
  绑个人而已,手脚捆住,世子庶人一个样。
  桓容满意点头。
  桓大司马披肝沥胆,为国尽忠,不惜牺牲儿子性命。桓熙身为世子,理当继承亲爹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抄起刀子赤膊上阵,同贼寇面对面厮杀。
  至于能不能厮杀得过……反正大司马有言,马革裹尸是光荣,血染沙场是荣耀。
  桓世子战死沙场,正好应了此言。
  “仆定然看好世子!”钱实咧开嘴,打算今晚就守在桓熙帐外,防备他派人向桓大司马求救。只要守住这两日,等到上了战场,神仙也休想救下他的命!
  桓大司马想捞人?
  除非他不要脸面!
  先前一番慷慨激昂,为国为民舍弃亲子,让桓容第一线冲锋,死亦无憾。转过头来,换成桓熙就不行?简直是自抽嘴巴,没有半分信义可言!
  假以时日,谁还会信他?
  即便是仰慕其名,跟随多年的谋士武将,怕也会重新掂量一番,这样的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的“明公”,到底值不值得跟随。
  桓熙的事情仅是小插曲,同鲜卑骑兵对战才是重中之重。
  盐渎私兵曾战胜鲜卑溃兵,取得相当不错的战果。但过程有些取巧,遇上对方轻敌,才能一战而下,斩首七百余级。
  现下情况完全不同,双方正面交锋,锣对锣鼓对鼓,面对的是慕容垂手下精锐,比拼的是硬实力,想要保住性命甚至杀敌致果,绝对是易事。
  不易归不易,桓容心中明白,既然上了战场,就不能有半分怯懦。甭管武力值如何,狭路相逢勇者胜,三军力战之时,胆气先丧者总是第一个丢命。
  “后日御敌,我领刀盾手列阵,先以武车开路。”
  武车内空间不足,木屋难免憋闷,加上营中防卫严密,桓容没有可避人之处,干脆席地而坐,将计划道于诸人。
  泄露也没关系。
  这个关键时期,即便渣爹也不敢乱来。除掉他一个人不要紧,稍有不慎引来重怒,甚至发起兵变,绝对够渣爹喝上一户。
  见过刘牢之,明白右军上下对军令的观感,桓容愈发确信这一点。
  “竹枪兵列阵中,尔等务必记得,配合刀盾手行动。”
  “鲜卑骑兵冲锋时,武车左右不可留人,至少要相聚二十步以上。来不躲闪,可迅速移到车后。”
  “稍后组织役夫,连夜赶制投石器,无需精益求精,能投掷两到三次即可。”
  “凡随我北上者,此战之后,每人可领稻谷绢布,有功者加倍。”
  说到这里,桓容顿了顿,扬声道:“战中立功者,赏!制投石器有功者,赏!临战怯懦者,罚!不战而逃者,杀!”
  两赏一罚一杀,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众人肃然表情,齐声应诺。
  夜色降临,营中燃烧起火把。百余只围拢起来,橘色光亮遍洒,黑夜犹如白昼。
  役夫们脱光了膀子,忙着砍伐木材,搓紧粗绳。随着一架接一架投石器立起,百余名汉子均汗流浃背,胸前和脊背仿佛浸着油光。
  “带来的绢布全部裁剪,几层缝合。再将用不上的竹盾拆开,夹入绢布之内。”
  竹盾都刷过桐油,极有韧性。加上几层绢布,纵然不能抵挡刀枪,却能挡一挡流矢,大大增加众人活命的机会。
  桓容亲自安排,令人去寻不当值的刀盾手,穿上这层绢衣,再套上护心镜和皮甲。
  看到试验后的结果,刀盾手用力抱拳,腮帮紧绷,沉声道:“桓校尉看重我等,我等必当效死!”
  能活着没人想死。
  对桓容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于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军汉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
  绢布数量不多,分发下去,没人仅能护住胸前。
  饶是如此,众人仍是感动不已,发誓上了战场,必定竭尽所能以报此恩。
  “校尉,环首刀过重,您怕是抓不起来,要不换成匕首?我手中恰好有一把,是从胡寇手里缴获。”
  “桓校尉放心,匕首尽够。只要仆等有命,绝不让贼寇靠近校尉半步!”
  简言之,环首刀您都舞不起来,别提和鲜卑人捉对厮杀。有咱们在,您拿把匕首装装样子就成。
  军汉们一片赤诚,绝对出于好意。
  桓容良久无语,眼见众人已开始讨论匕首的分量,不禁咳嗽一声,道:“诸位,容有一言。”
  军汉们立刻停住,等着桓容出言。
  “后日同敌交战,我军列方阵。容与刘将军商议,可在阵前稍作变化。”
  “如何变化?”
  “这样……”
  桓容简单解释两句,见众人云里雾里,干脆拉上几名刀盾手和竹枪兵演练。
  起初有些生疏,随着次数增多,几人的配合愈发默契,围观者的表情由不解变成惊讶,继而满是佩服。
  “善!”
  荀宥和钟琳擅长计谋内政,同样也是知兵之人,结合竹枪兵特点,将阵型进一步精化,杀伤力立刻增大一倍。
  “仲仁,绘制阵图一事交给你,务必尽早成图,送到刘将军手中。”
  “诺!”
  “孔玙,建造投石器等事还要劳烦。”
  “府君放心。”
  做好一番安排,桓容终于空出时间,照计划同秦璟详谈。
  “秦兄几番相助,容甚是感激。”
  武车上,桓容正身端坐,神情肃然。
  “此战乃晋同鲜卑之争,容虽不才,亦有杀敌报国之志。秦兄回护之情,容知晓,然以秦氏坞堡在北疆的处境,实不易轻涉其中。”
  换言之,秦氏同晋军交易牛羊属生意范畴,无论鲜卑还是氐人都不会随便找茬。
  若是秦璟兄弟加入晋军,在战场被认出来,情况就变得完全不一样。
  秦氏坞堡的确强悍,但孤悬北地,群狼环伺,时刻游走在刀锋之间,一样是险象环生。
  以坞堡的能力,单独对上一股胡人政权,多数时间能够保持不败。如果被视做同晋军联合,却很可能遭遇胡人的联手绞杀。
  如果晋室靠得住,这倒没什么。
  关键在于,晋室压根靠不住。现下又是桓大司马掌兵权,不在背后捅刀子就不错了,救援秦氏坞堡?根本想都不要想。
  秦璟几次挖墙脚,曾让桓容气得咬牙,但也没少帮他。尤其是这次运送牛羊,无异于雪中送炭。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恩怨分明方为大丈夫。
  以桓容的性格,明知是个无底坑,自然不会让他跳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桓容的心态逐渐发生变化,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再遵循前世,而是越来越贴近当下。
  他想要抽渣爹巴掌,可以借助外力,却不能全靠外力。
  否则,就会像东晋皇帝一样,明明是一国之主,却不被顶级士族看在眼里,遇上叛乱只能躲进深山,没丢皇位也成了摆设,那叫一个憋屈!
  “容弟想好了?”
  “是。”桓容深吸一口气,道,“并非容不识好歹,然身在乱世,无法求得安稳,总要有此一遭。秦兄帮得了一次,帮不了多次,容欲在世间立足,不被世人小觑,唯有如此。”
  秦璟深深的看着桓容,双眸黝黑,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表象,直视对方内心。
  桓容挺直腰背,既有些紧张,又有难以言喻的兴奋。
  如此决断,他才真正能和秦璟站在同等地位。日后两人的关系将是真正的“合作”,而不是“相助”与“妥协”。
  “好。”秦璟颔首,表情放缓,眼底的冷色逐渐被笑意取代,“我明日启程,秦雷秦俭留下,另外再留十名仆兵。”
  “秦兄,这个……”桓容皱眉,并不想收。
  “这十人出身胡地,极为了解慕容鲜卑。留下他们是助容弟练兵,并非随容弟上战场。战后,容弟自可遣回。当然,”秦璟顿了顿,笑道,“作为回报,容弟可愿将手札赠与璟?”
  “手札?”桓容挑眉,奇怪道,“秦兄要来何用?”
  “容弟记录的内容于璟有大用。”秦璟坦然道,“如肯相赠,璟必妥善珍藏。”
  桓容眨眨眼,转头看想堆在角落的手札。
  不过是行军无聊,随手记录下来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和郡县中的流民。固然有一定价值,却没料想被秦璟如此看重。
  “如此,便赠于秦兄。”
  “多谢。”秦璟倾身笑道,“赠弟一言,返回盐渎之前,手札内容最好不要为他人知晓。”
  桓容挑眉,秦璟没有进一步解释,执起桓容的手腕,将一枚木质剑鞘放到他的掌心。
  “此乃璟亲手雕琢,为青铜剑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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