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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预料中的回答,赵怀信更惊喜于她言语中的直来直去,和素来四两拨千斤的反映差了许多,好脾气的点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可,我也不是等不得的人。”
  别人怎么样是别人的,顾青竹以为同他有牵扯,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即使赵怀信指天立誓说真心实意,在她看来也是利益措辞,对人的印象一旦根深蒂固就很难再改,于是摒了几分小心,抬起头正色道:“不知赵公子家中长辈催的紧,还是其他缘由,青竹不欲掺合其中,还望高抬贵手。”
  欲拒还迎的话听的多,斩钉截铁拒绝的词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赵怀信顿了顿,碰墙和碰墙的差别大了去,显然这不是他期望的态度,沉吟几息,猜测道:“莫非...因为前几次见我与其他人关系亲密,七姑娘心存疑惑,觉得我不是良人?”
  顾青竹深以为然,话却万不能如此得罪人,婉转而道:“八字还有不合,急脾气找慢性子,能言善语配沉默寡言的,良人与否在于两人秉性相投,只是我生性古怪,配不得公子。”
  赵怀信听出那弦外之音,倒一寸寸笑的开怀,红唇齿白,眸间淌的尽是艳色,映衬的身□□院花草都暗淡许多,心内思索着,这顾七娘倒是他看走眼了,面儿上软糯守矩的小娘子,实际却如斯有主心骨。
  “言之过早。”赵怀信终是入了几分认真,不再管那些手段计谋之流,语气平平的说:“我从不说满话,眼下却可保证,假若你我能成爱侣,但凡你不愿的事,我都不会去做,包括纳妾。汴梁城中氏族子弟是多,他们如今守礼道,成亲后能做到始终如一的又有几人?”
  这话可像平地惊雷,饶她再稳坐如钟,也被惊的久久回不过神来,世人眼里,说赵三公子不纳妾,差不多和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同样离奇。
  顾青竹暗自掂量,起先想的他一时心血来潮说几句罢了,看来又不是,宝珠寺后院听他和朱凤珊交谈,句句圆滑摸不住错处,方才的话真个似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
  两人站的久了,亭中钓鱼的闺秀难免分神瞄上一眼,田桡坐在椅上翘着腿儿,双手搭在眼上做凉棚状的张望,别说,顾家小娘子青葱貌美,和三少立在一起,真有点儿珠联璧合的味道。
  第52章 第五十二回
  水里的鱼儿吃尽最后那点饵料, 寻觅了会儿,确认无食可用才甩起尾巴‘咚’的声,扭着头游远了。
  “余生几十载, 世事难料,您既知道是满话,便应收回才是。”顾青竹思索许久, 对他此举仍旧摸不透, 轻轻开口道:“青竹懂的少,但却明白成婚需情投意合,赵公子才学兼备风姿伟岸, 定能找到更合适的闺秀。”
  向来有赵怀信巧言推卸别人, 风水轮流转, 终于在她跟前栽了跟头。
  不过顾青竹话语诚恳, 没别的巧弄心思藏里头,赵怀信倒也不恼, 起了同她细细交谈的兴趣, 一手搁在石栏杆上,食指有节奏的叩击着道:“你不信于我的原因能猜出一二, 但怎么就肯定咱们情投意合不得?”
  不知为何, 这四个字拐过头再被他一说,顾青竹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沈昙的模样,无论是奋笔疾书还是懒洋洋倚靠在榻上饮茶,单想着均令人心生欢喜,好比三九天饮上杯陈酿, 暖到四肢百骸。
  微风拂来,池面荡起一波又一波的纹路,顾青竹耳边碎发被吹的扬起,赶忙伸手往后理了理,静下心神回道:“我素日不爱动弹,一卷书便能看上整天,琴棋不佳,喧闹的地方呆不了半个时辰可打退堂鼓,虽了解公子不多,但大概猜得出与您是大相径庭的,一日两日可以迁就,时间久却磨的人心生厌倦罢。”
  传言他爱好广博,吃酒交际便不说了,花下诗会湖中泛舟论道,没有涉猎不到的,顾青竹找的理由实在应景的很。
  明明十四五岁的姑娘,不向往一见钟情花前月下的戏码,口口声声的冷清道理,赵怀信都欲问问,她是不是情到深处受过什么不公,以至于感同身受了。
  转念一想还真有,赵怀信微叹,想想李珠横刀夺爱在先,再看她垂眸低语的神情,不禁涌出些怜香惜玉的情绪,放软了语气笑道:“来日方长,终归会让你明白的。”
  风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眼瞧着越刮越大,唐蔓几个手里头的鱼竿被吹的打晃悠,丫鬟们快步上前帮着把鱼篓小凳移开,家养的鱼儿不怕人,绑了东西几乎下勾就咬,小半个时辰各有收获,钓的多的足足有大半篓。天公不作美,程小公子吆喝着找人收拾,招呼大家往前厅走。
  赵怀信眯眼向东瞧了,远处天色渐渐暗下,积上不少云,于是侧身让出路,低头对顾青竹道:“雨前之兆。”接着示意让她先行。
  顾青竹点点头,遂迈开步子,赵怀信错她半步,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池中小桥九曲十八弯,穿过去还费些时候。
  谁也没想五月的雨水来的这么急骤,豆大的雨滴砸在池塘中,紧接着哗啦啦的倾盆而下。来得突然,伺候的仆从手上半个纸伞的影儿都没,赶紧跑了去取,闺秀们走了大半,俱躲在连廊下避雨。顾青竹慢了会儿子才跑到亭子里,这边和连廊离还隔着个宝瓶门,再走可真要琳的透彻,便停下脚步等人送伞。
  顾青竹歇两口气,转过身刚想说话,见赵怀信右手臂衣袖比肩膀淋的还厉害,而左臂只面儿上湿了雨,这才恍然自个儿一直觉得头顶没落着什么,原是他抬着胳臂挡了去。
  嘴里的谢语将要出口,赵怀信一摆手拦了她:“身为女子,受男人照拂天经地义。”
  顾青竹滞了下,莞尔笑一笑,那边随从捧着伞来到亭里,怀里还塞着成叠的软布,她要来两块递给赵怀信说:“权当是谢过了。”
  雨势未收,车夫架着马车小心翼翼的在巷子里走着,到顾府时天已经黑透,然而这都掩不住李氏的喜意,下车直接到长松苑和老太君汇报起来。
  程瑶被兄长从席间支走,去小程氏房里坐了会,书房和卧房只跨了间小院,小程氏靠在塌上正喝鲜鱼汤,听说相公让她来着,立刻明白其中的弯绕,捂着嘴笑了声,指指旁边的鱼汤罐子对程瑶说:“你也别在这耽搁久了,帮嫂子把鱼汤送过去让夫君尝尝。”
  一来二去,程瑶抱着汤罐子在书房和顾明宏一起赏了字帖,相亲成不成,脸儿上能看出个七八分,程丰坐在外间喝着鱼汤,待顾明宏两人出来,打眼一扫就知道错不了。
  王老太君在家等的也急,他们刚进门,手里的佛珠也放在小几上,瞅瞅顾明宏,再问李氏说:“怎么样了?”
  李氏拿帕子沾了额上的水珠儿,笑一声道:“母亲还是让明宏说,路上我还问他,他倒好,非要等着一块儿和您说!”
  颂平听前院的丫头说大夫人自程家百宴回了,取了件干净衣裳跑到老祖宗那等着,顾青竹披上外衣坐在凳里,捧着碗热姜汤接话道:“四哥不要卖关子,我也好奇一路了。”
  顾明宏被她们一人一句促狭的无奈,端正在老祖宗面前站定,鞠了礼道:“孙儿劳烦祖母、母亲多费心。”
  这便是相中了!
  “好好好。”老太君心满意足,笑着连连喊了三声好,前些天因顾青竹被设计的气怒总算畅快一点儿:“这心祖母费的甘愿,盼了多少日子才盼来这么个孙媳妇儿,保准办的体体面面。”
  李氏给顾明宏也端了碗姜汤,听见老太君这么说,笑一声:“瞧母亲都高兴坏了,咱们这还没传消息给程家,看人家姑娘心里头怎么想的。”
  老太君抬手拍了下膝盖,打心眼儿里高兴着说:“应该的,夜里你便留这用饭,先和你父亲、同林他们议一议,完了陪我将预备的东西再挑一遍,明个儿就托我那老姐妹到程家提亲去。”
  顾青竹也陪着用过晚膳才回了房,奔波整日,在程家花园淋雨虽不多,可身上还是有股子潮气,黏糊糊怪不舒服的。颂平知她性子,当即喊喜乐兑好澡水,皂荚香胰子摆在伸手够的着的木架子上。
  浴间用青石砖铺地,水迹很容易渗下去,顾青竹向来自己梳洗,简单理过头发后舒舒服服的泡了会,期间又想了遍赵怀信今日所言,可惜才智有限,终不能明白他图个什么,决定藏起来放在脑后,反正两人交际甚少,见不得面也不用多那份顾忌。
  泡在热水里总令人昏昏欲睡,顾青竹阖上眼儿养神,颂平在外间敲门喊了声‘姑娘’。
  “怎么?”顾青竹半迷糊着让她进来,问道。
  颂平撩起珠帘,低声对她说:“沈大公子拜访,我推说姑娘正梳洗着呢,他却说可在外头等,不知是不是有急事儿。”
  顾青竹猛的睁开眼,脑子一下清醒许多,沈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想了想道:“先招待沈大哥去书房,说我随后到。”
  颂平应了声转身要走,又被喊住,只听她又补了句:“把我那件棉布素裙送来。”
  听竹苑只顾青竹一人用,房院多,屋子自然怎么讲究怎么来,这讲究倒不是奢华富贵,而说细枝末节处让人深觉用之方便。书房原先是卢氏的,和堂屋中间有条连廊,廊间柱子下栽好几株葡萄,每逢酷夏,葡萄藤缠的满都是,来往也能避开日头。
  沈昙负手站在书架旁,上头琳琅满目摆了各类古籍,从正经的四书五经到周易兵法,连千金要方都三十卷齐全不缺,另一面墙上则是游记话本,山水行杂学传应有尽有。
  小桌上放着个花绷子,红梅秀得半截停在那儿,沈昙勾指拿着端详半晌,针脚细密,只有点生硬。
  门吱呀的被人推开,他寻声望了去,顾青竹着了身棉麻的素衣长裙现身,浑身没半点绣纹走边,腰间束条淡青色的带子,衬得人纤细高挑。长发湿漉漉的用根木簪别着,沐浴出来脸上连香脂都没来得及没抹,眉如远黛,脸颊被热气熏的微红。
  顾青竹怕误了事,脚底湿漉漉的绣鞋都未穿好,趿拉着便跑出来,瞧见他先笑了笑:“让沈大哥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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