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半小时后,在一个村庄的边缘把人追上。
  作案的是两个人,林媚觉得不妥,刚要说话,陆青崖已开了车门跳下去,二话不说就缠斗起来。
  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陆青崖跟人学过一点格斗,可现在毕竟是一对二。
  林媚瞧见近光灯里,那两人手里匕首寒光闪烁,吓得肝颤,赶紧打电话报警。
  警察问她,她形容不出这是在那儿,想到有人说可以凭借电线杆子上的编号定位,就跳下车,往车后路边飞奔而去。
  好不容易报了警,回去再一看,陆青崖被摁在了地上,匕首离他脖子就一寸不到的距离。
  林媚失声尖叫,陆青崖一声断喝:“别过来!”
  她顾不上,想起后备箱里有把军工铲,拿出来便要冲过去帮忙。
  陆青崖眼角余光瞥见她要过来,又喝一声:“别过来!”
  他怕她掺合进来受伤,一咬牙,抠住骑在他身上那人的手指,使出吃奶的劲儿,使劲一掰……
  那人一声痛呼,撒了手,陆青崖夺过匕首,赶紧爬起来。
  而另一边,挥着军工铲的林媚已被人一把抱住了腰。
  陆青崖热血上涌,骂了句“操你妈”,捏着匕首冲了上去。
  林媚脱险,军工铲哐当落地,她瞧见刚才抱着她的那人似要准备去捡,赶紧奔过去先一步拾起来,直接丢进了两旁的树丛里,冲陆青崖喊道:“快上车!”
  忽听不远处屋舍传来喊声,“王麻子,你他妈的又灌马尿去了!你跟你婆娘远点儿,莫在我门前打架!”
  林媚赶紧放声呼救:“救命!这儿有人抢劫!有人杀人!”
  没一会儿,那农舍们开了,三个男人举着手电,往这边走了过来。
  林媚腿一软,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三位老乡的帮助下,抢包的这两人被制服,没一会儿,警察也到了。
  林媚一直半靠在陆青崖身上,一手的汗,心有余悸。
  他俩去派出所做了笔录,民警送他们出来,连声夸陆青崖勇气可嘉,这两人流窜作案很多起了,最近警方也正在抓捕。
  末了,民警说:“见义勇为是好事,下回也得量力而行,你看把你女朋友吓得……”
  陆青崖转过头。
  林媚视线与他对上,摇摇头,无声说“我没事”。
  两人开着车,在夜色中回到了扎营的地方,把包还给了那个女生。女生千恩万谢,慷慨承包了他们的晚餐。
  吃过饭,过了十点,周遭都安静下来了。
  露营地那儿有一汪泉水,面积不大,但水极清极洌。
  林媚拿了一块毛巾,到泉边汲水洗脸。
  冬天的晚上,风大,天高,月白。
  陆青崖裹着棉服,站在一截树桩前面,手里捏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石子,往湖面上扔,试图扔出更多的水漂。
  泉水映着深蓝的夜空,水里的月亮碎了,又聚拢。
  林媚把浸透的毛巾叠了几叠,走到他身旁,“……好冷。”
  “嗯。”
  陆青崖掂了掂石子,侧身,再投出一枚,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石子“咕咚”一声,沉到了水里。
  陆青崖转过头来看她。
  在他目光之中,林媚心脏没来由忽然轻得要飘起来……
  陆青崖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去,把玩那一把石子。
  林媚轻声说:“……快回帐篷去吧,外面冷。”
  “不去了。”
  林媚:“嗯?”
  陆青崖停下动作,很久,像是下了一个决定。
  转过头去,认真看她,眼睛里盛着方才被打打碎的月光,明亮,烫人。
  “……回去了,我一定会对你做什么。”
  风声,穿过沙棘丛,呜呜地闷在耳边。
  他的手发凉,她的也是。
  忘了是谁先吻上去的。
  林媚一贯什么都能掏出来的“次元袋”里,此刻自然掏不出这时候最需要的东西。
  可是在经历过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刻之后,在沙漠里美得让人窒息的夜色里,泉水边,月光下,在被世界遗忘的寂静中……
  理应发生一点什么,即便不应该,即便很危险。
  疼,又在毯子里捂出一身的汗,不舒服,可也不想放弃。
  帐篷有一线没关好,月光漏进来,像一片霜一样地落在地上。
  她心尖在颤抖,有些怕,好像傍晚的颤栗还在往此刻绵延。
  就去抱他。手臂缠着肩背,混着疼到窒息的眼泪去找他的嘴唇,亲上去,像在索一个承诺。
  少年缺乏技巧,但富有力量,专注地看着她,贴着她耳朵说“我爱你。”
  那天的月亮,天明才落。
  风吹了一整宿。
  ***
  那是在一月,而林言谨的生日是在十月。
  此前已得林媚默认,可看到明晃晃的证据的这一刹那,很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梗着他。
  他其实一直有几分存疑。
  见过太多了。他们这职业,谁嫁谁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时常听见队里的兄弟打电话,除了叹气就是“对不起”。
  国家和家庭,有时候总要牺牲一个,军人自古就是忠孝难两全的职业。
  军嫂们独自抚养孩子,背后的辛苦并非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有时候喝酒听弟兄们聊天,说上一次见着孩子坐都没法坐稳,这一次见已经能跑了。酒越喝越苦,全是心酸。
  他了解林媚,虽然较真,虽然傻,可她不至于会傻到这样的程度,况且那时候他说了远比“那就一辈子都别见了”更加过分的话,她更没有理由这样去做。
  苦涩和后悔一层一层地泛上来,比过去九死一生的滋味更加难受。
  她说得对,他就是自以为是,从头到尾未曾悔改。
  车到了营房,中队集中开了一个会,解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
  晚饭没吃,他没胃口,借了沈锐的车直接往回开。
  路上给林媚打了电话,无人接听,不知道人走没走了,但他觉得她多半已经走了。
  她没理由等他。
  车停在楼下,人上了楼,坐在门前的瓷砖上,他点了支烟,抽几口,对焦躁的心情于事无补,抬手揿灭了,找备用钥匙开门。
  脚踢到什么,低头一看,一双高跟鞋,林媚的。
  陆青崖反应了一下,才省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赶紧蹬了鞋走进去,卧室门半开着,床上一道微微隆起的黑影。
  林媚已经睡了。
  他悄没声息地走进去,在窗边地板上坐下。
  窗帘拉得严实,但他买的这窗帘遮光效果不好,还有昏暗的光漏进来,可能天一亮,她就得被这光给弄醒。
  实在累,坐下仿佛整个人往水底沉。
  他一直坐着没动,所有情绪山呼海啸,让那颗原该刺入他的心脏,却被林媚一人之力承接下的子弹,这一次朝着自己扑面袭来。
  不知道怎么弥补她,恨不得拿这条命。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在黑暗之中,人凝成了一座雕塑。
  不知道自己在守着什么。
  是人,还是不归的年岁。
  林媚做了个噩梦,一下惊醒,眼缓缓地睁开,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真的是梦。
  口渴,她坐起来想找点儿水喝,陡然发现床前地板上一道黑影。
  尖叫在嘴边绕个弯,被她吞回去,反应过来,这是陆青崖。
  “任务结束了?”
  “嗯。”
  林媚顿了一下,脚摸索着去找拖鞋,迈出一步,却一下打着陆青崖的手臂,她忙说对不起。
  手被握住。
  顿了一下,紧接着往下一拽。
  陆青崖一条腿弓着,一条腿搁在地板上,两条胳膊箍住她的腰,让她跪坐在自己两腿之间。
  烟味,汗味,还有尘土的气息。
  已经长出胡渣的下巴蹭着她的肩膀,在寂静里出声,喊她的名字,嗓子陈了太久的茶一样枯涩钝重。
  林媚不知道如何反应,似乎又想哭。
  原来委屈这回事,被人发现,被人重视,才称得上是理直气壮的委屈。
  黑暗之中,她感觉到他转了一下头,呼吸一霎接近。
  找到她的嘴唇,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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