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他微抬下巴,等了一下,“simon fraser.”
  “对对对,就这个什么福累着!”
  覃玫有些激动的应和,冯念感觉难堪,使劲拽了下她的衣角,马上就被她瞪了回来。
  听的温冬逸忍不住笑了,顺手夹了一只蟹粉小笼,放进梁霜影的碗里。
  凭空出现的小笼包,让她顿住动作,下意识转过头,他在笑,谁都没看,眼睛是弯的,嘴角往上勾着,那笑可以是不怀好意,或者是带一点嘲讽,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说,不吸引人。
  “我家这位念书那几年,能有几天老实在学校呆着?不是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外头吃吃喝喝,就是闷头睡大觉,没个正形……”万靖桐故作失望的数落完儿子,随即换了张恰到好处的笑脸,对覃玫母女说,“哪像你家闺女,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孩子,这么用功将来一定有出息,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啦。”
  这几句话,明着是夸,暗着把两人关系撇远了。人家吃喝玩乐照样是少爷,你们家女儿安安分分读书才有出路。
  也不懂覃玫是没听出来,还是听出来了装傻,一顿饭吃下来,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去捧温冬逸,接着推/销自己的女儿。
  ☆、c04
  服务员撤走了桌上的菜盘,摆上水果和点心,又添了一壶茶。梁耀荣特意交代,要正宗的洞庭碧螺春,泡酽的,温省嘉就好这口。
  梁霜影不参与他们茶余饭后的事儿,又无事可做,干脆腾出点地方把书本撂在饭桌上,垫着书翻开试卷。她捏来一块杏仁酥,眼睛盯着习题,一点点啃着,每当碎糖与杏仁屑掉落到纸上,就用拿笔的手轻轻挥掉。
  温冬逸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对他们的谈话,以及碧螺春都没有任何兴趣,时而笑笑,回应一两句,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留意那个突然开始写作业的小孩儿。直到看她皱起了眉,拇指抵着红润的下唇,自动笔在右手绕着食指旋转,似乎是道解不开的题。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过去。
  只是瞬间,梁霜影就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因为他身上的气味,也没有用香水,像是人体自然的热度,很暖和,很干净,在饭菜味散去又迎来茶叶甜点的室内,反而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明显极了。
  指间的笔被紧握住。
  他的声音在耳际,“如果不会可以问我。”
  她讶异,“你会?”
  脱口而出后,立即觉得语气有点没礼貌,不懂该怎么挽回,她别别扭扭地接上一句,“我以为这些东西你们大人早忘了。”
  “平时就没有什么用……”她越说越小声。
  “不然你考考我?”温冬逸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说,“就知道我有没有跟你吹牛了。”
  她更不是那个意思。
  他把笔要了过去,逐字默读了题目,潦草而轻的写下了一小行公式,是写给他自己看的,对她来说比较陌生,也许还没有学到,她刚想提醒他,可以参照前面她解出来的题,他的眼睛已经往上面的题型看去。
  梁霜影轻轻抿上唇,把话咽了回去。他一边写一边低声的讲解,自己还会停顿下来想,着实没有当老师的天赋,但却真不是个只懂吃喝玩乐,模样好看的草包。
  应该要盯着写出来的字,她的注意力总不自觉就落在他的手上。
  那双手很漂亮,每根手指长且均匀,手背皮肤白且薄,青色的脉络蜿蜒着,似乎一直通到小臂。当然,表也不错。
  她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手,被他发现了。
  温冬逸光明正大的看了看她的手,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没觉得哪里不妥,便把手翻了过来,掌心朝上,摆在她面前,似乎是要跟她比大小,或者以为她的意图是这样。
  梁霜影愣着,他那只手摊在那儿,等着她的手合上来。
  她慌忙将自己的手藏到桌下,低着脑袋,“再说的简单点……”
  她把视线牢牢固定在试卷上,没看见他弯了下嘴角,只看见他的手缓缓收了回去,重新握起了笔。
  万靖桐与他们闲谈时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因为她从开始就注意到了温冬逸的行为,他摆这副样子给旁人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宁愿跟那个小姑娘打交道,也不想把时间施舍给瞧不上眼的人。
  他们的‘小动作’太容易被发现了,尤其是当周围的人们对「附和陪笑」这项业务感到厌倦的时候。
  梁耀荣瞧着自己女儿投入的侧脸,轻咳了一声,那边的两个人仍然置若罔闻,他眨了眨眼,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这下可算是听见了。
  梁霜影抬起头,赫然发现整桌的人都在看着她。
  梁父将她的试卷对折,按在书上,“不忙,作业回家再写。”
  万靖桐就势夸了梁霜影几句,覃燕听到随即从她女儿身上找话讲,“我这闺女特文静,不爱到处乱跑,虽然我们是省了心,又觉得孩子老闷在家里,会不会不太好……”
  学着她玩转笔的温冬逸,有些不认同梁母对她的评述。他认识的、朋友家的、半生不熟的孩子们,个个都是小麻烦,烫手的。她不是。
  即便她不管说话还是表情都冷冰冰的,但是骨子里一定有股野性,而野性不仅只有放/荡,也可以是落寞的,总之跟文静沾不上边。
  没成功,甩出去的笔差点滚到地上。
  “这样啊……”温冬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把笔还给她,顺便问道,“那明天我带你去玩儿?”
  在座的家长都没来得及反应,梁霜影镇定的说了句,“明天有课。”
  “不放假?”他即刻疑惑道。
  每个周六雷打不动的舞蹈课。眼前的情况下,这句解释都嫌长,她顿了顿,只回答,“下午放假。”
  他嘴巴一抿看向别处,慢慢点着头,“嗯……”
  包括温省嘉夫妇在内的人,都觉得他要作罢,又是一段虚脾假意的谈笑,隔得远碰不到杯,就碰碰玻璃弄出点响来,意思意思。
  只有梁霜影心头萦绕着一种逃不掉的紧张感,并不是指这件事,而是别的什么,她说不上来。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居然使她丝毫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挨到了饭局结束。
  桌旁众人纷纷起身互请离去,梁霜影跟着站起来,顺带抱着自己的书,身旁的男人把椅子幅度很大地往后一拉,仿佛是故意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怔了几秒,就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往圆桌的另一边绕出去,就和温冬逸落在了一行人的最后。
  梁父挑的这间大酒楼,算是市内比较有名气的,经常承接婚宴,今夜在同一层楼就有新人办酒席,就在面对电梯的大厅里。
  那些该捆扎在一起的气球,散开了绳,涌出了敞开的门外,有饱满的、可以轻轻逃离的,也有被踩破的,或者精疲力竭地瘪着的。
  温梁两家人走来的时候,电梯正好到达。
  温冬逸和她是跟在后头的,未曾想一个个粗糙的大老爷们抢了先,他们从酒席出来,喝得面红耳赤,熏得一身发酸的酒味,卷着棉衣的袖子,勾肩搭背,大声喧哗。
  几个人就塞满了电梯,吵得人烦躁不已,温省嘉不悦的皱起了眉,梁耀荣见势出言提醒醉汉挪挪地,别靠得那么紧。
  电梯门外,梁霜影是看还有空余的位置,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人扣住了手腕,往后一带,踉跄了半步,才站稳。
  她愕然地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而他看向电梯里,并且无奈的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似乎没有人看见温冬逸正握着她的手腕,一半隔着衣袖,一半贴着她的手背,是紧实的,也是热切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像做了什么坏事,心里的一面小鼓敲打着。
  -
  趁夜色深深,行驶在路上,再枯燥的城市,也会变得有些意境。
  跟着导航,温冬逸把车开进了一条单行道,一下安静了。两旁栽种树挂着长长的灯串,它们垂在那儿,勤恳的换着灯色,只等偶尔一辆车路过,来看它这一身的寂寞。
  后座的温省嘉突然说道,“今晚这顿饭想必你还满意吧?”
  显然是说给他身边的太太听的,所以万靖桐嘲讽地勾了嘴角,“按你这意思,是我想跟那姓梁的一家扯上关系了?讲好的自家人随便吃吃饭,突然变出个卖女儿的来,我还纳闷呢!”
  温冬逸抬眼看了看后视镜,自叹着摇了摇头。
  “那看来是你这个妹妹,已经不把你当自家人了。”温省嘉说。
  “你可别这个口气跟我说话,当初要是没有我万家,你温省嘉能有今天?”
  万靖桐冷哼一声,“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来珠江是为了什么,呵,谈生意……”
  听着就要吵起来的前奏,温冬逸语气疲惫的叫停,“行行好,您俩一人少说一句成吗?”
  万靖桐掀起外衣盖住腿,把身子一拧脸朝窗外,顾念到温冬逸,俩人都没了声儿。其实温省嘉外面的那些事情,他儿子心里门清,只是从来不提。
  万靖桐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你跟梁家那个小孩……你和她说什么了?”
  怎么恍的一下扯到他这儿来了,温冬逸感觉莫名,“我能和她说什么?”
  “祝你长大嫁个好人?”说得他自己都快笑了。
  实际呢。
  回想在酒楼的时候,电梯门一合上,温冬逸就松开了手,还说着,“我是认真的。”
  梁霜影那只被松开的手,有点僵在那儿,不知所措。
  他从容的掏出手机,解锁完点开通讯录,新建联系人,再递给她。
  “明天跟我出去?”他眼含笑意的说。
  有些人不是因为喜欢,才让人心动,而是他天生就会制造诱惑的磁场,使人无处可逃。
  十六岁,是正当翻开人生的扉页,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敏感而纤细,越干净无暇,越对世俗的诱惑,难以抗拒。
  温冬逸对这个女孩有好感,原因很简单,肤白貌美,大眼红唇,剔透得毫不自知,像幽绿之中的栀子,让人想偷偷摘下来,藏进玻璃瓶里保存起来。庸俗世界里能找到一个合胃口的人已经够了,无需再找其他的理由。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他可以作孽的借口。
  但若是没有欲/望,人生岂不是无望,所以他拦不住自己凭着一时兴趣去挑逗她,不曾考虑会付出什么代价。
  左右不过是个小女孩,又能往他这儿掀起什么风浪呢?
  ☆、c05
  姨妈和表姐下车的时候,夜风像打开闸口的洪流般灌进来,冷的人打个哆嗦,梁霜影捏着手等她们跟覃燕讲完话,从速把门关上。
  就这么一会儿冻得她太阳穴疼,行车的路途晃得她困意不止地倒向覃燕肩头。覃燕揽过女儿,轻轻拍着她的手臂,那是极度催眠的节奏,她的眼皮上下粘黏又撕开,却强撑着意识,一遍遍梳捋着要怎么跟他们说温冬逸的事儿。
  于是,在自家门前,趁梁耀荣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她交代,温冬逸说他来珠江之前没什么计划,问她明天几点下课,时间对的上就过去找她,故意漏掉她留了手机号码的这一段。
  “你刚才怎么不说!”覃燕埋怨道。
  梁霜影说着,“忘记了。”然后从梁父身旁挤进家中,打开了玄关的壁灯,抱着书本蹭掉了鞋,弯腰将它们摆正,她想表现的毫不在意。
  但她进了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先给手机接上电源,一摞书本都还用胳膊夹着,来不及放下。
  东整西收了一番,她坐在书桌前的台灯下,盯着桌上那朵用纸折的白色风信子,指间转着笔,根本背不进单词,索性把手机开了机,点开浏览器。
  这个时候网络已成气候,上百度,阿猫阿狗都能搜到词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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