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她仿佛觉得,殷胥的这个时期、连带着少年时候是独属于她的。待以后,若她能接手朔方,带兵清君侧,他成了个真正能担起一片天的帝王,那便不可能再独属他一人了。
  她便做他挚友就好。
  殷胥只感觉恍惚之中,自己越动越快,或许也有崔季明在推着他的手。她的声音好似刻入他脑中的魔咒,他也感觉愈来愈舒服,渐渐的,这种舒服也要达到了极限。崔季明好似拿了张软手帕来,避免他弄脏了衣物。
  他在黑暗之中闷哼了一声。
  之后的一小段时间,他都是一片混沌,躺在床上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崔季明捡回了自己跳得没谱的心,她觉得自己耳朵仿佛也滚烫,又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边。该怎么办,怎么说话,这时候尤为尴尬。
  堪比激烈舌吻后提上裤子握手。
  堪比追逐男神三年滚床单时发现男神的尺寸是唇膏。
  她觉得殷胥肯定比自己还慌,自己应该稳住场子。
  或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也就几眨眼的功夫,殷胥的神识一下子回到脑中,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崔季明给他做了什么。他偏了偏头,发现崔季明正在看他。
  她脸颊也很红,似乎在微微遮挡她略显窘迫的表情。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崔季明强装淡定:“如何?舒服么?”
  殷胥又猛地脸红了,恨不得能将自己缝在被子里三天不出来,半晌才支吾的应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好似犯了大罪,他本以为自己跟崔季明这个骄奢淫逸的家伙不一样,却被她拉着手,就在她面前这样荒唐。
  他觉得错都在他,这种事情是他不对。
  崔季明:“宫人应该在隔间备了浴汤,你去洗一洗吧。”
  殷胥弹起身来,慌手忙脚的整理衣物,那手帕却掉在了床上。
  崔季明:“哎——”
  她还没提醒,殷胥就飞也似的将那帕子捡走了,他又找不到地方扔,竟急的又退回来,崔季明大笑:“别这么羞啊。一会儿连着旧衣物一起扔给下人便是。”
  他似乎连崔季明的脸也不敢面对,急乎乎的推门去了隔间,临着他关门,崔季明却有些担心了,她探了探头唤他:“阿九。”
  殷胥倒退着两步回来,背对着她。
  “不用太在意,这都是小事。因为我们是兄弟,我才帮你。别想太多。”崔季明尽量用平稳的口气道:“还有,这种事情也别经常做。”
  殷胥表示自己听到了,重重点了点脑袋。
  又窜入了隔间,重重的合上了门。
  殷胥在浴桶内都羞愧着,抬手将宫人也驱赶了出去。渐渐才反应过来,或许之前丘归拉着崔季明说的就是这事,宫人又提前准备了浴汤。或许旁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崔季明也比他早几年呢。殷胥安慰自己。
  他觉得脑子里有点奇奇怪怪的念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又想到崔季明冷静的声音,并不出奇的反应,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在浴桶内泡了半天,他又浇了点水好好洗了两遍,这才迈出来。外头响起了丘归的声音:“圣人,新衣物可教奴拿进去。”
  殷胥应了一声。
  待他穿戴好,总算平复了心情,觉得可以见崔季明了,回了屋内,却发现她并不在。
  殷胥问:“子介呢?”
  丘归:“崔家三郎说今日回去了。”
  殷胥呆了呆:“……啊。是么。”
  丘归看着殷胥又坐回了床边,拿起了折子却没看进去。丘归在一旁道:“年三十的家宴……叫崔家三郎来可合适?毕竟宫中再无旁人,圣人总不能一个人对着我们这群老奴。”
  殷胥思索了一下:“她也有家人,这会不会不合适。”
  丘归笑:“那老奴且托人问问三郎的意思。三郎这几日一直往宫中来,便是觉得宫中无他人,圣人难免觉得孤单。或许年前她会来的。”
  殷胥望了一眼灯烛,点了点头。
  丘归便没有再打扰他,关门带黄门离去。
  殷胥眼神飘回折子上,却再没能看清楚上头任何一个字了。
  第122章
  崔季明知道,他们这一次必须迎头而上。
  他们一直游荡着却未能联系到康迦卫,却不料康迦卫带兵躲入了马鬃山山脉的谷内,在崔季明一行人找到康迦卫之前,阿史那燕罗却凭借着对此地的了解,带兵逼至了马鬃山下。
  崔季明也恨是自己对这一带了解不够,她几乎查探了绝大多数能隐藏或撤退的绿洲和山谷,都未能发现康迦卫的踪迹,却没有料到他向西北方撤退。
  然而向西北方的谷内撤退,这绝对算不上英明的计划,更像是康迦卫没有料到军情有误,仓皇之间做出的决定。如今这些暂且不论,从马鬃山这样的地形中,救出人马,实在不是件易事。
  阿史那燕罗八千人马,对阵康迦卫约三千骑兵,局势已经定的差不多了。
  就算崔季明的不到一千人马背后突袭,阿史那燕罗将八千队伍双向分开对付他们,两倍的人数,也足以让谁都逃不了。
  因马鬃山附近的地势,可以让一直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行军的崔季明,这次隐在山谷中。身后有三百疲惫却紧张的将士相随,她侧脸对身边人道:“周宇已经准备好?”
  那贺拔家兵点了点头:“周校尉已经埋伏好,只等咱们这方先放箭。”
  崔季明拇指往上推了推满是沙的头巾,她隔着居高临下的距离,仍能嗅到山谷中的血腥。
  他们已经埋伏在此地约有三日多。
  阿史那燕罗因知晓有一队人马一直在骚扰西部的队伍,于是十分警惕,三日前在康迦卫进山口扎营,派人四处搜查,然后一次次佯作进谷,杀死了部分康迦卫出来抵抗的士兵,故意弄的血腥凄惨,为了刺激崔季明带人出来突袭他。
  崔季明与周宇分成两队,在距离阿史那燕罗扎营地较远的山内,绝不动手,但崔季明知道,之前连续的骚扰已经使得阿史那燕罗精神紧张,他猜测崔季明一行是为了康迦卫而来,必定会在这个时候夜袭,所以命令手下士兵夜间不可眠,小心备战。
  本就被崔季明他们骚扰的烦不胜烦的突厥人,扎营了却还是不能睡,纵然没有垮了身子,怕也是早已烦躁不堪,怨言满天。
  崔季明若是有足够兵马,也不会走这种苍蝇式扰人的猥琐路线。然而在这种以少敌多,双方实力差异不大、敌方将领也不可小觑的情况,崔季明别无他法。
  而另一方,康迦卫也带兵出了这荒芜的马鬃山,无路可退,粮草断绝,他打算已死相拼。
  如今的崔季明,正带着三百将士,伏在山上,无声的观望着这一场绝望的厮杀。阿史那燕罗与康迦卫的骑兵部队率先,在山谷口外的平原上,开始了第一波对冲。
  明明前头是刀剑相向,无论是突厥人亦或是凉州兵,都伏在了马背上拼命抽打马鞭摆出将一切冲撞开的架势!骑兵相撞,响起的永远不是刀枪相交的金属声,而是马匹被骤然撞飞,落地摔断了脖子的嘶鸣。
  一片满是怒吼与惨叫的混战开始,崔季明与阵后的阿史那燕罗都在默默观望。
  而崔季明看着人影的动态,这才发现阿史那燕罗的骑兵并不是一鼓作气呈单角或双角形刺入,而是将骑兵分拨,呈单排,一排排陆续朝凉州兵冲刺过去。
  凉州的大队骑兵,刚突破一排骑兵,便被新一排顶回去。突厥人好似一波波浪潮,将凉州的大队骑兵推阻在一个月牙形的圆弧内。然而突厥人与凉州兵的尸体却也堆积在这圆弧内,几乎形成了一座人马尸体形成的半圆山坡。
  “三郎!我们不能这么看着!谁知道阿史那燕罗想做什么!下头的人……还有马尸已经几乎快垒成山了……”身边年轻的亲兵颤抖道。
  崔季明摇了摇头:“阿史那燕罗手中是不是还有部分骑兵?他的步兵还未出动,他想利用尸体来做屏障,把康迦卫的兵包饺子了。阿史那燕罗很谨慎,他也不愧是这一代突厥年轻将领中最具盛名之人。我们不能冲动。”
  那亲卫忍不住道:“三郎!我们是来救康将军的!若是这样袖手旁观,等人死完了,我们也不必救了!”
  崔季明冷笑:“能救一半人马,或咱们与那三千兵尽数死在这里,给你这两个选项,你选哪个?!只因我年轻,便在阵前怀疑我的决策?你们临出征前许下效忠服从的诺,便都是胡扯了?阿史那燕罗也不过比你大几岁,却是他带兵攻下了整个陇右道,你瞧不起敌人,便是离丢命也不远了!”
  那亲卫面色白了白,住了嘴。
  崔季明冷静道:“阿史那燕罗这饺子包成了,我们才能戳烂他的皮,否则咱们也是被套进去的命!”
  果不其然,当康迦卫带着剩余骑兵从谷中冲出时,阿史那燕罗陡然拈指在唇边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无数持盾的步兵冲上那尸体组成的山坡,将盾架作两排,弓弩朝下两排密密麻麻的横起。当康迦卫看到眼前那被无数堆叠的马尸而形成的“屏障”时,也是猛地一惊!
  他当即决定骑兵分两侧绕开这座屏障,从两侧冲刺时,屏障两侧窜出骑兵,将康迦卫的骑兵团团围住。一座“屏障”,身后是山谷,两侧是骑兵。
  康迦卫已然无路可退。
  崔季明面色却愈发冰冷:“阿史那燕罗将汉人的阵法,配合上他们特有的残忍,改成了这副样子。他是将才,是贺逻鹘手中最后一张牌,若不除,他手下迟早会出一支铁骑。”
  康迦卫的骑兵被围困的距离越来越窄,骑兵一旦没有空间驰骋冲撞,几乎也是废了,背后的屏障,人或许能攀爬上去,但马却不可能踏的上去。
  崔季明猛然抬手,她身边亲兵掏出旗子在空中横着一挥,她身后当即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弓弦声,她突然呼喝了一声,猛然起身,几百弓士兵陡然从山坡上起身,手中弓满弦响,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如雨打芭蕉,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直朝突厥兵而去!
  阿史那燕罗在阵后陡然抬头,惊愕的望见了几百人出现在了山坡之上!
  他一直知道骚扰他的亲兵,全部都是骑兵,对于那些马匹根本不可能上去的坡地便没有太过提防——
  崔季明又一声呼喝,第二箭又已上满,几百发箭矢再度如雨般从天而降!一直习惯平地作战的突厥人竟一时被这为数不多的弓箭惊到,骑兵中箭者不再少数,甚至有围盾阵的步兵抬头将盾抬至头顶,来阻挡弓箭!
  便是这一个动作,盾阵的形自发损了大半!
  阿史那燕罗正要再度呼哨命令时,一队骑兵从侧面猛然冲出,踏起一阵砂石,目标精准毫不犹豫的向右翼刺去!
  而所有的突厥人惊的是,一直以来骚扰他们的邺人,最多不过几十人的团伙出现,他们神经绷得太久,一时竟认定对方隐藏实力,刀剑还未迎上先退缩!
  周宇甩骑兵几乎轻易的从背部冲散右侧突厥兵,心中却愈发沉静。
  果然如崔季明所料。崔季明说此仗仅可能胜的两点,一是近一个月骚扰带给对方的恐慌感与压迫感,二则是阿史那燕罗与手下这些兵之间的关系。
  阿史那燕罗将大部分跟随自己多年的精兵留在了自己的封土,只带了极少一部分。这次的行动,八千人马,唯有围在他身边的一千人马是他带出来的,其余皆是贺逻鹘从各部征收上来的兵,阿史那燕罗一面严苛到极点,一面又把这些兵不当人命看。
  对他而言,其他各部的兵多死一点,对于他的地位反而更有益。
  这些原不属于阿史那燕罗的兵,果然也充满了恐慌与对燕罗的不信任,周宇的队伍猛然冲出来,对方几乎已经呆若木鸡了。周宇冲入包围,他手中的长刀锋利异常,自下而上抬起,轻易斩开了突厥人皮甲,高声喊道:“咿——哟!”
  他身后几乎所有的贺拔家兵跟着齐声喝到:“咿——哟!”
  那正是三州一线练兵时,训练士兵发力的口号,这几乎是所有凉州兵刻入脑子里的声音,纵然没有康迦卫的喝令,几乎也是所有的士兵朝着周宇的方向看去,极快的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康迦卫率领着剩余的骑兵,立刻转向与周宇汇合,一队人马如泉涌般从右侧的缺口冲出。阿史那燕罗的包围已经破了,两千余大邺将士正从缺口处奔驰而出!
  他眯了眯眼睛,他正要命身边还未动的一千余骑兵去拦截周宇,却忽然心中一惊!
  对方便是等他在这么做!左侧的骑兵撤回已来不及,那些步兵在如今奔走的状况下已经无用,他若是亲自带人去拦截,那些刚刚射箭的士兵必然会从身后突袭他,到时候康迦卫的骑兵再回头,他才是被围住绞杀的那个!
  对方任凭康迦卫的兵马先拼杀一半,最终目的,还是冲他来的!
  这些人想绞杀的是他阿史那燕罗本人!
  阿史那燕罗竟然在这种情境下,逼出应变的狠毒来。
  他有舍有得,心知康迦卫的余兵奔逃出来,已经不可能再拦截,而他却偏要知道设下此计、反复骚扰他们之人,究竟是谁!本就需要抓部分俘虏,他心绪一定,对西侧骑兵鸣金,朝刚刚那些弓箭手所在的山坡而去。
  周宇回头,看到阿史那燕罗却是朝着反方向,往崔季明他们而去,心跳几乎骤停,他立刻回马就要朝崔季明方向而去,满面狼狈的康迦卫却策马靠来,嘶哑着声音吼道:“别傻!他们可以策马逃走,你不是说三百左右的人马么?那是最灵活的,只要反应及时,阿史那燕罗别想着能追上他们!你去又能做什么!还不如离开这里,绕开此地找他们汇合!”
  周宇这才心头勉强定下,点了点头,带着余兵快速离开马鬃山。
  而崔季明这边三百人才刚刚上马,马匹被他们藏在一处谷内,因此耽误了时间。正准备下一步行动时,忽然马蹄声阵阵逼近,崔季明头也未转,忽然心道不妙,高声道:“走!”
  “什么?”
  “撤——!听不懂我的意思么!撤!”崔季明焦急道。
  她几乎话音刚落,遮挡他们的巨大山石侧边,便出现了阿史那燕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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