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大姐你好生不知好歹!我好言好语和你说,你开口闭口让我滚出去,呵,活该你落到这个下场,连孩子也保不住!”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锦月声色俱厉,尉迟心儿不由也被锦月凌冽的寒意和气势压迫得一凛,气匆匆出门之际回头来——“大姐应当知道孩子不是意外落入井底的,你就不想知道主谋是谁吗?”
锦月猛地厉眼看去,尉迟心儿勾唇一下:“没错,我是其中之一。可是你又能耐我何呢?”“尉迟家是我的,不是你的。我是嫡女,而你,只是个身份不明的下堂妇私生女!”
尉迟心儿消失在门口,半月来,锦月这一刻才仿佛苏醒过来,眼睛渐渐燃起烈火,却又寒若冰霜……
……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稀里哗啦的雨幕笼罩着整个皇宫,压得人透不过气。这雨,大得仿佛要将尚阳宫的殿阁屋顶都冲垮一般。
自打猎那日,弘允眼睛暴露在阳光下两日,病情严重了,方才吃了药。
今日东宫解禁,他撑了纸伞打算再去东宫试试,看能不能进东宫,见见锦月。
这半月来东宫被团团封锁,他去了几回都被人挡住了。
“五殿下,这样大的雨会把您淋湿的,殿下,您的眼睛不能受寒啊……”内侍的说话声也被滂沱大雨吞没,他跪着拖住弘允。
弘允推开内侍,坚决地撑着伞出去。
三内侍监追在后头劝阻,就这样主仆几个一直牵扯到尚阳宫门口。
“殿下您快回去吧……殿下……”
“滚开,谁在阻拦本殿就拖出去杖毙!”
弘允挥开三内侍后便模糊看见昏暗的雨幕中,仿佛有个瘦削的剪影,在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这个影子他太熟悉,熟悉到只需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
纤瘦的人儿被雨水浇透,仿佛不堪雨水的重压,跌在水坑里,溅起一阵冰凉的水花。
“锦儿!”
弘允忙跑过去将锦月扶起,她浑身冰凉得厉害,仿佛冰水做的身躯一般,也瘦得厉害,在他掌心仿佛只有一握,只要他一用力就会让她伤了。弘允将锦月纳入怀中,挡住冷雨。
“锦儿,锦儿你醒醒!”
闻声,锦月仿佛这才醒过神来,僵硬地转动了脖子,双眼看见弘允的时候又晕起了重重泪水,眼底的万念俱灰,渐渐被一种火炭般的深切仇恨所替代,仿佛烈火,燃烧着她灵魂。
“……”她喃喃重复。
弘允听不见,便俯下了耳朵。
“报仇……我要,报仇……”“帮我……帮我!”
字字如冰刀,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决心,完全不似平时那个总是云淡风轻、优雅高贵的女子。
弘允亦不觉一震,低眸,只见虚弱的女人,一双白瘦的手,紧紧将他双臂抓住,仿佛用尽了她此刻身上所有的力量,显示着她誓死的决心!
昏暗的苍穹,雨水如箭雨朝自己射来,锦月仰面,渐渐闭上了眼,昏死过去。
……
弘允抱起锦月,大步走进尚阳宫,将东宫越扔越远。
锦月下了决心,他此刻,又何尝没有下决心。
从今往后,伤你的人,我也一个不会放过,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我这辈子最珍惜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大章。 现在,锦月要开启撕逼模式了。 放心吧,孩子尚在人间呢。
☆、第55章 1.0.5
雨在纸窗外淅淅沥沥地下,枯黄地秋叶被雨水纷纷打落,同雨水一同流在的地上,落入沟渠。
扫院子的小太监披着蓑衣扫了一会儿,无奈雨势太大,逃也似的跑到屋檐下躲雨,却不想无意听见里头有朦朦胧胧地说话声,正是自家那从容高贵的主子。
槅扇【1】里头的屋中,自是干燥整洁、布置精美,玲珑香炉中,正袅袅焚着香。
侍医窸窸窣窣地朝面前的主子轻声禀告着床上佳人的病情,弘允负手而立听到某处霍然脸上出现了几许惊色,这对向来从容的他来说很是不平常。
听完后,弘允挥挥手,让侍医下去了,自己撩开几重纱帘,到床边看关切的人儿。
锦月闭目安静躺着,身上盖着浅黄蚕丝缎子做的缠枝花锦被,头下枕着同色的长方软枕,两相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头发、眉睫漆黑,脸色和口唇雪白得没有血色。
“唉……”锦月的模样令弘允轻轻一叹,而后将锦月的手放入被子下盖好,又将被角掖了掖,目光落在锦月脸上,一时心中不由想起和锦月在一起的少年时代。那时候的小姑娘,多么的无忧无虑、自由恣意,一笑起来双眼弯得像钩月,仿佛世界都因这样的笑容亮起来了。
“何时……才能看见你那样的笑容。”弘允不禁感叹。
锦月昏睡了好几个时辰才醒来。
此时暮雨阵阵天色向晚,模糊只见床前立着的人如烟雨青瓷,轻声问——
“感觉哪里不适,可好些了?”
锦月再眨了眨眼,才能视物。“……”
弘允朝侍立一旁的婢女侧了侧脸,两婢女得令立刻一人捧着汤碗,一人取了迎枕扶锦月坐起来。
锦月空洞地眼神,望着汤碗里倒影出苍白憔悴的自己,头发凌乱,不由一僵。
弘允担忧,却又碍着男女之防不敢坐到床前去。“怎么了,锦儿?”
锦月忽然推开扶她婢女,抬头来双眼血红含着一些泪水,盯着虚空,又仿佛是透过这虚空盯着某处,紧咬的牙齿咯咯作响,凌厉毕现。
弘允一怔,顾不得太多上前拉住她:“锦月醒醒,你安全了,这是尚阳宫!”
弘允顺了顺锦月凌乱的头发,锦月憔悴得让他心疼。“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我应该早些把你接回尚阳宫来。”
锦月才从虚空收回视线落在弘允身上,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和蓬乱的头发,目光渐渐如炬——
“是啊,我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唾弃这个模样,沙哑声冷冷笑了一声,“不过,往后我再也不会,重蹈今日的自己!”
说着,锦月端起印了自己憔悴影子的药碗,“啪啦”一声摔碎在地上。
满屋子奴才应声跪下,瑟瑟发抖。
“再也不会,重蹈今日的自己!”锦月十指紧紧掐在掌心,咬牙道。
弘允亦不觉一震,依稀看见当年那个天之骄女的凌冽影子,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愤怒,但现在的她更加成熟,这冷怒也是当年的少女气势所不能比拟。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来通禀:“殿下,东宫太子来了,在承云殿等候。”
弘允眉头一皱:“让太子回去吧,便说我现在有事没功夫见他。”
门外奴才似又有些害怕地踟蹰道:“殿、殿下,太子好似是来寻人的,急冲冲来连伞都没顾上撑,浑身湿透了,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来找谁,不言而喻。
弘允平和内敛的俊颜散发着冷冷怒气:“那便让他等着吧,等到愿意走为止!”
“诺。”奴才答。
“等等。” 锦月忽道,而后起身下床,身子摇摇晃晃,步履却无比坚定,拔-出供在房中的宝剑。
弘允不住惊声“锦月!”,却见锦月挥剑斩下一束头发,剑刃划破了指尖,滴下鲜血。
……
·
尚阳宫的正殿承云殿,屋脊虽不似东宫的那般高得巍峨,却广阔广袤比肩东宫。
烟雨蒙蒙中,承云殿掩在雨幕里暗了荣华,显得厚重而低调。
弘凌在殿中站立了一会儿,靴子下所立之处满是雨水,一旁的奴才都不觉微微侧目打量他——太子向来冷沉缜密,何曾如此。
忽背后殿门口投射进来一注长长的影子,落在弘凌身侧,弘凌忙急切地回首看,却见是个青袍太监躬着身进来,不是想等的人。
“太子殿下,这是锦月姑娘让奴才转交给太子殿下的。”青袍太监奉上一只锦囊。
弘凌拿过,锦囊沾了水汽,捏在掌心湿润得很。
打开来——
一束断发,一张血迹未干的血绸,这块绸布是从衣裳上撕下的,血迹还湿润着看见是刚写下。素绢上只有四字,“恩断,义绝”。
弘凌连连后退几步,渐渐呼吸不稳,攥着素绢的手,不住地颤!
屋中侍立的奴才都不觉悄悄看太子,见他狠狠盯着素绢,浑身如置在寒风中发颤,许久才一步一步,走出大殿,淌进雨中,失魂落魄地踽踽步出尚阳宫。
血书被雨水浇湿,那血红的四字也被雨水晕得模糊,弘凌手里攥着,回看尚阳宫高阔的大门,紧咬了一路的牙关才启开,一字一字呢喃。
“断发为证,以血为誓……你……”
话未说完,弘凌捂住胸口,只觉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住,幸得这时随扈江广领着太监找了来,立刻撑来了伞,将弘凌扶回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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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连下了三日,天气一日比一日转冷。
太子三日未上朝堂听政,朝中也议论纷纷,各说纷纭。退朝后,丞相杨广坤快步追上尉迟云山。
“尉迟兄,我怎么听说太子不朝仿佛跟你家两个女儿有关系呢?”
尉迟云山先还没听出问题来,而后煞气重重的花白粗眉一挑,太子不朝跟锦月有关,这他知道,可在怎么成“两个”了?
“杨兄此话怎讲?”
杨广坤瞄了瞄左右见无人,才近身小声说:“尉迟兄,我听闻令府四千金这两日去东宫探望太子了。曼云告诉我说,四千金有意太子妃位……嘶,看尉迟兄的样子,您是还不知道呢?”
他哪儿知道!尉迟云山当即张口结舌。
杨广坤眼神儿挑着惊叹:“难道发生小皇孙走失这么大的事儿,尉迟兄竟也没有问一问您那失而复得的大千金么?”
“这……”
尉迟云山越发不能接口,说起来,他当真是没想起锦月那回事儿,每日忙完公事一回府看见保养得宜的贤妻和宠妾,宝贝女儿一哄、儿子们一闹,他还真把宫中那个女儿给忘了。
自上回锦月出府回了趟尉迟家之后,他们父女俩也就没有再见过了。
尉迟云山当即赶往府中赶,一路上不由想起宝贝四女儿诡异地求她上奏皇帝去打猎,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了杨广坤说四女进东宫、想做太子妃,却有些不好的怀疑了。
尉迟云山刚大步走到妻女房门外打算质问,却见本该在屋里伺候的奴才都守在门外,房门也掩着。
不对劲!
他挥退门口的奴才,轻手轻脚贴在门外一听,却不得了!里头妻子上官氏竟正和宝贝四女心儿在商量如何善后皇孙消失之案!
“原来……原来竟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