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妖尊魔疯、二僧二邪、三癫四圣、五病六精、七绝八怪、九门十高手.
  对于练武之人，以上这一排字，就代表武林传奇，而“妖尊魔疯”这四人，更是封顶的存在，无人能及。
  妖王已经过世多年，他的故事早已失落在岁月里，没有人记得。传说中的妖王，是一尊全知全能的神像，是陨落的星辰。
  而分别代表着尊与魔的天尊和殷候，是当今武林的两座巅峰。
  正邪两方各种门派每年祭祖的时候，除了要拜祖师爷之外，大多还要供奉天尊和殷候的画像，虽然画得一点都不像，但这是对武学的向往，单纯地想要接近极限。
  然而，妖尊魔疯之中最少被人提起，最神秘也最不为人知的，是“疯”。
  “疯”究竟是谁？
  这个难题困扰了江湖人很多很多年。有些人一直将三癫里边的某一位误认为是“疯”，可事实上……这位疯有一个谁都没听过的名字——夭长天。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当今世上不超过十个人，现在的太白居里，就有三个。
  众人望向这位与天尊殷候齐名的人，也就是传说中赵普的师父，知道兵墟所在，拥有至刚至猛内力的传奇人物。
  从地位和名声上评断，此人必然也是过百的年纪……和天尊与殷候一样，他也拥有着不老的容颜。
  一眼望过去，就三十来岁的样子，黑发，大概到肩膀的长度，头发基本都是朝后梳，有一缕落下来，遮住左半边脸的一部分，发尾微微有些卷曲，一看就是不打理的。皮肤苍白，带点青灰的病态感，双眼眼眶也有些病态的红，双眼的眼瞳是接近透明的淡灰色，诡异到无法直视，面孔瘦削，那抢眼的颧骨更是刀削的一样，嘴唇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和肤色一样的苍白。
  虽然坐着，但能看出他身材高大瘦削，穿一身墨蓝色的长袍，衣服料子很特别，不像是中原产的。
  众人都有些怀疑他是本来就那么白，还是脸上刷了白灰。
  公孙皱着眉头端详那人面色，内心做着挣扎——好想把脉！好想把把脉！
  而这人最大的特点，在他的眉间……只见他双眉之间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凹痕，看着像是有一条裂缝。让人觉得这条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睁开，有第三只眼睛在里边。眉间有皱纹的人，应该很喜欢皱眉头吧……
  仔细看过了此人的五官之后，一种诡异的病态和疯癫感袭来，然而，此人长得非但不难看，还挺顺眼，另外……有一点点眼熟，在那儿见过呢？
  最觉得此人眼熟的，大概就是白玉堂了，因为这个人的眼睛特别像一个人，排除诡异的瞳色不说，那双双眼皮特别深的眼睛，和他娘陆雪儿太像了。
  白玉堂有些不太确定，巧合么？
  公孙好奇地看赵普，那意思——你师父的话，你要不要介绍一下？
  赵普嘴角直抽，虽然是他师父，但是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以前他都是直接管他叫疯老头或者老头子什么的。
  夭长天抬眼看了看众人，最后视线落到白玉堂身上，笑了一声，“嗯，你比你娘长得像你外婆。”
  一句话出口，众人就见陆天寒看了夭长天一眼，眼中的杀气和寒意惊到了白玉堂等人。
  无沙大师赶忙将陆天寒拉回去，“算了算了。”
  “你认识我外婆？”白玉堂好奇问。
  夭长天突然笑了……别看他嘴没颜色，但是嘴还不小，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神经兮兮的。
  “说起来……”夭长天摸着下巴，寻思着问陆天寒，“他该叫我什么来着？太舅公？”
  白玉堂一愣，展昭算了算辈分，难道说——夭长天是白玉堂外婆的兄弟？
  白玉堂的外婆很早以前就过世了，白玉堂根本没见过他外婆，连他娘都没怎么提起过，偶尔问起，也就说是病死的，还说是个大美人什么的，就不多说了。他外公一天到晚躲在极寒的冰原岛上，平时也不怎么到处走动，很少说以前的事情。
  白玉堂没想到和赵普的师父还是亲戚，只是他身边的人怎么从来没提起过他。
  “鳞片好用啊？”夭长天笑呵呵问。
  白玉堂点了点头。
  陆天寒站了起来，下楼了。
  “外公……”白玉堂见陆天寒心情不好，就想追上去。
  无沙大师对他摆摆手。
  白玉堂不放心，展昭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别急。
  “哎……”夭长天拿着酒杯叹了口气摇摇头，也站了起来，边拍了拍自己的左边胸口，边自言自语，好像在跟谁说话，“别吵了别吵，帮你去追回来还不行啊？烦死。”
  边说，他边背着手溜达走了。
  在经过赵普身后时，瞧了瞧他，“我一会儿找你去，给我安排个住处。”
  赵普点了点头。
  老头一闪身……没影了。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堂一肚子疑惑。
  展昭坐到陆凌儿身边，问，“你干爹和你爹有过节么？”
  陆凌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好奇问展昭，“过什么节？端午么？”
  展昭无奈，看白玉堂。
  白玉堂知道想跟陆凌儿打听什么事估计有困难，就让她继续吃，转而问天尊和殷候，“他俩有仇怨么？我从没听说过有夭长天这么个亲戚，我外婆也好像不姓夭。据我所知她姓风……”
  “风？”展昭也似乎听出了什么问题，摸了摸下巴，“他眉头中间那个会不会是刀疤……”
  说到这里，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殷候和天尊，无沙大师继续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里似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唯独公孙和小四子完全听不懂，小四子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吃饭，公孙则是左右看，希望谁给他点提示。
  小良子是个毛躁性格，拽着赵普问，“什么人啊？什么姓风啊？那个算是我师爷不？”
  赵普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难怪他还会教我一些兵法……”
  南宫纪也表示完全听不懂，让众人给详细解释一下。
  殷候和天尊又将这解释的繁重任务交给了无沙大师，让他慢慢说吧。
  无沙大师叹了口气，“你们没听过夭长天，李昪那会儿，西南有个白鬼王风三目，风天长，听过么？”
  公孙赶忙点头，“啊！那个白鬼王是著名的侩子手，他带兵北侵，十分凶残无恶不作，被称作当时的天下第一恶人，据说那时候，白鬼王是普通人家大人用来吓唬小孩子最好的怪物，孩子一闹就说‘再闹白鬼王来了’孩子立马不闹了。”
  “不是吧……”白玉堂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说不上话来。
  赵普更加无法接受，“他人不错啊……虽然疯癫了点。”
  “会不会传言有误啊？”展昭问，“传说中的风天长在年轻的时候被妖王一剑戳中了眉心，说是给他留个记号，他这个人太坏了，留个记号别人好留神，看到三只眼的赶紧跑。”
  殷候低声笑了一笑，天尊点头，表示那个传说是真的。
  “他跟我外公有仇？”白玉堂问。
  “这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无沙大师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这时，就听小四子说，“那个爷爷是好人喔。”
  众人都看他。
  公孙好奇，“你小时候也听过白鬼王的所作所为的啊，你都说他是坏人。”
  小四子歪着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但是他这里很好。”
  众人下意识地看小四子拍的那个位置，刚才夭长天离开的时候，也拍了一下胸口，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
  “夭长天本名的确是叫风天长，也是你外婆的兄长，他为人极度凶残六亲不认，这世上唯一让他还有点人性的，就是你外婆了。”殷候淡淡道，“他年轻的时候我没跟他少打仗，此人多智如妖，关键是凶残，无论谁的兵马，跟他碰上都要小心。有趣的是，别人打仗为了抢地盘或者保命，只有他是来蹚浑水的，为了打仗而打仗，一路打过来，谁狠跟谁打，谁强就灭谁。”
  “说白了。”天尊补充，“他年轻那会儿就不正常，杀戮成性。”
  众人都同情地看了看白玉堂和赵普。
  赵普搔着头，“尼玛是双胞胎吧？老子跟他从小混到大，挺好一人啊……”
  “凶残的坏蛋是风天长，这个是夭长天。”殷候道。
  展昭不解，“那个……是你们说是同一个人的。”
  “同，也不同。”殷候伸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众人都纳闷——这个动作，究竟有什么含义。
  “大概是一家子的坏都被风天长继承走了，他有个天底下心地最好的妹妹。”天尊对白玉堂道，“你外婆人品极好，温柔可爱。”
  白玉堂皱眉想了想自家娘，看天尊，“你确定？”
  天尊拍他头，“你外公那会儿才是邪性呢，不过还是被你外婆收了。”
  “后来……风天长越杀越不可阻挡，因他而死的人太多了。”殷候说着，看了看白玉堂，“最后，他错手杀了你外婆。”
  “什么？！”白玉堂惊骇。
  “或者说，你外婆为了阻止她杀疯了的大哥，送上了自己的命。”天尊道。
  展昭也惊讶，“杀了自己的亲妹子么？”
  赵普摸下巴，“难怪陆天寒老不怎么待见我的样子。”
  公孙拍他，那意思——不要打岔！
  不过被赵普一提醒，陆天寒的确是性格相当冷淡。
  “我外公没让他偿命么？”白玉堂觉得不像陆天寒的性格。
  “呵呵。”天尊道，“收拾风天长这样的人，你外公这种老实人只会让他偿命，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啊，他又疯癫又凶残，一个以打仗为乐趣的人，你们还指望他怕死不成？死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要对付他，要使用另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展昭好奇。
  “妖王让我和殷候联手活捉了他。”天尊说着，对白玉堂眨眨眼，“你外公其实打不过他。”
  白玉堂嘴角抽了抽。
  展昭追问，“活捉他之后呢？”
  无沙大师赶忙念佛，霖夜火无语地看他，胖和尚你一点用都没有，关键时候就会“阿弥陀佛”。
  无沙大师无辜地看自家徒弟。
  一旁邹良给大师倒了杯茶，大和尚欣慰。
  天尊看了看殷候，示意他继续说。
  殷候咳嗽了一声，道，“那什么……妖王给他换了颗心。”
  众人都一愣。
  “换心？！”公孙立马精神了，“换心其实不是很难的，如果有合适的心，然后有内力很高的人帮忙，再加上动作快，医术好……”
  殷候点头，“妖王亲自护住他心脉，你那四个师父联手操刀，给他换了玉堂外婆的心。”
  “换了我外婆的心？”白玉堂吃惊非小。
  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妖王真是够狠的。”殷候自言自语，“换了心之后，风天长就疯了。你外婆那颗心，带着对世人浓浓的歉疚，死前的记忆，各种好的和伤感的感情吧。而他自己又记得所做的所有坏事，体内几乎就同时有了两个人，一个恶到极点的过去，和一个善到极点的现在，能不疯么？”
  沉默良久，白玉堂问，“所以外公即便恨他也不能杀他是么？因为他的心是我外婆的。”
  殷候点头。
  “你外婆对你外公感情太深，对于撇下他和女儿去赴死这件事很愧疚，所以风天长整天跟欠了你外公几百条命似的。但是他自己又有本心，觉得这都什么跟什么……于是就变着法儿气你外公，算是报仇。但是招惹了之后心里又被逼着去跟你外公道歉。”天尊摇头，“所以他俩比较纠结。”
  赵普抱着胳膊，似乎一时半会儿有些不太好接受——那现在的究竟是当年的风天长还是白玉堂他外婆？
  公孙却说，“其实换了心之后，人还是原本的人，风天长是不会变成他妹妹的。但是心的确可以保存人的一些记忆和一些本性，别说换心了，有时候换血都会让人性格大变。风天长换了心之后应该就生活在痛苦之中，但是他又不能死，一方面是因为本性的邪恶自私，另一方面又是因为心是妹妹的，不能杀她两次……妖王这种报复简直是让他活在一座永远走不出去的地狱。”
  “他的确作恶多端，多少痛苦也难以赎清罪孽。”天尊淡淡道，“可是话又说回来，有几个练武之人此生没有一点罪孽呢？夭长天这名字，是妖王帮他改的，姓夭，是因为原本的风天长已夭。而长天是天长反过来。妖王希望他做夭长天的时候，可以做一个风天长的反面，既然武功那么高，就尽量去用有用的自己赎罪吧，于是……那疯子就这么疯疯癫癫地做了大半辈子的好事。”
  殷候也点头，“风天长其实已经死了，夭长天虽然嘴还是很欠人还是很疯，但是他没干过坏事。”
  “阿弥陀佛”无沙大师轻叹，“前尘未逝今生已始，再活一次来赎罪，这是妖王给他的惩罚。”
  赵普点头，“他收我做徒弟之后，一直保护我到我长大后有能力自保。”
  展昭和白玉堂明白了过来，原来太皇太妃口中的那位“贵人”，就是夭长天。这事情的确不容他们来评判，风天长已死，正在接受惩罚。夭长天还活着，背负着罪孽和愧疚，求死不得的疯老头。
  白玉堂明白了外公为什么会这么不开心……夭长天的确救了很多人，但是他还夺走了一个人，就是他外婆，这对于他外公来说，是另一种折磨，不是赎罪可以还清的，但是他又不能报仇。
  “老疯子很多年没出现了。”殷候道，“偶尔会去逗逗你外公，之后又不见踪影。这次应该是他把鳞片放在府衙门口的，别说，要不是他给了一枚鳞片，这次还真有些麻烦。”
  天尊也点头，“他突然跑出来，没准是查到了些什么。”
  “那现在上哪儿去找他？”展昭问。
  “爹爹是回白府了吧。”陆凌儿这会儿倒是不疯了，大概吃饱了，仰起脸道，“干爹又惹爹爹生气了，要去赔罪的，这会儿估计也在白府呢，一会儿说不定还要打起来。”
  白玉堂也没心思吃饭了，正好回白府问他外公关于鲛人的事情。
  展昭也摇头，话说回来，妖王那辈人的那点儿事情，实在是太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