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周敬年身上的低气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散去。
  应城是他父亲手下人的儿子。周敬年母亲去得早,他和父亲还有爷爷亲情都十分淡薄,应城在他父亲和后妈组成家庭之后才出现在他面前的,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一个,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应城的出现,对他的种种依赖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上辈子这时候他并不知道应城私下里瞒着他胡来,敢背着他和人去开性.趴,那里面的人和他们也并不是一个圈子的,所以直到很久以后应城被人用照片勒索的时候周敬年才知道了这件事。他当时最多是觉得应城不定性管不住自己的心,总喜欢若有似无的和别人玩暧昧,周敬年容忍了他一次,让他决定转学的是他以为的第二次。
  上辈子周敬年对应城的感情是扭曲的,他一面厌恶应城的不忠,一面又脱离不了对方对他的依赖。
  及至后来和方争在一起,这种感情才慢慢淡去。只是当时年少,经事太少,当继弟变成有血缘关系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后,周敬年需要面对的,不再只有一份遐想太过美好的爱情,还有他被父亲多年欺瞒的愤怒,家庭以及社会上地位的岌岌可危,还有后妈母子的挑衅逼迫,爷爷的冷眼旁观。这些,上辈子都逼着他快速的成长,混乱的忙碌过去之后,等他终于有时间来好好关心一下方争的时候,在应城的设计下,他已经联系不上方争了。
  应城的出现,再一次提醒了周敬年他上辈子失信于方争的事,以及他当时的愚蠢。
  忙里抽闲的,周敬年给周松打了电话,叫对方把收集起来的关于应城在性.趴被拍下的大尺度照片以他的名义送到应城家里。
  周敬年和周松联系上后就让他找人盯着应城了。大概是近十年里周敬年对他太好,让应城得意忘形,以至于在另一个圈子里混的时候毫无收敛,应城参加这种趴体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拍下那些照片也非常容易。
  应城的父亲应瀚海圆滑世故,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和老板的儿子交往,哪怕对方是男性,他也无所谓。对于他来说,只要他能往上爬,但凡能交易的皆可推出去兑换成利益。不过,哪怕是这种人,见到自己的儿子同时在好几个男人身下承欢的姿态时,恐怕再厚的脸皮也会挺不住。更何况,周敬年以自己的名义送去那些照片,证明此事他已经得知。谁都受不了被恋人这样背叛,所以这是一个警告,应瀚海如果不想得罪他,那么就只能管束好应城了。
  吩咐完事情,周敬年收起手机。虽然有点不择手段,但只要能让对方不来打搅他和方争,说他狠也罢,怎么样都无所谓。上辈子他就是对应城太仁慈了,才让对方有机会纠集着周敬炎在他身边蹦跶。
  差不多快十一点的时候,周敬年推着酒车去二楼包厢里送酒,方争忙碌一晚上,准备去个厕所。
  只是他刚刚走进去后,立即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
  方争好悬就扑到马桶上去了,他生气地回头看过去,发现身后站着的居然是下午那个清秀少年。
  应城不屑而鄙夷的眼神将方争扫了一遍,问他:“你现在和敬年在一起?”
  方争没听出另一层意思,顿了一下点头:“是的,他——”
  他本来想说周敬年去二楼了,有什么事可以等他下来亲自跟他说。但应城直接当他承认自己在和周敬年谈恋爱了,一时间气得发抖,“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方争被他的话弄得云里雾里的,应城看他没反应,立即又以命令的口吻道:“你立即和他分手,离开他,不许再出现在他面前!”
  方争这下是真的错愕不已了,分手?离开?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应城还在说:“你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和他站在一起?”
  几句话将方争贬得一文不值。
  方争无缘无故被推了一把,又要承受对方这种在他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怒火,他也不高兴了,正想回一句“你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什么东西”的话,冷不防被应城随意关上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周敬年沉沉的嗓音传来:“他不配,难道你配?”
  应城回头,方争也抬头看去,就见周敬年正站在门口,神色阴冷地站在那里。
  应城看到周敬年,适才的蛮横嚣张一下子不见了,他以祈求的姿态走过去,带着委屈地控诉:“敬年,我们十年的感情,你怎么能说忘就忘!”
  周敬年将方争拉过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道:“不然呢?像你一样,嘴里一边说着十年的感情一边同时和好几个人上床?”
  应城面色一白,他看看被周敬年以保护姿态圈在身后的方争,绝望哀求:“敬年,我、我真的错了,看在我们十年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次不行吗?”
  周敬年眼神锋利,“别再说十年了,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它看起来愈加可笑。”
  他不耐与应城纠缠,“你不听劝告,我便送了一份大礼给你父亲,这是第一次。若还想有第二次,你尽可来纠缠我们。”
  周敬年拉着刚消化完这些讯息的方争出去了,留下惊恐万状地应城留在原地。
  接下来的时间,周敬年明显感到方争的心不在焉,还总是偷眼打量自己。
  下班后,周敬年载着方争送他回去。
  天气渐冷,天色也晚,路上行人很少,前面几分钟的路上,周敬年只能听到他踩自行车的声音。见方争不出声,就道:“刚不是总偷看我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方争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装不懂:“问什么啊?”
  周敬年才不如他的愿呢,应城进来的时候他恰好在二楼看到了,他去找方争他也不是不知道,甚至说是他故意的。应城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手的,未免日后又被他钻着空子来挑拨他和方争,早点跟方争打下预防针是最好的。
  所以他哼笑了一声,“好奇我和应城的关系吧?”
  见周敬年毫不避讳,方争也就敞开了,“他叫应城?”
  “嗯。”周敬年说,“我俩以前恋爱过,不过不像他说的十年,真正恋爱的时间不到两年。他私下里玩得很开,毫无底限,我也才知道不久。”
  方争虽然咋舌应城私生活的混乱程度,但心也噗通噗通跳,“可你们,都是男生啊?”
  周敬年问:“你歧视吗?”
  “不,这倒不。”方争说,心想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啊,只不过他现在恨不得藏着掖着,哪敢像周敬年这样大剌剌地就说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其实我能理解的——”
  周敬年恶劣抢话:“哦?不会你也是吧?”
  方争怕了他背一下:“你别打岔!”
  周敬年只好道:“好,你接着说。”
  方争说:“其实我能理解的,就像有的人只喜欢吃肉,而有的人却偏爱食素。喜欢人也一样,有喜欢瘦的觉得苗条,有喜欢胖的觉得肉嘟嘟的。可能类比不太对,但是放在男女这事儿上,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只要碍不着别人,自己欢喜,那就随意吧。”
  周敬年就道:“我还以为以后你会讨厌我呢。”
  身为男的,性取向也为男的这事儿世人的接受度确实很低,一不注意就会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方争长这么大唯一一次浪费钱就是在他初三察觉自己性向的时候,却网吧里搜了一下相关信息。他自己也很是惶然不安了一段时间,都是自己慢慢调节的。
  怪道他下午跟我说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话呢,大概就是害怕我知道后讨厌他吧。方争这样想着,忙道:“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会讨厌你。”
  同时,方争心底更对周敬年产生一种“原来我们是同类”的亲近感,让他对周敬年忽然就多了一份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信任。
  第19章
  不过等到方争晚上回去,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之前周敬年说了他有喜欢的人的事。
  方争一下子就清醒了,这才反应过来既然周敬年喜欢男的,那说明他喜欢的那个不是女生,而是男的!并且从应城说的话来看,周敬年转学来之前都还和他在一起。周敬年也说过他之前恋爱过并分了手,那他喜欢上的男生,那也是在他转学之后的事。
  而这一个月里,要说谁和周敬年最亲密,那就只有他了,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他们几乎全天都在一起。
  方争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有点睡不着了。
  他之前怀疑过周敬年的性取向,但他想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喜欢同性的人,又哪会那么巧的就让他正好遇上一个。只是当真猜测成真,那些被他误会过却最终被他归为男生之间普通打闹的小动作,也再度变得暧昧起来。
  周敬年无疑是很好的,长得好,待人真诚体贴,但他和周敬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是个身份平凡的穷小子——至少未来几年都会是这样的,而周敬年是被人敬着捧着的有钱少爷。他虽然还没喜欢上谁——不,不能这么说,至少不知不觉间,他对周敬年已经有了朦胧的好感,但是哪怕还没彻底喜欢上,他也知道自己对待感情的认真,但是周敬年呢,刚和应城分手,一个月之内就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感情似乎去得快来得也很快。
  胡思乱想很久,直到回来的越来越晚的方浩然都回来了,方争才打住这纷乱的思绪,又自嘲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至少现在,周敬年从来没说过他喜欢的人是他方争,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猜测而已。
  周敬年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睡前还美美地想着一睁眼就能到天亮,这样又能和方争在一起了。
  第二天应城就没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到学校后周敬年找到张芊芊,给他和方争请了一天假。
  “去哪里啊?”出了学校,方争坐在后座上,疑惑地问周敬年。
  周敬年都拿到请假条了他才知道,然后就被周敬年直接带出学校了。
  周敬年说:“外婆和她的小姐妹们旅游去了,生日礼物我还没补给她,今天去给她买回来。我们这么久一直学习上班也还没休息过。”
  方争抿唇道:“其实你既然钱够了,就没必要像我这样辛苦了。”
  酒吧里其他员工一般是要押十天半月的工资的,看在他们是学生的份上,才做一天算一天,满一整个月就发工资,前两天周敬年才刚好拿到一个月的工资,他如果要离开酒吧,随时都可以。
  周敬年骑车并不快,反而慢悠悠地,他道:“才知道我性向就要赶我走?”
  “没有的事。”方争道,“就是觉得你一个少爷这样,不是自讨苦吃吗?”
  周敬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这是自讨苦吃?”
  方争只好随他:“好吧好吧,我看你这是乐在其中呢。”
  周敬年不明意义地低笑了一声,方争脸又不争气地烧起来,从昨天知道周敬年性向开始,两人的相处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两人到了一家商场,周敬年把车停好,带着方争就进去了。
  老人其实不是很适合用按摩椅,因为一般骨头关节都松了,稍不注意就会给身体造成病痛,两人闲逛似得一家家看过去,最后选了一款比较适合的,交了钱留下单据,让商场下午六点过那个样子按着地址送过去,那时候柳枫基本已经回家了,正好有人签收。
  之后,周敬年就拉着方争到处逛了,周敬年还给方争买了个甜筒。
  最后,周敬年提议:“我们去欢乐世界?”
  方争笑他:“怎么,请假出来兼职?”
  周敬年攀着他去取车,“我舅舅的同事知道我在这里上学,就送了几张游乐园的票过来,让我带着新同学去玩,今天就过期了。你天天在那兼职,但里面的娱乐设施肯定还没玩过”
  那票其实是周敬年托他舅舅给买来的。这么久以来他每天骑车接送方争,方争除了请他吃早餐,中午也会时不时请他在食堂吃饭,他的靠近,没让方争轻松多少,反而给他在经济上带来了负担。那些钱都是方争很辛苦才挣下来的,每次方争掏钱的时候他都很想让方争放回去。但是他不能,就算他们以后在一起,他也不能开这个口,方争有他自己的尊严。
  但是,让他因此而远离方争,却是不可能的。所以为了少让方争花钱,他只能想着法的不让他有掏钱的机会。
  方争摇头:“我哪有时间去玩那些东西。”
  周敬年手沿着方争肩膀上移,勾住对方的脖颈:“那今天正好去试试,顺便放松放松。”
  上辈子周敬年也带方争来玩过,他那时候没有追认的经验,一切都是从劣质言情小说里学的,顺便也让方争体验一下这个年纪能够体验到的一些东西。虽然当时方争说没什么好玩儿的,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但等玩了几场下来后,兴致倒也被提起来,玩得很尽兴。
  这次也是,方争嘴上说着“这些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周敬年拉着他走,也乖乖地跟上脚步。
  若以前,方争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玩乐的,有空闲要么挣钱要么学习,在他遇到周敬年之前他一直这么过来的。刚来游乐园兼职的时候,方争可能还会想去体验一下里面的娱乐项目,只是他心理成熟得厉害,他现在对那些已经不感兴趣了。只不过既然是周敬年提出来的,方争也不忍心拒绝就是。
  票因为是通票,大部分项目都可以直接去玩,两人最先玩的是过山车,周敬年跟方争说这算开胃菜,先热热身,若一趟下来感觉还行就可以继续玩其他惊险刺激的项目了。
  过山车开动前,周敬年提醒方争:“记得吼出来。”
  方争点点头,不过他心里想的是可能不好意思吼。等到开动后,速度由慢到快,方争起先还憋着不出声,周敬年在他旁边吼了几嗓子后,方争终于忍不住,跟着嚎了出来。
  等到两人下车,两人眼里都闪着泪花,周敬年给方争理着凌乱的头发,然后捧着他的脑袋搓了搓,轻笑道:“好玩吗?”
  周敬年脸上的笑意温和宠溺,方争还站在原地喘气,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发觉果然还是刚才太刺激了的缘故,不然怎么都落地好一会儿了这心跳加速怎么反而越来越快了呢?他扑上去对着周敬年一头乱发乱揉几下,然后快速跑开,嘴里催促道:“走吧走吧,我们去玩下一个。”
  方争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会溺死在对方的柔情里面了。
  方争的闪躲周敬年并没有错过,他随便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快速跟了上去。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里面人不是很多,也并不需要排队,接下来他们又去玩了海盗船、跳楼机,中间用碰碰车调剂,然后又去坐了旋转椅等等,最后以摩天轮结束。
  方争玩得很尽兴,在各种惊险不断地刺激下,心头的所有压力仿佛也都不见了,整个人由内而外感觉轻松不少。
  此时早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方争说要请周敬年吃饭,周敬年却道:“反正今天不用去学校了,去我家吧,我们自己做饭吃。”
  周敬年外婆是真旅游去了,他每天上学,现在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他舅舅若只有一个人在家一向是懒得做饭,每天要么吃了回来要么直接叫外卖,家里的食材储存早就空了。
  两人骑车就去了离周敬年外婆家不远的超市里,周敬年提着篮子站在菜摊前,面无表情地在那挑挑选选,反差也是挺大的。方争也是没有半点做饭的经验,看周敬年这完全熟手的模式,惊讶道:“你真会做饭呀?”
  周敬年瞥他一眼:“小瞧我,等会儿肯定把你喂得饱饱的。”
  他拿了一朵花菜装进篮子里,又拿了一袋金针菇,然后装了点香菇,让方争跟上,去肉类区买肉。
  周敬年选的都是方争喜欢吃的,上辈子的他吃食一向清淡,认识方争后才开始尝试重口味,到后来口味完全变了。方争在饮食上的偏好他一清二楚,自己现在和他基本差不多。
  后来方争上去帮周敬年提篮子,两人买好了菜后,周敬年又拖着方争去买了些零食才去收银台结账。结账的时候方争要给钱,周敬年拦住他,拿出这家超市的会员卡晃了晃,说:“我来。你这也算是第一次到我家去做客,没有客人买单的道理。而且我有会员卡能打折,能省挺多的。”
  方争之前和周敬年外婆吃饭的时候,有听老太太谈起过她家里的成员,便说:“那我给你家的猫买点零食吧?既然是上门做客,不带礼物怎么说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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