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节

  两人越是这样,卢铁石反觉得不对了,他原本不是细心的人,家宅里的事果然也一向不大管的,只得又去与娘说了半晌的话,“婉儿是我看中的人,对娘和我也实心实意的好,且又是能干的,以后家里的事就让她操心吧,娘好好保养着身子就行了。”又将请封诰命的事告诉了娘,“娘想想,婉儿若是有一点私心,哪里会出私房银子为了娘求人?那路家的少夫人其实是愿意结交婉儿的,只道若是给婉儿先办不用花银子,还是婉儿一力要她先把娘的诰封办下来的。她待娘好,对我更是一心一意的,所以儿子的事就都让她打点就好。”
  吴老夫人心里其实也是后悔的,先前她便是不大管事的,自儿子娶了亲更是觉得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只让儿子和媳妇在虎台县里好好过日子。自儿子出去剿匪,儿媳妇搬回老宅之后,更是大事小情都由着她张罗,自己只管享福。
  现在知道了诰命夫人竟也是儿媳妇偷偷求了人办的,心里倒越发惭愧起来。儿媳妇会做生意挣钱,也会帮铁石在官场上结交上司,又肯给自己出力,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原本儿子出门的事都已经定好了,偏娘家的几个亲戚过来一说自己竟改了主意,只当是好意,其实却是错的,儿子生气儿媳也不高兴。现在就点头说:“我知道的,再不管这些闲事了。”
  吴婶传了话后此时也回来了,虽然没听到事情的始末,心里却是有数的,此时也道:“其实我也是吴家的人,按说不该说这话的,但是我们本家里果真有几个不怎么样的。”
  卢铁石就问:“我小时候在家里时很少见吴家的人过来,怎么近来他们倒时常上门了?恐怕是看我们日子过得好了来攀亲的,娘以后少见他们就是了!”
  吴老夫人就应了一声,“我先前想毕竟是亲戚,倒不好拿架子,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心都大着呢,平日里给了些好处竟怎么也不够。”
  吴婶就叹气道:“哪里是现在才知道,当初就是他们说的谎!”
  卢铁石听了却不明白,“当初谁说谎了,又是什么事?”
  “早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都是些说不清的旧事,不必再提了。”吴老夫人摆摆手,却又催儿子,“我早想通了,以后任他们再说什么只是不理,你也不必再担心,赶紧回屋里歇着去吧,再好好劝劝你媳妇,让她别生气了。”
  卢铁石点头应了,又告诉娘,“婉儿是个大气的性子,你既然已经知道做得不对,她必然不生气的。只是平日里带着槐花儿就很累了,今日又随我出门更是疲乏就先睡下。娘也早些歇着吧。”
  259.想通
  </strong>卢铁石回到屋里,见媳妇早睡着了,桌上倒还给自己留着一只没熄的蜡烛。
  他解了衣裳却刚要将蜡烛吹息,却又停了下来,端起蜡烛照了照婉儿的脸,见她眼皮还有微微有些肿,眉毛也不似平时般的舒展,却蹙在一处,忍不住伸了手替她抚平。
  宁婉半醒不醒地,便含糊着说:“赶紧睡吧。”
  铁石瞧着她的模样,果然是累了。除了自己在娘屋子里说的原因,还有自己回来这几天也给她添了许多辛苦,因此就收了心思,吹了蜡烛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半夜里槐花儿照例哭闹起来,宁婉才将孩子喂好哄睡,卢铁石就接了槐花儿将她送到摇车中,将媳妇抱在怀里,“明日我就走了,你有什么委屈都告诉我,我一定都替你开解了。”
  宁婉睡了足足一觉,将这几日的困倦都消了,便是昨日那点不快也早散去,因此就笑着说:“如今我有了槐花儿,你又新升了五品官,便是婆婆受人撺掇想给你添个人也让我一句话驳了回去。哪家的媳妇能像我这样,还有什么可委屈的!若是我再要委屈,恐怕老天爷都要不服了!”
  “但你心里还是有过不去的地方,刚刚我回来时见你睡着了眉头还蹙着呢。”卢铁石见她不肯承认,想了想猜道:“我觉得你定不是因为我娘还生气,她一向糊涂,而你又不是与她计较的人。只是究竟为了什么,我竟想不到了。”
  娘哭得伤心,卢铁石能明白。婉儿为什么也哭得如此伤心呢?娘的心结他是解不开了,但是婉儿可是自己的媳妇,他决不想让她也有了心结,因此再三问道:“好婉儿,告诉我吧,要么我去了虎踞山也不安心。”
  宁婉果然早不在意婆婆做的糊涂事了,毕竟她其实是被人骗了。但是她心里还有一道坎却怎么也过不下去。见铁石胡乱猜着,就幽幽地道:“其实是我的小心思了,我亦知道不对,但就是不自在。”
  “如今我只生了槐花儿,自不会让你纳妾,但等我生了儿子——不,生了两三个儿子之后,总不好一直不给你身边添人。想到这里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宁婉说着就将铁石紧紧地抱住,“想到了那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别人抢去了一般,好舍不得呀!因此我才在婆婆屋里越哭越伤心,好像你果真已经纳了个小,跟她睡在一个被窝里,把我扔在外面似的。”
  “原来竟是这样的小事!又算什么呢!”卢铁石就笑了,又去捏她的鼻子,“原来我竟说错了,你竟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呢!”
  被人如此宝贝的感觉还真好,卢铁石笑得很是得意,笑够了就说:“放心吧,你既然舍不得我,我才不纳什么小妾与她在一处呢,我只搂着你睡在一个被窝里,也只当你一个人的心肝宝贝!”
  宁婉想斥他一声“胡说”的,她早不是刚从农家出来的小姑娘了,梦里加上醒来之后见的不可谓不多,但当官不纳小的还真没见过。赵家她是最熟的,只是个典史,公公就有一个庶子赵国葆,若不是他早瘫在床上,可能还不止这一个,那个不成器的赵国藩身边人就更多了;至于真正的官员们,钱县令有两个小妾,许千户家里有五六个,张、曹两位副千户也有一两个,就是最穷的羊百户家里还有个羊二姨呢!
  岂止当官的,就是富商、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小妾呢?
  如今铁石年轻,不论是为了嫡子还是为好名声等几年再纳妾都没什么,但自己生了儿子,而铁石也已经过了中年,那时家里一个姨娘也没有果真有些不大好看,就是旁人也会笑话铁石和自己的。
  可宁婉却没有反驳他,因为她竟希望铁石说的是真话,只他们两个人,家里再没有别人。哪怕如今自己已经得路少夫人传授了秘法,能管得了妾室生育之事,但就是不能生的妾她也不想见到!
  于是她明知不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应了下来,却将人搂得更紧,“从现在起你可是我一个人的了!”
  “对!就是你一个人的!”铁石笑得越发欢畅,“我的人既然是你的了,所有的也都给你!”
  宁婉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便也与他笑闹了起来。
  后半夜两人便没有睡,将昨晚空下的事情补上了,又将未来几天不能得的提前做过,再说些衷情的话儿,听着院子里有了声音便赶紧起来,这一次倒是赶上了与婆婆她们一起给铁石包饺子。
  送了铁石出门,当婆婆的便待儿媳妇更好了,一日将诰封凤冠霞帔拿出来细看时就说:“我只当朝廷的诰命想当然就封下来了,竟不知道是你想法子花私房钱托人帮我办下来的,你偏又不说,若不是铁石告诉我,我还糊涂着呢!”
  宁婉就笑,“婆婆,你和铁石都是赤诚的人,这样的性情最难得了。我家里毕竟是经商的,来往的人多一些,因此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但说到根本,若是没有铁石的军功,我便是拿一座金山去,也不能给婆婆请来诰封呢!”
  婆婆听儿媳妇说话越觉得顺耳,就真心地道:“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要这诰封有什么用?还真不如直接给你请封了呢!还能省些银子。”八百两银子啊,儿媳妇还真舍得!
  “婆婆若是没有诰封,我纵是有了穿戴着也觉得没脸!”依朝廷诰封之律令,哪怕婆婆是侧室出身呢,也要在自己前面请得诰封。路少夫人所说不过是因为自家的事与正常的人家不同,能糊弄过去,但自己可不能做那样不讲理的事,岂不与周氏一样了?
  论起人品,自家的婆婆其实是极好的,比起封太太、付太太等等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就是跟赵太太相比,心地也要良善得多,只是她不够聪明能干,常做错事而已。
  因此宁婉就将话彻底说开了,“上次的事,其实我也有错,一听事关铁石,就太急切了。婆婆这样好的人,我只要好好说清,又哪里能一家人都伤心呢。”
  “还是我的错。你对我这么好,我竟差一点让你受我受过的苦呢!”
  “是我性子急了……”
  “分明是我糊涂……”
  婆媳俩儿抢着认了错,也就相视一笑,竟比过去还要融洽了。宁婉就耐心地给婆婆讲:“婆婆不必担心铁石的,铁石待我固然好,我待铁石却要更好。眼下铁石一个人在虎踞山里是苦了些,但正与婆婆当年能狠下心来送他去多伦一般,都是为了他好。”
  “公公虽然有四品的袭职,但我们这支还是白手起家,因此正要从根子上就要立下好规矩,将来好一直传承下去。男人立身端正、习武卫国这些自不待言,断没有年轻轻无嫡子时就纳妾的道理。”
  宁婉将婆婆所得的诰封打开,指了上面的行文给婆婆看,“这是我们家第一个诰封,将来铁石给我请封时是要将这诰封送回京城,在空白之处继续增写,然后再盖上‘制诰之宝’送回我们家。从此之后,我们家世袭的官职一代代传下去,这个诰封也会一直写下去,增满之后才会重新填写一张新的。”
  “婆婆也一定愿意我们家的诰封上一代代写的都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房夫人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有这样一代代传下去,才足够体面尊贵!”
  “婉儿,你可真有见识,无怪铁石什么都愿意听你的呢!”婆婆才明白原来诰封还有这么多的说法,也愈发觉得自己的诰封有多尊贵体面。如此说来,周氏虽然窃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诰封,但她每每看到诰封时心里又该怎么想呢?会有这么底气十足吗?这样想着,吴老夫人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一直以为失败得一塌糊涂的一生,再细细论起来其实也没有输到底呢!她由衷地笑了。
  宁婉见婆婆完全信服自己,就又将话题转了回来,“铁石如今是五品的武略将军了,将来没准儿还要往上升的。再过上几年,虎踞山、虎台县、安平卫,甚至整个辽东都平稳的时候,他到了中年,我也生下两三个儿子了,我就作主给他挑个懂事可心的妾室在身边服侍,保证不亏了他!”
  铁石已经答应了自己不纳妾,自己当然相信他。
  但官员及士人本就不同于庶民,他们理应享受姬妾的侍奉,律书上也曾写明一则是为了尊贤,一则是为了广继嗣。可以说这本也是与铁石立下战功得了官职一样应该得到的好处,自己硬是反对倒不合世情。
  过去在自己的梦里,铁石是个不好女色不重子嗣的人,但是现在他已经变了,所以他其实也会喜欢多讨个小妾多生几个儿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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