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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那老翁本来年纪就大了,又有病在身,令晚辈把自己抬到宫门口来,砸中他的也只是个拳头大的果子,他原是想躲一躲,自己没站稳头先着地摔在宫门口,一下就没了。
  闹成这样,世族的家将出来护人,民众却越发激奋“现在出来显能耐,彼时你们又在哪里?”又道“也怪道你们不愿意九王将来做皇帝呢,要是天下的人都有了田地,有了生计,谁还给你们使唤!”“凭甚么你们这些人满屋粮食满钵金银,我们却累死累活,无以为继!”
  又有人说“他们就是怕九王做了皇帝,把他们的田收了去,发给我们呢。”
  两边对峙,不晓得是哪一个丢了一块石头出去,顿时打成一团。
  家将们到底还有些顾忌,那些家里死过人的民众却是满腔的恨意。若是那时候世族不走,借了家将出来共同御敌,陈王怎么能进城来?手下再没有半点情面。
  民众之中还有人纠结成一大队,跑到世族门口去砸门的。
  田氏知道,连忙去把田府和徐府的人都接到周府里来。自己家的家将也都约束在府中。
  去田府接人的前脚接走,后脚田府就被人砸得稀烂。说守门的都被一棒子敲在头上打死了。
  因为徐府离得远,人竟没接得出来,现在也不知道那边形势如何。
  齐田听得心惊,连忙叫人在门口打着锣喊“这是寒门周大人府邸!”田氏死守的事城里谁不知道。也有几队往这边来,听到喊叫,低声商量了几句,就绕开了。
  一时之间,城里的世家们人人自危。
  半夜里都能看到外头灯火通明,时不时有消息传来,哪一家的家将跟上门的乱民打了起来,打死了好几个人,现在乱民抬了人堵在大门口,打算撞门进去。原先没有聚集过去的乱民,现在都跟苍蝇闻到肉臭,全往那家去了。大半夜那边还人声鼎沸。
  打探消息的下仆回来说,个个手里都拿了东西作武器,老女老幼都有。
  嫫嫫又担忧又愤恨“原先打陈王要是有这么股劲,难道城就会破了吗?主家有田有地,那些不是天下掉下来的,那是祖祖辈辈攒的。恨别人有自己没有,怎么不恨自己的祖宗不知道发奋些?祖宗不曾发奋,那自己便发奋些吧,至少给子孙留些好,却偏要去害人。这哪里走的是正道呢?”
  府里的世仆纷纷称是。
  齐田也得了消息,椿办事原来原机灵,现在一天到晚都在外头跑,听到什么事都回来讲给她听
  刑婚。
  跟在齐田身边的则是另提了个叫阿桃的小仆过来。阿桃跟椿不同,她是田氏身边嫫嫫的孙女儿,是世仆。
  椿讲起外头的恶行绘声绘色“都说没了世族,九王就要分田分地给这些平民了。先时还只是城里传,后来郊野的人都知道了,听说城外头都闹了起来。好多人结伴跑到大姓的庄子上头去抢东西。现在城里好多铺面也都不开张了,一说是哪一家的,人就冲进去抢,抢不走的就砸掉。要不是怕火势不能控制,恐怕还要放火呢。”
  才说这个,下午就看到城西半边天浓烟滚滚。看着方向田氏就有些紧张,立刻差人出去问,一说,是关府被烧了,现在形势怎么样还不知道,说是有人困在里面没出来。
  田氏不敢告诉田老夫人,又派了好几批人去问。
  到了傍晚,那边火势才弱一些,回来的人进门就腿软,说关阁老烧死了。
  关家是田氏祖母的娘家。是关家嫡脉三房的女儿。消息报到田老夫人那里去,田老夫人饭都没能吃得下,只说“如今竟有了乱世的光景。”叫了田中姿和田氏来“世族恐怕是不能行了。你们兄妹以后更要相互扶持。”
  田中姿还有些不信“百年大族,岂是一朝能亡。”
  第二天便传了信来,刘阁老告老还乡去了。刘家是田老夫人的娘家。送信的人来,说刘家打算半夜里走,简服夜奔,家里什么都没带,打算往老家去。田老夫人便是想送,也不得出门。只能嘱咐几句。
  李氏出来,眼睛里也含着泪。李家到是没被攻进去,但家里下仆作乱,把李氏长嫂的小儿子给溺死了。被抓了也不认罪,反而说自己解了恨,死也值得。“她原也是世仆,是女儿没了才做乳母的,如今一说,她婆婆为了争这个乳母的位子,生生把她小女儿溺死的。”
  田氏警觉,立刻吩咐下去,家里下仆去到哪里必得三人成行。跟着小主人身边,值夜也不得少于五人。家里下仆但凡有哪一户是死了人,伤了身的,必得叫嫫嫫去打听清楚,人是怎么死的,可有恩怨没有。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在田氏一向宽和,便是有处置些人,也都是有理有据,不偏不倚,也从来不断人绝路。只是才被拔了舌头的那些,一个也不敢留,但凡还有亲故一起被买来的,都立刻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头圈起来种地去。
  押了人出去,嫫嫫还一直在说“你们自己做错了事,原就该打发出去任你们死也好活也罢。可夫人心善,还愿意给你们一口饭吃。以后,你们遇事可都想得仔细些,要是主家没了,谁来看顾你们?同姓同族,有你们这些哑巴的容声之地?”
  这些人也听了外头说九王的好话,那可不理,要不是九王,自己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只以为自己以后都完了,现在一听还有事可以做,有饭可以吃。再没有不肯的。一个个都点头。或有不情不愿,看着便是暗恨在心的,下了车嫫嫫就领走交到家将手里。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便不管了。
  嫫嫫出门一趟回来说,关家挂了丧幡,竟有人跑到关家去放炮仗,在门口拍手称庆呢。嫫嫫低私下议论,说那些人里头,还有这个嫫嫫相识的几个,这些人平常也不是坏的,这个时候却像疯魔了似的。
  “人家死了人,也没有对他行什么大恶。怎么就这样没有人性的事都做得出来。”
  又说原先几个去宫门外大哭的名士,草庐都被人掀了卧底自救系统。也不知道现在流落到了哪里。
  还有外头来信,说顺州也在闹了。到处都传言,九王想叫百姓过得好,可世族还想压榨民众,不给他皇帝做。
  好几个地州治官,因为寒门出身在世族面前直不起背来的,现在看到这个形势,背也直起来了,找了由头,抓了世族子弟来问罪,不是强抢良家妇女,就是闹市行凶之类。还有强迫一家母女孙三个侍奉一个的,说人家祖母都已经八十岁余,竟要受这样的屈辱!好不气愤,判了人家小郎君一个五马分尸。
  当天就叫了那一家子人不论男女,全站在高台上看着行刑。
  十里八乡的人都跑去看热闹,好好一个人,活生生被五辆马车扯得四分五裂。一家子里头当场就吓死了一个。回去家里还有个小娘子自缢死了。只因为这一家虽然是世族一姓,但真也不算是嫡系,远到人家祭祖都跟他们没关系。家境实在只是略好一些,可越是中层的这些,越是在意女儿教养是不是合符礼制。
  那小娘子生下来一板一眼,都是往大家娘子去教,走路说话,抬眼看人,接物待人,断然不肯有半点行差踏错的,男女之妨也是严到了天,在家里连兄长都没有见过,一直娇养在深闺里的,陡然被拉到大厅广众之下,连个帷帽也没有,莫约又被台子底下的男人说了几句什么,回家过不了心里的坎,就一条白绫吊死了。
  椿去前面听了,回来说给齐田知道。
  阿桃怪她“这些东西怪吓人的,怎么好说给小娘子听!”百般不悦,只恨不得立刻就要找良嫫告状去。
  齐田说“外头是什么样子知道也没甚么不好的。你瞧那个自己吊死了的,可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这样心窄吗?”心里也是为这突然而来的乱相心惊。不知道楚则居在这件事中,是一个什么身份。
  阿桃听了齐田这么说,便也不多说什么。不过到了晚上她阿娘过来送东西给她,免不得还是要说几句“椿也实在太胡来了些。成天在外头跑,我问她出去做甚么,她也不说。还跟小娘子说些吓死人的事。我听了现在心肝还在跳呢。”
  她娘却反过来说她“她出去做甚么,四娘都不说,自然是四娘叫她办事。你去打听什么!人家不说给你听有甚么奇怪。”
  阿桃怨道“她一个外头买来的下仆……哪里能懂得规矩!我也是为小娘子好。怕小娘子跟着她,学得坏了样子。”
  她娘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你是去伺候四娘的,又不是去当监工的,四娘好不好,自有嫫嫫看顾,有夫人提点。你才将将进了四娘的门,算得了什么?嫫嫫不说话,夫人也不说话,你竟要件件去问,件件评判?”
  阿桃没意料自己还落个埋怨“我都是为了四娘好!”
  见她不服,她阿娘沉着脸说:“你若是改不掉,我明日就去回了夫人,把你派到别处去,省得自己惹了事还不知道。”
  阿桃才连忙说“我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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