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深怕表现得太过激动吓跑了简宓,然而,身侧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的秘密。
“我和大家说一声,过完年我就不来了,”简宓没有看他,目光坦然地看向四周的同事们,“这些日子,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我过得很快乐很充实,我会想念大家的。”
“简小姐,”吕亟失声叫道,“你是公司的股东……”
“小宓……为什么要走?”赵华亮惊愕地看着她。
“小宓我舍不得你……”范蘩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小秦他们也围了过来,都恋恋不舍。
简宓就怕这样,所以才打算不告而别。经过了这么一昼夜的意外,这些在关键时刻相信她的朋友们是多么可贵,原本想要决然而去的念头此刻变得苍白无力。“我离开网安科技了并不代表我就不在了,我还在际安,只是我的手好了,想重新提起画笔,你们有什么事了,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随叫随到,”她的声音顿了顿,看向吕亟,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你也可以。”
吕亟一脸焦灼地看向霍南邶。
霍南邶却没有看他,目光没有焦距似的落在了玻璃窗外。
时近中午,外面的雪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愈发纷纷扬扬了起来,鹅毛大的雪片飞舞在空中,窗外的远景已经蒙上了一层浅白。
简宓喜欢下雪,她曾经说过,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次雪,度蜜月的时候想去雪山彻底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冰天雪地。
当然,没有蜜月。
每天下班后堆砌甜言蜜语哄一个仇人的女儿已经很劳心劳力了,霍南邶以工作忙碌为由把蜜月押后了。
而现在,和她一起看雪的念头成了幻想,甚至连和她共处一室也都是奢望。
霍南邶深吸了一口气,收回视线直视着简宓,努力克制着胸口叫嚣着的戾气和妒意,让自己平静下来。抛开郑柏飞不谈,他知道简宓想要追求什么,他不能以爱的名义用金钱和强权把人强留下来。
“好,公司接受你的辞职请求,祝你……”他顿了顿,语声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一帆风顺。”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霍老板,眼睁睁地看着宓宓投向了情敌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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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酒酿丸子甜羹(三)
既然霍南邶都这样说了,同事们再挽留也没什么意义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简宓这样离开算是有始有终、皆大欢喜,大家都还是朋友,得空了一吆喝就见面了,也用不着太矫情。
不过下午大家凑在一起搞了个欢送会,晚上又聚了一餐,一起热闹到了快九点才散场回家。
简沉安和秦蕴正在看电视,以前简沉安在城际大酒店担任副总职位时,春节前是最忙碌的时候,各种人情宴请、年夜饭络绎不绝,一直要忙过年三十才能空闲下来,今年无事一身轻,成天在家里陪着老婆了。
最近他也在张罗着要去再找一份工作,这些年的人脉和资历都在,已经有几家酒店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不过规模和待遇都比不上城际大酒店。
一见女儿回来,秦蕴立刻站起来去厨房热牛奶,她一直坚信,女人一辈子都不能断奶,牛奶是最好的滋补品,美容、护肤、安神,每天睡前都应该要喝上一杯。
简沉安埋怨了一句:“看你这忙得,天天都这么晚回家,老爸老妈都顾不得了。”
简宓亲昵地靠在了他身旁:“老爸老妈最要紧,从明天开始,我寸步不离陪着你们,你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简沉安的眼神有点闪烁,迟疑了片刻问,“明天和我们一起去趟医院行吗?”
医院当然就是贺卫澜所在的第二医院,简沉安要探望的病人就是宁冬茜。
那天晚上宁冬茜受刺激晕倒后,贺卫澜就顺势利用简宓对宁冬茜的影响开始了第二轮治疗,宁冬茜醒来后看到简宓情绪依然激动、脑部疼痛难耐,后来在贺卫澜的引导下才稳定了下来。
去医院的路上,简沉安告诉简宓,其实他和秦蕴已经去过一趟了,时间大概是在宁冬茜醒过来一两周以后,当时是贺卫澜打电话给他的,委婉地恳求他在治疗上助一臂之力。他和秦蕴商量了以后,两个人就一起去了医院。
对于宁冬茜,简沉安一直心中抱愧,而亲眼看到了宁冬茜以后,这种愧疚更是成倍地增长:曾经多美多好的女孩,成了这么一个形销骨立的抑郁女人。
治疗的时候,宁冬茜有点失控,不知道是认出了简沉安,还是把简沉安当成了那个负心人,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加上脑部剧烈的疼痛,一度还晕厥了过去,让人胆战心惊。
“贺医生说现在她的情况在好转,前两天还忽然问起了我们,所以约了我最好能带上你再过去一趟,”简沉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儿,神情愧疚,“你不会怪爸爸自作主张擅自答应了吧?”
简宓摇了摇头。
“都是爸爸连累了你……”简沉安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弄成这幅模样……”
“别这样说啦,”简宓轻快地道,“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除非你们嫌弃我。”
秦蕴抱住了她,母女俩亲昵地脸贴着脸:“小傻瓜,我们能嫌弃你什么,不管你是怎么样的,在爸爸妈妈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小公主。”
贺卫澜已经在等他们了,简宓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打电话给我,反而要我爸来和我说?”
“这不是怕你误会我是某人的说客,我还是适当避嫌比较好。”贺卫澜笑着说,随即正色道,“小宓,这次可能还真的需要你帮忙,宁冬茜居然记得你。”
“她记得我?”简宓愕然,她对宁冬茜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那时候应该读初三了,学校就离酒店不远,放了学就到酒店和我一起回家。你妈总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天换一套衣服,后来酒店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我有一个女儿,好像迪士尼动画片里的公主,”简沉安回忆着,“可能她就是那时候认识你的。”
贺卫澜沉吟了片刻:“挺奇怪的,如果是这样,应该不会这么印象深刻,不过,她现在的确已经好多了,记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唯一还拒绝去想的,就是那一段最惨烈的记忆,这是她抑郁的根源,说不定,你能成为她的奇迹。”
“那需要我做什么?”简宓好奇地问。
“进来吧,不用说话,只要站在她面前就好,别的有我。”贺卫澜叮嘱道。
病房里,宁冬茜正躺在床上,和那次相比,她稍稍长了一点肉,苍白的脸上有了那么一丝血色。一见到有人进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往角落里躲了躲,眼中是一片茫然。
简宓今天穿了一件时下流行的白色超短喇叭裙,上身是修身的黑色花边线衫,搭配着花色围巾和黑色羊皮短靴,显得青春靓丽,盈盈动人。
宁冬茜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盯着简宓看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狂乱之色。
“她漂亮吗?”贺卫澜及时开了口,“和以前一样吧?”
宁冬茜枯瘦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微微颤抖着,抓住了简宓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简宓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差点想要把那双手抖落下来。
“漂亮……”宁冬茜喃喃地道。
这是简宓第一次清晰地听到宁冬茜的声音,略略沙哑,还带着女性的柔软。她有点紧张,忍不住看了贺卫澜一眼。
贺卫澜冲着她鼓励地笑了笑,她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重新看向宁冬茜。
“她小时候更好看……”宁冬茜忽然开口,“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女儿……我好喜欢……”
简宓怔了一下,的确,她小时候长得唇红齿白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都快占了小半张脸,像个洋娃娃一般,在很长的时间里,简沉安的皮夹里放着的就是一张她小时候的公主裙照。
宁冬茜的手在她的手臂上轻抚,眼里流露出温柔之色,她身上一开始的鸡皮疙瘩渐渐消失了,忍不住冲着宁冬茜笑了笑。
宁冬茜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泪水忽然在眼眶中积聚,迅速地滑下眼眶,她浑身开始颤抖,喉中发出了痉挛一般的“嗬嗬”声。
贺卫澜在她的后背拍了两下,声音依然不徐不疾:“你也会有的,和她一样漂亮……”
宁冬茜骤然捂住了脸,失声痛哭,零碎的声音随着悲泣声断断续续地溢出,让人听着鼻子发酸。“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她要是还在也能像你小时候那么大了……和照片里的一样漂亮……和你一样像个小公主……”
简宓听得鼻子发酸,眼睛里泛起一阵湿意,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生硬地回握住宁冬茜的手抚摸着,低声反复劝慰着:“别哭了,你的宝贝只是暂时离开了,以后一定会重新回来你身边的。”
宁冬茜哭了很久,不停细碎地唠叨,贺卫澜在一旁听着,间或询问开导两句,到了后来,宁冬茜总算渐渐清醒,松开了一直抓着简宓的手,简宓这才得空出了病房透了一口气,换了简沉安进去。
她的手腕被宁冬茜抓得生疼,就着光线一看,才发现上面起了一圈淤青,秦蕴有点心疼,说是去问问护士是不是有什么药膏可以减轻点症状。
简宓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心里有点好笑,这点小伤就大惊小怪的,只有母亲,才会永远把女儿当成心头宝吧。
正想着呢,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以为秦蕴这么快就回来了,抬手笑着说:“是不是没热水?没事的,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霍南邶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阴影被拉得长长的,覆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简宓的眼神从惊愕转向淡然。
霍南邶半蹲了下来,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语声涩然:“其实我不赞同你过来,我怕我姐不小心伤害到你。”
简宓自嘲地笑了笑:“经过你的锤炼,我已经百毒不侵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霍南邶低声道,“宓宓……谢谢你肯过来……”
的确,和他相比,简宓的心胸不知道要宽广了多少,他应该为此感到羞惭。
“不用谢,我过来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为了你姐,”简宓淡淡地道,“我是为了我爸,为了让他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霍南邶沉默不语,忽然站起来离开了走廊,没过两分钟,他又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捧雪揉捏着,不一会便团成了一块小冰渣,他半蹲在简宓的脚旁,抓过了简宓的手腕把冰渣敷在了淤青上。
这一下迅疾万分,简宓猝不及防,来没来得及拒绝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尖叫出声。
“冰敷会好的快一点,”霍南邶沉声道,“我小时候和人打架,我姐就是这样帮我处理的。”
简宓又气又急,用力地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你松手!我不用你敷!”
“宓宓,你等一下,”霍南邶有点狼狈,他不敢用力,却又怕那冰渣掉了,“你别动,我就松手……”
旁边一双手伸了过来,把冰渣和简宓的手一起握住了:“松手吧。”
那声音清冷,正是秦蕴。
霍南邶的手一僵,缓缓地松开了指尖,他站了起来,垂下了头,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脸斯基·霍粉墨登场。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掉落双更,我尽量努力吧,大家还是十八点左右来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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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酒酿丸子甜羹(四)
秦蕴的脸色一白,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的乘龙快婿。
当初霍南邶上门来求婚时,简沉安一直觉得太仓促,有点犹疑不定,是她一锤定音同意了女儿的婚事;婚后更是对霍南邶赞赏有加。然而,最后的事实证明,是她看走了眼。为此她心里一直很不好受,总觉得当时要是坚持再观察一下霍南邶,说不定能避免这场对女儿巨大的伤害。
她难过的摇了摇头:“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半子,你和小宓离婚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霍南邶苦笑了一声:“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半子,可这不妨碍我在心里把你当成长辈,我从小没了父母,行事任性跋扈,以前虽然因为误解存心报复,可你温柔可亲,豁达通透,在我心里,一直觉得你像我逝去的母亲,存了孺慕之思,也从没有半点的不敬。”
这倒是实话,当时霍南邶憎恶、鄙夷简沉安,对秦蕴还是维持了表面上的礼貌。
秦蕴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把那块冰渣在简宓的手腕上来回轻擦着。冰渣遇到体温,渐渐地融化了,水从简宓的指尖滑下。
门开了,简沉安和贺卫澜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出来,一见霍南邶,简沉安的脸色变了变,僵硬地拧开了脖子。
霍南邶的眼神一紧,立刻迎了上去,哑声道:“我姐怎么样了?”
“很成功,她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贺卫澜笑了笑,“抑郁症状也有改善的倾向,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以后维持定时治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