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眨眼间又过了桥,没几步路就进村了。
  安荞远远地就看到老安家门口聚满了人,把整个老安家给围得水泄不通。站在人群外头踮高脚往里头看也看不到什么,想要跳起来看起来,可身体也太胖了点,蹦跶了几下也没蹦跶起来。
  黑丫头可不管安荞,仗着自个瘦,几下就钻进了人群里头。
  安荞没了辙,随手拎了个人来问:“咋地了,里头发生啥事了?”
  “是胖丫啊,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娘吧,你娘她快不行了。”被揪出来的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急切地提醒安荞。
  安荞看了这人几眼,想起这人也是姓安的,跟原主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只是这人到底叫什么,安荞一下子也没有想起来,听到这人说的,急得就想要挤进去,可这体型也实在太大了点,想要挤进去可不是一般的困难,一时间是又气又急。
  “大伙快让让,胖丫回来了。”那人见安荞挤不进去,赶紧就吆喝了起来,一边吆喝一边帮安荞扒拉人。
  安荞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一眼,一个三十出头的淳厚汉子,在安荞没有回来之前是老老实实在人群外踮脚往里头看着,看到安荞进不去才帮忙扒拉人。
  这上河村基本上都是姓安的,不过除了老安家能被称之为安家以外,别的人家都不能那么自称。简单点说,那就是这条村子的人本身就是同一个宗族的,按照宗族成文规定,嫡长一支为安氏正统,才能称之为安家。
  又翻了翻记忆,到底是没想起来这是哪门子的亲戚,干脆就不想了,赶紧扒拉着人群往里头走。
  还没进到里头就听到黑丫头哇哇大哭起来,那声音听着就跟天都塌了似的,安荞不由得眼皮一跳,心中暗道不好,指不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要不然就黑丫头这性子,不可能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现下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使出全身的力气,甚至还偷偷把针给拿了出来,哪个不好好让路的,她就给扎上一针,至于是扎到什么地方,她可是管不了那么多。
  哎呦!
  也是碰巧,正好扎到了从下河村搬过来的老王家的媳妇,老王媳妇‘嗷’地一声就叫了起来,那声音叫得就跟杀猪似的,把人一下子就给惊散了去,地方立马就空了出来,安荞趁机往前跑了去。
  老王媳妇一看到安荞,就觉得是安荞扎的,上前就想要揪住安荞,没走两步就让老王给拽了回来。
  “人家正出着事呢,你别闲着没事往前凑,惹了一身骚可就完了。”
  “那死胖丫扎我!”
  “扎你哪了?”
  “那死丫头扎我奶子了,可疼死我了!”
  “得了,别骚了,回去我给你看看。”
  “你这是啥意思,我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
  ……
  完了老王这两口子就吵了起来,也顾不上去看安荞那边了,而且这吵着吵着就离了人群,在众人那嫌弃的目光下回了家。
  安荞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人挣扎出来,使劲挤进了家里头,发现家里头也是挤满了人,不过好在都是二爷三爷四爷等支系的本家之人,并且很是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把杨氏所在的地方空出一片地方来,才使得安荞挤进去以后有个地方落脚。
  可眼前看到的情况,安荞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就给气昏过去。
  ☆、半个秃子
  杨氏一动不动地躺在木板上,本就嘴眼歪斜的脸如今变得更加的狰狞,鼻子眼上都是半干涸了的血,稀疏的头发被扯掉了大半,成了半个秃子。如此的杨氏看起来哪里还有半点二十八岁少妇的样子,分明就成了半个老婆子,还是十分凄惨的那种。
  若不是那身衣服,安荞绝对不会那么快就认出杨氏来。
  安荞的原意是想让杨氏好好休息一下,在下了睡眠针以后还加了一针养生针,可以在睡眠中调理杨氏的身体。计算着时间,自己与黑丫头正好能赶在中午吃饭前回来,就算是赶不回来杨氏也只是多睡一会。
  依着安老头那死要面子的性格,应该不会说话跟放屁似的。
  可到后来安荞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点,老安家的这些人根本就是畜生,不过一个早上就能把杨氏给打成这样。
  换成是一般人,打几下不醒,都会怀疑是不是得病了,哪里还敢继续下手。
  安荞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简直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视线从老安家的一群人脸上扫过。老安家的人基本都在,唯独一向喜欢看热闹的安铁兰不见踪影。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之中,安老头面色无比阴沉,安老婆子一脸不耐烦中夹杂着焦躁不安。视线扫过之处,程氏淡定地别过脸去,李氏则有些心虚,眼神左右飘忽。
  凌厉起来的安荞,那眼神端得是吓人,仿佛能把人看穿一般。
  二爷爷安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安荞的脑袋,说道:“胖丫啊,以后黑丫头跟谷子就靠你了,你娘她……不行了。”
  安荞扭头看了安禄一眼,到底是没伸手去拍开那只老爪子,转过头来盯着安婆子,嘴里问:“我就想知道,我娘她是咋变成这个样子的。”
  安婆子被盯得浑身发毛,不由得恶狠狠地回瞪了安荞一眼,骂道:“你个死丫头盯着我个老婆子干啥?这丧门星变成这个样子跟我个老婆子可没半个铜钱的关系。”说完还瞪了四周围一眼,眼内是满满的警告,谁曾想这一瞪竟瞪出事来了。
  “哟,这老田氏竟然不认账了。”
  “可不是嘛,人都是让她给打成这样的,还说跟她没关系。”
  “胖丫头你可别再傻了,你娘是你奶跟你三婶打的,你奶打得最凶了。”
  “瞧瞧这打的,人都昏过去了也不放过,愣是把头发都揪掉了。”
  “哎,你们知道为啥打的么?”
  “老王媳妇说了,兰丫头想要洗头,又嫌别人洗不好,非要杨氏起来给她洗头。谁知道杨氏是怎么的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不就挨打了呗。”
  “杨氏平日里不是挺勤快的咩?咋还叫不起来了?”
  “说不准那会就得了病了。”
  ……
  有些人偏就不吃安婆子这一套,躲在人群里叫喊着,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事情基本上给还原了出来。安婆子顿时就急了,冲过去逮着谁说就打谁,不乐意这些人说安铁兰的不是,在安婆子看来安铁兰干啥都是对的,错就错在杨氏身上。
  可大伙都躲在人群里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谁说谁没说也弄不清楚,打没打错人更是不知道,反正挨打了的人都叫嚷着,说安婆子乱打人。
  这会安婆子就跟个疯子似的,老安家一下子又变得乱糟糟。
  安老头本来就难看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见安婆子还在蹦跶来蹦跶去,视线瞥了一脸阴沉的安荞一眼,这才大喝一声:“行了,唠哩唠叨个啥,给我消停点,还嫌不够丢人?”
  安婆子顿时就僵了一下,可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人群,又瞪了一眼安荞,这才灰溜溜地站了回去。
  见安婆子老实下来,安老头就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于事无补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说出来的就跟一阵风似的,吹过了就没事了,人嘛……一个都没有散。
  安荞摸了摸嚎啕大哭着的黑丫头的脑袋,无声地冷笑着,或许安老头这个老童生在外的名声还算可以,很多人也吃他的那一套。可她不是原主那个呆萌货,自然不会吃安老头这一套,今个儿要是不给她个公道,这事别想了了。
  至于杨氏的情况,安荞有看过,外伤看起来重了点,事实上也没多重,顶多就是多养几天的事情。头虽然被扯掉了不少,可那又不是把头皮也扯掉了,自然还再长,也就这两年瞅着难看了点。
  可这人都口眼歪斜了,再加上秃头,其实也丑不了多少去了。
  “胖丫,这事怪你奶冲动了点,可今个儿出了点事,你奶这脾气正上头,不小心就伤了你娘。可你娘昏迷不醒也不是你奶害的,你别怪你奶,这都是命啊。”安老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懂了。你娘虽然走了,可你还有你大伯跟三叔,再不济也有你爷我跟你奶,日后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若非安荞回来,这事差不多就了了,人也就这样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安荞回来了,安老头心头一阵阵不痛快,本来还没有那么厌烦二房的,现在却觉得二房就是个大麻烦。
  周围的人也在劝安荞,大多都是让安荞节哀顺便。
  在众人看来,就算杨氏是被安婆子打死的又能如何?如果能赶在人被打成这样子之前阻止还好说,可人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总不能把安婆子也打死吧?日子总是要过的,现在老安家二房连个大人都没有,要是安荞还太过计较的话,那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老安家立足,如此一来又是何苦呢?
  人都还没死呢,节什么哀,安荞打从心底下翻了个白眼。
  什么亲爷亲奶的,安荞可不管,就盯着安老头,冷冷地问了一句:“别的且不说,我就想问问,我娘都伤成这样了,您有没有让人去请大夫来给她看?”
  安婆子这嘴不把门的,没头没脑地就喷了出来:“请啥大夫,一窝子赔钱货,也配浪费老娘银子。”
  周围瞬间寂静下来,只余下安荞的冷笑声,安老头面色一片铁青与难堪。
  ☆、黑丫发狠
  安荞冷冷地笑道:“感情在爷奶的眼中,我们二房的都是一窝子的赔钱货啊?”现场再一次冷凝了起来,估计也有不少人认为,姑娘就是赔钱货。这个时代,再加上生活所逼,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就奇怪了,我们二房怎么就成了赔钱货了?”安荞根本不给安老头说话的机会,又再继续说下去:“先是我爹,因为奶你舍不得一头猪的银子,愣是让我爹去服兵役,使得我爹一去不复返,再是把我卖到下河村换了二两银子,然后又把我弟卖掉得了三百两银子,这我娘要是没了,你老打算把黑丫卖哪去,又要卖几个银子?你是不是先跟我说一下?”
  “算起来就是三百多两银子,哪就成了赔钱货了?”
  “要这样也算是赔钱货的话,那干吃不做的小姑她岂不是讨债鬼?要知道小姑不止是干吃不做,你还给她准备了一大堆嫁妆咧!”
  不等安荞的话音落下,安婆子就骂了起来:“我呸,兰儿她能跟你几个贱货一样?我兰儿那是宝贝,以后可是要当官夫人的,哪是你们能比得上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一个个歪瓜裂枣,瞅着就嫌晦气。”
  村民们一片哗然,瞬间议论了起来,对着上房指指点点。
  怪不得安铁兰到了十五岁都不曾议亲,原来安婆子还有这个打算。
  安老头的面色难看,却没有阻止安婆子说话,安荞勾唇冷笑着,一副阻止不及的样子给谁看,平日里死要面子的安老头若是不想让安婆子再说话,那是有不少办法,哪至于就眼看着安婆子把话给说完。
  分明就是把意思给透露出来,好让村民们忌惮几分,不再掺和到这事情头来。
  安荞偏就不让这事了了,大声质问:“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就跟小姑她是贵妃也跟我没半个铜板的关系。我就想知道,凭啥家里头的男丁都能念书,唯独二房的一个被逼去送命,一个被卖命。”
  有关于安铁柱一事,安老头是没办法去否认,毕竟事实全村人都看到。好在服兵役这种事情,说到底也难以分个对错来,当时还是安铁柱自己自愿去的,可卖孙子这事安老头铁定不会承认,被安荞这么一质问,脸色立马就变得铁青,喝声:“一派胡言。”
  “我呸!”安荞干脆跟安老头撕破脸皮,骂道:“你老才一派胡言!先前根本没想过给我娘请大夫,被我说出来后觉得丢了面子,赶紧说忘记了。要是换成二房以外的,哪怕只是个小风寒,都急得跟没命了似的。现在说起小谷的事情就更绝了,敢做不敢当,你老还要脸不?”
  “混账!”一声炸响!
  这一声可不止是安老头的,连同几个小爷爷都喝了起来,明显不赞同安荞如此说话。安荞被唬住了,给吓了一大跳,心脏怦怦直跳。不过很快安荞抚平了下来,干脆不对着安老头,而是冲着这几个小爷爷骂了起来。
  “咋就混账了?你们倒是给我讲句公道话看看。害死我爹,整残我娘,把我卖我,还卖了我弟。我这要是不吭声,是不是黑丫也会被卖掉?”安荞冷哼,盯着安婆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二房不是亲生的吧?要不然能这样?”
  安婆子被瞪得一点心虚都没有,面上闪过一丝回忆,很快就变成怨恨与厌恶,看来就算是亲生的,这里头也铁定有着故事。
  三爷爷安喜忍不住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你爹那会也是没办法,家里头都掏不出银子来,况且你爹他是失踪了,说不准人还活着。你说你奶把你卖掉也不对,毕竟让你嫁给朱大利,你自己也是同意的。至于卖了小谷一事,是不是有误会?”
  安荞冷笑:“见鬼的没银子,我爹走的第二天,我奶就给小姑打了个一对银镯子,瞅着可不止六两。”
  安婆子忍不住呛声:“那是给你小姑庆生,你这贱蹄子那是见不得人好。”
  安荞翻了个白眼:“那是给我爹庆死吧?”
  安老头终于捡着了安荞话里头的不对,沉声喝道:“逆子,你爹不过是失踪,何来死之一说。你口口声声说你爹死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我老安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畜生。”
  “我要是畜生,那老安家可不知道有多少畜生不如的了。”安荞又翻了个白眼,把话题再次绕了回去:“一不小心又让你们把话题给岔开了。别的且不提,就说我娘跟小谷的事。”
  至于小谷之事,安老头其实并不太清楚,毕竟安铁栓回来的时候说的是把小谷送到城里关家木坊去当学徒了,银钱一事更是半点不提。
  而杨氏一事,安老头则不好说些什么,示意安婆子说话。
  安婆子这回倒是不太乐意吭声,略为不耐烦地说道:“还能咋样,都这样了,就赶紧抬祖屋那去,等没了气就埋了得了。”
  至于小谷一事,又没人提,安荞张口又欲提起,衣角被黑丫头扯住。
  黑丫头面上挂了两根大大的泪面条,哽噎:“胖姐,娘,娘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呜呜,我不要娘有事。我已经没有爹了,不能没有娘。”
  安荞拍了拍黑丫头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不用怕!娘不会有事的。再说了,要是娘有事,咱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湿鞋,谁把咱害成这样的,咱到时候就跟谁拼了,反正是烂命一条,多拉几个垫背的,到时候就算是赚了!”
  原本一脸不知所措的黑丫头顿了一下,没多会就变得凶狠起来,扭头瞪向老安家众人,咬牙切齿地说道:“胖姐说得对,要是娘也没了,到时候就没人护住咱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咱给卖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谁为难过咱的,不让咱好过,咱就跟谁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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