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晚上熬鱼汤,我还买了块豆腐,正好一块炖了。”老爷子乐呵呵的叮嘱,“晚上回来一块吃啊。”
  韩念念漱了口,不大好意思,“爷爷,您这么客气,我该交您伙食费啦。”
  老爷子爽快接口道,“那感情好,你来出钱,我去买菜。”
  韩念念巴不得如此,啥啥都紧俏的年代,商品粮户按人头供应,月末发工资,月初发票据,粮票、肉票、油票、糖票、鸡蛋票、肥皂票...
  这些她可都没有,光有钱也不顶用,人家不卖!
  早饭来不及吃,匆匆忙忙赶去方大兴,所有人都到了齐,各自忙活开来。连着几天,韩念念渐适应了环境,上班就在店里,下班就往外溜达,几乎天天去邮局。
  今天拍封电报,明天寄个信,再不然就是拿上方知行的工作证给方大兴买报纸。办事是假,借口打探小孙哥跟对象有没有闹掰才是真。
  邮局统共就那么几个职工,韩念念在他们面前已经混了个脸熟。
  这天韩念念刚进邮局,拍电报的马大姐忙热络的招呼她,不待她说要来干啥,马大姐便低声道,“大妹子,手里头还有真丝料子不?”
  “大姐您还要啊。”
  马大姐指指一大早就焉头巴脑的小孙哥,叹气道,“也怪我多事,小孙他对象闹着要跟小孙分开,说小孙一点也不体贴人。”
  说到这儿,马大姐冷笑一声,“家底子都快贴给她了,还说不体贴,她闹着分手,我看八成就是因为小孙听了咱们的劝没再给她买东西,没好处可捞了,这不就原形毕露了!”
  第27章
  “跟真丝料子有什么关系?”韩念念奇道。
  马大姐叹气,“小孙这两天埋怨我呢,一个劲的叨念,如果他送块真丝料子,他对象是不是就不闹分手了。所以我想...”
  韩念念接话,“所以您想让我转手一块真丝料子给小孙哥?”
  马大姐不迭点头,“要不然我这心里也怪难受的。”
  韩念念听得无语,心道要是真碰到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别说送一块真丝料子了,就是送她一栋房,人家也未必能跟你同心,那种女人多半是爱自己爱钱,其他都不在她眼里。
  “大姐,真丝料子我还真没了。”韩念念没说假话,剩下的两块料子,她拿到裁缝店找裁缝师傅做衣裳了,夏天的衣裙来一身,秋天的斜襟罩衫也来一件,等做完也就只能剩点布头子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马大姐胳膊肘拐拐韩念念,“说曹操曹操到,大妹子你瞧,那就是小孙他对象,乡下来的,听说上了个中专,分配到纺织厂当科员,户口也跟着挂在了厂子里,可她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家子都在农村呐,小孙要是跟这妹子结了婚,你就等着瞧吧,全家能把小孙啃得骨头都不剩。”
  韩念念顺着马大姐的视线看过去。凭良心说,这姑娘长得确实不赖,符合当下的审美观,圆脸大眼,皮肤也挺白,不然也不能把小孙哥整得五迷三道。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儿,就是干出来的事有点像后世绿茶.婊的作风。
  那姑娘进来之后便道,“孙大军,你昨天说要买块真丝料子送我,买了吗?在哪儿呢?”
  姑娘也不提分手了,抿嘴笑得满意。
  头几次在百货商店买到的都是机织布,虽说比农村的老土布不知好多少倍,但总归是没有真丝的好看,这要是弄一块料子带回她老家,还不得把她家里人给羡慕死。
  前几年她在上学,她娘总骂她是赔钱货,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得供她上学。
  她娘讲话也不凭良心,她除了在初中多花了家里几块钱,上中专之后,学费不用拿,食堂发粮票,按月还到给十块钱补贴,她省吃俭用,几乎把钱都存了下来补贴给了家里。
  毕业之后就分配到国营纺织厂里上班,正式的职工,月工资三十二块六,还处了个市里的对象,对象给她买的东西,成衣、布料、鞋子...三天两头往家邮寄。她娘这回没话说了,见人就炫耀有个能耐闺女,准女婿也是商品粮户!
  她娘说得没错,准女婿是商品粮户,不过不一定是邮局这个。她单位新来了个技术工程师,刚毕业的大学生,正追着她,她暂时没拒绝,谁对她好就跟谁处。
  “孙大军,真丝料子是啥颜色的?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呀。”姑娘又催了一次。
  小孙挠挠头,朝韩念念看过来,眼含祈求。
  韩念念摊手,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娟儿,那个...没...没了。”小孙磕磕巴巴,随即又道,“要不等过两天赶休息天的时候咱们再去百货商店看看?”
  叫娟儿的姑娘收了脸上的笑,拿眼神指控,“孙大军,你说话出尔反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既然你没诚心,我看咱这对象也别处了,省得浪费你时间,你还是去处个体贴会过日子的姑娘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邮局这几个同事没一个好东西,在背后尽戳她脊梁骨,就巴望着他们能早分开!
  “娟儿,趁现在休息,我这就带你去百货商店,咱们一块去买块新料子成不?”孙大军赶忙挽回。
  月初刚发的布票早就给用完了,孙大军又管马大姐他们借布票。
  马大姐叹气道,“小孙啊,你还不知道大姐的难处?大姐下个月可是要嫁闺女,布票存着得给我闺女置办几身像样衣裳呐!”
  说着,马大姐又加了一句,“我可不像有些人的娘,一分钱不掏,尽想着让闺女掏别人的钱往家带!”
  娟儿一听,咬着下嘴唇,眼眶发红的朝孙大军看。
  孙大军掉头管别人借。
  “孙哥,我嫂子来娃娃,我总得给我侄儿打块布做身新衣裳吧!”
  “小孙,我闺女马上生辰,我答应奖励她一件新汗衫哩!”
  ......
  借了一圈借到韩念念跟前。韩念念无奈道,“小孙哥,我是乡下来的,手里没布票。”
  孙大军急得满头大汗,娟儿就坐在孙大军的办公椅上,小嘴嘟着,还委屈的不得了,见孙大军借了一圈都没借到半寸布票,轻哼了一声,起了身,“那我走了,等你啥时候借到了再来找我。”
  韩念念目瞪口呆的看娟儿挺着小胸脯,扭着小蛮腰出邮局。活久见,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有自信的女人。
  再看孙大军,就跟焉掉的树苗一样,垂头丧脑。
  韩念念就不明白了,孙大军五官虽然差了点,但当过兵,肩背挺拔,个子又高,配那个娟儿怎么看都是绰绰有余,这个不行,就再处一个呗!
  “小孙哥,你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韩念念忍不住劝他一句。
  其实孙大军也意识到他对象不诚心,但他这个人是死牛性子,他对象骂他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体贴。早年他在部队,部队里讲求绝对忠诚,哪怕退伍了这种信念还在,导致他在处对象上处处被他对象拿捏,本来把好东西给对象,这也无可厚非,但过了头,养出个白眼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小孙哥,你有你对象生辰吗,我给你们合一下八字。”
  闻言,孙大军诧异道,“大妹子,你还会合八字?”
  韩念念点头,“你把生辰写出来,我给你合。”
  跟他对象处挺长时间了,孙大军自然知道他对象生辰,忙不迭写在废纸上,递给韩念念。
  韩念念看完之后,开口便道,“土木夫妻本不宜、灾难疾病来侵之、两合相克各分散、一世孤单昼夜啼。”
  孙大军好歹是上过学识得字的,当即苦了脸,“八字不合?”
  韩念念点头,继续道,“她为木,你为土,土木本相克,换句话来讲,也就是说她克你,会为你带来灾害,婚后感情不顺,气闷结心,长久下来难保生疾病,损及阳寿。”
  马大姐恍然,接过话茬子,“那大妹子的意思是娟儿就是克夫命?我就知道,那姑娘不是啥善茬!”
  虽然韩念念瞧不上娟儿的做法,但给人家扣上克夫命的帽子未免也太严重,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娟儿就是克夫命,她为木,木生火,水生木,若是遇到水相人或者火相人,相生相合,婚后或许美满,她只是跟小孙哥不合适。”
  韩念念的这番话,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居然红了眼眶,他是真心喜欢他对象,想跟人家好好过日子的。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姻,从邮局出来,韩念念自我反省了片刻,她是不是有点过了。
  【宿主,您千万别这么想,孙大军要是跟那什么娟儿结了婚,那才是跳进了火坑子。】
  话是这么说,怎么听着有点怪?孙大军可是个大男人,还跳火坑...整得跟小媳妇似的...
  又在外面转悠了一会儿,下午三点半前赶回方大兴,韩念念刚进去,前厅的服务员小何就递了一封信给她,“念念姐,有你的信!”
  韩念念接过来看一眼,想起来了。是她去苏州时,在火车上碰到的小情侣,当时小伙子让她留住处,说等结婚要请她这个媒人去喝喜酒,韩念念当时想的是,她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小山子乡,在岳岭市也没确定住所,思来想去,才留了方大兴的地址。
  小情侣的酒席办在水泉乡,离市区也不远,骑自行车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韩念念拿着信去管方知行借自行车。
  “方书记,休息天把你自行车借我用下行吗?”
  方知行正在对账,从一桌的账本里抬起了头,“可以,不过要给个明确理由。”
  “我去喝喜酒,当天就回。”
  方知行唔了一声,算是答应,“可以把喜糖带回来给我吃。”
  韩念念笑喷。方知行扫了她一眼,眼风不善。
  韩念念被他扫得一缩脖子,心想,这小眼神儿,还挺霸道。
  “我一定把喜糖留着带回来!”
  在方大兴待的这段时间,韩念念也注意到了,方知行这个小面瓜,喜欢吃一切甜食,走在路上还会买根冰棍旁若无人的咬,如果不是亲眼瞧见,韩念念很难想象到会是方书记能干出的事。
  三天后休息天,韩念念提前一天把自行车推回她租处。
  媒人不用随礼,但空手去也不大好。想了想,韩念念从她空间里筛选出一对大红色毛巾,边角处印了牡丹花,看着喜庆,拿来当枕巾刚好。仔细把毛巾上的白色小商标拆了,牛皮纸包上,红绳扎了个结。
  前些时候搁在裁缝铺的真丝料子做好了成衣,韩念念换上新衣裳。
  白色缎子斜襟上衣,间或印染了几朵小花,胸前到脖子处三个彩盘口,下.身是一条水蓝色及小腿的阔腿裤,穿上身素净又利落。
  “哎呀呀!丫头你这身衣裳真好看,样式可真别致,我还是头次瞧见露脚脖的裤子呢!”隔壁的王婆婆瞧见她这一身,赞不绝口。
  韩念念嘻嘻笑,“婆婆,我正要去敲您家门呢,爷爷出门买菜去了,大门我就不锁了,您帮忙看下门。”
  “好嘞,没问题。”
  韩念念推自行车出巷口,往郊外骑。
  其实她也不知道水泉乡在哪儿,但是有她的渣系统在,万事不愁。
  约莫半个小时的车程,进水泉乡一打听,韩念念就摸到了办喜事这家,一排四间石瓦房,篱笆围个小院,院子里搭上了雨布,摆上四张八仙桌,桌上已经热热闹闹挤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
  新郎在外招呼客人,错眼瞧见韩念念,忙热络的把她招呼进去,告诉他爹娘韩念念是大媒人,得请进堂屋上座。
  好在韩念念上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算淡定的进去,把大红枕巾送给穿红格子罩衫的新娘子。
  新娘子笑弯了眉眼,接过枕巾,转手就从托盘上抓了把糖果塞韩念念手里。
  “念念姐,请你当媒人该俺们包个红包的,你还这么客气给俺们送礼!”
  韩念念可不会没眼见的再管人家要红包,她这个媒人可是啥活都没干,请她喝杯喜酒都是白占便宜了。韩念念笑嘻嘻说了几句恭贺话,只字不提红包的事。
  十一点半放炮开席,六百响的炮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新郎他爹过来招呼韩念念入席上座。
  卤猪头脸肉、爆炒猪大肠、杀猪菜,还有几样时蔬小炒。上半年风调雨顺,小麦收了不少,簸箕里放的是白面大馒头。
  开饭前,韩念念先把她手里抓的一把糖果搁布兜里。错眼瞧见有个鼻涕冒泡的娃吸着鼻涕盯着她看,韩念念想了想,给他一颗糖。
  冒鼻涕的娃撕开糖纸,三两下就嚼掉了糖,又朝韩念念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姨姨,还想要。”
  想到等着要喜糖吃的那个,韩念念坚定的摇了摇头,“乖啊,姨姨家还有个小朋友等着吃糖呢。”
  冒鼻涕的娃落寞。
  韩念念不忍,把她的白面大馒头递给娃,“拿去吃吧。”
  冒鼻涕的娃忙接过,抱着撒腿就往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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