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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节

  四皇子捏着茶盏的手都微微发颤,脸上已气得发青,半晌方长吁一口气,将茶盏撂在海棠几上,咬牙道,“真是欺人太甚!”
  “四哥勿恼,你气坏了身子,倒趁了别人的意。越是有小人,咱们越得保重些方好。”五皇子还得劝他四哥宽心。
  四皇子目光幽暗,说话的口气也格外阴郁,道,“何必惹这般晦气,倒不若请旨让岳父还都,太子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好了。”
  五皇子早与妻子讨论过此事,听四皇子此言,道,“这不失为一计量,只是怕没这般容易。父皇素来圣明,岂是这样容易为小人所左右的,现在定不会召回南安侯。”
  “那就召回太子。”四皇子说了自己都不能信的话,继而缓缓摇头,“父皇对太子向来看重,不可能这样扫东宫颜面。”
  四皇子都想不出他岳父的出路了,道,“难道就让江南这般僵着?”
  五皇子一时也想不出。
  此刻帝都中倒是有一人想出了,赵霖赵时雨对着正因太子与南安侯掐架而兴高采烈的大皇子道,“殿下的机会来了。”
  “这怎么说?”大皇子道,“我看他们且得掐会儿呢,吴家在江南颇有势力,南安侯却也不是吃素的,不然太子也不会挽袖子亲自下场掐了。”
  “这岂不正是南安侯与太子两败俱伤的机会么?”赵霖肃容道。
  见赵霖一脸严肃,大皇子也郑重起来,对此却有不同看法,道,“总有一输一赢,何来两败俱伤?”
  “太子既然出手,南安侯早晚要回帝都的。殿下先做好准备,粮草必要多囤积一些,以备后用。”
  大皇子与赵霖多年关系,熟的不行,仍是不解,道,“倘南安侯回来,江南不就彻底成了太子地盘了。倘太子收复靖江,东宫之位便是固若金汤,再动难矣。”
  “太子又不懂打仗,靖江王经营江南几十年,岂是这么容易就低头的?”
  “可,万一呢?”
  赵霖文雅的面上泛起一丝冷冽之气,他温言细语的话却带着淡淡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令大皇子都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赵霖望向大皇子,轻声道,“绝不会有此万一,绝不会有太子收复靖江的机会。”
  大皇子再细打听,赵霖与他低语几句,大皇子不禁色变,同时心下决定:明儿个一定要去问一问紫姑!
  ☆、第240章 交锋之二
  接下来朝廷就是一锅粥。
  果然有人开始对南安侯与靖江王的关系大说特说,谢莫如在准备给铁氏的生辰礼,铁氏生辰在六月底,虽六殿下还在皇庄“养病”,铁氏也没有不过生辰的意思。
  铁氏是想开了,六皇子被养病后,她并没有回娘家,她既然是皇子妃的身份,便依旧住在皇子府,而且,她府里没有了六皇子这个祸头子,铁氏正式当家做主,整个府邸短时间就给铁氏收拾的有模有样、井井有条。连永福公主都说,“我看六弟妹一人倒也能把日子过好。”以往六皇子府那漏风筛子一般的格局,永福公主看不上六皇子宠妾灭妻的同时,心下难免觉着铁氏无能了些。如今一看,人家挺有手段的。
  其实,这是永福公主想窄了,她爹何等样的人,给皇子挑正妻,焉能不用心。家世品性样样好的,方能做皇子妃。铁氏先时不过是不得展才罢了,再加上实在看不上六皇子,也懒得在府里事务上用心。现下府里就她一个当家做主,铁氏也是有理家本事的,先时那些不把铁氏放在眼里的,该打发的打发,该料理的料理,铁氏也想开了,谁的面子都不看,尤其是柳妃先前赐下的人,老实的依旧留用,不老实的该怎么办怎么办。柳妃或许是因铁氏打发她的人不满,或者是因铁氏未给六皇子求情不满,还叫了铁氏去宫里说话,说了啥大家不知道,但从此柳妃再不召铁氏进宫。
  你不召,铁氏也能进宫,婆婆不待见,她就去太婆婆胡太后跟前露个脸儿。基本上,胡太后除了尤其看不上谢莫如,对其他几个孙媳妇都挺好的。
  再者,铁氏还去平国府与平国公夫人王氏走动,铁氏与王氏道,“什么私心私怨的,我是不懂,我们铁家庭训,凡事依礼法,想是不会错的。”
  铁氏是皇子妃,她主动来往,王氏多明白的人,虽知铁氏与六皇子不和,但与铁氏处好关系,又有什么坏处呢?除了皇子妃的身份,铁氏家族也是帝都名门。这一来二去的,铁氏与平国公府的嫡系关系改善许多。至于侧室一系,铁氏就懒得理了,世上没有两面讨好的事。再加与柳氏翻脸的事,铁氏堂堂皇子妃,何需再看平国公侧室的脸色。
  真是笑话!
  如今日子平顺,眼瞅着是铁氏二十二岁生辰,铁氏自己个儿也是要庆生的。
  不过,因府里没男人,铁氏请的便都是女眷,娘家婆家平国公府的亲戚都请了,再有就是本家姐妹,还有闺中时不错的朋友,大家在一处乐一乐。
  谢莫如一样样看过给铁氏备的生辰礼,四皇子妃胡氏就带着小儿子来了,胡氏坐下,也没吃茶的心思,揉着心口道,“再不找个人说说,我就要憋死了。”
  先时四皇子怕媳妇着急,故而没把岳父的事同媳妇说,现在朝中吵成这样,四皇子妃又不是聋子,早知道了。四皇子妃这叫一个气啊,一口气没地儿出,还得回家安慰母亲,好在她们家女人都不是软弱型,她娘还撑得住。但这事儿多窝火啊,亲爹千里迢迢的下江南去给朝廷流血流汗,到头来诸多小人诬陷她爹与靖江勾结,简直费力不讨好。胡氏忍着憋闷道,“不行就叫我爹回来,我听说,吴国公也是个有能为的,再加上太子殿下一向英明,既有分歧,哪怕都是能人,在一处也乱,倒不如让我爹回帝都,江南有太子殿下和吴国公,也稳得住。”
  谢莫如笑,“我也这样想。”她现下有些明白当初东宫系为何力谏南安侯了。怕当初东宫系就是打得,能收服南安侯则平添一员大将,不能收服,亦有法子将南安侯撵回帝都,的主意。至于南安侯在江南对军队的整饬,只要南安侯一回帝都,这些自然悉数便宜了东宫系。
  四皇子妃过来是有正事,先时四皇子妃与谢莫如一道合股买地做过房产生意,知道谢莫如是个有见识的,她今日过来,就是来问主意的,道,“五弟妹,你脑子比我灵,有什么好主意没?我是真想叫我爹回来了。”
  谢莫如道,“这也容易,宁荣大长公主是侯爷的母亲,我听说,寿安夫人近来身体不大好,倘由她们二位出面,面陈陛下,召回侯爷并非难事。”
  四皇子妃面生愁绪,道,“这法子,我也想过了,只是自来,忠孝难以两全,有这句话,就能堵住我了。”
  谢莫如道,“可以说,南安侯毕竟与靖江王为嫡亲甥舅,律法上说,亲亲相隐,南安侯纵是全无私心,可如今朝廷上多有人质疑南安侯与靖江关系。人与人其实差别不大,帝都都这样了,可见江南得是什么情形。陛下自然是信得过南安侯的,但倘因南安侯一人而至江南军心浮动,想来此亦非南安侯所愿。天大地大,天下太平最大。吴国公素有才略,太子历来英明,莫因一人而至江南分歧,不若就令南安侯回帝都吧。”
  听此一席话,四皇子妃心悦诚服,道,“五弟妹你就是比我灵光,这些话,我就没想到。我不多呆了,这就去承恩公府见祖母去。”说完就要让侍女抱儿子同去。
  四皇子妃向来温温柔柔不急不徐的模样,此次这般着急,可见四皇子妃是真心想父亲回来的。谢莫如笑,“四嫂这会儿过去,正赶上午饭,倒不若在我这里用过午饭再去不迟。”
  四皇子妃便重又坐了下来,叹口气与谢莫如道,“不瞒弟妹,我实在是为我父亲的事焦心。我父亲现在,真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了。就是能让我父亲回帝都,以后我们家也难了。”这说的也不只是南安侯府,亦包括四皇子府。就看太子直接能上表参她爹,就知道四皇子府在太子眼里是什么地位。太子这般,日后太子更进一步,登基为帝,怕更不会将丈夫放在眼里。
  “那些男人们,动不动就说什么‘百年大计’‘江山万年’的,我是不懂,我就觉着,不要说百年,谁能说得准明天什么样呢?”谢莫如道,“不必担心以后,把眼下过好就行了。”
  这,这是四皇子妃这辈子听到的,最没人情味儿的安慰了。
  不过,四皇子妃想着,她家与太子经此事算是彻底生了嫌隙,正好,五皇子府同东宫的关系也不咋地,她夫家婆家同五皇子家本就亲近,她与谢莫如在妯娌中关系最好,看来以后要愈发亲近才是。
  四皇子妃在谢莫如这里用的午膳,想了想,当天下午未去宁荣大长公主府,晚上与丈夫商量后,第二日,四皇子妃命人挑了些庄子上送来的时鲜水果,方去的宁荣大长公主府。
  这些年,宁荣大长公主有了年岁,亦不若当年那般活跃在帝都的社交界了,便是胡太后那里,大长公主也不过一月去上两三次罢了。大多时候,她比较喜欢在自己的公主府休养。正好,丈夫老承恩公已被陛下让爵给长子,夫妻俩在一处,倒也融洽。
  见四皇子妃带了小孙子来,宁荣大长公主亦是欢喜的,抱了孩子在怀里逗了一回,听四皇子妃道,“庄子上送了些清晨才摘的果子,今年雨水少些,果子格外的甜,我挑了些上好的,带过来孝敬祖母。”
  宁荣大长公主鬓角已生银丝,眼睛望过来时,眼尾的皱纹用脂粉已是遮掩不去,带着明显的苍老,人却较先时和颜悦色百倍。当然,宁荣大长公主对孙辈向来和气也是真的,宁荣大长公主叹口气,“你呀,同老三一样,有事不直说,非爱来这拐弯抹角的一套。”
  四皇子妃给祖母说的脸儿上一红,也就趁势把事儿说了,“什么都逃不过祖母您的眼睛,这些朝中颇是不太平,我委实担心的了不得。”
  宁荣大长公主自果碟里拿了个桃子给孙子玩儿,道,“我尴尬了一辈子,不想到我儿子这里,还要继续尴尬着。放心吧,我会让你父亲回来的。”三儿子一向与她不大亲近,但,母子一体,倘南安侯有事,难道承恩公一系有好?这事,宁荣大长公主是不想管也得管。
  四皇子妃准备的那些话,一句都没用上,看祖母言语间似是有些心灰意冷,倒是打叠起精神在宁荣大长公主这里奉承了半日。
  待四皇子傍晚告辞,老承恩公还与妻子道,“真叫三郎回来啊?”
  “不回来做什么?”宁荣大长公主恼怒反问,“三郎还能在江南呆下去吗?”太子这事,亦是令宁荣大长公主十分不悦。承恩公府素来是东宫系,太子既不看佛面亦不看僧面,已令承恩公府与南安侯府大为没脸。再者,宁荣大长公主本也不愿儿子过去与弟弟开战。正借此良机,倒不若将人召回。
  老承恩公还絮叨呢,“三郎也是,天生的一股子犟脾气,走前我便叮嘱过他,好生当差,好生听太子的吩咐。”
  宁荣大长公主的脸已是完全沉了下来,鼻翼侧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垂落,拉展出宁荣大长公主此刻心绪,宁荣大长公主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真把自己当成太子的亲外公了!我劝国公爷还是警醒着些,太子殿下的外公不是您!您算起来不过是舅公罢了!”
  “别成天说三郎不是,人家要将你放在眼里,三郎就是有再多不是,也不至于直接拿到朝中来说。哈,现在还有后手,你就等着瞧吧,现在说三郎与靖江有勾结,赶明儿就能说三郎是反贼。正好儿,你是反贼爹,我是反贼妈。”宁荣大长公主激怒之下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冷笑道,“这也对,不牵扯出我来,怕是有人心有不甘!咱们一家子倒了,承恩公一爵正好让贤,去岁太子走时带了长房阿延去了吧。阿延多好,太子殿下正经表弟,血缘近,人年岁也小,给点儿好处还不得掏心掏肺的回报,比三郎这不听吩咐的犟种强的多,是不是?人家手段已经使唤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说儿子的不是?你可真是忠心哪?只是,你这忠心,人家领情吗?”
  宁荣大长公主冷冷的注视竟有种慑人的寒意,承恩公别开眼睛,到底多年驸马做软了性子,缓声道,“回就回吧,你也甭这样。”
  “甭哪样?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亏得你还坐得住!”宁荣大长公主冷哼,“立刻想法子叫三郎回来!以后你就是想尽忠,也擦亮眼睛挑一挑人选!陛下还在位呢,就去捧东宫的臭脚,偏生人家又不稀罕,他既不稀罕,咱们也不至于犯贱的上赶着!叫东宫与吴国公在江南折腾吧,我倒要看看,是先帝教导过的储君优秀,还是今上教出来的储君有手段!”
  ☆、第241章 交锋之三
  宁荣大长公主虽然不算什么权术高手,但自小生于皇家,风风雨雨不知见了多少,让儿子回帝都的事还是能办到的。
  宁荣大长公主并没有再抬出寿安夫人这尊牌坊,她自己进的宫,也不是找胡太后说的话,而是直接去昭德殿求见的穆元帝。穆元帝不大愿意见宁荣大长公主,他做皇帝这些年,自始至终就觉着,他与宁荣大长公主不是一路人,俩人说话能说什么呢?
  宁荣大长公主的来意,穆元帝大约也能猜得到,想着宁荣大长公主或是来为南安侯哭诉辩白来的。穆元帝对内侍道,“同大长公主说,先请她去母后那里说话,一会儿朕就过去。”
  内侍郑佳出去的快,回来的也很快,道,“大长公主说,倘陛下没空,她就在外头等一等。”
  穆元帝虽不喜宁荣大长公主,不过,还真不能叫宁荣大长公主在外等着,便道,“请大长公主进来吧。”
  穆元帝对宁荣大长公主依旧客气,这把年岁了,辈份且长,穆元帝不待宁荣大长公主行礼便命内侍搀住了,搁下手中御笔,笑的亲热,“姑妈坐。”待宫人奉了茶,穆元帝方道,“姑妈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朕说?”
  宁荣大长公主对穆元帝其实也没啥好感,这俩人属于相看两相厌类型,但没办法,大家面儿上还得一幅亲亲热热的姑侄相。宁荣大长公主此次却是出乎穆元帝的意料之外,既未哭诉亦为辩白,她挺直了脊背,直接道,“我来,是想请陛下召南安回朝的。”
  穆元帝道,“怕是姑妈听到了些不好听的话,让姑妈不悦。”
  宁荣大长公主摆摆手,“我说了一辈子言不由衷的话,这把年岁了,今天就说几句心里话吧。”以前,穆元帝委实有些看不上宁荣大长公主的智商,但这句话,倒让穆元帝对宁荣大长公主多了些另眼相待。就听宁荣大长公主继续道,“陛下待外家,向来照顾。这些年,承恩公府权势不缺。我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我知道,陛下对承恩公府,多是出自对外家的情分。陛下的性子,喜欢的是有本事的人。承恩公府这些儿孙,最令陛下青眼相加的就是南安了。陛下待他,封官赐爵,便是有意令胡氏出一皇子妃,也是选自南安一脉。这等厚待,哪怕靖江想笼络南安,也就是如此了。我性子功利,心下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别说什么许以王侯之位,靖江自己儿子十几个,南安论理不过是外甥,他能给南安封王?这等话,我都不信。想来,陛下不信南安,也不会令他主持江南。但历来,众口烁金,积毁销骨。陛下信南安,我信南安,都没用。江山是陛下的,朝廷却是百官的,陛下要做明君,就挡不住朝臣议论。帝都这里还好,离江南远,陛下自能掌控朝廷舆论,但江南呢?靖江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南安与吴国公失和已成事实,靖江只要今儿给南安送件衣裳,明儿给南安送封书信,江南上层自生龌龊。”
  “原本,只要太子在,当能稳住江南局势,可太子千不该万不该,他拉了偏架。”宁荣大长公主叹道,“当初,先帝立国,多年无子,便有以靖江为储之意。后来陛下降生,陛下为先帝独子,自当陛下继位,但先帝过逝时,陛下年方六岁,而靖江则已成年,母后当时是有些犹豫的。母后曾问先帝,‘主少国疑,江山难安。’宁平皇姐听闻此事后同母后道,‘儿臣尚在,江山万年。’。宁平皇姐既出此言,日后她果然辅佐陛下,直至陛下亲政。”
  “这里头的恩怨便不说了,但,这便是皇家人说话的份量。今东宫上书说南安有私心,延误战机,倘说这话的人是吴国公,我自不会过来面谏陛下。既是太子如此说,我在家等了几日,朝中形势对南安亦是不利。我虽不喜他,到底是他的母亲。只得过来求一求陛下,让南安回朝吧。”
  穆元帝沉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将江南托于南安,自然信他。其他的事,朕自然会料理,姑妈不必担心。”
  这一句话,是打发不了宁荣大长公主的。宁荣大长公主道,“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论资质,我是最差的。好在,活的年久了,也知道一些事。当年,皇姐之所以选靖江为二哥的封地,原是因英国公府祖籍闽地,正与靖江封地相临,如此可震慑靖江。但后来,英国公府坐大,皇姐自不会容他。英国公一脉族诛之后,靖江于江南再无掣肘。江南,原也不是靖江的江南。那里最初是江南王的地盘儿,吴国公、赵国公皆是江南显赫豪门,便是随便一省之地,督抚不和都是大事。”
  “陛下素来贤明,容我多嘴几句,倘有需要老身的地方,陛下只管开口。”宁荣大长公主自嘲道,“现在有人说南安,以后怕也少不得有人要说我的。”
  穆元帝立刻道,“倘有这等小人,朕定不相容!姑妈放心,您只管好生过日子,谁要让您不痛快,只管与朕说。”
  “多谢陛下。”宁荣大长公主欠欠身,道,“也叨扰了陛下这许多时候,陛下国务繁忙,老身再去慈恩宫瞧瞧太后,也就回府了。”说着起身告退。
  穆元帝命人送宁荣大长公主去慈恩宫,还道,“母后时常念起姑妈,姑妈闲了,只管进宫来,还是你们有年岁的人能说到一处去。”
  宁荣大长公主笑笑,客气一二,便由小内侍扶着去慈恩宫了。
  胡太后还是老样子,知道这位老太太向来偏心娘家,当然,胡太后对东宫也素来偏爱,故此,东宫与南安侯失和之事 ,大家便是默契的没与她说。反正,她知道也没啥用,无非就是跟着裹乱罢了。
  胡太后现在絮叨的是六皇子,见了宁荣大长公主也高兴,笑道,“正说起你呢,现在也不爱在哀家这儿来了。”
  宁荣大长公主笑道,“如今天热儿,懒怠出门。娘娘近来可好。”说来宁荣大长公主生来尊贵好命,不过,她此生唯一认为比她命还好的就是胡太后了,这位老太太数十年如一日的糊涂,偏生人家有运道,一辈子生个儿子,就什么都有了。
  姑嫂俩说些亲热话,胡太后就说起六皇子,“这都多少时候了,说是老六不舒坦放去了皇庄养病,唉,什么病要去皇庄养啊?帝都里多少太医没有?再说,就是老六不舒坦,也该叫他媳妇跟去服侍,皇帝倒好,反叫那小妖精同老六一道去了。”柳妃正在胡太后跟前儿,听到胡太后说起她儿子,柳妃正想着怎么着向胡太后求个情面,好生同陛下说说,赶紧把儿子放回来啥的。结果,柳妃这话尚未开口,就听得胡太后点了“小妖精”的名儿,然后顺便抱怨她一嘴子,“你也是,宫里多少出挑儿的宫人没有,就是叫她们服侍老六,也得挑懂事的,怎么就专挑狐狸精给老六,亏得你还是亲娘。”把柳妃说的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得默默的自己吞咽苦水罢了。
  宁荣大长公主接了话茬道,“这狐狸精也不是能看出来的,柳妃怕也是受了狐狸精的蒙骗,没留心罢了。”这话听着是替柳妃说情,却也坐实了柳妃昏馈的事实。
  果然,胡太后接着就道,“柳妃哪,是个爱说道的,瞧着精明,其实糊涂。”
  柳妃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宁荣大长公主既然来了,胡太后便要留她用饭的,午膳时,穆元帝还特意命人送了几个菜过来,待得午后,宁荣大长公主方出宫回府。
  宁荣大长公主回府未久,程离过去求见,多年过去,程离也由当年的年青秀士变成了今日的儒雅中年,程离观宁荣大长公主的面色道,“殿下只管放心,陛下早晚都会准的。”
  宁荣大长公主斜歪着身子,倚在凉榻上,道,“先时南安去江南时,我还说呢,他家里老大也当差了,老二也到了要当差的年岁,怎么不带着孩子们一道历练一二。如今看来,当初他不带孩子们,也是有考量的。”父母妻儿皆留帝都,尚有这许多流言,要当初把儿子们带去江南,今日局势怕是更为凶险。
  程离道,“侯爷料事于先,怕是早有回朝的准备。”
  宁荣大长公主长声一叹,“只可惜三郎在江南这一年的经营,皆俱便宜了东宫。”
  程离冷笑,“我这几十年,倒是头一遭开了眼,见识了与臣子争功的储君。”
  宁荣大长公主道,“我就奇怪,吴国公哪里来得这天大把握,就认定东宫必胜了?”
  “江南系最初以前宁国公为首,后来宁国公被前英国公府干掉,他们便唯英国公马首是瞻,直到英国公府倒台,吴国公赵国公这些人才起来的。吴赵二府爵位是要递减袭爵的,他们两府在英国公府灭族后不降反升,当年英国公府倒台之事,怕是参与不少。”程离淡淡道,“原本,以吴国公的眼光,不该做出怂恿东宫巡抚江南之事的。可近些年,五皇子风头太盛,那谢王妃,早便是有名的厉害人,五皇子很肯听她的。甭看吴国公府与谢家联姻,谢莫如也选了吴氏女给府中郡主做伴读,可说到底,谢家难道能做得了谢王妃的主?倘真叫五皇子上位,难保日后谢王妃不会翻旧账。”
  “东宫得势,老大爵位难保。”宁荣大长公主感慨,“哪天老五上位,咱们怕也不好过。”
  “现下朝中得势的,哪个没有参与过英国公旧案,与陛下亲政之事。谢王妃总不至于把满朝人都挨个儿报复,就是谢家,怕也不干净。殿下与谢王妃关系平平,四皇子府一向与五皇子府亲近,再者,五皇子本人也不是木偶傀儡。只是,从现在开始,殿下万不能再去得罪谢王妃。”
  宁荣大长公主苦笑,“我如何还敢得罪她,怕丢脸没丢够么。”她其实不大喜欢三儿子南安侯,南安侯对她这做亲妈的亦不甚亲近,可世间事就是如此,亲近不亲近的,南安侯有难,她得去解。将来,这么些儿子,怕是她能倚重的,仍是这个不大讨喜的三儿子了。
  宁荣大长公主望向窗外一枝盛开蔷薇,觉着,盼了一辈子盼着兄长能有所成就,而今江南战事一触即发,怎么心头倒隐隐觉着沉重呢?
  这一生,我这一生,丈夫、儿女、孙辈、重孙辈……到底,就是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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