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夏家并不大,外面的院子跟喜房只有一墙之隔。莫如妍静静的聆听着外面的吵闹和喧哗,明明是前世最不能接受的粗俗,此刻却是倍感心安。
  夜色渐浓,夏臻带着些许醉意,走了进来。
  直觉来人正是夏臻,莫如妍始终都很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忐忑和不安。
  整个夏家,她最担心、最在意的,只是夏臻一个人而已。
  想着两年前她的作为,想着今日跟夏臻成亲,想着待会就要圆房......莫如妍不禁提起了心,静待夏臻的走近。
  不过很显然,莫如妍的紧张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夏臻自从进屋就走到一旁,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就势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
  即便莫如妍隔着盖头看不见屋里的动静,可夏臻根本没有走近床前的举动,她是很清楚的。
  等了又等,都没等来夏臻掀起盖头,莫如妍咬了咬唇瓣,自行将盖头掀开了一半。
  再之后,莫如妍便看到了已经自行找到睡处的夏臻,正距离她远远的睡着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此刻很受伤,但莫如妍的面色还是忍不住白了白。
  无声的看了好一会,莫如妍站起身,走向夏臻。
  就算夏臻挑的位置距离莫如妍很远,然而屋子就只有这么大,莫如妍不消几步,就走到了夏臻的面前。
  “夏......”张张嘴,努力了好半天,莫如妍最终也没能叫出夏臻的名字。
  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夏臻,莫如妍的声音很轻:“去床上睡吧!”
  夏臻没有动,也没有醒,似乎睡得很沉。
  莫如妍为难的打量了一下夏臻的身材。以她的力气,是肯定搬不动他的。
  可是,真的要任由他睡在这里?
  不说这样睡会不会着凉,只说夏臻此般睡着,莫如妍这一夜就无法安眠。
  不由的,莫如妍犯了难。
  就在莫如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夏臻睁开了眼睛。
  “去床上睡吧!”一见夏臻醒过来,莫如妍急忙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夏臻的眼底没有睡意,只是定定的看着莫如妍,不曾起身。
  被夏臻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莫如妍不禁有些紧张,双手微微握拳,面上泛起了红晕。
  “你如果觉得同床不方便,我......”迟疑的看着夏臻,莫如妍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缓解此刻的尴尬。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夏臻就站了起来。
  看着夏臻走向床边,莫如妍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莫如妍本以为,夏臻是要上床睡觉,然而夏臻显然误解了她方才的迟疑。只见夏臻动作利落的翻出备用的被褥,直接就铺在了地上。
  再之后,不等莫如妍阻拦,夏臻就径自躺了上去。
  夏臻的举动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以致于莫如妍不得不怀疑,夏臻是早有此意。
  换而言之,夏臻根本就不想跟她同房!
  心中陡然生出这个认知,莫如妍呆呆的站立在夏臻的地铺前,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夏臻翻了个身,背对着莫如妍,闭上了眼睛。
  莫如妍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真心不知道该感谢夏臻的体贴,还是该为夏臻的漠视而难过。
  然而,欠下的债,早晚得还。就算夏臻如此待她,她也怪不了他。
  最终,莫如妍还是没有多言其他,转身走到床边。默默脱掉鞋,径自爬上了床。
  虽然夏臻已经背过身,莫如妍还是率先放下了帷帐。随即,才慢条斯理的开始脱下嫁衣。
  不得不说,莫如妍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纠结和复杂。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厌恶过夏臻这个人。她前世不肯嫁给他,是因着夏家比不上岳家,而非夏臻不如岳行知。
  今生她既然愿意嫁来夏家,便是真真正正想要好好跟夏臻过日子的。没有勉强,也没有为难,更加没有委屈和迟疑。即便是夏臻要跟她圆房,她也并不排斥。
  然而,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却独独漏掉了他根本不打算跟她圆房这一可能。
  不管夏臻是因着记恨她两年前的退婚,还是因着本就不情愿娶她过门,莫如妍的视线隔着帷帐望向地上的夏臻,总觉得有种被嫌弃的复杂心酸感。
  这一夜,夏臻和莫如妍房间的烛光,直到蜡油燃尽,方熄灭。
  ☆、第8章
  次日清早,莫如妍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夏臻的身影。地上的被褥也被收拾了起来,就好像昨夜她看见的只是幻觉。
  静静躺了一会儿,莫如妍突然清醒。连忙起床穿衣,梳洗完还得去跟夏家爹娘请安才对。
  然而莫如妍忘了,她这才是第一日到夏家,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梳洗,又该去哪里找夏臻的爹娘。
  匆匆忙穿好衣服,莫如妍并未仔细点缀妆容,只是飞快梳理好了头发,就打算出门去寻夏臻。
  没办法,整个夏家,她也只能找夏臻了。
  就在莫如妍打算推门而出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
  莫如妍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后倒退好几步。
  待到发现来人是夏臻,不免又有些为自己方才犹如遇到洪水猛兽般的举动感到脸红。
  太失礼了!心下如是想着,莫如妍诚心想要道歉:“我......”
  夏臻的面色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将手中的木架和洗脸水放置在了屋内。随即,便转身出去了。
  莫如妍僵了僵,已经张开的嘴就这样闭上了,道歉的话语也戛然而止。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夏臻走出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受伤。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道稍显尖锐的女音:“二嫂,看到没?官小姐就是跟咱们不一样,连洗脸都要在屋里梳洗,生怕被人瞧了去。”
  “春香,你少说两句。”嗔怪的看了一眼蒋春香,周芸的语气很是温和,规劝道。
  在莫如妍嫁来夏家之前,夏家二儿媳周芸,便等同这个家的长媳。五年下来,家里内外大小事宜,她都管的有模有样。就连三弟妹蒋春香,也是处处以她马首是瞻,妯娌关系尚算融洽。
  “为什么不准说?就因为她是知县家的小姐,咱们不是?真要把自己看的那么金贵,就别嫁来咱们莲花村啊!都是当人儿媳妇的,凭什么她就跟咱俩不一样?”蒋春香会看不惯莫如妍,不单单是因着莫如妍两年前退了夏臻的亲事,更是因着夏家为了将莫如妍娶过门,花了家里不少银钱。
  夏家现下还没分家,三兄弟都是跟着爹娘住一块。夏臻娶亲花的银钱,摆明就是挪用了他们另外两房的。是以,蒋春香格外斤斤计较,也寄望莫如妍这位官小姐能识相的把银钱再贴补回来。
  只是几句对话,莫如妍就摸清楚了屋外两人的身份。听着声音,并不是昨天来喜房给她送馒头的那位。那么,这两位陌生人就是她现如今的妯娌了?
  在岳家的时候,岳行知并非长子,莫如妍需得应对的除了脾气骄纵的弟妹,也还有出身尊贵的长嫂。即便是那个时候,莫如妍也不会次次都居于下风,总能不动声色的反击回去。
  而今夏臻是长子,身为长嫂,莫如妍亦不会轻易被两位弟妹给压了下去。
  不过,原来夏臻送进来的洗脸水是为她准备的......
  因着夏臻的冷漠而颇觉受伤的感觉转瞬间消失殆尽,莫如妍眼中闪过笑意,走向了木架。
  轻轻试了试水,莫如妍诧异的发现,居然是温热的。
  莫如妍原本还以为,夏臻会直接给她打盆冷水送进屋。记忆中,张婆婆每每就是这样跟她讲述老家的穷亲戚。以致于很长一段时日里,莫如妍都很难接受自己有个出身莲花村农户家里的未婚夫。
  然而此时此刻,夏臻的所作所为,打破了莫如妍的认知。
  不确定夏臻是不是因着听到她起床的动静,才特意为她准备的热水。私心里,莫如妍更愿意这样想。
  思绪渐渐飘散,不知不觉中,莫如妍洗脸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连带,将蒋春香话里的不善,也抛之了脑后。
  莫如妍听到了蒋春香和周芸的对话,夏家其他人自然也就听到了。之所以没有出声,无外乎是想要等着看莫如妍会是如何反应。
  不过很明显,夏臻并不在等反应的一众人之中。
  莫如妍这边还在慢条斯理的洗脸,夏臻已经再度走了进来。
  看到夏臻进屋,莫如妍忽然想起给夏家爹娘请安的事。脸上闪过懊恼,放下擦脸的面巾,急声询问道:“你爹娘......不对,咱爹咱娘呢?我是不是要去给他们二老请安?很抱歉我起迟了些......”
  夏臻甚是明显的顿了顿,随即才转过身,指了指外面。
  “那你陪我一起去给爹娘请安。”莫如妍话音落地,直接就抓住了夏臻的手。随后,二话不说的拽着夏臻朝着外面走去。
  夏臻可以避开的。只要他不愿意,莫如妍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但是莫如妍的手伸过来的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躲开。
  拉着夏臻走出门,莫如妍方刚升起的勇气,在见到全然陌生的院子后,又散了去。
  下意识的抓紧了夏臻的手,莫如妍回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路。”
  即便莫如妍很想努力跟夏臻亲近,仍是掩盖不了她自身的清冷气质。无形间,就很容易显得疏离,拉远跟周遭人的距离。
  面对莫如妍言行举止间毫不掩饰的依赖,夏臻的眼中滑过探究,却是并未多言,带着莫如妍走向了堂屋。
  看着反握住她的手走在前方的夏臻,莫如妍嘴角微扬,从昨晚到现下都悬在半空的心,落了下来。
  堂屋里,夏老爹正拿着一根烟杆,吧嗒吧嗒抽着。刘氏则是坐在一旁,动作娴熟的做着针线活。
  乍见夏臻和莫如妍走进来,夏老爹和刘氏皆是满脸诧异,心下又带着说不出的紧张和不自在。
  比起新嫁娘莫如妍,他们二老才是更担心的。担心莫如妍住不惯乡下农家,担心莫如妍看不上他们家,担心莫如妍不会安安心心跟夏臻过日子......
  对夏臻,夏老爹和刘氏是满心的愧疚。
  当年夏爷爷为夏臻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夏老爹和刘氏是欢喜的。当时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
  待到莫儒当成青山县的父母官,收到莫儒派人送回的银钱,夏老爹和刘氏的热情退散,又渐渐回过味来。
  现下的莫如妍,可是官家小姐了啊!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乡村老百姓高攀得起的?更别说,夏臻足足大了莫如妍六岁。待到莫如妍满十六岁,夏臻都二十二了。
  越想越觉得不安,夏老爹和刘氏曾经也跟夏爷爷提过,要不要干脆去莫家把两个孩子的亲事解除了。本就是口头上的承诺,彼此说开了,也就算了。日后各自婚娶,互不干涉。
  然而,夏爷爷很是坚持,不准许退掉这门亲事。就连过世前,都拉着夏臻的手,留下了让夏臻必须将莫如妍娶回夏家的遗愿。
  夏臻自幼跟夏爷爷最亲。夏爷爷过世那年,他年方十三。在应下夏爷爷的遗愿后,次年就孤身离开了莲花村。
  ☆、第9章
  夏臻这一走,就是八年。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夏家没人知道夏臻去了哪里。不是不想询问夏臻这八年的行踪,而是实在问不出口。
  夏臻离开家的时候,不过才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在外面讨生活,哪里是那般容易的?这八年,刘氏只要一提到夏臻,就肯定会忍不住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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