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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一查到底

  徐太后没有再说话了。她念完了旨意,垂下头艰难地呼吸着。周遭几个女官上前一瞧,惊道:“太后娘娘怕是不好了,还是先抬进去吧!”
  李贵妃唬得忙上去搀扶太后。台下傅锦仪烦躁地挥了挥手,道:“去宣旨吧,昭告天下。”
  宫人们领命走了,堂下众人战战兢兢地跪倒一片。傅锦仪从人们身前走过,心思一点一点地浮躁起来。
  她筹谋了这么久,终于用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结果了和她有生死之仇的李氏。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晋国公府给她带来的只有屈辱和伤害,如今她为刀俎人为鱼肉,按理说也该松口气了。可是……
  纵然能够拿着权势用强、一句话碾碎整个晋国公府,她却不愿意那样做。因为……
  天地再如何变幻,有些真相,不应该随着时光的流逝永远埋藏在地下。
  有些心结,不应该随着王朝的覆灭,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随风而逝。
  所有被遮掩的事实,都应该一丝不苟地挖出来展现在人前,就算死亡也无法抹平。就像李氏谋害何夫人的案子——徐恭纵然能够选择禀报给徐策,让徐策直接下令处置,可他却不愿意。他要逼着徐太后亲自下旨,逼着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
  这才是真正的了结。
  傅锦仪轻轻咬紧了嘴唇,半晌命令道:“太后懿旨宣召之后,不要急着送李氏进普济庵。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必须向她问个明白!”
  ***
  徐太后处置李氏的懿旨很快宣出去了。
  傅锦仪无暇理会天下臣民对这种惊世骇俗的消息的反应——她在徐恭的护卫下,和花朝一同,亲自踏进了晋国公府。
  “此时来龙去脉,想必国公爷已经知道了。”傅锦仪端坐在厅堂最上首的楠木椅子上,身前跪了成片的人。
  这地方可不是晋国公府里商议大事时惯常聚集的芙蕖园,或是祠堂一类庄严肃穆之地。
  这里是明园,是傅锦仪当初住了三年的寝房。
  身前跪着的人里,是徐家上下的老老少少。连几乎未曾谋面的几个庶房的人也都被喊过来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着,在傅锦仪脚下凄苦求饶。
  领头跪着的,不是那晋国公是谁。
  “老臣,老臣都知道了……”晋国公的身子越发颓败了,整个人瘦骨如柴,神色张皇。他抹了一把头顶的冷汗道:“老臣也实在没有想到,母亲会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情,还请……请安王妃饶恕……”
  傅锦仪温和地摆了摆手。
  “晋国公大人,您错了。”她似乎是安慰一般:“想当初我也是您的儿媳妇,只是后来被扫地出门而已。一日为师还终身为父呢,我认您做公爹多年,无论对您还是对太夫人,始终都是存着情分的,我又如何会对你们赶尽杀绝呢?”
  国公府众人:……
  你存着情分!
  连皇城都攻进去了还存着什么情分!
  晋国公更是颤抖地厉害了——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自己的母亲对傅锦仪投毒、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这生死之仇,还念着什么情分?
  怕是念着仇怨吧。
  “就连这一回太夫人的事情……下旨要太夫人进普济庵的,也不是我。”傅锦仪喝了一口茶:“是国公爷您的亲姐姐,当朝太后。”
  晋国公神色极为不安。
  他跪在这里卑躬屈膝地向自己曾经的晚辈儿媳、甚至是敌人求情,自然还是想保住自己母亲的性命的。普济庵……因为林漪澜的缘故,他对普济庵也很是熟悉,知道李氏一旦进了那鬼地方……
  还不如吊死呢。
  他跪也跪了、求也求了,但很显然,傅锦仪不会放过李氏的。
  国公爷颤抖着趴在地上哽咽起来,咬牙道:“非要做得这样绝吗?傅氏,你和徐策已经赢了,我们已经是阶下囚,你非要连性命都拿走吗?”
  傅锦仪微微皱起眉头。
  “来人,将国公爷扶起来。国公爷是我的长辈,从前还是我的公公,如今跪在我面前成何体统!还有这地上的这群人,都跪着做什么?”
  傅锦仪可没有命令众人对她跪拜。
  但这群人哪里敢站着?在国公爷的带领下,一个个地不单跪了,还砰砰地磕头。
  陈家家宅被战火焚毁、全族上下血流成河,最后只活了一个大夫人林氏的事情,晋国公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兔死狐悲,陈家能被徐策赶尽杀绝,那徐家怕是更该死!
  大家磕头不止,那几个庶房的妯娌们还哭着喊着“我们什么都没做啊,我们是无辜的!安王妃殿下要处置,也不该处置了我们这些人啊……”
  也是,他们是真冤,在偌大的国公府里低眉顺眼地过日子、摇尾乞怜地受着国公爷的接济,并未真正享用过晋国公府的富贵和荣耀。如今出事儿了,倒要拉着大家一块儿死!
  这就是宗族。诛九族这词儿不是空穴来风,摊上大事了,整个宗族一个都别想跑!
  傅锦仪对此并不在意。既然是敌人,抄家灭族理所应当,手下留情才是她抽了疯。
  很快,大家一个个地被傅锦仪身后带来的随从们硬拖起来了。国公爷被两个大力内监牢牢地架着,很快又被按在了事先预备好的椅子上。傅锦仪朝他颔首,笑道:“国公爷,您真是太紧张了。我今日拜访贵府,只是来探望您和宗亲们而已,又不是来动刀动枪的!您怕什么呀?”
  国公爷无话可说。
  “哦对了,您真心想救您的母亲,就该立即梳洗整裳、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而不是在这里和我闲扯。”傅锦仪散漫地道。
  国公爷的脸颊拼命抽搐着,想跳起来抽她一巴掌又不敢——这人呐,越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越是喜欢描个好看的皮儿披着!徐太后在宫里被禁足、被苛待、甚至被下药昏睡,整个李氏皇族都成了徐策的掌中玩物,他还去进宫求见太后?!
  “好,好,老臣母亲的事情,就不劳烦安王妃殿下费心了。”国公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那王妃今日驾临,又是所为何事呢?”
  “哦,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傅锦仪又啜了一口茶,神色越发倦怠:“是有一些……对您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想着正巧您知道,特意来问一问您。”
  晋国公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他身居高位多年,又不是个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傅锦仪言语中的森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傅锦仪说出一句“全杀了”他也不会意外!而就算不是来取他们性命的,估摸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国公爷对晋国公府的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徐恭之前来救他们的时候,他和李氏都想着能活下去就好,最不济能把血脉传下去,可是……
  徐恭竟翻出了四十多年前的案子,给了他们反戈一击!
  这么多年过去,鬼知道徐恭早不查晚不查,偏等着这节骨眼上要查姚夫人的冤案!老天爷啊!
  因为这件事,连徐恭都放弃了他们。
  徐恭能回到晋国公府,本只是尽一尽作为徐家人的情分。可姚夫人的事儿,算是把这最后的情分都斩断了。
  心狠手辣的李氏,草菅人命的国公府,不值得他当做亲人对待。
  也罢,也罢。
  活不下去,那就不挣扎了。
  晋国公惨笑着静静坐着。
  “你要问什么?”他轻声道。
  “哦,说来还是姚夫人的事情……”傅锦仪揉了揉脑袋:“案子既然翻出来了,就该查到底。”
  晋国公惨白的脸颊一抽:“你这话是何意?母亲都要被送去普济庵了,你还要查什么?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国公爷,您不必咄咄逼人。”傅锦仪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似乎想要压住国公爷的脾性:“李氏罪有应得,不过……姚夫人的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了结。我现在就请问国公爷,姚夫人的遗言中有一句话是何夫人并非溺死,而是被李氏投毒杀害的。那您知道李氏投了什么毒、是如何投毒的、又是如何将一个被毒死的人伪造成溺死的假象吗?”
  国公爷显然答不上来。
  “这……这陈年旧事,细枝末节哪里能够追查?”他有几分羞恼。就像一条已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被厨子拿刀抵着,却还要被追问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样——大牢的死囚临死之前还能吃一顿饱饭,他临死之前反倒还要受这等零碎折磨?
  没天理了!
  傅锦仪很是体恤他的心情,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您答不上来,我却一定要查下去。”
  因为姚夫人和何夫人的死因,都太不简单了。
  说是溺死的也就算了,可投毒……
  不可能是砒霜一类寻常的毒药。因为砒霜会导致人死后骨骼发黑,何夫人死后曾被徐太后开棺迁坟、入家庙享香火供奉,如果何夫人的尸骨发黑,当场就能露馅。
  而就算不是砒霜,寻常毒药害人之后大多有迹可循,仵作里不少高人就是专程干这一行的,帮着死者家属找出死因。当年何夫人和姚夫人都是老国公最喜欢的女人,甚至逼得正妻李氏走投无路要杀人,可见两位宠妾的厉害。这样两个人物的生死,老国公能不细细地查?
  姚夫人又口口声声地喊冤,老国公能一句不听?
  姚夫人是老国公亲口下令处死的,他一定是查了的,可查出来的结果却和李氏所希望的一模一样。何夫人被证实是溺死,还有人证作证姚夫人将何夫人推进了水塘里。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样的毒药,能既杀人于无形、死后都瞧不出来,还能够伪造成溺水的假象呢?
  傅锦仪能察觉到这里头不简单。
  “您不知道,没关系。您的母亲知道。”傅锦仪轻巧道:“我昨日去探望了您的母亲。她被关押在寿康宫里,很快就要送去普济庵了。我本想多留她几日、让她再过几天好日子,可惜她不识抬举,不愿意说出我想要的真相。所以啊……我还是尽快把她送去普济庵吧。”
  母子连心,国公爷到底是李氏亲生的,闻言抬头怒视着傅锦仪。
  “母亲已经年过七十,你居然要让她进那样生不如死的炼狱……”
  “瞧您这话说得!”傅锦仪闲闲地笑起来:“若是年纪轻轻进去了,一辈子受磋磨那才叫凄惨;都快入土的人,进去受那些刑罚怕也受不住几日,早早地去了,是好事。”
  晋国公:……
  李氏当然不会回答傅锦仪的问话。
  傅锦仪昨日在寿康宫见到她的时候,她被女官们用五丈长三尺宽的宫绦布料结结实实地捆在柱子上——那种捆法和绳子大不相同,是用整块布料做衣裳一般往身上围,等捆好了,整个人也就如一只被包裹在柱子上的蚕蛹,除了脑袋哪儿都露不出来。
  当然,露出来的脑袋上,嘴里也塞了一团厚重的棉花。
  按着女官们所说,李氏自被拖下去泼醒了后,就不知寻死了多少次。服毒,撞墙,上吊,跳河,咬舌——若不是她年纪大了一口牙都掉得差不多,那狠劲儿定能成功地把舌头咬下来而不是只咬伤了一小块。
  她自然要拼命寻死。二十多年前她亲手将林漪澜送进普济庵,那鬼地方里头都过着什么日子她一清二楚。
  傅锦仪手底下的女官们也早防着她,从她身上搜出来一瓶子毒丸,日日扭着她的胳膊捆在椅子上,最后没辙了又捆上了柱子。李氏在柱子上头挣扎了好几天,可就算是绝食也有宫人撬开她的嘴巴往里头灌热粥。
  李氏的神色从愤懑变成绝望。
  傅锦仪问她当年事,她只荷荷冷笑。
  也是,徐太后对李氏的处置比死都可怕,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您的母亲很固执,我无论问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我只好从她那儿回来了。”傅锦仪说道:“我想来想去不知该怎样解决……就想先来您这儿瞧瞧吧。”
  晋国公又听不明白了。
  “你想从我嘴里问出来?”他冷笑:“姚夫人死了一年多我才降生……”
  “这我知道。”傅锦仪打断他:“您若是知道那才有鬼。我对您的母亲还算了解,她做事滴水不漏,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如何会和您透露?所以我这次来……”
  晋国公的呼吸随着她的停顿而跟着顿住了。
  “是来请晋国公府全族的人,和您的母亲见面的。”
  傅锦仪吐出一句看似轻巧却骇人听闻的话。
  明园里一片死寂。只是很快,有人尖利地叫了起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安王妃她要拿着我们去威胁太夫人,太夫人不说实话,我们就都得死!不要,不要啊……”
  只要有一个人把窗户纸捅破,其余的人就再也难以平静了。
  傅锦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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