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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意外之喜

  “贵客此来,不知可是韩王有何交代?”
  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秦牧尽量做出一副温和的姿态,与面前魁梧的大汉交谈着。
  与外界认知中的状况所不同,对于背主判汉,投身死敌匈奴的东胡王卢绾、韩王韩信两脉,汉室中央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故汉燕王卢绾一脉,如今虽身为匈奴东胡王,但在长安城内,卢绾被封王前的府邸:长安侯府,仍旧一尘不染,由少府负责日常维护!
  至于韩王韩信一脉,虽未得到卢绾那样的‘礼遇’,但对于韩王部私自遣来的使者,汉室也同样举双手双脚欢迎。
  盖因为在如今,汉室处于战略劣势的情况下,身为汉人血脉,且生活于草原的的东胡王、韩王二脉,是汉室仅有的情报获取渠道。
  作为已知世界唯二的大块头,汉匈双方都对隔壁家的鸡零狗碎很感兴趣!
  匈奴作为更强大的一方,实际上有更多情报获取渠道,如汉室行商,或边地外来民族等,都能为匈奴提供汉室的情报。
  而汉室要想知道匈奴发生了什么大事,如单于死没死啊~换没换啊~乃至于今年的战略重心在那个方向等情报,都只能通过东胡王,以及韩王这两个渠道获取。
  其中,与汉室‘来往’更多的,无疑是驻于幕南,距离汉室边墙更近的东胡王,即汉室口中的‘长安侯’部了。
  作为汉匈双方都十分重视的情报渠道,东胡王在汉匈双方的价值,以及地位,都是举足轻重。
  汉室需要身处幕南的东胡王部,在匈奴打算发起大规模入侵时做出预警——作为匈奴双头鹰政策中,‘右’系聚居的场所,匈奴对汉室的一切攻略讨伐,都由幕南的土皇帝:右贤王负责。
  而匈奴人也同样需要东胡王,将汉室内部的情报交到自己手上的同时,在必要的时候,如草原遭灾,匈奴人迫切需要物资的时候,给汉室传达错误的情报,如‘右贤王打算攻汉’这种,好为匈奴一方在外交策略上取得优势,赢得更多的物资。
  对于东胡王的‘脚踏两条船’,汉匈双方都心知肚明,却又都因为东胡王存在的必要性,而只能任由其继续下去。
  对汉室而言,东胡王带来的十个情报中只要有一个是真实的,那汉室对‘长安侯府’的维护保养就是有价值的。
  对匈奴而言亦是如此——只要东胡部能在十次中骗汉人一次,匈奴人的收获就将远大于东胡部占据的那一片草场的价值。
  相较于两面吃香的东胡部,位于幕北草原,远离汉室边墙的韩王部,日子无疑是困难得多。
  由于距离问题,汉室很难从韩王部获取情报,故而无法对韩王部提起太大的兴趣;反过来,匈奴人对韩王部这样‘无法骗到汉人’的汉人部族,同样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在过去这些年,汉室与韩王部的联系其实几近于无——惠帝时期,汉室还要忌惮于高皇帝刘邦对韩王部的不待见,故而不好明目张胆的联系;之后,在匈奴失去重要性的韩王部,则很难与汉室取得联系了。
  而这一次,韩王部直接将韩王信的亲子,当代韩王之胞弟派来联络汉室,这对于汉室而言,无疑是一个十分有利的讯息。
  且先不论韩王部送来的情报是真是假,光是韩王部试图接洽汉室这一点,就足以让汉室郑而重之。
  ——东胡部的做派,已经在汉室中央心中留下很不好的形象了!
  反复的战略欺骗和‘拿钱不办事’,让汉室对东胡部恨得直咬牙!
  但由于东胡部只有这一个,汉室只也仅有东胡部能充当情报来源渠道,所以对东胡部,汉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但若是草原上出现第二个为汉室送情报的部落,那状况就不一样了。
  有了竞争对手,东胡部在往后的情报输送中必然会收敛很多,汉室也将具有不同渠道的情报作为‘参考’,来判断情报的真实性。
  而且比起位于幕南的东胡部,韩王部所能带来的情报,无疑更加珍贵——匈奴人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场所:龙城,正好在大幕以北!
  东胡部送来的情报,顶多就是关于幕南右贤王部的军事调动,而韩王部则很可能带来关于匈奴权力中枢内部的重大情报。
  与此相比,燕王前来这种事,无疑就算不上那么重要了。
  看着眼前面膛黝黑,身材之强装毫不亚于自己的汉将,韩颓当礼貌的回礼过后,暗自打量起秦牧。
  对生长于草原的韩颓当而言,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活着的汉室将领。
  而眼前这位汉将健康的肤色,英姿飒爽的面容,以及腰间挂着的那柄在草原价值连城的青铜宝剑,无疑极大的加深了韩颓当对中原的向往。
  ——即便是在如今作为草原巨头的匈奴,青铜器也同样还没有脱离‘奢侈品’的范畴!
  除了因秦长城军团回撤而侥幸获得的那批武器之外,如今还未掌控西域,乃至于河西的匈奴,距离掌控青铜冶造技术的时代还差很远。
  在匈奴,能够配备青铜制武器的,除了每个大部族的头人之外,也只有单于庭为本部卫队,能保证人手一把青铜剑。
  其余的中小部落,别说士卒了,整个部族能得到一把青铜剑,那都会引发激烈的抢夺。
  最终通过武力占有那柄剑的,也会舍不得用那柄剑,而是将其珍藏起来,作为‘传家宝’乃至于部族权力的象征物。
  至于底层士卒,或者说匈奴绝大部分士卒,大都还停留在使用石器乃至于骨器的落后时代——匈奴士卒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胯下的战马之外,也就只有背上的短弓了。
  而在韩颓当看来,汉室似乎是随便一个士兵,都能配备锐利的青铜武器,如剑、戈、矛、戟等,以及精密的弩机,质地优良的长弓。
  非要说汉军有哪一点比不上匈奴,那也就是失去幕南之地,导致的战马奇缺,骑兵部队占比太少。
  偏偏就是这一点,成为了影响汉匈战略局势的关键——配备先进的青铜武器,甚至于配备甲胄的汉军士卒,在面对身无长物,穷的就剩一身衣服的匈奴士兵时,总是陷入追又追不上,逃又不敢逃的尴尬境遇。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身破烂的匈奴士兵,胯下骑着战马。
  “此,便是吾之价值所在!”
  作为从小生长于贵族家庭,且对汉匈格局具有明确认知的人,韩颓当心中十分清楚:对于自己这样弓马娴熟,且具备骑兵训练能力的人,汉室绝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光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让汉室接受曾经翻下弥天大罪,曾背叛汉室投降匈奴的韩王部,甚至将其整编为汉室第一支完全有骑兵组成的战斗编制!
  想到这里,韩颓当心中的压力便少了稍许,望向眼前这位汉室青年俊杰的目光,也是带上了些许轻松。
  “鄙人此至汉边,确乃韩王有言,欲言之于陛下。”
  “然此事于韩王、于汉室皆乃大事,只不知,阁下可有替陛下知此间事之权?”
  说着,韩颓当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眼前这位汉将,看上去顶多不过三十!
  这样的年纪,在草原是自是到了‘行将就木’的程度;但在汉室,尤其是朝堂之上,三十岁,只怕是连‘稚嫩’都够不上!
  就韩颓当所掌握的情报,汉室的丞相,依旧是接任曹参的曲逆侯,陈平。
  再根据时间推算,韩颓当很容易就能估算出陈平的年纪: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五!
  这样一个人做汉室的丞相,那三公九卿,自也是年轻不到哪里去。
  像眼前这位汉将这般年轻的人,在汉室只怕是连政坛都还没正式步入,还处于‘熬资历’‘等候入仕时机’的时间点。
  对于此人有没有负责韩王部使者的权利,韩颓当自是了然——能在靠近长城之后,被第一时间带来马邑,面见此人,就证明此人最起码是全权掌握长城这一段区域防务的将官。
  这样的人,哪怕无法为韩王部的请求作出答复,也起码有资格上书长安,直接与汉室中枢取得联系,请求指示。
  韩颓当之所以要这样说,无非是想看看,大兄口中人杰地灵,人均狠人俊杰的汉室军人,究竟有没有大兄所说的那么夸张。
  闻言,秦牧却并没有如韩颓当所预料中那般恼羞成怒,或是陷入局促之中。
  稍一挑眉,品味一番韩颓当话中意味之后,秦牧方又带上了和善的笑容。
  “贵客远来,吾汉室自当礼迎;且韩王本乃汉藩诸侯,今虽寄于大幕之北,然其归属,亦当为神州故土。”
  “及至贵使所言,鄙人亦当有所答?”
  淡笑两声,秦牧的神情便陡然一肃。
  “鄙人承蒙圣天子信重,用之以为边关之将,虽无以言及庙堂之策,然于边关之事,亦有临机决断之权。”
  “贵使言,韩王之交代重甚;此事,却也非贵使一人言便可。”
  “韩王之交代,使者不妨言于鄙人,若鄙人以为此事确具其所重,当为陛下所知,鄙人自当书此间事上奏长安,以交天子定夺!”
  说着,秦牧庄严起身,向长安的方向遥一拱手,坐回案几前,面色复归平和。
  “不知贵使以为如何?”
  对于秦牧而言,韩颓当的不请自来,无疑算得上是一个意外惊喜!
  如果韩王部真的有意加入到‘为汉室输送情报’的伟大事业之中,那作为汉室代表负责接洽的第一负责人,秦牧能从中捞取的政治资历自也是相当丰厚!
  但激动归激动,秦牧倒也没有完全的放松警惕。
  ——东胡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在汉室朝臣心中,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刻了···
  东胡部传来一个‘右贤王异动’的情报,汉室就只能选择相信,并第一时间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调兵遣将,以备匈奴人的入侵。
  随后而来的匈奴使者狮子大开口,汉室也只能为了避免战争而屈辱应下。
  便是直到此事,乃匈奴借助东胡王的举到迷惑汉室,已达到‘诈骗物资’的目的,汉室也只能将苦果吞下。
  待等东胡王下次传来‘右贤王异动’的消息,也只能选择相信,并重复上一次的操作。
  究其原因,无外乎于汉室不敢赌——赌这一次,匈奴人不是反其道而行之,想让汉室放松警惕,从而更顺利的打入汉室边墙之内。
  作为一个初涉政坛,且政治能力还算不上太高的‘年轻人’,秦牧对于此间之事,却也有初步的认知。
  所以对于韩王部派人接洽这件事,秦牧同样没有排除这是匈奴人打算借助韩王部,来骗取汉室情报的可能性。
  再加上如今汉室内部的复杂局势,使得秦牧对这个不速之客更是满带着警惕。
  出于本能,秦牧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没有透露出来,而是模糊其次的将自己说成是一个普通的边关将领,随后便将话题拉回重点:韩王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
  只有听到韩王送来的消息之后,秦牧才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以辨别韩王是想成为下一个东胡王,还是真正的情报部门。
  而这一切,都被韩颓当看在眼中。
  实际上,都不用跟秦牧交谈,光是来到马邑之后受到的‘待遇’,就足以让韩颓当感受到这位年轻将领的高度警惕了。
  ——自进入武州塞开始,韩颓当以及随行的护卫,都完全失去了与外部联系的可能!
  而对于这种类似软禁的举动,眼前这位将领也给出了十分合理得交代:汉室于韩王之交,不便为匈奴所知,故有此间之举,万望贵客海涵···
  到此刻,明确感知到眼前汉将激动之余,不忘保持警惕的态度,韩颓当也意识到眼前这人,起码如他所言那般,有上书长安,请求指示的资格。
  想到这里,韩颓当便也放下了试探的心思,面色郑重的起身上前,将声音压到近乎低不可闻的分贝,将自己的来意道出。
  没有人知道这位明显带有胡人血统的汉人,对于秦牧说了些什么,马邑城的边关战士只知道,在此人见过卫尉丞秦大人之后不过片刻,马邑城就有一骑飞速奔出,直指长城以南。
  目瞪口呆得目送一份突如其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南下之后,马邑军民又得到了一个更加劲爆的讯息。
  ——马邑即刻戒严!
  就连受邀前来的燕王刘信,都被卫尉丞秦丞吏丢到了一旁,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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