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程渲嘿嘿一笑,她又想起了永熙酒楼那个出手阔绰的胖傻。孙无双在程渲的瞳孔里也看见了那胖傻的音容笑貌…面上一囧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俩人对坐傻笑,满满的都是一副“你懂的”。
  孙无双说了太多话,忽的意识到就算司天监最近清闲,也不能窜场子这么久不回自己那处去。孙无双起身又对程渲做了个揖,恳切道:“我是志不在此,程卦师不同,您有才,有人,能留还是留下吧。女卦师不容易,能不颠沛,就别了。”
  程渲微微颔首,举起茶盏一口喝干。
  和孙无双闲唠一场,程渲也是受了些不曾有的点拨——卦象,并非只是卦档里收着的卦辞…义父既然把自己引进暗格,没道理不把真正要藏起的秘密告诉她…
  义父啊义父,程渲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您真是太看得起我,您义女再聪明,也是人脑,不是神脑呐。
  程渲想的头痛,便不再去想,她眼前忽然泛起莫牙的俊脸,黑眼睛一闪一闪带着坏笑。
  ——如履薄冰心好累,唯有牙牙暖被窝。
  程渲心里涌出甜蜜,托着腮帮子眯起了眼睛。
  已近深秋,走出司天监时,夕阳都已经快要落下,弯月缓缓升起,映着天边的晚霞忽明忽暗。程渲坐了一天身子也有些发麻,一迈出门槛就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惬意的低呼出声。程渲愈发觉得身后的地方是个牢笼,只盼着可以早些真正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神婆子。”
  不远处的大树下,期盼了整天的声音像划过天际的亮色,惊喜了程渲的耳朵,让她的脸上蕴出了比晚霞还要美好的光泽。
  程渲抿唇笑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去。莫牙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她,握着她温热的手心贴近自己的唇,轻声道:“想我没有?”
  程渲摇头也不说话,莫牙捏了把她的鼻头,装作恼道:“刚好,我也没想你。”
  ☆、第109章 堂兄妹
  程渲抿唇笑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去。莫牙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她,握着她温热的手心贴近自己的唇,轻声道:“想我没有?”
  程渲摇头也不说话,莫牙捏了把她的鼻头,装作恼道:“刚好,我也没想你。”
  程渲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好饿,快带我吃饭去。”
  ——“饿?”莫牙歪头蹙眉,“司天监伙食应该不错,你也会饿?”
  程渲撇了撇嘴,凑近莫牙耳边道:“五六个人一桌吃盆菜,好鱼好肉都得拼手快,我瞎的…看见好东西也不能去夹,吃到嘴里的都是些边角料…能不饿吗?”
  “噢…”莫牙噗嗤低笑,“那就…带我夫人去吃…海味?”
  “海味?”程渲眨了眨眼,“我还要…”
  ——“一壶酒?”莫牙抢道,“你要再敢吐我一身,我就把你举起来扔到海里喂鱼。”
  岳阳,海边摊位
  海风呼呼刮过,程渲托腮凝望着西南方向——穆陵和阿妍就躲藏在那里的小渔村,穆陵傲立岳阳多年,要他憋屈蛰伏在那里,他一定是很不甘心。程渲只希望,阿妍可以留住穆陵,让他…慢一些,再慢一些重回岳阳…
  ——“想什么呢?”莫牙提着一壶酒走近程渲,俯身看着老板才端上来的爆炒海瓜子,莫牙深深的嗅着,吞着喉咙道,“今天的海瓜子,好肥呐,一定很好吃。”
  程渲回过神,微笑道:“那就多吃点。”
  一杯酒下肚,莫牙挑起一块最肥美的壳肉放进程渲碗里,踌躇片刻,道:“程渲,如果…我没有回去贤王府…你会不会怪我?”
  程渲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种轻松的表情,释然道:“贤王府也是个不简单的地方,回不去,是好事。我原本也不想你再去做什么门客。”
  “那我在岳阳整天游手好闲,你看着我,不会觉得碍眼?”莫牙偷瞄了眼程渲。
  程渲捧起酒碗抿了一口,笑着摇头道:“莫神医就该自在的活着,世上的阴谋阳谋都由我应付,司天监俸禄不低,养得活你我。”
  “你真是…好傻。”莫牙垂下长睫,“我今天,巧遇了一个人…你带我去过的那个小庵堂,我想去求个清静…意外,被萧妃娘娘撞见…”
  ——“萧妃?”程渲放下酒碗。
  莫牙点了点头,“她问我愿不愿意去宫里做太医,做他们母子的太医。”
  ——“你答应了?”程渲有些紧张。
  有谁能拒绝那个绿眼睛的女人。莫牙沉默的点着头,“进了宫,离唐晓就更近,也许可以逮住机会…”
  ——“机会更多,危险也更大。”程渲按住莫牙的手,“我和五哥哪里值得你冒这么大危险?”
  “是没人值得,除了你。”莫牙扣住程渲的手指,摩挲着她清冽的骨节,“想到和你还有一生那么长的时间快活,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程渲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侧过身子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润。莫牙扳过程渲的肩膀,高声道:“程渲,我不用回去贤王府,你真是只觉得贤王府是个不简单的地方?就没有半点…是为我可以不用每天对着那位穆郡主?”
  程渲红着眼睛强撑道:“你都已经娶了妻,穆郡主娇蛮傲气,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去做小,我才不担心。”
  ——“真的?”莫牙怪声道,“那我去和穆郡主说声,她该是盼着我回去的。明儿我可就去了?”
  “别。”程渲失声拉住了莫牙的衣袖,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手指已经被莫牙紧紧拉住。
  “神婆子口是心非,心里明明在意的要命,嘴上还死撑呢。”莫牙伸手去刮程渲的鼻尖,瞅着她的窘态咯咯笑着。
  程渲落下睫毛,注视着酒碗里甘洌的酒水,悠声道:“穆郡主人如其名,玲珑剔透,俏丽可人,又有谁会不喜欢她呢?岳阳仰慕穆郡主的人,可以从贤王府排到宫门口呐。”
  “她是不错。”莫牙想着道,“可是我不喜欢聒噪的女人,也不喜欢天天腻腻歪歪黏着我的女人…偏偏她两样都占了去…等一下…”莫牙恍惚间想到了什么,黝黑的眼睛嘎然顿住。
  ——“程渲。”莫牙唇齿动着,“你刚刚说,又有谁会不喜欢穆郡主…”
  程渲眉头揪起,瞪着莫牙的脸,气呼呼道,“怎么?你才说你不喜欢,这又要改主意了?”
  “唐晓,唐晓陪在穆郡主身边…”莫牙指节敲了敲案桌,“他…会不会也仰慕穆郡主?”
  程渲先是一愣,随即狠命的摇着头,“才不可能。唐晓知道自己是皇子之身,穆郡主是贤王女儿,也就是他的堂妹,齐国同姓之间婚娶的都不多,何况是堂兄妹?唐晓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肠狠毒,手段凶残,绝不会让自己动心动情被人抓住软肋,他一定不会喜欢穆郡主。”
  程渲说的在理,但莫牙却隐隐有些不赞同,他想起许多画面:穆玲珑走到哪里,那个姓唐的瘸子都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拖着自己的瘸腿,走到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他惯是桀骜冷漠的眉宇,也只会在看着穆玲珑的时候舒展开来,就像是…
  就像是,穆陵看着程渲时那样。
  ——“我要是莫大夫,郡主邀请,我一定会去。”
  中秋节那天,唐晓对自己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莫牙忆起他说着话时的神情——他明里是为主子办事说话,暗里…却深藏着对主子仰慕之人的少许嫉妒。
  他应该也渴望着被穆玲珑另眼相看吧。
  莫牙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程渲有一点说的毋庸置疑——唐晓知道自己和穆玲珑是堂兄妹,割不断的血缘,如何能在一起?
  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莫牙端起酒碗自罚了一碗酒,一个接一个吮吃着新鲜的海瓜子,味道美得根本停不下来。
  酒足饭饱,莫牙满足的起身伸了个懒腰,挺着背道:“神婆子,来,我背你。”
  “你就不怕我再吐你一身?”程渲挑衅笑道。
  莫牙低低笑着,一个使劲背起了程渲绵软的身子,还轻轻的晃了晃,“走喽,背神婆子回去喽。”
  程渲揽抱着莫牙的脖子,倚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程渲。”莫牙低呼着她的名字,“我好想给你一个家,不用再颠沛,也不会再吃苦。”
  “傻。”程渲揽得更紧了些,“回去大宝船,就有家了。有你有我,还有老爹,还有…许多的宝贝…”
  “哈哈哈哈…”莫牙笑个不停,“装瞎的神婆子,还惦记着我船上的宝贝呢。”
  一路欢声,恍惚间,莫牙觉得自己和程渲根本已经远离了岳阳,他们已经迎风踏浪去了北方,远离喧嚣,只有彼此。
  岳阳是皇都,有可以比天的贵气,但没有什么可以留得下莫牙。
  ——莫牙不属于这里。
  司天监
  已近戌时,早该关门的司天监还亮着少许灯火,守夜的卜官几番探头,见周少卿和周玥儿还没有归家的意思,只得打着哈欠继续巡视着不敢懈怠。
  ——“爹。”周玥儿清脆唤了声,“还不回去么?您坐了半天动也不动,还非要女儿陪着…要是没什么事,女儿可有些累了。”
  “玥儿。”周长安低哑道,“皇上前阵子亲临司天监,你知不知道,皇上要卜什么?”
  周玥儿打了个哈欠,摇头道:“国泰民安,凶卦已破,皇上还要卜什么?”周玥儿忽的顿悟,笑嘻嘻道,“我知道了,是让爹卜一卜…太子大婚的事?一定是。”
  周长安面色阴沉,道:“堂堂天子,还不必为这一卦亲临。萧妃娘娘早在定下你和太子的婚事前,就已经找卜官卜过…你也真是不长脑子,凭齐国亲贵对占卜的依赖,太子婚事,不早早卜下凶吉,就敢定下你这个人选?”
  周玥儿娇羞一笑,抿唇试探道:“爹的嘴也真是紧,萧妃娘娘已经找人卜过了?既然她竭力促成我和太子的事…那这一卦,一定是大吉,是不是?”
  周长安见女儿已经被欢喜冲昏了头脑,无奈道:“确是吉卦,但…”
  ——“吉卦就是吉卦,爹你吞吞吐吐做什么?”周玥儿蹙眉不喜。
  周长安叹气道:“此卦的大吉,是对太子而言。但对就要做太子妃的你…却是有些扑朔…”
  周玥儿噗嗤笑道:“吓我一跳,当爹您要说什么呢。太子大吉,就是女儿我大吉,夫荣妻贵,这个道理爹会不明白?”
  “你又知不知道?”周长安端正身子,眉宇严肃,“太子上林苑有惊无险,破了储君必遭大祸的凶卦。皇上高兴不假,但…却传出要换掉太子的风声…”
  “啊?”周玥儿发出疑声。
  “你知道,皇上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萧妃母子。”周长安抚须道,“太子得意被重用,也是先前储君接连毙命,皇上无计可施,只得把这个最不得宠的五子替到了前头,名为起用,实则…不过是…让他替剩下两位皇子拿命探路…”
  “玥儿知道些。”周玥儿有些不高兴,“不就是因为…萧妃有蛮夷血统么?可太子也是皇上嫡亲的儿子,皇上这样偏心,也未免太过分了。”
  周长安闭上凹目,他在回味一些久远的故事,出神到忘了去斥责女儿对圣上的无礼。周长安沉思许久,睁开眼睛,低沉道:“不光是这样,有许多事,你爹我也只是听到一点点传闻,但隐约也和太子殿下自小不得宠有关…”
  ——“哦?”周玥儿对穆陵的一切都深感兴趣,“爹说来听听。”
  ☆、第110章 新衣裳
  周长安闭上凹目,他在回味一些久远的故事,出神到忘了去斥责女儿对圣上的无礼。周长安沉思许久,睁开眼睛,低沉道:“不光是这样,有许多事,你爹我也只是听到一点点传闻,但隐约也和太子殿下自小不得宠有关…”
  ——“哦?”周玥儿对穆陵的一切都深感兴趣,“爹说来听听。”
  “传闻不可尽信,你姑且听听就好。”周长安幽幽道,“那时我不过是个初入司天监是小卜官,连焚室都没有资格进去。那一年,萧妃怀胎,腹大如鼓,宫中老人窃窃议论,说萧妃这一胎像是怀着双生…”
  ——“荒谬。”周玥儿露出鄙夷之色,“宫人惯会无聊生事,双生?还有一个在哪里?”
  周长安捻须摩挲,“那时的魏玉和我同为卜官,只因他是贤王府举荐,身为贤王门客,他自然也得到许多难得的占卜机会,我还记得,皇上亲临司天监,贤王说魏玉有大才,擅焚骨,皇上信任这个得力的弟弟,便指名让魏玉占萧妃怀胎这一卦。”
  ——“卦象如何?”周玥儿急道。
  周长安继续道:“皇上,贤王,魏玉,三人在焚室待了整整一夜。除了他们,没人知道魏玉那一卦…魏玉是个闷蛋,贤王用他,也是用他的愚忠迂腐。数月后,宫里传来消息,萧妃生下了一个儿子。”
  周玥儿吁出一口气,“那不就得了。那一卦,一定也没卜出什么。”
  ——“不好说。”周长安凹目闪出叵测之光,“太子少年时就出类拨萃,超出几个哥哥许多,就算萧妃出身寒微又有异族血统,皇上也不至于如此冷淡一个最优秀的儿子,甚至,冷淡中,带着他自己也觉察不到的…忌惮。”
  ——“忌惮?”周玥儿觉得父亲这个词用得有些不恰当。
  “我想了许多年。”周长安压下声音,“唯一的可能,就是…萧妃那一胎确是双生…双生胎有两种,龙凤呈祥,一男一女是大吉;还有一种…双生皆为子…便是——大凶。尤其,御出双生,更是大凶中的大凶…甚至可以动摇国之根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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