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幽世乱斗（下）

  任鸿手指微动，整个人作无数气泡散开，脱离天目视线。
  “老爹还是专心对付他们这些叛徒吧。”
  任鸿在华胥山另一个角落现身。看到远处沙天楼主、姬辰、金霞道君联手对抗天目，他微微一笑，施展遁术准备离开。
  此时，又有一道天光划破虚空。天目喷出雷光，轰向四面八方。
  姬辰的周天星辰被雷霆摧毁，沙天楼主的殛天剑直接脱手。至于任鸿，他被一道天光照射，天目投影直接冲入天皇境。
  “哎——”颛臾出手，一片幽蓝色剑光亮起，把天目照映而来的光辉打灭。
  在那一瞬，天皇境被光辉照亮，任鸿看到颛臾的正脸。
  忧伤、愁苦……他……他竟是在哭吗？
  任鸿快速抽身，回到南方净土。
  钧天祭起玉尺，正以纯阳仙光净化鬼怪。看他归来，大喜道：“你可算回来了，快快，你手中有什么丹药，快让我恢复法力。”
  任鸿没吭声，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
  瞬间，钧天法力恢复。
  “我说——”
  见任鸿一脸沉闷，钧天闭上嘴，继续干活。
  任鸿寻了僻静地方打坐，意识沉入天皇境。
  叮——叮——
  熟悉的水滴声响起。
  但这次，任鸿突然反应过来：这声音，莫不是泪水坠落？
  他向前迈出几步，想要绕过去观看颛臾的正面。
  但不论他如何前进，都只能看到背影，而无法看到正面的颛臾。
  最终，任鸿作罢，直接开口：“我刚才看到你的脸，难道你在哭？”
  “哭？你我根源相同。难道你不知道，最初的‘我’不会哭吗？”
  站在祭坛上的背影悠悠道：“喜怒哀乐……这人世间的种种情感，都与‘我’无关。”
  “那现在呢？”任鸿盯着祭坛，似乎听到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击打在祭坛地面。
  “诚然，最初的‘我’没有情感，如同一尊生活在人世间的神祇。但随着入世历劫，神祇走下神坛，已与凡人无异。”
  任鸿说到这，又是一叹：“刚才我们在八代的天墓中不也看到了？后面几位阁主的神性越来越少，到姬辰的时候，已经是凡人为阁主。”
  当年若非他具备人性，不再适合天皇附体，恐怕此刻的他已成为天皇一部分了吧？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当年死而复活，已经拥有七情六欲。”
  “是啊，死前的我拥有七情六欲。但是我并没有体验过‘哭’。哭泣……距离我太遥远了。”
  颛臾抬起手，通过手指仰望空中的天光。
  “天皇阁主时期，我没有哭过。颛臾墓复活后，我同样没有哭过。”
  狡辩！
  任鸿默默做了一个口型。
  突然——
  他趁颛臾抬头的刹那，冲向祭坛另一边，终于站在了颛臾的对面。
  颛臾表情很平静，没有半点啜泣、隐忍的姿态，但是泪水从他眼角缓缓流下，落在水面点起圈圈涟漪。
  那一刻，任鸿仿佛体会到颛臾的心情，被那股寂寥、悲伤所感染：“你……”
  没等他说完，颛臾突然上前，捧起他的脸。从他的眼中，颛臾看到自己此刻的姿态。
  “原来是这样啊，我现在的姿态就是转世之前的那一刻。所以，我现在从身上滴落的魂力，就是眼泪？”
  “真是一种无聊的东西，除了折损我的灵魂力量，没有半点用处。”
  任鸿默默打开他的手，退后一步：“你生前最后经历了什么？”
  “也没什么，你不也知道吗？我在天元殿尝试证道，被老爹斩了魂魄。唔……倒是体验一把撕心裂肺的痛。”
  “你知道吗？撕碎灵魂的痛楚，是净世天火灼烧的十万倍。”
  “而眼睁睁看着灵魂被天道之力毁灭，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份懊恼和后悔……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度体会。”
  “是……是剑魂吗？”
  也唯有剑魂的死，才能让颛臾如此悲伤吧？
  颛臾惨然一笑，不再言语。
  是啊，这不是废话吗？
  除却半身毁灭，灵魂撕碎的痛楚，又有什么打击能让颛臾如此低沉？
  “那么，你恨老爹吗？”
  “恨有用吗？”青年抬起手，望着天光渐渐暗淡的穹空。
  “当年我被老爹击败。‘另一个我’舍掉一身修为，以神魂为引，斩出一道足以劈开天地的剑气。”
  “借助那一道剑气，我才能转世为你。”
  “对转世后的你而言，你拥有辽阔的天地，无限的未来。”
  “而我，只是一个半身被毁，坠入轮回之苦的失败者。”
  “我已经没有爱恨的资格，一道飘荡在精神识海的幽灵，相信不久之后，我就会彻底消散。”
  因为颛臾的一半灵魂进入轮回，已经转世为新的个体。他这道幽灵残念，仅仅是因为当年打击过重，深埋在灵魂深处的一道烙印。
  如果任鸿不选择继承，那么这部分烙印便会在时光中自行散灭。
  听到颛臾的话，任鸿犹豫了。
  他不希望跟颛臾的人生牵扯过多。但是，他又忍不住好奇。对那被天皇摧毁的“剑魂半身”，内心充盈着一股向往。
  最终，任鸿收住伸向颛臾的手，深吸一口气：“既然当年的事已经终结，那么就请你在不久之后自行消散。我的人生，不希望受到你的影响。”
  颛臾没有言语，默默看着任鸿离去。
  只是在任鸿离开后，他低声笑了。
  “最初的‘我’，不懂人世情爱，悲欢离合。因为一份好奇，从神坛走向人间，懂得了喜怒哀乐。”
  “但是，当品尝完这一切，我又开始羡慕自己的最初。做一个无情人，不受这人世种种情感牵绊，倒也是一件好事。”
  “不会笑，便不会知道乐极生悲之哀。”
  “不会哭，就不会知晓肝肠寸断之苦。”
  幽暗飘渺的精神境界，颛臾念出当年投入轮回时的那句感叹“如有来世，愿做无情人，再不受离别苦。”
  ……
  任鸿睁开眼，看到远方任魁一路飞奔过来：“二叔，我想死你啦——”
  下意识的，任鸿一脚踹过去，闪开距离。
  然后在任魁即将摔倒时，提起他的衣领，并问雷雄：“你们怎么从诛仙剑阵出来了？”
  “老师把剑阵收走了。”雷雄指了指天空：“那边告一段落。”
  任鸿抬头，虚空阎魔天宫被道君们彻底打碎，三十三天宫魔神全部镇压。阴魔北宗三位魔君，除却阿古颜真之外的两人也全部被封印。
  金灵圣母此刻正用诛仙剑阵困住两位魔君，以无上杀伐之力磨灭他二人遗留在真魔主座下的魔魂道果。
  她——这是要真正灭杀魔君，彻底断绝他们复活的希望。
  雷雄感慨道：“这次玄门下狠手，魔教北宗阎魔天宫，是彻底绝了道统啊！”
  “阿古颜真呢？怎么不见他？”
  任鸿刚说完，突然虚空异变。破损的三十三重魔宫重组，三十三道魔神精气交汇在一处，形成黑色元胎。
  “阎魔天子，阴魔真身，倒是便宜他了。”
  金灵圣母目光凌厉，手中催生两道掌心雷。
  轰——轰——
  剑阵劈出剑光，磨灭两枚魔君道果。
  “诸位，去南方净土帮忙，今天彻底定下我们玄门地府的大势！”
  众道君调转方向，全部冲向南方净土，至于虚空中的黑色元胎，无人插手理会。
  不知过去多久，元胎破碎，年轻妖异的男子缓缓走出。
  他手一招，阎魔天宫重组，化作一巴掌大小的模型托在掌心。
  “青玄，这次是你们赢了。我没想到，在你们眼中，一尊真正的阴魔主竟然比不上北宗道统。”
  阿古颜真以道统门人争取时间，祭炼阎魔天子真身。本以为在功成之后，会面临众道君的联合打击。
  可玄门道君根本不理会他，直接转向南方净土，绞杀幽昌鬼帝等人。至于他修成阎魔天子身，完全不被当成一回事。
  要知道，此刻的他拥有十方阎魔化身，已经具备跟青玄大道君在幽世叫板的可能。
  “毁了你家，总要给你一条生路？”
  青玄大道君慢悠悠从幽都走出来：“幽世，你待不得了。去人间吧，那里你还能留存几百年。唔……如果你要飞升，我也不拦着你。”
  飞升最好，赶紧走。去三清境，让老师他们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大神通者。
  以道统毁灭的代价，换取自身超脱。
  阿古颜真并不认为自己这一步走错。他深深看了青玄大道君一眼，转身解化阴阳，遁入人间界。
  “我们真要放他走？”
  九头狮子出现在大道君身边。
  青玄抚摸狮鬃，微笑道：“不怕，人间界的水比幽世还深。一个天仙，在人间翻不了浪。真要是闹出什么灭世浩劫，长生师叔会告诉他，天地到底有多大。”
  说完，青玄跨上狮子，也冲向南方净土。
  任鸿看到青玄大道君赶来，明白这一场乱斗即将结束。他把任魁放下，嘱咐他跟钧天：“你俩都跟幽世有关，一会儿多多出力。”
  将乾坤圈套在任魁头上：“一会儿你功成后，再还给我。”
  然后给钧天一支“天晶莲”：“此物帮你增进法力，你应该会用。”
  说完，任鸿独自离开。
  雷雄想想，也追上去:“反正你也没事，去陷仙谷聊聊？”
  二人背后，各种仙术神通爆发。
  “也好，就去你那里坐坐。”
  ……
  七个时辰后，南方净土之外的鬼帝冥君横扫一空。
  纵观整个幽世，除却华胥山和佛门净土外，便只剩下玄门势力。
  对于佛门净土，双方早有协议，默认对方自主。
  对于华胥山也是如此，大家忌讳天目，将华胥山地界化为禁地，然后绕开。
  等一切告一段落，诸位道君回到南方净土。
  “接下来，便是我们玄门内部角逐地府主权了！”姬辰摩拳擦掌：“度朔鬼国，北极鬼庭以及幽都、泰山一系的中央地府。咱们三方谁赢了，谁就拥有玄门地府的话语权！”
  虽然中央地府占地辽阔，人多势众。但前番青玄大道君交恶众多祖灵鬼神。这些鬼神祖灵投靠北极鬼庭或者度朔鬼国，就等着在这时候一整雌雄，修改中央地府的法规。
  青玄含笑点头：“那烦请你们两方准备，咱们各显手段吧！”
  东华派五位道君相互看看，他们化作五道赤光率先离去。
  然后姬辰施施然带着北极诸鬼神离开，并客客气气对青玄说：“日后，请道友多多指教。”
  星光退走，众人转眼消失不见。
  ……
  任鸿来陷仙谷做客，看到五道仙光从南方飞往东方。
  “东华派五位道君回去，接下来就是咱们玄门三大地府鬼庭的战斗了？”
  “不怕，他们那边才几个人？就算拉拢一批道君，让他们北斗、东华、真武、纯阳四派联合，也不足为惧。”雷雄掏出一个盒子：“快帮我看看，这玩意外面的机关如何破解。”
  “这是……”
  “戮仙剑符，不过被机关封印。我前些年，从星魔手中弄过来的。”
  任鸿手一顿，不禁问：“你什么时候碰见他了？”
  “闲着无聊，去人间转了几圈，跟他打过交道，然后得到这盒子。”
  雷雄感慨道：“那厮虽然整天盗宝，但人品还可以。不杀人，而且守诺言。这是我帮他一个忙后，他送给我的。只是上面的机关他没办法解开……”
  “没办法解开。”
  任鸿呵呵。
  星魔不懂机关术？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摸着金盒子上面的花纹，随手一拆，将盒子盖抽出。再一摸下面的花纹，任鸿差点骂出来：这不就是天星匣子吗？
  当初任鸿收走盖子，盒子本身被星魔抢走，想不到竟然转手给了雷雄。
  掏出里面的剑符扔给雷雄，雷雄先是一喜，然后疑惑，最后凝重盯着剑符：“不对，这好像是假的！”
  “假的？”
  任鸿注意力从脑子里骂星魔，转移到雷雄身上。
  “怎么说？”
  雷雄掂量剑符：“虽然里面的确封印一道戮仙剑意，但并非我们一脉，而是……”
  “魔戮剑宗？”任鸿反应过来，的确，上面的戮仙剑意虽然看似符合上清一脉道统，但暗里带着丝丝魔气。
  “对，是魔戮剑宗的根本魔意。但他们能用魔戮剑意模仿制作戮仙剑符……”雷雄想到某个猜测，瞬间沉默。
  任鸿：“你怀疑，真正的戮仙剑符在魔戮剑宗？”
  那可是魔教西宗啊。
  如今北宗刚刚没了，他们总不能再跑去折腾西宗吧？真当那群剑疯子不敢杀人？
  雷雄思量后，暂时压下这个念头：“魔戮剑宗太麻烦，姑且还是算了。我先去找绝仙剑符。”
  这时，北方传来洪亮的宣告：“我以北极之主，紫微帝君的名义宣布，从今日起北极鬼庭并入中央地府！”
  声音震动幽世，响彻八方。
  啪——
  雷雄手中剑符掉落，他一脸茫然看向任鸿。
  任鸿也一副迷惑茫然的神态，看向雷雄。
  北极鬼庭并入中央地府？刚才他们不是还要做过一场，定玄门地府主权吗？
  这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