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萧玉朵眼尖,发觉沐棠的脸上有异样,她的心现实一惊,然后暗暗坏笑了一下。
趁着向前行礼的空隙,她做出关心的样子,低声问道:“二叔父,您的脸好像肿了,这大过年的,怎么回事?”
沐棠一愣,不自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闷声道:“昨儿个夜黑,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不碍事。”
“哦,是撞在了柱子上啊,我看这伤的状态,还以为被什么打中后遗留的呢?二叔父以后夜间走路可要多加注意,虽然这平阳王府内没有二叔院中弓弩齐备,戒备森严,可也不是阳光道一样畅通无阻,所以一定要注意了,不要像以前一样,气势汹汹,认为这里无论哪里都是你随意可去的地方,毕竟这里是世子爷将来掌管的地方……”
萧玉朵笑意盈盈,朝对方点点头。
沐棠气得紧咬牙齿,却不能有所表示,他暗恨自己不能更好的掩饰,虽然做了功夫,却没有逃得过那个女人的贼眼。
两人的互动,别人也没有听清,不过老夫人看到萧玉朵在沐云放面前主动和沐棠说话,心里还是安慰了一些。自从那次事件后,她发现沐云放和自己的儿子之间关系有些微妙,很是担忧--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商家女,让大方和二房有了嫌隙。
不过现在似乎不用担心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她起身发出了命令。
大年初一,平阳府的男丁要去家庙祭祀,女眷中老夫人、王妃周氏,二夫人赵氏,世子妃萧玉朵,沐真真,则在家庙外一起祭祀,而别的妾室,则连进院的资格都没有,只在院墙外,跟着祭拜。
祭祀完毕,众人又回松鹤院开家宴。
萧玉朵趁着和沐云放并肩往回走的空隙,附在对方耳边低声道:“昨夜来的是二叔父?”
沐云放神色而不变,微微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倒眼尖。”
“他为什么要想尽办法进明光院呢?之前找我麻烦是一次,这次竟然使见不得人的手段,到底要做什么?你和他之间……”
萧玉朵还没有说完,腰间就被沐云放手揽了一下。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只需提防就是。”他简单直白地打断了萧玉朵,别的也不做解释。
萧玉朵立刻闭了嘴。不过心里对沐棠和沐云放之间的关系更多了一层好奇。从表面看,两人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从不多说一句话--这一点很像一家人。
而从各自院落的防备看,两人似乎又有什么她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互相戒备,沐云放之前夜探二房,昨夜沐棠又夜探明光院,充分说明这叔侄两人各怀心思,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长幼有序。
“不过,你的石块扔很准,今日我亲眼见了。”沐云放又低声肯定了一句。
谁知,萧玉朵却摇摇头:“还是不太准,要是打瞎一只眼才更准……”
“扑哧”沐云放没有忍住,笑出声来。虽然只是一下,但还是引得前后人注意。
柳絮儿等看着萧玉朵笑靥如花,各自心里都千回百转起来。
沐棠现在看到萧玉朵,心里的怒火就忍不住,这个贱女人昨夜竟然用石块打自己,并且还打到自己脸上,偏自己还不能报仇,真是让人窝火!
周氏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很难得地笑了,心里同样惊诧。也不知道萧玉朵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开心,这样的情况在别处可没有见过,换句话说说,在场的那些女人谁也没有这个本事,让自己的儿子可以在这样的场合笑出声来。
萧玉朵倒没有注意别人,只将目光转到了沐棠身上,从他的阴沉目光中读到了不高兴--这种心情她可以理解,谁被打了脸能高兴起来呢?
二叔母看赵燕华走在最后,心里更不是滋味,沐云放身边的位子应该是自己的侄女,如今这个狐狸精却笑靥如花占着!
想到这里,赵氏微微停住,等沐云放上来,便含笑道:“世子,今日是新年,双儿的禁足也就解了吧?”
沐云放淡淡笑了笑:“话虽如此,可规矩不能破,叔母。”
“你--双儿也是倾慕与你,才那样做的……”赵氏被沐云放轻描淡写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可是他真正的世子妃啊,他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呢?!
萧玉朵在一边看着赵氏一副为赵燕华做主的模样,忍不住接口道:“二叔母这话真是滑稽,倾慕世子爷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要是每个人都使这一招来妄图得到世子爷的青睐,那成什么了?我们爷的底线和王府的规矩是别人随意挑衅的么?”
“好了,”沐云放虽然是做出阻止萧玉朵的举动,但语气却柔和的明显,“怎么和叔母说话呢?--叔母,双儿到时间便会自由,今日是新年我不会苛求什么,十五元宵节我也会让她出来活动,您放心好了。”
萧玉朵看赵氏一脸吃瘪却不能再抱怨,不由轻勾了嘴角。这赵氏在王府得以主持中馈,一方面是祖母的青睐,另一方面只怕是因为沐棠,所以腰板才这么硬。
所以,等距离别人稍稍远一些后,萧玉朵有靠近沐云放低声道:“爷,你也要好好努力,让我跟别人说话直起腰板才好……”
一句话让沐云放神色一顿,随之他目视前方,只用了萧玉朵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会的,你等着。”
萧玉朵受了感染,一激动主动拉住了沐云放的手,与他继续并肩往前走。
后面紧跟的柳絮儿等全部瞪圆了眼睛--这个不要脸的萧玉朵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竟然不顾脸面去拉男人的手,简直是不要脸到家,没有任何的体统!
可是,让她们失望与意外的是,沐云放竟然没有甩开对方,而是面不改色地任由那女人拉着--一向冷静持重的世子爷是怎么了,自从这个萧玉朵来了,渐渐不正常了么?
这个细节被沐云健、沐真真还有二房的长子沐云广和庶子沐云行都收在眼底。
沐云行看见柳絮儿那俏丽难言的脸上一片宁静,但是眼底却是不甘隐隐,他嘴角轻轻抿了抿。
家宴之上,老夫人看着满堂儿孙,自是倍感欣慰,她举起杯来,环视一圈,缓缓道:“又是一年了,这一年老二辛苦了,自从你大哥走了之后,你就是王府的主心骨了,若不是你,为娘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坐在沐云放下首的沐云广一脸傲然,眼神中自带了睥睨一切的感觉。
“母亲不必担心,现在云广也长大了,去了军营表现也很出色,将来必能光大咱们沐家。”二叔母赵氏满眼的自豪,嘴角弯出一个极大的弧度。
王妃周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手里的酒杯微微荡了荡。
萧玉朵看出来,老夫人一心倚重二房--顾不得堂堂王妃时不时就去家庙呢!想到自己是大房的长媳,新年第一天就被二房压的抬不起头来,萧玉朵很不痛快,所以她也没和沐云放沟通,直接起身站立,含笑道:“祖母的话所言孙媳深有感触,不过现在世子爷已经长大了,也完全可以承担应有的责任和荣誉,您老放心吧,有其父必有其子,世子爷定不会辜负老王爷的一番教导。”
“你是什么身份,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二叔母赵氏很不高兴地呵斥了萧玉朵,“果真是商家女,没有教养!”
沐云放俊脸立刻沉了下来,嘴角轻抿了一下,不过,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身边的萧玉朵含着笑已经开始了回击。
“二叔母说这话侄媳就不明白了,一来我没有插嘴,只是在长辈说完表达自己的看法;二来,您说我没有教养,是,我出身商家,没有世家的教养,那么您呢?当着祖母与王妃的面呵斥于我,请问您的教养有多少? 好歹您也是出身世家,是传说中的世家贵女,难道是假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论说话的资格,我是世子妃,将来的平阳王妃,只要身在平阳王府内,我就有说话的资格。”
几句话说的连个草稿也没打,张口就来,却字字不容反驳,那神色既不恼怒,也不高傲,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二叔母气得手指颤抖,却找不到有力的反驳,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这个伶牙俐齿的低贱女人实在可恶!一般人被骂没有教养,早将头低下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了,可是对方竟然大言不惭承认,难道很光荣?!
这时,二房长子沐云广不干了,他噌得站起来,很不客气地道:“世子妃,我母亲是你的长辈,你……”
“长辈?小叔子也是朝中人,难道忘记了尊卑?!”萧玉朵还没有等对方说完,直接打断了对方--什么分量的东西,也来和自己叫板?!
沐云广一愣,眼底的煞气顿时就浓烈了起来。
萧玉朵早习惯了这种眼神,沐云放之前整天不也是这个眼神么?
“小叔子可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小,经不起恐吓,”萧玉朵说道这里,干脆起身来到中央,环视一圈,含笑道,“祖母,母亲,还有各位,我不知道每年家宴的时候是什么状况,不过今年我有幸参加了,就不得不说几句话了。众所周知,这些年二叔很辛苦,撑起了王府,但是,众位可有没有再想想,在二叔未能承担的时候,王爷做了什么?他同样在延续这份荣耀,而且现在世子爷屡立军功,将来前途自不可限量,更可以担负起王府的重任……”
二房的人神色都不怎么好看,沐云广手心紧攥,怒目瞪着萧玉朵,冷笑道:“怎么,世子妃打算过河拆桥?抹杀我们二房?!”
“你这个人没有读过书么?怎么会听不懂我的话呢?你这样公然挑拨我们的关系可不是好现象,我哪里抹杀你们二房,二房主持者王府的中馈,连王妃都要靠边站,这是抹杀你们?还有,我过河拆桥?拆什么桥?难不成你们都不允许说一句有关大房的好话?……”
“够了,都给我住嘴!”老夫人一拍桌面,提高嗓音呵斥一句。
萧玉朵福福身,面不改色的坐下,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沐云广狠狠瞪了萧玉朵一眼,正要坐下,忽然发现沐云放面无表情地望过来,那眼神仿佛黑洞,可以洞察一切,隐隐闪着寒光。
两双目光在空气中来了一个碰撞,沐云广毕竟少了沐云放驰骋沙场的经历,感觉到了凛凛的煞气,所以败下阵来,低头坐回自己的位子。
“都给我少说几句,”老夫人有些激动,扫了萧玉朵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二房几个人身上,顿了顿,似乎在理着情绪,然后缓缓道,“家和万事兴,你们难道都忘了么?!”
那边老夫人还在说着话,萧玉朵靠近沐云放带着歉意嘟囔道:“爷,我不是故意扫兴的……”
“你做的对,我不怪你。”沐云放将目光收回来,迎上她的目光,嘴角轻勾,淡淡道,“谁要和你舌战,必输无疑。”
眼底难得闪出一抹温情。
萧玉朵俏脸闪出难言的妩媚笑颜--他不生气就好。
因为刚才的唇枪舌战,家宴的气氛怪怪的,老夫人很不舒服,只进行了一会儿,便叫众人散去,只留王妃和赵氏说话。
萧玉朵出来和沐云放以及那几个女人出来,随后便是二房几个人。
☆、第89章 丫的,给你一鞋!
“世子爷还是好好管管世子妃吧,免得丢尽了平阳王府的脸面。”沐云广当着沐云放和萧玉朵的面,阴森地笑了笑,转身跟着一言不发的沐棠离去。
沐云放没有说话,深深看了萧玉朵一眼,道:“我们回去。”
萧玉朵知道虽然沐云放不向沐云广回击,但不代表没有想法,他有太多的内心是自己不熟悉的,却将所有掩藏在那张面瘫脸之后。
柳絮儿等看出沐云放脸色阴沉,便一一告辞回自己的院落去了,只剩了萧玉朵和他并肩缓步走着。
“收拾一下,我们过了十五启程去京城。”
萧玉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去见父母的节奏?!话说自己还没有见过这身子的父母呢!
“好,那我现在就回椒兰院了,不少事情需要交代清楚呢。”
萧玉朵匆忙回到了椒兰院,和薛五娘说明情况。
“布庄的事情这几日我带你去在熟悉一下,我走之后就有劳五娘照看了,我也想好了,将你也算布庄的股东——也就是掌家人,布庄的盈利都有你的分成,这样你和长苏也有了生活的依靠。”
本来是想要等到过了年,仔细将布庄股东的事情考虑周全,再和五娘说,可现在自己要去京城,来回也得几个月,现在告诉五娘,也让她心里有了主心骨。
“这怎么可以?我可以帮世子妃照顾布庄,可分成什么的……”薛五娘非常局促,忙摆着双手拒绝。现在的自己已经受了世子妃的恩情,哪里能要什么分成?
“这是你应得的,五娘,你有这个资格与能力,等生活安定下来之后,我还要开分店,到时候还要你做掌柜的呢,”萧玉朵知道薛五娘会拒绝,但是从常远来说伙伴的关系是最好也是最牢固的,“五娘,我不是照顾你,而是真的希望能和你合作,当然,现在你最重要的是生宝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给你拨一个嬷嬷和丫鬟来和你一起照顾孩子,反正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薛五娘感激的看着萧玉朵,说不出拒绝的话,片刻后,她重重点点头:“好,我一定会尽自己全力,世子妃……”
大恩不言谢,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心里暗暗决定要将自己看家本领使出来,为了世子妃。
两人又将布庄的事情互相交换了一些意见,之后还拉了家常不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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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放回到明光院,并没有进自己的屋子,而是径直去了胡光的院落。
胡光此时正在临窗炕上坐着,翻阅兵书,看见沐云放进来,笑道:“家宴已经结束了?”
沐云放笑了一下,坐在炕桌另一侧,回道:“今日因为玉朵为大房说了几句话,家宴算是不欢而散了。”
“世子妃?”胡光听到萧玉朵的名字,脸色笑意更浓了,他知道萧玉朵的性子,不是那种隐忍型,“她出来说话也没什么不好,大房还真需要这样一个人呢……”
沐云放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情愫,他拿过茶壶给胡光倒满,有给自己斟上,然后看向胡光,缓缓道:“胡叔所言极是,所以我没有拦着她——这个平王府也是时候变变风向了。”
“那些事准备的如何了?”胡光端着茶盏轻啜一口,进入正题,明日要启程,就意味着计划开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要算计周全才好。
沐云放神色淡淡,露出一抹深邃。
“放心吧,胡叔。这件事我已经准备了很久,如今有了机会,我必不会放过,你回来的证词又能助我多些胜算。总之,我志在必得。那告御状的人的状子已经递到了御史台。”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窗外,“钱义已经知道了,只怕现在他正找人想要压下来。”
“那告御状的人如何安置?小心遭了毒手。”胡光非常担心,敌人的手段极其凶残,草菅人命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有人敢捋他胡须,肯定会触怒他。
沐云放眼底涌起了浓烈的煞气,随即摇摇头:“胡叔放心,我会护他们周全——十二年了,若是我没有充分的准备与必胜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动手的。胡叔,我们与他的仇怨已经到了解决的时候。”
一句话,让胡光泪光闪烁起来。屋里的气氛也有些沉重,半晌,胡光缓缓道:“我知道你的性子,坚定,执着,只是太年轻了,我担心你斗不过那老狐狸……”
“胡叔,我现在虽然二十岁,可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有四十岁了,这些年的隐忍与谋划,甚至这些年我生活的动力,都是为了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放心吧,无论是军中,还是京城,我的耳目与势力会出乎他的意外,”沐云放眼底冷冷的微笑着,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我在军中的身份是将军,地方上则是副指挥使,若不是他压制,以军功来论,我现在应该是指挥使了。不过,我的实力不是他随便就可以压制的——无论是谁想要压制我,都要看看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可以与我抗衡……”
胡光不断的点头,目光中尽是欣慰,忽然他想起什么,微微前倾了身子问道:“大世子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