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叶真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想自己静静。喝酒只是逃避的一种方法而已,本来想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人突然有了音讯,我在想啊不见他我以后会后悔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冰释前嫌、和他搞什么失散父子相认这种苦情片,我就是单纯的想去看一眼。”
  叶真瞪着天花板缓缓的说道:“虽然法律上我们还是父子关系,但从他抛弃我那刻,从道德上我就不认他这个爹了。”
  spark虽然心疼叶真,但别人家庭的事情局外人都无法掺和,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如何做决定都是当事人的权利。叶真第二天起来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和spark谈笑风生去趁早去练歌儿,练完歌儿去拍戏,拍戏之后又去练歌儿。
  连总昨天晚上想来想去觉得老婆似乎是很生气了,又查了几句甜言蜜语发来哄,结果适得其反。
  spark气的在练习室里拍桌子,说道:“怎么会有这么木讷的男人……难怪二十五还是处男……”
  叶真看他这个样子哈哈笑着说道:“那叫重感情不随便,是纯情啊。”
  “我呸,他丫的纯情还跟我上床。”spark小金毛气的都在颤动,“惹急了我要搬到你的鬼屋里住一阵子,我才不跟他睡一间房。”
  叶真很认真的说:“哦,你不怕里面大家开party,吓着你啊。”
  “啥啊?”spark没反应过来。
  “贞子啊、笔仙啊、伽椰子啊好多大姐啊,哈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家都长蜘蛛网了,”叶真掰指头数了数,“而且你就算是到了天涯海角连总也能把你抓回去。你在家也和他这么吵架吗?”
  “我跟他吵不起来,他总是保持沉默。我更气得慌。”
  “然后你们怎么和好的?”叶真看spark收到了最新一条短信之后红了脸的样子,心想甜言蜜语还是有作用的嘛,他凑过去调侃他道,“是不是连总就用舌头狂甩你的嘴唇?”
  “我天,叶真,你真人不露相啊。亏我觉得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阿爸对你非常失望!”
  叶真拿着手里的谱子拍了spark一把,说道:“不是要指导我唱歌,专心专心!”
  叶真就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又过了两天,直到他周道地送走了spark,从不请假的叶真和导演请了一天假期去绍兴。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觉得该有个了结了。
  他以为他把自己的伤心隐藏的很深的,但是邓云楼和他通话的时候还是发现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叶真想藏住事情的时候几乎是一丝不漏,但邓云楼威逼利诱着spark 招了,spark心里想着也是为了叶真好,多一个来分担也是不错的。
  于是叶真要从横店离开去绍兴的那天早上,他在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邓云楼。
  邓云楼穿的很正式,在不远处笑意盈盈的看着叶真。
  叶真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说:“你怎么来了啊。”
  邓云楼说:“我来看看我的宝贝儿为什么不高兴。”
  叶真一下子就明白spark和邓云楼通气儿了,他无奈的笑笑说:“那你不要太激动啊。”
  “不,我尊重你的决定。”邓云楼说道,“我只是想陪你。别担心。”
  叶真轻轻的笑了,这是他这几日来最轻松的、最开心的笑,在见到邓云楼那刻,他心就定了。cherry看了之后也放了心,本来她要载着叶真去绍兴,现在交班儿给了邓云楼,cherry还嘱咐邓云楼道:“你们小心别被拍到,特别是在医院。”
  邓云楼恩了一声,看着全副武装的叶真说:“只是不知道叶全那个新的相好儿什么德行。走吧心肝儿,上车。”
  窗外的风景飞速的逝去,叶真吸了一口气,十几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
  但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能与他共同面对一切的人,他已经找到了。
  第35章 婆婆就是半个亲妈
  一场秋雨一场寒,立秋之后,每一场雨过后都会带来些萧瑟的秋意。初秋的回暖已经结束,再往下,就是深秋过后的冬季。由夏季带来的旺盛的生命力不复存在,秋天之后,重病的病人的生命开始缓缓消退,甚至熬不过寒冬。
  病床上的叶全已经病的睁不开眼,人到这时候反而求生意思更强,他努力的将眼睛瞪大,刺眼的白光慢慢的浮现,紧接着一张浓妆艳抹的女人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耳边有嗡鸣声、嘈杂极了,所有以前不注意的细小声音在重病之时被放大了无数倍。接着叶全听到自己的二婚妻子高伟对小女儿说道:“你可千万别给我说漏嘴,就说你爸的病还有得治,让你哥掏钱。哎哟我那么多债啊,你爸死了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哦,好。”十五岁的姑娘翘着二郎腿坐在重病父亲的病床旁,涂着自己的红指甲,笑嘻嘻的对自己妈妈说,“叶真唉,这个老东西竟然生出来那么帅的儿子,啧啧。”
  她和她母亲一样,丝毫不在意病床上男人的死活。
  “你把你爸这个胃癌晚期的贴条撕了,写个胃癌早期。”
  “妈,你想的够周到的啊。”
  “人家又不傻,都说娱乐圈明星最精了。晚期还有手术的必要吗?”
  不、不能这样,叶全努力的挣扎了起来,女人凑过来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啊,等你那儿子来给了钱就能放心撒手了是不是,到时候早点死了你也痛快我也痛快,住这儿一天好几千呢。”
  “嗬嗬——嗬嗬——”叶全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大喊,但却发不出正常的音节。他深知自己亏欠叶真母子的债已经够多了,这些年叶真出名之后,不仅他的生意再也无法维持,当年背叛妻儿娶来的女人只知道花钱和赌博,欠下一屁股债。他身体硬朗的时候还能拦着这个女人不去打叶真的主意,如今他病入膏肓,这女人变本加厉、甚至要还不懂事的小女儿去向叶真要钱——
  他悔恨自己当年犯下的错事,却无力回天,甚至连说出一个字儿都很困难。他真是瞎了眼,他不是人,他受到了报应、得了重病,但这些都无法弥补叶真和他死去的妈妈啊!
  他也想儿子,却没脸去见他。叶真妈妈病的时候他资金周转不周,家里婆娘揽着不让给钱,耽误了她最佳的治疗时间,这件事到了阴曹地府,叶全根本无法面对叶真妈妈!说什么,说现在明白了她的好、明白了自己娶了个狐狸精似的婆娘?!一切都晚了、晚了!
  到死,他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错误——
  叶真在车上看着窗外的秋雨,思绪逐渐飘远,他最近其实经常因为叶全的事儿而走神,邓云楼在开车,对他说道:“椰汁儿,快到了。”
  “哦。”叶真这才从繁琐复杂的情感中逃离而出,对正从后视镜里看他的邓云楼笑了笑。邓云楼微微皱了眉头,他能感觉到,叶真并不开心。
  叶真穿的低调而素净,到医院停车场之后就戴上了墨镜和口罩,邓云楼在下车的时候握了握他的手,说道:“没事,万事有我。”
  叶真恩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上了重病病房楼。现在医院的病历系统很严格,是由患者自己保存,在未经本人允许及司法部门认可不能私自调阅,叶全病到什么程度,邓云楼和叶真还不知道。
  叶真在这之前,打电话对叶落说,自己会在三天后去,也就是明天。他早来一天,就是为了看看高伟和叶落有没有耍花招。叶真走的很慢,邓云楼两三次回头看他,都看到他低着头慢吞吞的走路。好在路程并不长,留给叶真纠结的时间很短,很快他们就到了病房附近,高伟和叶落两个人一起有说有笑的出去吃饭,小姑娘完全不像给叶真打电话表现出来的那样可怜,反而和她妈似的很风尘,没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清纯。
  果然有问题啊,叶真想。
  叶全瘦的形削骨立,因为是胃癌晚期他已经无法进食,身体插着许许多多的管子。叶真隔着玻璃窗远远的看了叶全一眼,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儿。
  高伟和叶落走远了之后,叶真轻轻推开了门,邓云楼跟着他进来,站在了门口立定了。叶真走到叶全的病床前默默的注视着这个他恨了十多年的男人,一句话也没说。
  闭着眼睛的叶全听到了脚步声,困难地睁开了的双眼。
  他的眼神起初是干枯的,但在看到摘下口罩和墨镜的叶真的时候,顿时亮了起来。
  “嗬嗬——嗬嗬——”插着管子的身体讲不出话,叶全努力的动着身体,见到多年未见的儿子他自然是高兴的。
  叶真都这么大了啊,叶真有出息啊——
  叶真抿着唇走到了他面前。
  他以为自己会破口大骂,但实际上他竟然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是平静的开口阐述着事实:“我想问你,当年我在你面前跪下来,求你借给妈妈钱治病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因为这个,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全太过激动以至于泪流满面,他不断的发出令人难受的呻吟声,支离破碎的传达着自己想说的话。
  “对——”
  “不——”
  “起——”
  “真——真——嗬嗬——爸——爸——错——了。”
  这几个字已经用了他巨大的力气,异常的清晰,叶真眼里微微湿润,他偏过了头、睁着眼睛向上看天花板,缓缓开口说道:“钱我会给你,但从此我们俩再无瓜葛。你没我这个儿子,你也不是我爸爸。”
  叶全老泪纵横,他看着叶真摇头,努力的发出声音说道:“嗬嗬——病——病历——”
  叶真没能听清楚,但邓云楼听出了些端倪,凑近了说道:“你说什么?”
  “病——病历——”
  邓云楼按下了红色的急救按钮,一分钟不到叶全的主治大夫就赶来了,说道:“病人怎么了?什么事!”
  “嗬嗬——嗬嗬——病——历——给——他——”
  叶全努力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叶真。叶真一头雾水的皱着眉头,邓云楼说:“他说病历给他看。”
  大夫这才注意到了身边的叶真,被叶真吓了一跳说:“你是……”
  叶真看向他,说道:“我们去办公室聊吧,这里不方便。”
  叶全努力睁大眼睛,不肯放过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的任何一个小细节,他怕错过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刚才说话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没坚持多久,他就昏睡了过去。
  叶真坐在办公室翻看着叶全的病历,问大夫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手术对他已经没用了?”
  “恩,是啊。”大夫很抱歉的说,“因为已经是晚期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做手术也没希望了。现在只不过是用医疗设备让他痛苦地维持着生命而已。我们也告诉他的家属了,说的很清楚,让他们开始料理后事了。”
  叶真心里一紧,心想果然是个圈套,最后他问道:“叶全还能活多久。”
  “一个周,或者两个周。”医生想了想说,“如果有奇迹,大概一个月。”
  叶真咬了咬嘴唇,说道:“谢谢您了。”
  高伟为了要钱编了这个谎言,在尚有一丝良知的叶全的帮助下,被早来一天的叶真所识破。邓云楼气不打一处来,他和叶真回了酒店下榻之后,就立刻打电话给朋友调查高伟和她女儿的事情。叶真依旧很平静,他打电话给张深导演又请了一天的假,很抱歉得说这里的事情处理不完、要晚点儿回。
  张深导演很痛快的让他不用担心剧组,这几天他们可以集中拍蓝毅的戏份,因为他知道叶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假的人。
  叶真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想过几个办法去报复叶全,有想过赚了钱用钱砸到他的头上、有想过自己得了奖用奖杯砸到他头上这种幼稚的想法,也有想过报复高伟的办法。夜里他想起来母亲离世痛苦的脸,就想一脚踩在叶全的脸上,看他痛苦的模样、让他忏悔、让他道歉、让他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叶全就是不得好死。人在做、天在看,不等叶真做什么,老天先惩罚了他。
  他已经老了、病了,不像个样子了,他快死了。他忏悔了、道歉了、后悔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弥补过去给叶真母子造成的任何伤痛。他要带着这样的愧疚进棺材,死不瞑目。
  叶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里会难受。
  邓云楼从他身后缓缓地抱住了他,叶真在吃晚饭,他本来吃饭就很慢,握着勺子的手待在半空中就不动了,邓云楼温暖的怀抱让他苏醒过来,接着邓云楼用手握住了叶真握着勺子的手,在米饭里倒了点儿热茶,舀了一勺送进了叶真的嘴里。
  叶真嚼了嚼,说道:“好烫。”
  邓云楼又舀了一勺,在自己嘴边吹了吹,喂叶真吃了下去。叶真睁着圆圆的眼睛,眼神湿漉漉地像个小兔子,邓云楼说道:“好好吃饭,你吃的饭都要凉了。”
  叶真轻轻笑了笑,说道:“我想史莱克和爱丽丝了,他们怎么样了?”
  “出来之前我放我妈那儿了,我让她发个视频来。哎哟,你不知道你婆婆现在多迷做饭哦,狗粮都能变花样做呢。”
  “真的吗?”叶真说道,“好厉害。”
  “就看着好看,不知道味道怎样。”
  说话间,邓云楼的手机响了。邓云楼以为是他托人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接起来却发现是自己的母亲大人赵淑琴。
  邓云楼不明白自己妈干嘛这个时候打电话,接起来赵淑琴说道:“你绍兴干嘛呢啊?干嘛让你方叔叔查事儿啊?”
  “有点事情嘛妈。”
  “什么事情啊,叶真的事情吗?”赵淑琴翻着高伟资料,对身边的管家方齐做了个“你去吧”的口型,然后说道,“叶真继母啊?”
  “是啊……%……¥#%大体就是这么个事儿啊。”
  邓云楼摸不清赵淑琴什么心思,接着赵淑琴说道:“这还能忍?!等着,我去撕了她。”
  邓云楼:……?!
  赵淑琴叹了口气,说道:“告诉叶真,我怎么样也算是他半个妈了,这点儿事情我来就好。绍兴近,我明天就到。”
  “太麻烦了我们来就——”
  “不,我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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