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大太太吓得腿一软摔在地上,而后哭都哭不出来了。
  “住手!你怎能如此不孝?我们虽然不是你的父母,可也是你的伯父伯母!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你就不怕此事传出,你那功名就别想要了?”院门口来了几人,陌伯父站在前头两腿发颤的喊道,他身后跟着独子还有近来跑的很勤的舒宛萱。
  “长辈?”陌篱冷漠的看向几人,收了马鞭坐在马上,“若真是长辈就不该赖在我家多年,用着我父亲的遗产,母亲的嫁妆,你们当我真是傻子么?一个私下里转卖家中旧人,一个试图想要将我带坏养成废人,这是长辈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你胡说!”陌大伯没有底气的喊道,下意识还瞅了瞅地上的妻子。
  “你怎么能如此诬赖长辈,你……你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死么?”大太太擦着眼泪挡住了丈夫的视线。
  “别做戏了,我也没工夫看,你们既然这么喜欢这间宅子那便送给你们,你们要是喜欢舒家姑娘……”陌篱讥笑道:“就让你们大儿子娶了人家。”
  “陌公子!你这般也太不君子了,我一未出阁的女子,名誉难道就成了你嘴里的儿戏?”舒宛萱咬着唇,倔强的含着泪道。
  陌篱似乎不为所动,调转马头背对众人道:“我最讨厌别人妄想掌控我的人生,甭管你们有多少小聪明,恶毒的手段,在我眼里都是跳梁小丑。如今,我没时间陪你们玩儿了。”
  “公子如此,是因为福清郡主么?”舒宛萱小跑了两步,大声质问道。
  “你不配知道!”
  陌篱当日就将自己所住的宅院搬空,又将曾经被伯父伯母私下转走的一些父母重要的东西强抢了回来,还将院子里母亲亲手栽种的植物通通让人移走,最后居然还将骁勇大将军的匾牌取了下来,大张旗鼓的带去了一直租住的客栈小院。
  当夜,曾经在大将军府里的那些植物就在郡主府的后院里扎根安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臭小子能耐大了?居然敢忤逆长辈了?”
  陌篱跪在地上看着面前金色的聚云履。
  “你知不知道外头人都在传,说你恃宠而骄目无尊长,不配成为陈国的官员,要削去你的功名!”皇上一甩袖子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说道。
  “若我不大闹一场,指不定次日我就要被逼去娶那个舒家的姑娘。”陌篱梗着脖子,好似不服气道。
  “那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皇上不耐烦的抬抬手道:“起来吧起来吧,到底考虑不周,不过念在你这次护着镇北侯入京,朕帮你将此事压下,可日后你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朕也保不住你!”
  陌篱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多谢皇上!”
  “朕听说,与舒家的婚事是你师傅定下的?”皇上又问道。
  陌篱顿了顿,冷漠的回道:“小子心中只有郡主一人,就算是师傅的意思,也恕小子不能答应。”
  “你对福清到是真有心,痴心的男人……”皇上摇摇头道:“朕知道了,这样也好,舒御史近来与丞相走的颇近,他娶的那个填房朕也找人查过,似乎与丞相某个亲信有亲。当年先皇也曾器重过舒家,到没想到……也罢也罢。”
  陌篱心中早就猜测,甚至于连他家中的大伯母都让他产生一丝怀疑,如今留着不单单是为了仕途,还想着日后看看能不能引出其后的大鱼。
  家仇总不能一直不报。
  “镇北侯近日都会住在京都,你与宁准他们也经常过去看看,他与你父亲是旧识,若不是当年家中出事……哎!”皇上摆摆手感叹一声后,又露出一丝欣慰道:“也幸好先皇没有信错人,否则咱们要想翻身当真难上加难。”
  “广郡王此次失利必定不会罢休,皇上还是小心为妙。”有了火器图,皇上就算不能高枕无忧,好歹也算手中有了筹码,若是这个到了手的筹码再被丞相夺去,那么陌篱就要考虑,这位皇上值不值得他继续效忠了。
  皇上盯着陌篱好长时间,陌篱就一直低着头坦坦荡荡。
  “那是自然,不过……我外祖父近来确实太忙与政事,家中怕是有些无暇顾及……”皇上淡淡一笑,陌篱周遭的压迫之感顿时散去。
  “小子知道了。”陌篱立刻道。
  “很快就要秋闱了,朕希望你可以向所有人证明,朕当初选你没有错!”
  “遵命!”
  陌篱领了命大步从殿内走了出去。
  “原本是那老匹夫硬下的套,到没想到能将这匹野马栓在朕的身边。”皇上从窗口看着陌篱走远,凉凉的说道。
  “还是皇上有远见。”从角落走出来的太监总管恭维道。
  “不是朕有远见,而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皇上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道:“据说那一日陌篱归家前还遇见了那和尚。”
  “好像闹得很不愉快。”太监总管回道。
  “师徒越是貌合神离,对朕越是有利。不过是一个和尚,到插手起俗家的因缘来了,哼!”皇上走回龙案前抽出一卷圣旨道:“朕知道那小子最想要什么,他今儿来哪怕什么都没说,可做的事情样样是在催朕拟旨,朕如何能不如他的意?”
  陌篱骑着马从皇宫出来,既然已经与大伯一家闹僵,那当然不会再回去,只是大白天就钻郡主府怕是那丫头会恼了他,便只好先一步回客栈,等着天黑之后再入府中,左右他的东西这几日都偷偷搬进了郡主府的库房,相思也不能将他随便的赶出去。
  翻了会儿书,对下个月的秋闱陌篱并不担心,此次主考既不是保皇派又不是丞相一党,到少了他许多麻烦,只要用心去考,不说头名,排在前头总是没有问题的。昨日他那般大闹,虽然真是心有怨恨想要划清界限,其实更多的也是表现给皇上看,否则一个冷清清高学识不错的少年,看上去毫无弱点可抓,就以皇上那样的疑心病,又如何敢重用他?
  也亏好相思现在成了皇家人,他想要娶她到容易了许多。
  “零壹,山庄里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么?”
  窗户一开一合,不过瞬间。
  “属下无能,并没有查到兰总管的消息,不过到是有新的发现。”零壹一板一眼的说道。
  “说!”
  “在少主离开山庄那些日子里,似乎有剑锋堂的人在山庄附近出现过。”零壹回道。
  “剑锋堂么……”
  陌篱从失忆后那一年醒来,便被四季山庄抓去以少主的身份参与了许多任务,无论是扩充山庄的地盘,还是处理地下的一些资产,更有解决一些江湖恩怨,无法避免的就会与江湖上一些人与事扯上关系,剑锋堂便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说好听点是替人消灾的,说难听点就是为了钱什么坏事都做的出来,这在武林正道面前那便是异类,风评极为不好,后来更因为杀了几个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被武林人士唾弃甚至追杀。
  不过,四季山庄做事向来低调,又如何会被剑锋堂盯上,还在那之后没多久全员撤出了呢?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见并不是被俘,不过最近盯着点剑锋堂,我不希望背后被人捅刀子。”陌篱道。
  “是。”
  “还有,丞相府六公子的事情可以继续了,而后再附送他们一个大礼,下个月可就要秋闱了,我听说吏部尚书的一个侄子也要秋闱,他的那个功名来的可不地道,被他顶替的那个倒霉小子就差在家里上吊了。”陌篱一笑道:“咱们也算日行一善吧。”
  “是!少主!”
  窗户再次一开一合,陌篱起身走到书架旁,轻轻一动书架上的貔貅底座,书架里便出现了一个暗格。陌篱从暗格里取出那只在山庄时被人偷偷送来的盒子,再次陷入沉思。
  盒子上的那些方块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有些按的下去有些按不下去。
  皱了皱眉头,陌篱忽然想起相思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就尝试着去按了一下盒子中间的数字八,可谁知道那个按键与往常没什么区别,按下后马上便跳了起来。
  陌篱并没有失望,又大致算了一下相思五岁时的年份,应该是先帝在位的二十七年,也就是二十七、八还有十五这几个数字。
  上下扫了扫,盒子的面上格子不少,数字也多,可是并没有双数的存在,也就是说二十七与十五并不存在与盒面,所以若是拆开便是二、七、八、一、五。
  陌篱手颤了一下,按了个二,只是再看盒面,居然不止一个二,且相同的数字起码有四到六个,所以才会让盒子上看起来密密麻麻,按键众多的感觉。
  沉下心来,陌篱仔细研究过这些数字的摆放,他排除了一些干扰的数字,大约用八卦的方位定下了有可能是真实数字的按键。
  二为兑,位居东南,七为艮,位居西北,八为坤,位居北方,一为乾,位居南方,五为巽,位居西南。
  咔哒!
  陌篱一顿,刚刚按下去的正东南的那个二键,居然深深的卡了下去,并没有在弹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在盒子上点了下去,之后果然如他所想,一路按照这个方向往下走,没有一个数字再重新恢复。
  手指轻轻将最后一个格子按下去,只听啪的一声,盒子的机关被打开了。
  陌篱捧着盒子许久没有打开,不是他不愿去看其中的东西,而是心里藏着深深的不悦。很显然这个盒子一定是山庄的师傅为他准备的,可若是他与相思感情没有好到去询问一个记忆犹新的日子,那么这个盒子很有可能他一辈子都打不开。
  但是问题是,他都是与相思亲密之后才得知的这个日期,他的那个师傅又是从何得知,还将其做成机关用来考验自己呢?
  只要一想到有另外一个男人比他还要了解相思,陌篱就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哪怕这个人一直伴着他成长成为现在的样子。
  生了一小会儿闷气,陌篱打开了盒子,里头不出意外是一些地契,还有一些山庄这些年私下的暗点与接头人,他之前一直觉得无人可用的窘迫到底得到了缓和。
  陌篱将这些东西收好,又取出压在最下头的那封信,将信展开,陌篱便对纸上的那些文字产生莫名的熟悉感,他终于第一次在失忆之后感觉到了这种熟悉感,而不是日日都在怀疑四季山庄就是一个骗局。
  信的开头十分冷淡,不过将父亲身边那名逃跑的副将如今可能藏身的地方还有联络的人大致交代了一下,更有朝中一些官员表面清廉内在贪婪的证据,甚至还有一些保皇派其实早在两年前就被丞相收买。
  到真都是有用的东西……
  陌篱本还想将这封信收藏起来,谁知道看到信的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发狂般的将信撕成碎片。
  “做梦!做梦!不知道已经多大的老男人还想肖想我的相思!什么待到相思及笄时便来娶她,什么禁止我痴心妄想!”陌篱将案几狠狠拍碎,嘴角流出一丝血线,他双眼猩红的自言自语道:“无论是谁,想要夺走相思者,便都是我的仇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一次的秋闱格外引人注目,穷人家的孩子指望着秋闱一步登天,商人家的孩子指望着改头换面,而世家的子弟则是期盼以此为跳板锦上添花更进一步。谁都不愿意在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眼瞅着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差错。
  所以,无论是穷人是富人还是世家子,全都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之前尽可能的打理好身边的衣食住行,不住在京都又要在京都赶考的学子起码提早一个月来到京都住店,住在京都家势稍好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考试的衣衫鞋履应考时的吃食,穷人哪怕再没钱也会积攒些铜板购置一些耐放平日里几乎舍不得吃的白面大饼,可见只要参与到科考当中,那就几乎没有人是悠闲的。
  京都的街道上卖干粮的卖到手软,卖状元红的早几个月就已经开始备货,笔墨纸砚只要品质好的或是与哪位前人有缘的也都卖的不亦乐乎,就连街市上的行人都要比原先多出一倍。
  伴随着人流的增多,某些见不得人的行当也比往常越发兴起,文人总是多情而感性的,否则历史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有着传奇色彩的名妓。
  只是叶竹馆不同于一般的青楼楚馆,这里多是出入一些不怕坏了名声的富商,就算有世家子弟这样的常客也多是偷偷摸摸不敢露面,就怕被人知晓伤了颜面,也怕被皇上知道妨碍了仕途。
  此时日头正高,这一条街上与叶竹馆一样相同的买卖都没开门,只等着日落西山,才是纸醉金迷最好的时候。
  然而,远处却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一行人大白天就穿着黑衣带着面巾所到之处众人避让,就恨不得躲的远远的以免惹祸上身。
  这群黑衣人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叶竹馆的大门,只听得里头鸡飞狗跳,哭天喊地,不一会儿叶竹馆的打手便被人扔出了大门,各个被打成重伤爬都爬不起来。
  叶竹馆的馆主吓破了胆想用钱平事儿谁知也被人打了耳光,这群黑衣人每层都在翻找,惊动了里头所有的客人,没有权势的只能忍气吞声,抱了衣服从后门偷溜,有点本事想要耍横的,几乎没有一个没被挨揍。一轮下来,叶竹馆被翻了个底朝天。
  “大哥!人找到了!”
  随着一声高喊,所有的黑衣人都聚集在了叶竹馆的顶楼,一个全身光溜溜不停咒骂的少年被拎了出来,只可惜还没骂上两句,就被人一拳打中了肚子。
  “你前阵子是不是为了一个小倌儿打了我兄弟?”打头的黑衣人用刀片贴着那少年的脸颊阴沉沉的问道。
  少年还在嘴硬,梗着脖子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丞相的亲孙子,我整天打的人多了,谁知道是谁?”
  “好小子!”带头的黑衣人一招手,一群人上去除了脸,全身揍了个遍,最后那少年磕头认错都没让这些人住手,直打到口吐血沫,那黑衣人才算罢手。
  “行了,等会该来麻烦了,将这小子就这么绑在门口柱子上,让来往的人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敢揍我小弟,就算是丞相又能怎样?咱们江湖人一向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他真的如此不地道,夜探取他狗命也不是不能的!”带头的黑衣人猖狂的大笑道。
  叶竹馆的馆主抖着腿,眼瞅着丞相府的六公子就被这些人拖了出去,可他被打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竹叶馆所在的街道虽然没什么好名声,可到底也临近繁华街市,不少人也经常打这附近路过,韦六公子就这么光溜溜的被人绑在叶竹馆的门口,只要是好事的,几乎没有路过就走的,好些人甚至躲在角落看着这位平日里几乎横着走的大爷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尊严扫地。
  “公子?”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人群里站着两个模样长得极其平凡的主仆,主子带着个斗笠,仆人背着简单的包袱,与最近进京赶考的学子没什么区别,不算清贫也不是富贵人家。
  “别管,咱们走咱们的。”主子压下斗笠见着那些黑衣人在韦六公子的身上写下龙阳之好四个大字,而后他们骑着来时的黑马一阵风般消失无影。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可还没等他们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衙门的人终于赶到了。百姓都怕见官,所以很快之前围着看笑话的人们都赶紧散去,那对主仆自然也跟着人流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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