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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之后,她睁大眼睛,满脸惊喜。
  空中有很多盏徐徐上升的孔明灯,使得夜空多了一份朦胧的美。
  她明白过来,这是他给她的礼物,不由逸出释怀的笑,明亮的凤眼微眯,侧目看他。
  “这就知足了?没出息。”高进虽是这么说,喜悦却是无从掩饰的,继而指一指江面,“哪儿你这样的?到了甲板就往上看,水里的景致不是更美?”
  沈云荞哪儿还顾得上跟他斗嘴,忙向前走了一步,敛目看向水面。
  一盏一盏样式不同的河灯顺流而下,将所经的水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天啊……”她喃喃地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就差来回给人磕头作揖了。要咱们所在的这条船给我算计着航程,晚间恰好能抵达这一段平顺的水路,再去求别人掐算着时间把河灯放出来。”高进说到这儿,松了一口气,“先前真担心又下雨或是时间不凑巧,那你就看不到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最喜欢看灯,但是每到看灯的日子都被拘在内宅,就有了这主意。”
  “……”
  高进笑微微的继续道:“其实吧,我最早是想给你燃放烟花——那会儿我还把你当兄弟姐妹呢,就想着你要是看到了一定特别高兴,说不定还会哭一鼻子。但是后来三爷跟阿行都说我胡闹,我想想也是,这才又想到了这个主意。但是我没跟他们说是为了给你过生辰,就说自己想看。”
  “关键是你这么说谁信啊?”她咕哝一句。
  信不信不重要,纵着他折腾就行。他问道,“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沈云荞由衷地绽放出笑容,“下次别这样了,别这样辛苦。”
  “辛苦么?”高进回想着将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的感觉,心跳得有点儿快。比起那一刻,这一番周折算得了什么?
  **
  章洛扬口渴得厉害,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俞仲尧问道:“渴了?”
  她腾一下跳到了床榻板上,“三爷?!”
  “坐下。”俞仲尧取过一杯水,递到她手里,“先喝水。”
  章洛扬接过杯子,急切地打量着室内陈设。
  是他的房间。
  她费力的思索着,不明白自己怎么睡到了他床上。想起来了,是在外间等他的时候乏得厉害,之后……自然是睡着了。
  眼下这情形,是他把她抱到里间来的?
  思忖间,她惊觉自己是赤脚站在床榻板上,那么鞋袜……她脚趾蜷缩了一下。
  天哪……
  “听话,坐。”俞仲尧拉过椅子。
  章洛扬已经僵住了。
  俞仲尧索性把杯子拿走,将她按在床上,先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洛扬,今夜的事情,我们要好好儿说道说道。”
  章洛扬差点儿又跳起来,“什么事啊?”
  俞仲尧把她做的“好事”简略的说了,随后气定神闲地问她:“这样一来,你不用斟酌轻重了,只能让我如愿。”
  章洛扬眼睛睁得大大的,抬头凝着烛光影里的他,“你的意思是,我……”她费力地吞咽着,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自己睡梦中的举止。
  投怀送抱?所以他要她与之携手此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俞仲尧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太让我不放心了。你要是不给我个准话,我每日都要做噩梦。”
  “但是,你经常睡不着。”怎么会做噩梦呢?
  俞仲尧笑出声来,“那我就换个说法,你要是不给我个准话,我每日都要提心吊胆。”
  章洛扬用左手掐着右手,“可是,这样说不通吧?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迟疑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道,“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么?”她的习惯是不好,但是谁让他抱了?他不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想认账?就那么不愿意?”
  俞仲尧颀长的身形趋近她,挡住灯光,让她眼前昏暗下来。他双手按在她身侧,近距离地看着她,“我想赖上你,你不想认账,那就不妨调换一下——你想想看,我做点儿什么才算恰如其分?”
  他方才动作太快,章洛扬根本没逃开的时间,到这一刻本能地要逃到床里侧去,却被他扣住了腰肢。
  他容颜离她更近了。
  章洛扬抬手抵住他胸膛,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脱离眼前这窘迫的情形,“三爷,你别这样行不行?我、我也没说不行啊。”
  ☆、第28章
  “真的答应了?”俞仲尧凝着她。
  章洛扬勉为其难地点头,手上加了点儿力道,想把他推开一些。根本做不到,颓然地收回了手。他就算有病痛缠身,依然是敏捷矫健的猛兽,而她,特别像是送到他面前的兔子。不,她是自己送上门的。
  “其实你答不答应不重要。”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笑,“我铁了心照顾你就好。”
  章洛扬看得出,他应该是因为自己喝了酒出错才这样,“要是换了别人,我不会喝了酒还跑过来的。”说着,想起了自己过来的初衷,“对了,高大人回来了么?今日是沈大小姐的生辰,可高大人整日不见人影,你也出门了,我觉得反常,心里不踏实,就想等你回来问问。”
  “高进已经回来。这会儿应该是给沈云荞送礼去了。”
  章洛扬笑了笑,“那就好。”随后,又沮丧地垂了眼睑,“过来找你,我也没想到,没等到你回来就睡着了。三爷,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有谁会故意犯错。”
  章洛扬知道,自己的脑子本来就转得慢,到了他跟前,转不转都跟没转一样,所以,还是省省力气别解释了,免得越描越黑。
  俞仲尧叮嘱她:“日后喝酒,不准超过三杯。”
  他是好意,只是——“你呢?”她抬眼看着他,一个酒鬼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少喝酒的?
  “我不是在慢慢戒酒么?”他抬手抚着她面颊,“你可以常来看着我,会事半功倍。”
  章洛扬本来就已是脸颊绯红,到了这会儿,只觉得他掌心的温度像个小火炉似的烘烤着自己,心像小兔子似的,随时能跳出来一般。她又抬手抵住了他胸膛,身形向后仰。
  俞仲尧的手绕到了她脑后,手指没入她浓密的发间,语声低柔:“好么?”
  他的气息似是无处不在,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他那双极漂亮的眼睛,此刻有着足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好。”她根本不具备与他抗衡的能力。但不管怎样,她都觉得眼下这情形是不对的。犹豫片刻,她又道:“你也让我慢慢来,好不好?现在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太轻浮。本来就犯了错,不该错上加错。”
  “行,答应你。”俞仲尧知道,适可而止才好,不能依仗着她对自己的信任就为所欲为。他放开了她,转身坐到椅子上,岔开话题,“你平日歇息,都要抱着点儿东西么?”
  “嗯。”章洛扬一面回答,一面寻找着鞋袜,弯腰穿起来,“记不清是从几岁开始了,不喜欢有丫鬟在房里值夜,让她们去外间。只剩了自己,又觉得没着没落的,就抱着枕头或是被子睡。奶娘也说过,我睡觉抱着东西不撒手,她怎么都拿不走。大概是我死心眼儿的缘故,睡着了也是这样。要是事先知道有别人,就不会这样的。”
  说到这儿,她已经穿好鞋袜,站起来。是不应该当着他的面这样,可是没法子,总比赤脚要好一些。“三爷,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红着脸,出去合适么?”他指一指盆架,“有打好的洗脸水。”
  章洛扬去洗脸洗手。
  俞仲尧转去倚着床头,等她擦完脸,又示意她落座。
  位置调换一下,她放松了不少,这会儿还是渴的厉害,便拿着水杯落座,先喝了两口水。随后她才意识到天色很晚了——走廊里灯光昏暗,谁会注意到她的脸红不红?真是……他要想捉弄她,可真是手到擒来。
  不过,也难怪他如此,他夜间经常无法入睡,既然如此,陪他说说话也好。只要不再说让她尴尬窘迫的话题,她还是很乐意的。
  慢慢的,她心绪恢复平静,留意到自己身上沾染了他身上的那种清浅的药草香。倒是很好闻,只是——“你到底怎么了啊?是哪儿不舒坦?”她不好奇,只是很担心。
  “五脏六腑时不时有个地方闹腾一下。前几年过于繁忙所致。”俞仲尧蹬掉鞋子,意态愈发放松,“真没事,不是绝症。”
  “从现在起就调理吧?坏习惯都慢慢戒掉才好。”章洛扬分析道,“你总这样喝酒,对肝和胃都不好。对了,你说的啊,让我看着你,除了午间晚间两顿饭,你都尽量别沾酒。”
  “嗯。”俞仲尧侧目看着她,心里像是被暖阳照耀着,说不出的舒坦。在她的眼里,他的病痛是最重要的,只是不知她自己清不清楚。
  章洛扬逸出舒心的笑容,垂眸喝了一口水。
  “别只顾着说我,你呢?”俞仲尧问道,“想没想过,如何对待章府那些人?”
  “我没想过那些,离开的时候只是想,我离了他们,哪怕舒心的日子只有几天也知足。我是不能忍受那个环境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怎么说的都有,我娘又是一走那么多年——我处境一直太尴尬。起先还指望着父亲能为我做主,后来……”章洛扬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笑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眼下又山高水远的,不去想那些了。”
  “也对。”俞仲尧颔首,“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再做计较。眼下最要紧的事,除了找到南烟,还要找到你娘。最不济,你总能找她问清楚当年一些事非,打开心结。你还记得你娘的样子么?”
  “不记得。只是人们都说,我们两个特别相像。”章洛扬笑得有点儿苦涩。有时候会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张与母亲酷似的脸的缘故,父亲才不愿经常见到她,见到她不是神色恍惚眼神怨怼,便是针对于她的失望嫌弃。沉了片刻,她又加了一句,“我有时候也会想,兴许她并没回风溪,去了别处,隐姓埋名的生活。”
  “她在何处都无妨。只要有心,总能找到。”俞仲尧语气笃定。当年使得俞府险些灭门的几个仇家,在他权倾朝野之际溜之大吉,各自选了极难找到的避难之处,又如何?最终还是被他的手下找到,带回京城论处。
  “谢谢你。”章洛扬语气诚挚。
  俞仲尧似笑非笑的,“这回打算怎么谢我?”
  章洛扬没敢像上次似的让他决定,保持沉默。
  “日后不要说这种话。”
  “好。”
  “太晚了,回去睡个回笼觉吧。”俞仲尧有点儿不情愿地道。
  章洛扬起身放下水杯,“那我回去了。你……要是给你点安息香,能不能睡着?”
  “用过一年多,现在那一类的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哦。那我看看能不能有别的法子,只是现在不行。”她有点儿恼火,航程中诸多不便。
  “总是乱担心,我不是好好儿的么?”俞仲尧打趣道,“怕我英年早逝?”
  “……”章洛扬没辙地瞥他一眼,转身快步出门。
  回到房里,她哪里还睡得着。
  最初是一门心思地琢磨怎样给他调理,想着要不要多找些医书来看看。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正视或者说是抵触今晚的重点。
  今晚的重点是,他对她放下话了,日后她归他管,他也归她管。
  她怎么应对的?从头到尾都是稀里糊涂。
  正常反应是该抵触,宁可跳江也不答应,应该是对待孟滟堂类似的态度。
  她不能不怀疑自己脑筋出问题了。或者,是自心底并不抵触他的意愿?
  ——这个很重要。想分析清楚,偏就没个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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