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沈沅钰道:“路公子果然博闻强记,连七日还魂丹都知道。不错,这个东西也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天机阁买来的,公子若是不相信,大可拿回去试验一番,就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了。”
  听见天机阁的名字,路萧然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七日还魂丹只要吃下一颗,就能令人气息全无,陷入假死之境。只要七日之内给死者吃下解药,很快就可以重新还阳。我会先给二姐姐吃下这药,然后助她假死脱身,沈家以为二姐姐已为你自裁而死,自然不会再去追查,等咱们把二姐姐偷出来,你再服用一颗假死,对外就说你是因为痛失爱人,伤心过度而亡。到时候你们改头换面,从此在益州逍遥,再不受任何人打扰,再没人质疑你们门第不相当,你们相濡以沫,终生相守,岂不快哉!”
  “你们唯一需要放弃的,就是现在的身份,还有……未来的前途!”
  路萧然已经彻底震惊了,沈沅钰这个计划,以有心算无心,不说是天衣无缝,起码有九成以上的希望成事。隔壁的沈沅思已经激动得全身发抖了。
  沈沅钰淡淡看了路萧然一眼,“怎么样,路公子,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替你们谋划妥当了,只要你点个头,我回去便立刻实施,你可以完全放心,我手里有足够的人手办妥这件事。”沈沅钰并没有说大话,沈昀走后,小大房的势力基本就掌握在沈沅钰的手里了,沈昀手下的部曲,都只认沈昀是主子,沈沅钰叫他们做事,他们绝对会做的一丝不苟。
  沈沅思本以为路萧然会一口答应下来。没想到,隔壁那边却久久没有声息,沈沅钰看着路萧然,并不催促,只让他想明白了再给出答复。
  过了良久,路萧然忽然道:“三小姐的法子好是好,可是萧然却不能答应你!”
  沈沅钰轻叹了一口气。路萧然……果然不是真心爱沈沅思的!
  隔壁的沈沅思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路萧然,为什么不肯答应下来呢?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山盟海誓,难道都是假的吗?
  沈沅钰轻轻一哂:“路公子连二姐姐毁容都不在乎,有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肯与她私奔呢?你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你的老父亲!”
  路萧然被她锐利的目光看得一窒,这才道:“三小姐说的不错。我乃是路家独子,我父亲早晚有老的那一天,我不能只顾自己的幸福,扔下他一个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了,那样也太自私了!”
  沈沅钰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你记挂你的父亲,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二姐姐,她为了嫁给你,正在府里绝食,如果你不肯配合我的计划,她就要饿死了!就算你要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总可以先救下二姐姐,然后再徐徐图之。路大人致仕至少还有十年,将来真到了那一天,想法子将路大人接到益州就是了。如此不就可以既不辜负二姐姐,又能尽你的孝心,做到两全其美了。”
  沈沅钰的话说得入情入理,沈沅思在隔壁听得心急如焚,差点儿就替路萧然答应下来了。路萧然却又思索良久,最后还是拒绝道:“私奔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百善孝为先,我不能扔下父亲一个人在这险恶的朝堂之上……”说来说去,还是拿着父亲当做挡箭牌!
  “路公子刚才还说可以为了二姐姐放弃一切,甚至包括生命在内。现在却又百般推脱,我将一切都谋划好了,你却不肯带二姐姐私奔。你不觉得这样出尔反尔很可笑吗?”
  沈沅钰连连冷笑道:“你一直在说自己是独子,路尚之大人如何如何离不开你,可据我所知,你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你根本就不是路尚之的独子,路尚之还有一个私生子,一个养在云麾将军武进忠名下,名义上是武进忠的侄子,实际上则是你路萧然的弟弟。”武进忠也是寒门出身,却和路尚之政见不合,两人在朝中势成水火,谁也没想到路尚之竟然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了政敌抚养。
  路萧然十分失态地站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路尚之作为皇帝的一把刀,得罪了不知道多少士族,他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士族清算,到那时恐怕他全家都要遭殃。所以他将外室生养的一个儿子交给了武进忠抚养。那武进忠表面和他势不两立,实际上这一切根本都是做戏。武进忠收养了他的私生子,日后就是路尚之被满门抄斩了,还可以留下一线香火。所以武进忠的侄子武学仁实际上是路尚之的亲儿子。
  可以说满朝文武和各大士族全被路尚之玩弄于鼓掌之中了。这件事路萧然是知道的。
  沈沅钰满脸都是嘲讽:“只要给的起钱,天机阁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路萧然所有的坚持一下子都成为了笑话,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
  “你也不必这样装腔作势了!你到底是离不开你的父亲,还是离不开这荣华富贵和即将到手的锦绣前程?想必咱们心里都有数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接近我二姐姐,到底是因为你发自心底喜欢她,还是因为你别有目的?”沈沅钰一字一顿地道:“路萧然,你根本就不爱我二姐姐,你想娶她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抬高你们路家的门户地位!”
  “我不与你这等女子胡搅蛮缠!”说罢起身便欲走。
  正在这时,就见隔壁传来一声悲呼:“萧然哥哥,三妹妹说的是真的吗?”路萧然全身大震,就看见沈沅思从隔壁奔了出来,她的脸并没有花,只是满脸都是晶莹的泪珠。
  路萧然在隔壁和沈沅钰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沈沅钰把一切计划得那样完美,路萧然却是百般推诿,就是不肯带着她私奔。她也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明白路萧然的心思。
  “三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根本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爱我,你娶我,只是为了抬高路家的门户地位?萧然哥哥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沈沅思摇着头,泪珠飞洒。
  路萧然没想到沈沅思就躲在隔壁,将自己和沈沅钰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实在想不通,在当前这样的局势下,沈家竟然会放沈沅思出门,终于导致功亏一篑。他急道:“你不要听她胡说。我对你的心意,天日可表,我可以对天发誓,从前我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你要相信我!”
  他也算有急智,指着沈沅钰道:“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陷阱,目的就是离间咱们之间的感情。她和你的父母长辈们是一伙的,就是不想让你嫁给我这样一个寒门之子!”他在沈沅思的身上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自然不甘心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沈沅钰一阵无语,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路萧然真是把这句话诠释到了极点。沐沐跟在沈沅思的后面,此时早已勃然大怒,走上前就在路萧然的脸上狠狠打了一拳:“你这个小人、伪君子、不要脸的王八蛋!到现在你还来挑拨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
  路萧然只是一介书生,沈沐却是从过军的大老粗,这一拳下手极狠,路萧然登时满脸开花,涕泪交流。他却不管不顾,只对着沈沅思道:“我可以发誓的,思儿,你要相信我!”
  沈沅钰冷笑,那时候的人普遍重视果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随便对天发誓的。只是路萧然这种伪君子,他的话又怎么值得相信?
  沈沐扬起拳头再打,沈沅钰一把拉住了他:“不要再打了,这种小人真是污染了三哥的拳头。咱们今天认清了伪君子的真面目,也总算不虚此行。”这句话却是对着沈沅思说的。
  沈沅思已经捂着脸跑出去了。她的贴身丫鬟怕她出事,赶忙追了上去。
  沈沅钰摇了摇头,对沈沐道:“三哥,咱们也走吧!”
  沈沐哼了一声,像是扔一只死狗一样,狠狠将路萧然扔到了地上,又在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狗东西,不要让爷再看见你!以后爷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沈家众人从栖霞寺中辞出,沈沅钰上了马车。沈沅思兀自在车上抽泣,她的丫鬟在一旁小声安慰着她。沈沅钰免不得也跟着安慰了她几句。车夫催马前行,沈沅思忽然对沈沅钰道:“三妹妹,我被路萧然这样哄骗,是不是很可笑?”
  沈沅钰叹了一口气:“年少气盛,谁没有个被沙子迷了眼的时候呢!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要擦亮了眼睛,下一次别被男人骗就够了。”历经两辈子,她处理过不少案子,见过不少渣男,路萧然不算是最坏的,却是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一个。她对沈沅思是充满了深切的同情的。
  沈沅思沉默了一阵,才又道:“我第一次见到路萧然,是在宫中的一次宴会上,那是他正被两个世家子挑衅为难,他气度雍容,不卑不亢,谈笑间就将那两个人驳得体无完肤。从那开始我便注意到他了……”
  沈沅思就说起了两人相遇的种种,“……刚开始,我并未想要和他怎样,毕竟我也知道,我和他门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壤云泥,是完全不可能的。后来我却一次次地见到他,看见他在市井中打击恶徒扶助老弱,在名士的宴会上舌灿莲花大放异彩……”
  沈沅钰道:“恐怕这些都是他故意接近你的,谁能想到他的心思竟然这样深沉!”
  沈沅思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后来,我终于和他好上了,明知道不对,我一次次偷偷出府与他幽会。听他说那些甜言蜜语,慢慢地我竟放弃了门户之见,我和他是可以在一起……现在想来,若不是我还有最后一点儿羞耻心,恐怕早已与他苟且了!”
  沈沅钰唯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世间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好姑娘要被男人欺骗呢?这件事情,让她对于爱情愈加地不信任了。
  回到了沈府,沈沐将此行添油加醋地对几位长辈说了一遍。谢氏和三太太都对沈沅钰感谢不已。沈沅钰却让三太太看紧了沈沅思,别被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出来。她相信时间是治疗爱情创伤的最好良药,只要沈沅思挺过这一段时间,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沅钰回到长乐堂东厢,蕊心将所有的丫鬟全都挥退,将那个装着七日还魂丹的小瓶子抱在怀里,激动地道:“小姐,这真的是你从天机阁买来的神医姬无崖制作的七日还魂丹?”
  沈沅钰噗嗤一笑道:“什么七日还魂丹?那不过是用来治疗风寒的丸药而已!所谓的天机阁买来的,不过是拿天机阁的名头吓唬路萧然而已!还有路尚之私生子的那件事,也是有一次无意之中听父亲说起来的。路尚之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太小看了咱们沈家的实力。”
  蕊心傻了,怏怏地将瓷瓶放回桌子上:“您怎么就那么肯定,路萧然一定是假装喜欢二小姐,若他是真的想和二小姐私奔,您到时候怎么收场?”
  沈沅钰淡淡一笑道:“或许我会派人真的和天机阁接触吧,就算天机阁没有这种药,咱们也总能想到法子把二姐姐偷梁换柱弄出去!”
  这话蕊心倒是相信,这阵子沈沅钰足智多谋,已经给了她太多太多的惊喜。
  不过按照沈沅钰谨慎的性子,没有安排任何私奔的后手,说明沈沅钰笃定地认为路萧然根本就是在做戏。
  三小姐,对于人性,还是太过悲观了吧?
  却不知上一世,沈沅钰打过那么多官司,也许是见识了太多人性恶的一面,对于所谓的爱情,对于男人,压根就没有抱有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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