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节

  于是无数个声音响了起来,“咱们愿意追随王爷!”
  兵败如山倒,人都有盲从的心里,顷刻之间,北府士兵就跪倒了一大半,剩下的全都满脸茫然,手里的兵器也有些握不住了。
  北府将领们长叹一声,纷纷扔下手中的兵器下马跪了下来,“小的们愿意投降,小的们都不知道何淮那逆贼此行的目的是谋刺圣驾,请王爷明鉴,为小的们做主!”他们实在没想到,庾璟年在北府之中都有这样的影响力。到现在,就是他们想和庾璟年拼命,也没有几个兵肯听他们的指挥了。
  庾璟年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不能将这些叛乱的士兵一网打尽,可是真那样做,固然北府兵要在大晋除名,就连左右武卫也少不得损失几千兵马。要知道现在大敌当前,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都是宝贵的资源,能够兵不血刃地收服这帮北府兵,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庾璟年很快就下了一道道的命令,先是叫人将北府军所有的将官全都客客气气地“请”到了营帐之中,暂时将他们禁锢起来。又叫人将北府兵员的武器全都收缴了,然后打乱建制,将他们混编到左右武卫之中。
  这下子就算有人后悔投降,也没法子再作乱了。
  庾璟年处理好这一切,叫左右武卫将军留下来收拾残局,自己带着萧十三,领着数百亲兵去见皇上。
  到了皇帝的营帐之中,皇帝带着三皇子亲自到大帐门口迎接,庾璟年想要跪拜,皇帝一把拉着他的手,道:“老五,你此次厥功至伟,朕真不知要怎么赏你!”庾璟年在外的所作所为,早有斥候不断地报到了皇帝这里。一次策划周密的刺杀行动,被庾璟年就这样轻松地化解了,也难怪皇帝要这样说了。
  三皇子不由也对庾璟年刮目相看。也许是和他太过亲近了,三皇子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庾璟年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老五,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娃娃了。
  皇帝拉着庾璟年的手回到自己的大帐,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庾璟年向皇帝禀告道:“何淮带着一万五千人前来,五千轻骑兵死伤惨重,减员超过半数,弃械投降的约有两千人。一万步兵则损失较为轻微,建制基本俱在,除了个别逃亡的,如今全都已经弃暗投明。侄儿未经皇伯父的允许,就斩了何淮的人头,何淮乃是正二品的大员,侄儿如此行事实属孟浪,还请皇伯父降罪!”说罢起身就要给皇帝下跪。
  皇帝一伸手拉住他,不肯让他下跪。
  “老五,你能如此处置此次的变乱,朕真的很高兴。你功勋卓著,满朝文武无人可比,朕又怎么会怪你呢!朕明白你的心思,北府军得来不易,全杀了实在可惜。那何淮,况且你杀他也是想让北府步军弃械投降,莫说他罪有应得,就是无罪,你杀了也便杀了,谁敢说你的不是?你能懂得这些,不为功劳和个人名誉,一心只为国家社稷着想,朕也就放心了。”
  皇帝说的对,那时的军功是按人头算的,庾璟年若是大开杀戒,会让他的功劳更大,名声更响。庾璟年却并没有这样做,可见他是真的顾全大局,为朝廷着想。
  庾璟年听得稀里糊涂的,三皇子却不由的眉毛一跳。这一次他真心地感受到了皇帝的心意,他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庾璟年,三皇子不由一阵惘然,比起自己来,庾璟年的能力谋略显然更胜一筹。
  算起来,他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在这个乱世之中,他应该更适合当皇帝吧。
  “老三,你在想什么?朕问你话呢?”
  三皇子一个恍惚之间,竟然没有听见皇帝在说什么。他连忙打醒了精神道:“父皇,您刚才说什么了?”
  “朕问你,你觉得老五加上这一次的功劳,封个亲王够不够格?”
  三皇子脸色陡变。
  他自己都还只是郡王呢!
  庾璟年起身跪了下来:“皇伯父,此事万万不可。老祖宗的规矩,亲王不可轻封,此次我虽然有些功勋,但是三哥在营帐之中保护皇伯父,又亲自指挥羽林卫将军铲除叛乱,功劳不在我之下,皇伯父要封亲王,也该先封三哥才是。”
  三皇子嗫嚅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跪下道:“父皇,儿子这点子功劳,怎么敢和五弟相比,五弟封个亲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最后言不由衷地道:“是众望所归,理所当然的!”
  皇帝听他们两个都在谦让,一时也有些犹豫了。他想了想道:“这件事不急,等回到建康再说不迟。”
  又问了庾璟年几句战场上面的事情,这才打发兄弟两人出去。
  两人并肩出了皇帝的营帐,没有旁人在中间缓冲,兄弟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怎地,竟然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三皇子想说几句缓和一下微妙的气氛,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他一个话唠,忽然之间没了话,让人觉得好生奇怪。还是庾璟年先打开话匣子:“三哥,陪我出去走走。”
  三皇子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庾璟年从连绵的帐篷中间穿过,来到祭坛之下站定。白天的时候,皇帝已经完成了祭天的仪式,之所以还在这里不肯走,就是想看看京中的太子到底要搞什么飞机。
  此时月朗星稀,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之上,将无边的清晖洒向大地,将两个人的身上全都镀上了一层亮银色,显得那样的柔和美好。
  遥遥望去,战场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尽。而三皇子却觉得他和庾璟年之间也在弥漫着淡淡硝烟。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庾璟年忽然道:“三哥,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事儿吗?”月光下,他的脸上棱角分明,本应该遍布杀伐之气,却因为缅怀过去,线条都柔和了下来,那样俊美的容颜配上那样淡淡轻愁的表情,让人一见之下竟生出一种忍不住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三皇子从来没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三皇子太了解他了,如果说沈沅钰是女人中的女人,那么庾璟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他精力旺盛,意志坚强,仿佛从来没有失意受伤的样子,就算是受到了伤害挫折,也会被他牢牢地压制在坚硬的心底里。
  三皇子心里不由一颤。他心里因为皇帝厚待庾璟年而产生的那一丝不平之气也终于消散了不少。“怎么会不记得呢!咱们从小就是一条心,应付完了老大,应付太子,一块儿挨打,一块儿受伤,一块儿被父皇惩罚,现在想想,可真想回到小的时候啊,那时候虽然也有烦恼,可是咱们总还是快乐的。”
  庾璟年也缅怀地点了点头。“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为了报复太子,在他喜欢的一匹狮子骢的草料中加入了巴豆。太子那次从马上摔下来,差点断了腿。太子好了之后纠结十几个侍卫,要来砍断我的一条腿,那时候咱们还小,武功不行,是你扑上来替我当了一剑,我没有什么事,你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腿骨差点儿被砍断了!”
  三皇子一愣,苦笑道:“你不说,这件事我都差点忘了。”接着又道:“小时候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庾璟年点了点头:“是啊,那时候这样的事太多了,你不止一次地救我。我虽然不说,却全都记在心上。三哥,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冷情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认两个人作我的亲人,一个是皇伯父,一个是你!我嘴里不说,可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哥哥一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想当皇帝,我就奋不顾身地推你坐上那个位置,哪怕为了你,得罪全天下所有的人,我也不在乎。三哥,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三皇子一瞬间有些震动,“我能明白!你待我一直很好很好!”
  “好。你能明白就好!”庾璟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三哥,我现在只想开诚布公地问你一句话。”
  三皇子知道肉戏来了,立刻打醒了精神:“你问!”
  “桓浩的事,你知不知道?”庾璟年道。
  三皇子明知故问道:“桓浩怎么了?”
  庾璟年道:“他被太子收买,在我去往一线峡的路上设下埋伏,想要杀我!”就把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追问道:“三哥,桓浩是谯国桓氏的人,他有什么异动,桓氏在建康的执事,没有向你汇报过吗?”
  三皇子狠狠地在祭坛周边的白玉栏杆上拍了一巴掌,“这个混蛋,竟然如此吃里扒外,真真是太可恶了。五弟,你还不相信哥哥吗,哥哥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庾璟年垂下眼帘。其实三皇子承认不承认,他心里早就明镜似的了。他不是来向三皇子求证的,他只是想看看三皇子的态度究竟如何。
  三皇子有些着急:“五弟,你一定要相信我!”
  庾璟年抬起头来,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笑道:“三哥,只要是你亲口对我说的,我就相信。”
  他那灿烂明媚的笑容,仿佛一下子驱走了寒冷,让人从内到外跟着高兴起来。“三哥,咱们好兄弟,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永远的不离不弃!你放心,这一次太子造反,证据确凿,回去我就上书给皇伯父,让他废掉太子,立你为太子!”
  三皇子那一瞬间竟无言以对。
  这时建康城中,太子在勤政殿的偏殿之中,太子正坐在靠背椅上闭目养神。看起来十分平静,实则是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按说这个时候,何淮应该已经杀掉皇帝,杀死三皇子,大军开进建康来和他汇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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