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你还有我
9.16 六千
他们暂时不被允许进入重症病房，乔一只能在窗口看着乔爸。
其实已经看不出来那是乔爸，满身插着各种管子，头上包着纱布，还要依靠呼吸机来呼吸，想到分别时他还憨憨的笑着告诉他，就在对面的小书店等他，仿佛是上一秒发生的事情。
乔唯和他一起站在探视窗口，心疼爸爸，也心疼弟弟，在她印象里，自从乔一可以听懂什么是男子汉的时候就再也没哭的这么凶过，她一直低头抹眼泪，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安慰他，想给他一个拥抱，心里又明明白白，她现在不该用这样的方式靠近乔一，那会让他更加的依恋自己。
左轩将乔一搂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行了乔一，你爸现在还是平安的，别太难过，也别自责，谁都不希望意外发生，这和送你去考试没有关系，让乔爸爸知道你不停的自责，他心里多难过。”
乔一没有办法不自责，他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脸和妈妈说话，当然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因为这件事责怪他。
到了晚饭时间，乔家人没人能吃得下饭，小宝呆呆傻傻的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穆奕说带他去吃东西，高高兴兴的牵着他的手离开。
祝锦南推掉全部工作，在儿子回来之前一直陪在医院，顺便联系几个外院的专家来看看乔爸的情况。
就连左轩的妈妈也来过一趟，医院走廊里有些阴凉，她把自己的真丝披肩搭在乔妈妈身上，陪她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乔一坐在椅子上出神，整个晚上一句话没说，九点多的时候，祝锦南让助理把他接回自己家，家里有保姆，可以给他做宵夜和早餐，家里有司机，医院有任何事可以立刻把他接来，总这么一直守着不是办法，乔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专家说暂时稳定，几个大人商量一下，还是让他明天继续参加高考，虽然会影响心情，但总该争取一次。
乔一不想走，乔唯告诉他大人的想法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让他听话，他才肯走。
左轩消失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两份温热的鲜虾小卷，口味清淡，容易入口又好消化，他半蹲在乔唯面前，给她夹出一个来，“乔乔，吃点东西，你要在这守一/夜，一点东西不吃怎么行？这个不腻，吃几个不会太难受，恩？”
乔唯胃里空空的，心却堵在喉咙上，一点东西都不想往下咽，“我吃不进去，不想吃。”
左轩没有再逼她，转身把小宝叫过来，喂他吃了两个，又哄着乔妈妈吃了两个，属于乔唯那一份，一直放在她的手边。
他去给乔唯接了一杯热水放进手心，“那你喝一点热水，不吃不喝这也没有日月精华给你吸收，别明早乔叔叔好了，你倒下了。”
左轩跟着她忙了一天，乔唯心里很感激，接过热水很听话的低头喝了一口，“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妈和我公公还有穆奕他们都在这，这么多人陪着也没用。”
“我不是陪你，我也想等到乔叔叔脱离危险的消息。”
两人正说着话，去楼下接人的穆奕步履匆匆的走回来，后面跟着风尘仆仆的祝煜城，在电梯里他一直在听穆奕说乔爸的情况，下了电梯，就看到这幅情景。
左轩最先注意到祝煜城，立刻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乔乔，你老公回来了。”
乔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眶一热，立刻把头扭回来，在祝煜城看来，她这分明是不想理他的举动。
祝煜城还是那副冷清倨傲的样子，面容上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祝锦南一直和乔妈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分散着她低落的情绪，祝煜城和爸爸打过招呼后坐到乔妈身边，非常自然的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妈，我回来了，别担心。”
乔妈的心，就是在看见祝煜城的时候放下来的，别人再怎么围着他们转，也不是自家人，祝煜城是现在这个家里唯一能做顶梁柱的人，她看着祝煜城又忍不住想哭，昨晚乔爸用剔骨肉做了小酱肉包姐弟几个都说好吃，他还念叨着姑爷在就好了，姑爷在也能尝尝。
在探视窗外看了一会周身布满各种仪器的乔爸之后，祝煜城来到乔唯面前。
他站着，她坐着，他低头看她，乔唯却低头看脚尖。
“怎么不看我？”他先开口问。
乔唯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头压的更低。
祝煜城只好蹲下来，挑起她的下巴，面对她哭红的大眼睛小鼻子，他不禁皱起眉头，“吃东西了吗？”
乔唯摇头，泪珠子甩到他手背上的同时，流出一股透明的鼻涕。
他沉默下来，定定的看着她，终于在见那股透明鼻涕要流到她上翘的嘴唇上时，他拿起一旁餐盒上的餐巾纸，给她擦掉。
仔细算一算，他和乔唯虽然相识十多年，但从他求婚到现在，不过是半年多的光景，在他的印象里，乔唯是不会轻易流泪的女孩子，他们在绿萝镇遇到绑匪，她险些遇害，吓成那个样子都没流一滴眼泪，现在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一为她温柔，乔唯的眼泪更加凶了，开始是一个豆子一个豆子往下掉，后来是一溜一溜往下淌。
他几不可闻的叹息，拿起一旁的餐盒，打开放到一旁，重复了刚才左轩做的事情，夹起被透明小薄饼卷着的水晶虾仁送到她嘴边，淡声命令道，“张嘴，吃东西。”
乔唯一边哭着一边张开嘴巴，咬住筷子，慢吞吞的嚼着。
倚墙而立的左轩看到这一幕，苦楚的轻笑，摇摇头，去外面吸烟。
同样一件事两个男人来做，无需杀戮与硝烟，胜负立刻分晓。
他不是乔唯爱的那个人，纵有万般温柔，都不敌她所爱之人一句冷清的命令。
乔唯在祝煜城无声的逼迫之下，吃了半盒鲜虾小卷，又喝了半杯热水。
他让穆奕把乔妈妈和小宝送回家，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他和乔唯留在医院就好。
左轩全程和他零交流，只是简单问了医生几句话，在祝煜城开始清人之后，主动提出送乔妈妈回家，和乔唯说了再见随后离开。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鼻音浓重的喃喃道。
“恩。”祝煜城直言不讳的承认了，虽然当下乔唯正坐在他怀里，但这并不能让他彻底介怀他们之间的矛盾。
“没关系。”乔唯在他洶口蹭了蹭，“我也在生你的气，你暂时先不用原谅我，等我先原谅了你再说。”
“我没做错任何事，不需要你的原谅。”他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男人都是这个样子，自己在外面呼风唤雨沾花惹草，回到家里连和老婆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我说的对吧？你不敢承认吧？你是不是不敢？”她仰起头认真的看着他，开始较真。
“我敢承认。”
“你看你看！你承认了吧！你居然还承认了！”她顺杆爬的本领很是厉害，犯罪嫌疑人自己都供认不讳了，那这妥妥的就是罪名成立。
祝煜城没有急着跟她辩解，等她自己老老实实重新靠在他洶口时，才不疾不徐的继续说完，“我敢承认，但是我没有做过任何沾花惹草的事情，所以我不会承认。”
“那谭黎是怎么回事？”她准备彻底跟他算明白沾花惹草这笔账，“她是你前女友，后来嫁给你爸爸，这件事让你一直不痛快，后来她和左轩纠缠在一起，这让你更加不痛快，因为你坚信左轩不喜欢他自己的女朋友而是喜欢我，现在谭黎和你爸爸离婚恢复单身，你认为她完全属于左轩，于是你见左轩惦记你的人，你开始去惦记左轩的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把谭黎一起带到新加坡，在无人打扰的美好国度里重温旧梦，来一场说复合就复合的恋爱，再来一场说私奔就私奔的旅行！”
祝煜城刚要开口，她急忙打断，“你别着急解释，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不要脸，我绝对不会相信你那些天花乱坠的理由和借口，你们两个背着我搞什么亲密的小花样我在电话里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说完了吗？”
“说完了……”
确认她不会再突然半路插话，祝煜城开始给她讲自己这十几天工作以及他是如何遇到谭黎那个女神经病的，他没有和谭黎多纠缠一分钟，没有立马回到她身边是因为没有马上回国的航班，甚至今天回到这里的航班都被他错过，所以他只能飞到上海，再从上海飞回来。
祝煜城的身上只有属于他自己的香水味道，乔唯贴在洶口细细的嗅着，慢慢变得心安，她勾住祝煜城的脖颈，靠上他宽阔的肩膀，轻轻的扯动着他的衬衫领口。
祝煜城一把按住她的手掌，将她的小手捏进自己的掌心，“不用看，我说过没有发生你想象的那些，就算发生了，我也不会愚蠢到让女人把口红印在我的衬衣上。”
言外之意，她就是个笨蛋。
但乔唯对自己脖子上曾经有过粉色痕迹毫不知情，那天晚上大家生怕乔妈起来用铲子轮流拍，谁都没洗漱，都是灰溜溜的去睡觉，第二天一早起来，证据没有了。
祝煜城问她，“你想对我说实话了吗？”
“我没有实话对你说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天地可鉴我的一颗良心，我没有骗你。”
他没再追问，只是明白一件事，在她心里，乔一这个弟弟要比他们之间的婚姻和信任更加重要，十五天的空白，只是加深了她要维护乔一的信念。
那他的底线和原则，在她眼里就可以这样被忽略吗？
他不会原谅乔唯，因为她是乔唯，所以更加不可以原谅，只是当下，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好时间，他也希望乔爸爸可以平安无事。
其实乔爸现在这个状态，他们在这里守着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乔唯不放心，她希望不管乔爸爸有什么事，在第一时间里都有家人出现。
凌晨三点多时，他去外面抽了一支烟，回来后乔唯往他怀里钻，他像抱小孩子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命令她闭眼睛休息一会。
乔唯睡不着，总是睁着眼睛看他的尖削的下巴，一个夜晚过去，长出一层青色胡渣，他总是能轻易洞察到她没有乖乖听话，立刻低头重申，闭眼休息。
在他反复的强求中，乔唯睡了一小会，却睡的极不安稳，就像在绿萝镇的医院里一样。
他不断的把她从噩梦中揉醒，再看她慢慢入睡，把她向上抱了抱，在她的梦里轻轻吻住她的额头。
第二天一早，乔一在去考场之前先来了一趟医院看爸爸，见到祝煜城时稍显意外，怔怔的叫了一声姐夫，乔唯去了洗手间，重症病房门口只有他们两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隔着探视窗外看乔爸，乔一心情复杂的问道。
“昨天半夜。”
“噢，我昨天在你家里睡的。”
“我知道，是我让我爸安排的，家里没有人照顾你，妈回家只能勉强照顾好小宝，不会有多余的精力照顾高考生，你在我家正合适。”
他语气平静至极，乔一听着却十分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
果然，隔了两秒之后，祝煜城开口了，“你过生日那晚和你姐姐在空包房里吵架，出来的时候为什么她脖子上有吻痕？”
乔一身体微微一僵，慢慢的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吻痕？”
祝煜城双手插进口袋，淡然的点了下头，“是，很浅的吻痕。”
“不是……不是吻痕吧，怎么可能会是吻痕，是我们吵架我和她闹了两下，不小心掐的吧，她皮肤很敏感，有一点磕碰都会看出来红的紫的。”他尽量让自己说的像事实，尽量把他现在说的话想象成事实。
祝煜城的视线从乔爸爸身侧的仪器上收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是吻痕。”
乔一吸了下鼻子，“我不知道，不是我弄的，我考试去了。”
他启动了赖皮政策，坚决否认，抗争到底，不过，听祝煜城这样问出来，真比憋着舒坦啊，不然他这一天的考试不仅揣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爸爸，还要揣着一个风雨欲来的姐夫。
又是一整天过去，乔爸仍旧没有任何进展，乔唯半夜还睡了一会，祝煜城一直没睡觉，傍晚的时候眼睛几乎可以看见红血丝，出去抽烟提神的次数变多，祝锦南白天也来过一次，带着秘书和助理，在医院里直接将祝煜城手上的工作交接过来。
乔妈妈实在心疼，把他和乔唯撵回家去睡觉，让他们把小宝也带走，她一个人在这守着，今天高考就结束，晚上乔一也不会走，肯定会陪她在这。
乔小宝这个没心没肺没门牙的小东西，只要给吃给喝谁领跟谁走，祝煜城用一块奶糖把他骗到手里，抱着他和乔唯一起回祝家。
晚餐很清淡，谁都没有太多胃口，小宝却吃的有点不开心，吃着吃着就哭起来，乔唯抱过来哄，“怎么了小宝？哭什么呀？不喜欢吃这些饭菜咱们让阿姨做点你喜欢吃的呗，你看看你矫情的，就这牙口还要点菜……”
小宝咧着没有门牙的小嘴委屈的抹眼泪，“米有肉肉……”
“有！有肉！怎么没有呢！这不有牛肉吗？”
“咬不动……”
爸妈在家做肉之前都要先用高压锅压过，有时小宝不爱吃饭，他们干脆把压熟的瘦肉切碎给他拌在粥里，祝家的保姆阿姨做的都是祝煜城喜欢吃的东西，稍微偏硬，小宝不爱吃。
惦记着少爷和少奶奶这两天吃饭不及时，可能胃口不好，保姆还做了一锅软糯的鸡蛋小米粥，香气四溢，家里还有昨天给乔一准备的两只鲍鱼，用鸡汤熬出来的，乔一只吃了一只还剩一只，保姆将鸡汁鲍鱼片成小片切成小丁，用砂锅重新煨了一小锅鲍鱼小米粥端上来。
小宝吃了半碗又开始哭，说想爸爸，想吃酱包。
哭的乔唯眼眶一阵阵跟着发红，酱包好解决，爸爸去哪里给他找来。
祝长风比较早熟，知道乔爸爸受伤意味着什么，一直表现的非常懂事，不给任何人增加麻烦，但他也不会安慰人，乔唯把小宝放下来，他就拿餐巾纸帮他擦眼泪，把自己碗里的鲍鱼丁挑出来喂给他。
小宝今天格外闹人，动不动就哭，他想吃祝长风手里的冰激凌，长风只是犹豫了一下，他就开始大哭，他要穿长风的睡衣，长风只是脱的慢了一点，他又开始哭。
乔唯开始拿出幼儿园里哄孩子们的方法哄他，带他做游戏，又唱又跳的把他折腾困了，让他喝奶粉，洗澡，塞进被子里。
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祝长风和祝煜城一直默默的在旁边看着，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小宝睡了以后他们才回卧室去洗澡准备睡觉。
乔唯已经有了黑眼圈，像一只大熊猫似得坐在镜子前面吹头发，顺便从镜子里看祝煜城在整理他的皮箱。
一向有条不紊的祝煜城竟然会让自己的行李乱成这副模样，乔唯很是意外，所有的东西几乎是乱七八糟塞进去，这会拿出来的时候全是褶皱，鞋子和內衣裤都挤在一起，可见他当时走的有多匆忙，连十分钟整理行李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
头发差不多干了，她起身走到蹲在皮箱面前的祝煜城身后，软绵绵的趴在他的背上，祝煜城顿了顿，继续整理，要洗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皮鞋摆在一旁，扣上皮箱立在一旁，起身时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微微弯着腰，托着她的小屁股，在房间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关上浴室的灯，关掉房间的灯，回到chuang上。
“我爸会醒过来吗？”她躺在洒满月华的大chuang上轻声询问身旁的人，好像他能给出什么准确的答案一样。
“会的，他舍不得你们。”
“如果他醒不过来了呢？”
祝煜城安静了好一会，翻身面对她，月色下，他清冽的目光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定，“你还有我。”
乔唯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将小腿环在他的腰上，她要好好休息，明天去医院接替乔妈，等着乔爸醒过来。
祝煜城说要给他买车，还给他报名去学开车，现在文科已经考过了，就等着路考，车他都和祝煜城商量好了，太好的不要，能拉着一家老小出门方便就行，祝煜城说给他买7座本田奥德赛，有空的时候他可以带着全家人一起自驾游，到时候一拉车门，他的俊儿靓女们一个个从车里钻出来，羡慕死别人。
祝煜城还说要在小乔人家附近那几个小区里给他们买个新房，一直在观望，看哪个都不错，房子都很大，精装房的采光稍微弱一些，毛坯房的采光好，就是装修麻烦，他和乔妈还迟迟没有拿定主意选哪个，不过已经早早给他的老同学们打过电话，告诉他们他要搬家了，房子可大了，女婿给买的，等装修好了邀请他们来做客，言语之中难掩小小的炫耀之情。
乔爸还等着乔一上大学，给他扛行李包，连买什么样的暖水壶什么样 洗脸盆都早早在家唠叨过……
乔唯就是想着这些睡着的，梦里全是家里那些琐碎的小事。
天刚放亮，放在chuang头上的手机突然来电，乔唯眼睛都没睁开便猛的从chuang上坐了起来。
看到乔一的名字她心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乔一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好消息？坏消息？
她紧张的发抖，祝煜城一把拿过电话滑动屏幕接起来，“我是你姐夫，爸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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