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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这话带着禅意,青鸾不甚明了,只知道国师不肯揭穿自有他的道理,老实说道,“想问问假的贺先生。”国师一笑,“他的真实身份吗?”
  “不是。”青鸾忙道,“真实身份不重要,只想问问国师,他是何命格?”
  国师沉吟道:“此人命中难逃生死二字。”
  听来如此不吉,祥青鸾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忙问何意,国师拿起一窜念珠一颗颗拈着:“从出生到长大,一直在生死间徘徊,为自保醉生梦死,后遇刺死里逃生,再被迫出生入死,其后命悬一线死生难测,若死则万事皆空,若生,则终其一生死去活来。”
  青鸾紧抿了唇,默然想着国师的话,半晌开口声音中带着颤:“为何会如此凄惨?”
  国师笑道:“听起来凄惨,未必凄惨,不知死焉知生,凤凰浴火涅槃重生,你之砒/霜他之蜜糖。”
  这样似是而非的话,青鸾听着费解,便用心一字一字记下,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从嘉注定是皇上,不会更改,南星一定会是下一任国师,而她自己,芳菲与贺先生,定要去破解命格,命由天定,可成事在人,不是吗?
  青鸾静静看向国师,端起茶盏恭敬道,“谢过国师。”国师浅嘬一口,含笑起身,“佛曰不可说,今日已说得太多,青鸾慧灵,自会了悟。”
  青鸾忙起身,含着央求道,“再问国师最后一句,贺先生可会回来吗?”国师笑道,“别处暂无容身之所,会回来的。”
  一句话如同天籁,青鸾如释重负,只要回来,因这一句话,别的都已不重要。命格、生死都是虚妄,只要能继续听先生授课跟先生论道,再求着先生,教自己吹埙骑马,青鸾满足而笑,恭敬施礼告辞。
  国师吩咐一声送客,门外侍立的童子嘬唇发一声清啸,一双白鹤自檐头盘旋而下,引青鸾而出。
  南星站在院门外,瞧见青鸾出来双手合十,“白鹤相送,青鸾合了师父的缘法。”
  青鸾看着南星:“几日前,有一个人跟我说,男女之间的喜欢有好多种,他说我与南星之间是友情,我说是亲情,他却说,我是自作多情。”
  南星怔了一怔,便笑了,笑容如春风一般,青鸾从未见过他笑,最多只是翘一翘唇角,南星笑着说道:“青鸾没有自作多情。”
  青鸾啊一声笑起来,揪住了南星的袍袖,“南星,我太高兴了。”南星没有挣脱,只看着她笑,青鸾笑道,“想问问南星,可有愿望吗?我的愿望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南星双手合十,“出家人清心寡欲,无欲无求。”青鸾笑道,“若有朝一日国师仙去,南星会承继国师衣钵吧。”南星摇头,“有缘者得之。”青鸾看着他,“若是南星的师弟中其中一位做了国师,南星当如何?”南星淡淡得,“天下之大,处处可为家。”
  远远传来瓒的笑声,冲白鹤扬着小手跑了过来,从嘉跟在他身后,瞧见青鸾揪着南星袍袖,忙唤一声青鸾:“怎么又揪南星袖子?南星是出家人,你也避嫌些,他的二师弟与三师弟,我瞧着为人不善,让他们瞧见了,再落了口舌。”
  青鸾忙松开了,南星看一眼从嘉,“太子殿下如何知道他们为人不善?”从嘉摇头,“对几个小沙弥呼喝来去,心中能有善念吗?”
  青鸾就瞧着从嘉笑,从极简处着眼,却能看到极紧要之处。
  ☆、22. 纠葛
  回去的时候,从嘉硬挤进了马车,跟青鸾抱怨道:“来路上身边也空心里也空,我要与青鸾坐一起。”青鸾笑笑拍一拍身旁,从嘉忙过来靠着她坐了,笑嘻嘻觑着她,“非要见国师做什么?问姻缘吗?初四那日,不是都订了吗?”
  青鸾也靠向从嘉,闭了双眸唤一声从嘉:“我们说说话,我心里当从嘉是友是兄,却从未想过,从嘉是我的夫君,之前还一直暗中为从嘉物色太子妃。”从嘉笑道,“青鸾年纪小,七岁起一心护着幼弟护着家,进宫后又孜孜不倦求学,心无旁骛,自然不会想这些,不管青鸾当我是什么,我们有长长的一辈子,谁也不会离开谁。”
  青鸾看着他,该如何对从嘉开口?又如何对皇后娘娘开口?显赫风光订了亲,大昭国人尽皆知,自己突然要变卦反悔吗?她不怕受千夫指,可是她不愿让从嘉伤心,也不愿辜负了皇后娘娘的期盼。
  青鸾又唤一声从嘉,回答她的是浅浅的鼻息,从嘉已枕着她的肩窝睡得熟了。
  当夜,皇后病发,卧床昏迷不醒。青鸾与从嘉昼夜轮流侍奉。
  春节过后皇后娘娘醒转,神志却依然昏聩,短暂的清醒后又会陷入混沌。
  眼看就是元宵节,从嘉带人扎了各式花灯,挂满了皇后寝宫。
  青鸾早早过去,皇后正坐着,瞧见她进来冲着她笑,青鸾看着皇后虚弱的模样,想起楚王府客堂外初见,大红罗衣石青鹤氅,头上的金凤钗展翅欲飞,皇后明眸皓齿笑看着她,神采飞扬气势逼人,不过两年过去,就衰弱成这般模样。
  青鸾鼻子一酸眼圈已经红了,皇后笑道:“傻孩子,生死有命,别哭。从嘉总说青鸾梳头梳得好,给我挽个利落的髻,也有个过节的样子。”
  青鸾闻听瞪大了眼,后退着连连说不,皇后诧异瞧着她,正好皇上进来,笑道,“朕为茵茵梳头。”皇上挽起皇后的头发,缓缓梳到底,看着梳齿间大把的脱发发愣,楞神间皇后闭了眼,“我有些累了,要睡一会儿。”
  皇上忙扶皇后躺了下去,皇后头未挨枕,已没了声息,说是睡着,其实是昏迷,皇上看着她苍白的脸,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话,皇后昏迷的这些日子,只要皇上在,都会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些小时候的事。
  青鸾静悄悄向外退,吩咐守着的宫女添两个炭盆,自己捧了手炉想要送进去,来到碧纱橱隔门边,皇上的声音传了出来:“茵茵心里是倾慕着淳之的吧,茵茵那会儿总去无为寺找他谈禅,他是有修为的出家人,朕从未疑心过。”
  青鸾心中吃惊,这淳之,难道是国师吗?想要赶快避开,脚下长了钉子似的,就听皇上又道,“朕与茵茵青梅竹马,朕以为,茵茵与朕一样,非对方莫属。朕成亲后虽起了疑心,却也没想到淳之身上。这几个月,茵茵病着,每逢他派人送了药来,茵茵总是捧着药钵笑,那样柔情的笑容,朕从未见过。”皇上苦笑着,“茵茵也不明白吧,若明白,依茵茵的性情,会撇下朕找他去,朕不想给你们这样的机会,是以,朕永远不会告诉茵茵。”
  青鸾紧攥着碧纱橱上突出的木棂,隔着茜纱瞧见皇上在哭,眼泪滴在与皇后交握的手上:“淳之来看过你了,在你的床前站了很久,他这个人,朕以前总是瞧不透,这次朕知道了,他心里也是喜欢着茵茵的,是以他留了发,他每日亲手熬了药,派飞骑送来,他只是不知道,茵茵一样对他有情。”
  皇上说着话又笑了,笑得悲凉,“可笑吧茵茵,我们都不是蠢人,却看不透彼此的感情。”笑着又落泪央求,“茵茵,淳之是爱恋着你的,你若满意,就醒来吧,朕不会在意的,朕得了你一生,已是满足了。”
  青鸾逃一般出了皇后寝宫,从嘉正挂着花灯,唤她一声,青鸾不理,冲出宫门靠着山墙坐了下来,闭了眼想起国师的话,我尘缘中尚有牵挂,我是受人之托守着她的江山,又想起国师房中盛放的牡丹花,那样的雍容之姿,惟皇后娘娘才有。
  这些长辈间的情感纠葛,令青鸾无比心惊,由他们想到了自己与从嘉,国师皇后皇上应是半生不快吧,自己若与从嘉成亲,岂不是害了彼此?
  靠坐着闭了眼想着心思,从嘉挑几盏灯过来,弯腰瞧着她笑,“累了?累了就回去歇息,我陪着你回去,这几盏灯给青鸾挑的,看看,喜欢吗?”青鸾抬眸看着,笑道,“喜欢。”
  从嘉伸出手,“起来吧。”青鸾不用他扶,自己站了起来,笑说走吧。从嘉过来牵她的手,青鸾不着痕迹躲开了,从嘉愣了愣,“今日怎么怪怪的?”
  青鸾低着头不去看他,从嘉闷闷的,很快又笑了:“青鸾今日这别扭的小媳妇样,从未见过,我很喜欢。”
  青鸾心中一声叹,看向从嘉,这些日子守在皇后娘娘病榻前,满脸的疲惫,没了玉白的光泽,微微有些黄,一双红唇泛着白,干得有些起皮,青鸾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从嘉别心焦,有国师把脉开方,总会好的。”
  从嘉嗯一声,青鸾又道:“到我院子里喝些蜜蜂雪梨水,去去燥,夜里睡下前嘴唇上抹些香油。”
  从嘉又嗯一声看着她笑,笑一会儿道:“絮絮叨叨的,更象小媳妇了。”
  青鸾扭了脸,前面路过西院,习惯性得扭头去看,就见院门大开,青鸾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疾步跑过去蹬蹬蹬上了石阶,冲进院子里喊道:“先生,是先生回来了吗?”
  身后从嘉笑道:“先生没有回来,是我吩咐人在先生院子里挂灯。”
  青鸾退了出来,心里怅惘着,低头缓步走着,“月余没进书房,我有些心急了。”从嘉笑道,“没进书房,青鸾也没落下读书写字,无需心急。炀城至东都,快马也得月余,贺先生腊月初四离去,依先生的骑术,应能在春节前回到东都。”
  “是啊,”青鸾紧了紧身上披风,“早将大昭,将我们抛在脑后了吧。”
  从嘉笑道:“先生走之前对母后说,会尽快回转。”青鸾不由展颜一笑,“果真吗?”从嘉道,“母后对先生说,可与亲朋欢聚,二月二后回来,先生反说无牵无挂,回去后即刻回转。”
  青鸾疑道,“既无牵无挂,先生为何匆匆离去?”从嘉笑道,“无诗与琴心不打不相识,如今常在一处玩耍,琴心走之前与无诗道别,无意中透露,先生要回去践行一个约定,小时候对别人许下的诺言。”
  青鸾笑了,从嘉脸上浮起怅然:“说到践约,不由想起芳菲,我对她的承诺竟给忘了,芳菲却毫不在意,她越是不在意,我越愧疚,倒不如打骂我一顿,让我舒坦。”
  青鸾沉默,订亲那日芳菲走后,彼此之间似乎有了默契,谁也没有给谁写信,皇后娘娘缠绵病榻,齐王妃曾来探望,却不见芳菲,青鸾想着芳菲的话,你和从嘉成亲之日再来,也许,过了二月二就来了。这是何意?
  二人并肩缓步走着,从嘉又道,“我给芳菲去信,芳菲不回,是不是忙着议亲?”青鸾说但愿吧,从嘉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我日后会对芳菲格外关照,青鸾别做他想。”青鸾嗯了一声,二人继续向前。
  甬道两旁挂了花灯,花团锦簇一片喜气,从嘉笑道,“先生践约重诺,想来对方是个姑娘吧。”青鸾想起他所说,为情所伤暂避大昭,笑道:“应该是吧,从嘉觉得,先生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从嘉歪了头:“那种艳丽妩媚善解人意的吧,比如说,芳菲那样的。”青鸾哦了一声,好象是啊,先生为情所伤,怎样的女子会伤害先生呢?
  二月二的时候,皇后病情好转,可以下床走动。青鸾欣喜不已,扶着皇后来到后花园,看迎春花枝冒出绿芽,正在太阳下陪着皇后说话,有侍女进来一声禀报,原来是芳菲到了。
  芳菲含笑而来,扶了皇后另一只手臂笑道,“听说皇后娘娘病了,我焦心不已,想要来侍奉些日子,怎奈母妃不许,逼着我学规矩。”皇后笑问学得什么,芳菲红着脸忸怩,“就是成亲了做了别人媳妇的那些规矩。”
  皇后含笑道,“你母妃心急,自有芳菲的好去处。”芳菲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惦记。”
  青鸾想起国师的话心中发沉,芳菲瞧她一眼,“青鸾,贺先生可曾归来?”青鸾摇头,每日路过西院,眼巴巴看着那大门,总是门扉紧闭,先生大概不会回来了。
  皇后笑道,“贺先生临行前答应过我,二月上旬必归,就快回来了。芳菲觉得,贺先生如何?”
  芳菲与青鸾齐齐愣住,对视一眼又移开去,青鸾随即释然,芳菲既要做皇妃,跟贺先生无关,皇后娘娘只是试探芳菲吧?芳菲紧咬一下唇笑道:“贺先生很好啊,就是年纪大些。”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容易多想,我不过随口问问。”
  青鸾松一口气,想到贺先生上旬归来,今日初三,七日内必归,心里有小小的雀跃升腾而起。
  ☆、23. 诱惑
  青鸾早起待往皇后处请安,皇后身旁的锦书姑姑来了,含笑对青鸾道:“皇后娘娘嘱咐,先生既已归来,鸾郡主且安心进书房读书,皇后娘娘那儿有芳菲郡主在,请鸾郡主放心。”
  青鸾说一声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转身进屋拿一摞书,抱着就往外走,走得飞快,小跑步一般。
  进了书房,先生尚未来,从嘉正翻动着棋经笑,“说来也快,就到末篇了。”青鸾笑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从嘉嗯一声,“过了这本,不知先生会让研习那本棋书。”
  门外有人笑道:“这本过了,不看棋书了,从嘉与青鸾一起听我讲授,也不用多加思考,能听进去多少算多少。”
  青鸾转身向门外看去,先生施施然进来,依然是儒巾青衫,嘴角挂一丝笑意看向青鸾,青鸾定定瞧着先生,想要说先生回来了,想说先生不在的时候,我读了许多书,有疑惑请教先生,想说先生看看我写的草书如何,许多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也不行礼,招呼都不打,目光只随着先生,看着他进来,看着他经过她身旁,鼻端传来淡淡的麝香,看着他到书案后端坐下去,看着看着就笑。
  先生抬手道:“别傻笑了,坐下讲课。”
  这次完全脱离了书本,先生讲起大昭国历代君王,功过是非传闻逸事,仿佛信口拈来,青鸾与从嘉听得兴起,先生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今日所讲君王,挑出一位最感兴趣的,每人写文一篇,不拘长短不拘格局,直抒胸臆即可。讲完大昭讲殷朝,最后讲乌孙,帝王之后是将相,将相之后名臣,名臣之后书生,直至庶人。”
  先生讲完起身而出,正在廊下伸懒腰,青鸾出来笑道,“先生此举甚妙,从嘉听了进去。”先生摇头,“照本宣科易深入浅出难,这一路上夜宿客栈,我将这些年所学融会贯通,终能以最浅显最直白最简洁的方式讲出,我三岁开蒙,学了十六年,这十六年的精华,青鸾与从嘉可一载学去,想想有些不甘心。”
  先生似笑非笑,青鸾笑道,“是皇后娘娘要求的先生?”先生摇头,“是我,要图日后,我想来想去,为君王者,不见得满腹经纶才能做皇帝,从嘉自有无人能及之处,希望教他这些,他能守住自己的江山,做一个及格的皇帝。”青鸾雀跃道,“我也这样想,从嘉就是不喜背书,不喜想那么多复杂的事,其实他很聪明的,看人也能看准。”
  先生嗯一声,“是以,青鸾,报恩可以,不用搭进去一生。”先生意味深长看着她,青鸾低了头,“先生,我明白了,可是皇后病重……”先生笑笑,“想学骑马吗?”
  自己还没提,先生主动说起,青鸾喜出望外,先生看着她,“学会骑马,逃命的时候能快些。”青鸾扑闪着眼,“说到逃命,还是用轻功,在树梢上嗖嗖嗖几下不见了人影。”先生咬一下牙,“青鸾,旧事不许再提。”青鸾一笑,“想学轻功。”先生瞧着她,“骨骼定型,晚了,就算早些,四肢僵硬也学不成。”
  青鸾也咬了牙,“先生是完人嘛,自然比不了先生。”先生就笑,青鸾指指他的胡子,“啊,先生三岁开蒙,学十六年,先生十九岁了。”先生板了脸咬了牙,“青鸾的课业完成了?”
  青鸾咬了唇,“不是我问的啊,是先生自己说的。”先生摆手,“回去写文章去。”青鸾还想说话,不想回去,微蹙了眉:“先生不是说不拘形式吗?我这会儿就为先生口述。”
  先生看着她笑,“就你聪明,我说的是每人写一篇,写……”青鸾嗳一声,到了门口又回头,“先生,听说东都富庶,是不是有许多稀罕物?”先生不理她,青鸾又问,“先生,可带回来一件两件,让我开开眼吗?”先生看她眼巴巴的,忍不住笑了,“有是有,我回去逢上过年,都避市不开,没等开市我又回转……”
  青鸾哦了一声,先生瞧着她失望的模样,手伸进袖筒道,“过来。”青鸾雀跃着走近,先生拿出一件陶埙,“我自己烧制的,给青鸾初学时用,你父王留下的玉埙珍贵,青鸾笨手笨脚,再给摔坏了。”
  青鸾伸手来接,碰到先生指尖触电一般缩了回去,陶埙掉落下去,青鸾闭了眼,先生抬脚挡了一下,陶埙落在先生脚面上,青鸾兴奋得蹲下身,先生说等等,脚往起轻轻一抬,将陶埙送入手中,抽出一方巾帕擦拭一番,解下头上发带穿入陶埙圆孔,青鸾眼前一花,陶埙已套在脖子上,先生道:“省得再摔了,进去吧。”
  青鸾进去时,从嘉正埋头写字,面前洋洋洒洒一摞,青鸾奇道,“从嘉今日心得颇多。”从嘉摇头,“先生今日讲授有趣,我先记下来,然后装订成册,可随时翻开来看。”青鸾说甚好,从嘉抬头看着她,青鸾两手交握着,将陶埙藏在袖筒里,从嘉笑道:“还有课业没完,快些写吧。”
  青鸾凝神细思提笔写字,写好了捧一本书起身踱步,芳菲探头进来笑问,“先生不在?”青鸾点点头,从嘉起身笑道,“芳菲进来吧。”
  芳菲进来跪坐了看着从嘉道,“皇后娘娘服了国师送来的药,安然睡着了,从嘉放心吧。”从嘉笑说,“多谢芳菲。”芳菲摇头,“客气什么,听国师的药童说,自从皇后娘娘生病,国师每日四更天进山,云台山深山处山涧中有一处泉眼,夜来断流凌晨复涌,国师就等着这泉眼中第一脉水,然后背回寺中,亲自打扇熬药,熬好后命药童飞骑来送,包裹着药钵的棉包足有十多层后,药到了皇后娘娘手中,不冷不热正好。要说国师对皇后娘娘,可真是上心……”
  青鸾唤一声芳菲坐在她身旁,芳菲不说话了,从嘉笑道:“母后说过,七岁陪外祖母进无为寺上香,其时国师乃是上一代国师的关门弟子,母后说八岁的小沙弥,光着头眉清目秀的,冲她双手合十唤着女施主,十分可爱。都是打小的情分,一样的,我以后也会这样对芳菲的。”
  芳菲含笑看着从嘉,“果真那样,我死也满足了。”青鸾斥声胡说,芳菲笑着红了眼圈,“刚刚皇后娘娘对我说,乌孙太子符离将会是一代雄主,如今殷朝尚不将乌孙放在眼里,大昭要趁早遣使前往乌孙,游说和亲,皇后娘娘说,我是最好的人选。”
  芳菲看着青鸾咬了唇,从嘉皱眉道, “国家兴亡,怎能依靠弱女子?”芳菲眼眸中染了泪,“皇后娘娘还说,符离已经成亲,我若嫁过去,他自然也不敢怠慢,怎么也得封我个贵妃。”芳菲说着话笑了起来,“贵妃,我一个落魄王爷的女儿,是不是该喜出望外?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从嘉站起身:“芳菲放心,我去与母后说,让母后打消这样的念头。”
  从嘉匆匆而去,青鸾想着国师的话,如何来得这样快?抚着芳菲的手道:“放心吧,只要从嘉开口,皇后娘娘一定会收回成命。”
  芳菲抽出了手,“青鸾很庆幸吧?”青鸾一怔,芳菲笑了,“不是我就会是你,青鸾心知肚明,又何需装傻?”
  青鸾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这个人是芳菲,芳菲可要回去歇一歇?”芳菲低了头,“我还是住在皇后娘娘寝宫,方便照顾,青鸾是做大事的人,要忙着读书,我就不便相扰了。”
  青鸾唤一声芳菲,芳菲头也不回出了书房,廊下先生靠着廊柱,笑道,“芳菲郡主勤快,频繁出入宫中。”芳菲一笑,“不若先生有心,两个月时间东都打个来回,不知跑死多少匹马。”先生笑道,“职责在身,不若芳菲郡主有备而来。”
  芳菲抬眸瞧着他,压低了声音:“骑骑马吹吹埙画一个代面,再体贴得谈谈心,就能将幼稚的郡主勾引得芳心扑通通乱跳,何况这郡主还是未来的皇后,先生心中,很有成就感吧?男人才有的那种成就感。”
  先生笑了笑,俯首看入芳菲眼中,他的眼眸很深情,不若寻常男子充满色/欲,而是含了赞叹欣赏,似乎在欣赏一幅画,又很温暖,似乎能将人裹在其中,他专注而入神看着芳菲,芳菲一愣,先生头又压得低了些,二人的脸之间只隔了浅浅一条缝隙,他的气息扑面而来,若春日清风带来的香气,压迫着裹挟着,芳菲心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先生唤一声芳菲,声音很低,耳语一般,含着诱人的嘶哑:“其实,我钟情的,乃是芳菲,只是我一介酸儒,不敢说而已,每次都不敢直视芳菲,芳菲在我心中,如诗如画,乃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
  芳菲啊一声缓缓闭了眼眸,那诱人的气息倏忽远了,就听先生笑道:“芳菲郡主,这才叫做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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