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他的解释

  拆伤口上药的时候，顾影才看清楚燕北头上的伤。那一条伤痕刻在那儿也像是刻在她心上，有些疼。
  怕她更担心，燕北忍着痛，一声不吭。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无奈，只得安抚的拍她的背：“没事了，我不疼。”
  “别骗我。”
  他苦笑，捏了捏她的鼻尖，“我想逞逞强都被你揭穿了。”
  “以后开车不准这样不小心！”顾影依然还心有余悸。谢天谢地，这次只是伤了一点点。
  护士不小心手重了一点，他疼得轻微皱眉，她忙道：“轻一点，慢慢来。”
  她紧张的样子，让护士也忍不住变得紧张，动作越发的小心起来。燕北笑望着她，只觉得心里被占得满满的，一个一个圆满的泡沫在腾升、荡漾、发酵……
  ……………………
  另一边。
  燕茵早已经醒了。
  她没有动，只怔忡的坐在床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那样幸福，那样温馨……
  和她灰暗的世界，截然不同。
  她歪头看着，直到护士包扎完毕走出去，她都没有回神。
  顾影转过脸来，和她呆呆的视线对上，微惊了一下，唤她：“燕茵？”
  爱情真是个磨人的东西。
  短短一天的时间而已，顾影实在无法将这个已经失去光彩的女孩和那个勇敢执着骄傲的燕家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爱情崩塌了，连同她的魂也被抽走了。
  “醒了？”燕北站起身，走近她。
  顾影道：“我帮你倒点鸡汤，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要好好补一补。”
  “吃不下。”燕茵这才有了声音，像是回过神来，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
  她掀开被子，从病床上下来。燕北和顾影担心的对视了一眼，问道：“去哪？”
  “不知道……”燕茵迷茫的摇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顾影，木然的视线又回到燕北身上，“我不能呆在这儿。看着你们这么幸福，我怕我会嫉妒。”
  她嗓音暗得像生在地狱里。
  燕北心一疼，扯住她的手臂，将她强制压到沙发上坐下，“你给我呆在这，哪里都不准去！顾影的手艺不错，你把汤喝掉！”
  她竟然也没有挣扎。
  顾影赶紧倒了汤过来，吹凉了拿着勺子喂她。
  那热烫的汤，触到燕茵苍白的唇，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发抖。
  顾影温柔耐心的劝她，“多少还是要喝一点，不管怎么样身体都是自己的。”
  燕茵抿唇。
  那热烫的液体，带着浓浓的香味滑入胃里。她情绪突然崩溃，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落。泪痕四纵，掉在鸡汤里。
  她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原来，刚刚不过是痛到了麻木而已。
  现在有了知觉，所有的痛铺天盖地又重新席卷一遍，让她肝胆俱裂。
  顾影被吓着了，暗自朝燕北使了个眼色，燕北忙扯了纸巾递过去。
  “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这种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顾影只好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帮她顺气。
  都会过去？
  不……
  也许，这辈子都过去不了了。
  他们都知道，燕茵更知道。
  所以，哭声没有消止，而是越来越凄厉。燕北忍无可忍，走过去，不由分说牵起燕茵的手，“姐，我带你去找他。”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燕茵，这一刻，居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后退，“不要！我不要再见他！”
  “你有资格得到他的解释！”
  她嗤笑，含泪的眼里全是悲凉，“我有什么资格？只有我，才是最没有资格的……”
  “你有资格，季南有资格，你们都是他的兄弟，可是我呢？”她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儿破了个洞。泪光闪烁，闪得连旁人都痛起来，“我什么都不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爱了这么多年，缠了这么多年，结果，无非是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结婚了……
  悄无声息的，早已经烙下了其他女人的印痕……
  她却像个白痴一样，还傻傻的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最愚蠢的，莫过于此……
  连她自己都快要瞧不起自己。
  燕北还想说什么，可是，喉间发涩。
  正在此时，病房的门被人忽然从外推开。三个人都齐齐朝门口看去，见到那身影，皆是一怔。
  燕茵眼泪流下，眼里不可遏制的迸发出浓烈的憎恶。
  原来……
  得不到的爱情，会变得扭曲。
  燕北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抡起一拳就朝来人挥过去。。
  那拳头又快又狠，付奕琛岿然不动的受着。
  唇角立刻渗出血来，他也一声不吭。
  这是他该得的！
  惩罚他的自私，他的卑鄙，他的妄想。还有……
  也可以打醒他，让他更清醒的知道，有些人绝不是自己可以再沾染的……
  “你是不是该给我们、给我姐一个合理的解释？”燕北暴怒，不顾自己的伤揪住付奕琛的领口。
  对于这段感情纠葛，他和季南都是旁观者。曾经都懊恼过这个男人的无动于衷，可是，遇上燕茵那种不撞不南墙不回头的精神，谁的懊恼都是白搭。
  “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就算把我姐关着、锁着，也绝不会让她再靠近你！”他气极了，为燕茵不平。
  “能不能让我和她单独谈谈？”他的暴力，他的兴师问罪，付奕琛一律受着。
  燕北看一眼燕茵。
  他们的事情终究还是他们自己解决。
  到底松了付奕琛，牵着顾影出去了。离开之前，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事到如今，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
  顾影和燕北并肩走在医院的花园里。
  明显在担心燕茵的事，他显得心事重重。顾影也觉得唏嘘不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走着走着，燕北突然伸手将顾影纳入怀里。明显的感觉到他心情沉重，顾影抱了抱他，安慰：“这样也好。虽然有些残忍，但总算让燕茵把纠缠了十多年的事了结了……”
  “再多的爱，都敌不过‘已婚’两个字。”燕北感叹。
  一旦结婚，无论你的婚姻是不是幸福，从此，你便失去了再爱其他人的资格。
  “小影……”他突然低低的唤她。
  “嗯？”
  “我们不要互相折腾。”
  顾影抿了抿唇，更紧的拥住他，郑重的颔首。
  对不起，妈妈……
  有些人，血骨相缠，她早已经放不了手。
  尤其此刻亲眼看着燕茵这样艰难的爱情，她更觉得此刻和燕北的拥抱弥足珍贵。
  她没有燕茵这样坚强——如果有一天燕北结婚了，新娘却不是自己，她也许早就崩溃。
  伤伤怕安事。两人紧紧相拥，此刻，却浑然不知……
  命运的齿轮，在渐渐脱轨，将他们不断的拽着、拉扯着，拖进暗.无.天.日的轮回里……
  ………………………………
  病房内。
  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燕茵就站在窗口。她要不断的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才能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窒息而死。
  “燕茵……”看着那纤瘦的背影，付奕琛痛楚的唤了一声。
  一夜不见，却像隔了半个世纪一样久远。
  她还是那个她。
  至少，还是昨晚穿着睡衣的样子。
  可是……
  她也已经不再是那个她。
  仿佛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尤其，她的心……
  曾经满满的都是爱，现在……大概只剩下无尽的恨……
  思及这个，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她。
  “你站住！”燕茵低喝，扭过头来看着他，“别靠近我！”
  她像提防怪物一样提防着自己……
  心一抽，付奕琛眼里流泻出点点绝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四年前，在那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就料想到了这一幕。
  仍旧记得那一天——闪电雷鸣，身边是个陌生的女人。
  因为太过用力，签字时，笔尖刺穿了纸张。短短的三个字，却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钢笔滚落在地毯上，墨水飞溅出来，沾到他白色衬衫上，整个画面狼狈到了极点。
  因为一个孩子，他被绑架上了断头台，别无选择。
  “如果你还想听，我可以解释……”他嗓音哑了。
  从来不爱解释的他，如今想解释了，可是，却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愿意听。
  果然……
  她冷笑。
  因为受了伤，便忍不住变得尖刻起来，让她出口的话也口不择言，“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明明有了家庭，这四年来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我对你的纠缠？还是想要说你其实是被逼结婚，你有苦衷。用这些话来哄哄我，让我还是对你死心塌地，还傻傻的当个白痴，继续痴恋着你？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省省！这些话，只会让我觉得你恶心！”
  付奕琛狠狠一震。
  手握紧。
  手背上的青筋不断跳跃。
  他压下情绪，将要出口的话也压下。一会儿后，出口的话，换了。
  “我的家庭很幸福，不但结婚了，还有个孩子……”
  连孩子都有了？
  又是一记惊雷。
  燕茵脚一软，双手死死的攀住窗台，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她真想笑着祝福他，可是，却只是恨恨的咬牙：“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