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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母后——”皇帝忽然出声打断她,“母后这般护着相爷,怕是另有私心吧!”
  太后一怔,也知自己说多了,压了压火,又道:“哀家能有什么私心,还不是全为皇上好。”
  皇帝方软了口气,垂头看住自己交握的双手,道:“母后拳拳之心,儿子感激不尽。”
  太后看他如此,不由叹道:“既然皇上心意已定,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当年皇上年纪尚幼,若不是唐相一力扶助,只怕我母子二人也没有今日。”
  皇帝不以为然,冷笑道:“母后言重了。”
  太后道:“看来皇上今日并不想与哀家好好说话,既如此,哀家便回去了。”
  皇帝站起身道:“恭送母后。”
  太后面色铁青,起身唤道:“摆驾!”走至门前却忽回过身,又道,“我听说皇上打算启用域北叶氏,可有这么回事?”
  皇帝长身玉立,淡淡道:“是。”
  太后眉梢微挑,又道:“我还听说皇上要召叶氏之女入宫,昨晚上皇上这殿里的,便是她么?”
  皇帝道:“哪有这回事?母亲只怕听岔了吧!”
  太后道:“皇上也是,既新得了人,总不至于老是藏着掖着,总还是要见光的,早晚而已!你道真能捂得住么?”
  皇帝只是笑,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隐隐有寒意四溢,忽道:“忘了跟母后说了,我明日回宫,这阵子儿子不在,累母后劳心费力,便在这咸水行宫多休养一阵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始卡文了。。。。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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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逐水流(1)
  太后走后,皇帝立刻命华公公将乾元殿所有宫人召集到一起,挨个盘问,将那不知死活与外暗通款曲的宫人找了出来。当即便拖出去捂住嘴乱棍打死。众宫人经此一吓,人人自危,一个个都战战兢兢再不敢胡乱说话。
  当然这些事都不会让阿瑶知道,皇帝也怕会吓坏她,做这些事时也没弄得太张扬,只着人知会她说太后走了,叫她不必心忧。
  处置完这档子事,皇帝坐在偏殿批了会刚由京师转呈上来的折子。这阵子他不在,朝中事宜多由中书侍郎鲁隐和大将军戚定和做主,交太后过目后颛判审定。那鲁隐原是唐初楼的门生,由唐初楼一手提拔上来,算是他的嫡系,倒也有些本事。
  因是朝中局势有变,皇帝翻看的奏折当中,大都与唐初楼有关,或是弹劾或是为其不平,两者各居半数。当然也少不了近些日子不少出风头的镇北王叶衡,有两本奏折当中言辞激烈,直言叶衡妖言惑众,陷害忠良,并有挟勤王之名阴谋不轨之嫌。
  倒也在皇帝的意料之中,正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当中,按理他该高兴才是,但他却揪然不乐,对着那些帮唐初楼说话的折子,只觉恼恨。唐初楼毕竟为相多年,在朝中盘根错节遍植党羽,即便此次皇帝设计拔除了他一部分爪牙,然根基仍是深厚,实在不容小觑。不然在这样的局势下,又怎还会有那许多人为他说话。
  皇帝将此类奏折全都扔到一旁留中不发,只将其中两本呈报北边雪灾报请朝廷赈济的折子处置了。正欲回寝殿去陪阿瑶,便听黄门启奏说杜汶求见。皇帝知杜汶来多是有重要事情奏报,便着即刻宣入。
  片刻后,华公公将杜汶引进偏殿,随后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杜汶上前跪拜:“参见皇上!”
  殿内再无旁人,皇帝叫了声起,问道:“说吧!什么事?”
  杜汶道:“卑职已着人仔细查过,发现唐连是在襄平城外与唐初楼分道扬镳,之后他便一直尾随在后,在襄平时与阿瑶姑娘会合,一直跟随唐相到四方大营,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再未与他制下黑甲精卫有过联系。”
  皇帝道:“这个人身手了得,只怕混进咱们的人里,你与江天成说,叫他务必小心留意,别让唐连有机可乘。”
  杜汶道:“是。”
  皇帝又道:“行事隐秘些,别给她知道了。”
  杜汶道:“卑职明白。还有一桩事……秦放歌今早也到了咸水,皇上要不要见他?”
  皇帝沉吟道:“他可与你说过什么?”因着徐云廷之事,皇帝私心里其实并不想见秦放歌。他扮作徐云廷之事做的十分机密,除了江天成、杜汶、叶如诲、徐云廷外再无人知道,是以秦放歌一直当他是徐云廷。在宏光寺时徐云廷报仇心切,假扮方丈露陷,于是他也暴露,那时秦放歌藏在殿后的佛像内并不知情,之后唐初楼欲出手对付他时,秦放歌才会出手相救。
  后来秦放歌才知他所救的人竟是皇帝假扮,而徐云廷却就此殒命。为此,秦放歌心里一直有个疙瘩,皇帝心里门清,对着秦放歌时难免会想起徐云廷,并生愧疚之心,是以这个人他多数情况下是能不见便不见。
  杜汶道:“他说是叶老王爷担心圣上安危,特命他先来一步保护皇上。”
  “再没说别的?”
  “没有。”
  皇帝打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道:“叶衡现今到哪儿了?”
  杜汶道:“已经到梧州城外了。”
  皇帝眸光微转,沉了沉,方问:“颜昌那边怎么说?”
  “颜总兵传信说已依计行事,只等合适的时机就动手。只是眼下叶老王爷似乎有些生疑了,颜总兵那边也不敢动得太快。”
  皇帝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嗒嗒敲了两下,似已胜券在握,微微笑道:“也罢,便着秦放歌在御前行走,封四品带刀侍卫!去叫人拟旨吧!”
  杜汶脑子转得飞快,顿时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意,忙道:“是,卑职这就去。”
  皇帝办完正事,总算得闲去见阿瑶,心头竟有几分雀跃,连带步子也轻快了不少。一路龙行虎步,不几步便到寝殿门前,到门前时却又怕她这个时候是在补眠,忙示意殿外伺候的宫人噤声,又担心脚步重了惊扰她,这脚下便放轻了许多,悄声悄气缓缓步入殿内。
  寝殿内阒静无声,金猊香炉里袅袅地燃着白烟,香雾缭绕。
  皇帝朝床帏处看看,却并未见帷幄床帐都未放下,床榻上也并无她的身影。转目看时,却见她倚坐在窗栏前眼望着外面。因着昨晚的金簪之事,皇帝给负责梳洗的宫娥打过招呼。她今日头上果然素净多了,只梳了个简单的髻鬟,也无簪环珠翠之类的饰物,只在鬓边簪了朵白梅,拥着带边毛的白狐大氅,说不出的清雅脱俗。皇帝由不住又看出了神,心里欢喜,走上前握住她双肩,也朝外看看,问道:“在看什么呢?”
  阿瑶不想他竟会悄无声息进来,不由吓了一跳,转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妙目看他半晌,方道:“没看什么。”
  皇帝就势俯□将她整个儿抱住,在她乌发上轻蹭了蹭,道:“那是在想什么呢?”
  阿瑶垂下眼睫道:“也没想什么。”
  她这样爱答不理的,皇帝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反更绸缪缱绻,道:“那怎么不去睡,不是昨晚上没睡好?怎地不再去睡一会?”
  阿瑶默然无语,隔了会才摇头道:“睡不着。”虽是困倦疲累到了极点,却就是睡不着,到得这等境地,只怕也没谁还能安稳睡觉。
  皇帝想了想,凑在她耳边放低声道:“别是在等我吧?我不在,你便睡不着……那我陪你一起睡可好?”
  阿瑶被他调笑,想及昨夜种种不由又红了脸,半是恼恨半是羞愧,索性撇过脸再不理他。
  皇帝转过去半蹲在她面前,眼望住她,只觉她眉如翠黛,目横秋水之波,美艳不可方物。一时情不自禁,勾住修长雪白的颈项便吻了上去。直亲得阿瑶气喘吁吁,方道:“明日随我回宫可好?”
  阿瑶一愣,她竟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要回京,随他回宫……倒不知他要如何安置她?她又要以何种身份进那地方?无非是被他当个金丝雀儿关在笼子里,哪天不稀罕了,也就由她自生自灭了。
  皇帝见她闷声不吭,便又道:“你是怕我母后?你放心,我昨晚便说过,会想法子让你避开她,不会再有事的。”
  阿瑶道:“皇上既已替我决定好了,又何必再问我的意思。”
  皇帝听她话里带刺,便知她并不愿意。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怎容得她不愿意,她说的确也是实话,不过听在耳中总归不那么顺耳。她不愿意跟着自己进宫,莫非是还想跟着唐初楼不成?想到此,皇帝不免又喝了一肚子醋,丢开手蓦地扳过她的脸道:“怎么,你不愿意?”
  阿瑶垂着眼,心道,她当然不愿意到宫里去做那金丝雀儿,只是眼下这情形,又岂容她说半个“不”字。
  皇帝见她不言语,越发恼怒,发狠道:“不愿意也不行,生死都是我的人,至于旁的人,你想都别想。”说着话拂袖而去,又去前面殿里批他的折子,一面批一面又悔。回头吃午膳时,便又当没这回事。
  ☆、第62章 逐水流(2)
  阿瑶这才算领教了皇帝的脾性,真同孩儿的脸,三月的天一般没个定数。都说伴君如伴虎,这才只得一天,皇帝便变了这么多次脸,真让人有如履薄冰之感。也亏他正在新鲜头上,还没厌她,不然,就目下她对皇帝这个态度,只怕早死了几回了。
  这等时候,她就该服服顺顺的把皇帝哄高兴了才对,而不是别别扭扭跟皇帝对着扭。好歹她这条命还是皇帝从太后手里救的。
  理是这个理。心里却是委实难过此关,总觉自己而今倒有些像那轻薄桃花,寡廉鲜耻,只知随波逐流罢了。
  一时用罢午膳,皇帝道:“要不要出去到外面园子里转转,消消食?”见阿瑶兴致缺缺,便又道,“那便就在这里坐一会,咱俩个说说话。”
  阿瑶同他有什么好说,且他在眼前只会令她更不自在,便道:“我困了。”
  皇帝眼朝阿瑶脸上一睃,道:“也好,朕也有些乏,便陪你一起躺躺去。”
  阿瑶不由语诘,眼望皇帝眼中狡黠的笑意,便知他不安好心,索性站起身道:“那还是出去转转。”在房里呆着,他随时都可打发人下去,出去在园子里转总是要带些人,
  因着太后耳目众多,皇帝也不好太过招摇给自己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只带着阿瑶就在乾元殿后面的园子里转了转。为防万一,出宫门前他特地又派人去将这乾元殿附近清查了一遍,将那些无关人等尽都赶走。是以阿瑶跟着他出去时,外面别说人影,就是飞鸟都没有一只。
  初冬时节,万物虽已萧条,但作为皇家行园,行宫中的一草一木都由专人打理,此际便也更换了不少抗寒耐冻的珍稀草木,是以那园子中仍是苍翠的一片。皇帝牵着阿瑶的手一面往前走,一面兴致勃勃将沿途所栽种的那些奇花异草指给她看,后面的数名宫人和负责保护的禁军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行经园子一角,皇帝见枝头的木莲开得正好,便走去攀上枝头折了一枝过来,将一簇三醉芙蓉簪在阿瑶鬓边。花光映照娇颜,皇帝越看越是欢喜,由不住俯首下去在她樱唇上一啄,一下尚自不够,又跟着连吻数下。当着许多人的面,阿瑶连忙将他推开,涨红了脸朝后看时,却见那些宫人、禁军尽都背转了身去。
  皇帝只笑,将她拥至怀里,道:“他们不敢看!”
  阿瑶在他怀中忖思良久,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想问一问皇上,不知当问不该问。”
  皇帝轻抚着她的乌发,柔声道:“你说。”
  阿瑶道:“阿瑶不过一委身他人的残花败柳,皇上却甘冒忤逆太后之名将我留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闻言,握住阿瑶肩头将她略推开些,注目望住她的一双眼,反问她道:“你说是为什么?”
  阿瑶定定望他片刻,对着他那双熠熠似跳动着火焰的眼眸竟有些不敢直视,低眸缓缓猜度:“是为了向唐相示威,还是因我之前有眼无珠,冒犯陛下天威故而想……?”
  皇帝面色微冷,打断她道:“那十二姐觉得呢?”
  阿瑶顿了顿,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总不至于是因真心爱我吧?”若爱,也不过是因她尚有几分颜色。
  皇帝道:“若我说,我是真心爱你,那又如何?”
  阿瑶未料他竟真如此说,一时倒哑口无言了。
  皇帝又道:“我真这般说,十二姐你却又不信了是么?”
  阿瑶苦笑道:“似我这等身份低微的女子,皇上到底爱我什么呢?论美色,我不过中上之姿,既不柔媚婉顺可服侍得皇上欢心,也无刚烈火性可以死明志……”
  皇帝听她这般妄自菲薄,由不住蹙眉,忽一把将她紧紧箍在怀中,道:“不准你这么说。”
  阿瑶脸贴在他胸膛上,耳听得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轻言道:“难道不是?”
  皇帝在她耳边道:“你怎么想都好,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身份地位,你不柔媚婉顺又如何?我便爱你如此,至于那什么狗屁的刚烈火性,幸得没有才好。十二姐,我留你在身边,与唐相还有之前那些事全无关系,我这么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对外谎称你已身死,为的也只是与你长相厮守。我如此说,十二姐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阿瑶心头也自震动,却是为他那句谎称她已身死的话,也不知是她心肠硬还是别的,皇帝所说别的情深意重的话她竟全没听进去。她从皇帝怀里挣出,微红着眼仰头望向他问:“却不知我而今是以何身份在这里?”
  皇帝看她眼中盈然,只道方才那一番话打动了她,不由更添几分怜惜,道:“这个你不用心忧,我这里自有计较,总不会委屈于你。”
  翌日,皇帝銮驾回朝。
  阿瑶亦随之同往。皇帝一早与太后辞行完毕,便乘了龙辇出乾元殿至前面宫门。阿瑶这里因是要避人的眼,则乘了顶小轿。出乾元殿前,她被好一番拾掇,狐裘之外又密密实实裹了层连帽斗篷,面上有幕篱遮挡,这才送出去,乘了小轿随在皇帝的龙辇之后。
  到宫门时,只见旌旗猎猎,仪仗早已列好,寿扇华盖罗伞林立,车马浩荡,颇是壮观。
  阿瑶由小轿内下来,跟在皇帝身后,被一众宫人侍卫簇拥着穿过重重队列,在一片山呼万岁声登上一十数匹马驾着的豪华大车。晨间寒风正劲,她伸手欲将风帽再理一理,不意竟将面上幕篱拽脱,登时便被风刮上了天。幸而底下有名侍卫眼疾手快,纵身一把将幕篱捉住,遂捧上前来。
  华公公忙跑下去接过。
  皇帝往下瞅了眼,瞧见那侍卫的脸面,遂笑道:“原来是秦侍卫,朕就说呢,这些人里就数你身手了得了。”
  那侍卫躬身拜道:“谢皇上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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