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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等到宴散人去,戚边一和兄长回到家中,便关起门来,在书房里一边走来走去去,一边气哼哼的骂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当初若不是有我们戚家,朱晁那小子能做上皇帝,恩将仇报的小子!”
  要说起来,皇帝当初能登基,戚家真没有多少功劳。当初戚家在吴王这个亲外甥和皇帝这半个外甥和半个女婿两边摇摆不定,直到后面局势明朗,先帝遗召明确由皇帝继位,戚家这才弃了二皇子出来为皇帝摇喊呐威。只是人都是爱将自己功劳往大里面夸的,在戚家人看来,皇帝能平稳登基,的确依仗了戚家的势力。
  比起他来,戚弘却要比他要淡定的多,坐在小桌前闭了一下眼睛,等戚边骂够了才开口道:“好了,不过是一番警告而已,就将你气成这样?”
  他说着顿了顿,继续道:“皇帝这几年来羽翼渐丰,已经不是当初能让我们随意拿捏的少帝了。看看他派人盗劫我们府上这件事,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们竟然没有查出来他派的是哪一府哪一卫的人。或者他根本没有动用府兵,怕他私下里还培养了一批力量。”
  戚边将手上的一枚玉佩摔到地上,骂道:“当初真是被雁啄瞎了眼,早知道,就该拥戴吴王。”
  戚弘摇了摇头,自己这位弟弟,带兵打仗有几分能耐,但论阴谋算计却稍显不足,脾气又过于暴躁易怒,若不然,也不会被皇帝算计得从右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下来。
  当初戚边遭贬,戚家原本是不担忧的。大汤的武将十有七八是出自戚家的门下,十二卫府有八卫掌握在戚家手中,那时大汤内有各路藩王拥兵自重,外有突厥回纥扰乱边境,没有戚家,皇帝只怕连皇位都坐不安稳,他们等着看皇帝的笑话,并在皇帝受不住压力之后风风光光的将戚边迎回右卫大将军的位置。
  但没想到,皇帝却将薛家一力提拔了上来,又提拔了许多没有靠山的寒门,将戚家的人一一替换了下来,到如今,十二卫里只有五卫还能受戚家控制,其中有三卫已经明显不够忠心,反倒是皇帝,手上的兵权日益增大。
  而在文官里,皇帝则提拔了于士林中一直有声望的怀州李家与戚家抗衡,他现在虽还能坐稳尚书仆射的位置,但已渐渐力不从心,三省里面与他唱反调的人也越来越多。
  李家在前朝曾出过三位皇后五位贵妃八位宰相,九卿之人列不计其数,但后来高祖起兵,李家因拥护旧朝,在高祖登基之后,李家便立下家训不得出仕。当年高祖和□□都不曾说动李家出仕,但皇帝却不知用什么条件说动了李家。
  若说戚弘现在不后悔当初拥护皇帝,那定是假的。皇帝为太子时,看着并无大才,且稍显庸碌贪色,比之自小有聪慧之名的吴王,多有不堪。一个昏聩的皇帝总比一个聪明的皇帝好控制,何况皇帝是宫女所出,身份不高,又无外家依仗,能依靠的只能是戚家,所以戚家才会放弃吴王拥立皇帝为帝。
  但没想到,皇帝自登基后便像是变了个人,安策定计,运筹帷幄,表现得像是个天生的帝王。
  戚弘叹了口气,如今想再多已经无意义。
  戚弘问戚边道:“贵妃至今肚子依旧无动静?”
  戚贵妃是戚边的嫡女,听到兄长这样问,再想到女儿进宫六年至今没有肚子没有动静,不由有些尴尬的道:“融娘如今正在调理身体呢,想必过段时间就有好消息了。”
  戚弘道:“戚家已经不能再等了,若是融娘不行,便从族里另外选个姑娘进宫吧。”
  戚边有些不高兴,道:“大哥,融娘可是你的亲侄女,难道比不过族里的那些旁支姑娘。何况你也让御医看过,融娘的身体并无问题。”
  戚弘没有女儿,对这个侄女自小也是疼的,问言叹了一口气,道:“融娘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也是疼她,但你要替整个戚家考虑。想想戚家如今的情形,若等皇帝羽翼丰满,便是戚家全族倾颓之时。我们必须在皇帝羽翼丰满之前占得先机。”
  戚边背着手不再说话。
  戚弘继续道:“我再给融娘半年的时间,若半年之后她身体再无动静,便从族里选几个女子进宫。”
  只要戚家的姑娘能生下皇子,到时候以皇帝昏庸无道为由,联合各路藩王逼宫废长立幼,戚家再挟天子以令诸侯,戚家自然能得无限荣光。若戚家想更进一步,学曹魏自立,也不是不可能。
  戚边还在想着戚贵妃之事,叹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融娘运道不够,明明她身体无任何问题,进宫之前御医还说她是宜生养之相,怎么进宫这么些年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戚弘道:“让她防着点皇帝,皇帝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说着他又皱了皱眉头,若不是没有多余的人选,贵妃实在不是进宫最适宜的人选。贵妃对皇帝有情,他便要担心她会不会为了皇帝背叛娘家。
  戚边道:“融娘知道轻重呢,她不是什么没有分寸之人,对皇帝一直都有防着。”
  戚弘又道:“让她也别太相信太后,太后虽出自戚家,但有了儿子的女人,想得更多的自然便是儿子。”
  戚边道:“都省得,这些融娘都省得,融娘聪明着呢。”
  戚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而在仪瀛宫里面,戚贵妃自然发现了皇帝和亲爹之间的气氛不谐,也很快将其中的来龙去脉打探的一清二楚。
  戚贵妃当即将桌子上的桌上的杯盏打掉在地上,气狠道:“真是闹不清楚状况,明明知道楚王在藩地拥兵自重,圣上恨不得收拾他,父亲还非得跟他纠缠在一块,戚家缺那点财宝吗。”
  玉槿对旁边的宫女使了使眼色,令她们将地上的杯盏收拾下去,然后走过来安慰戚贵妃道:“娘娘别跟戚公生气,或许相爷跟戚公有别的考虑也说不定。”
  戚贵妃道:“还能有什么考虑,不就是喜欢跟圣上作对。本宫早就跟他们说过,别老是跟圣上对着干。只要等本宫生下皇儿来,等皇儿被立为太子本宫被封为皇后,戚家依旧是权势显赫的外戚,如今这样老是跟圣上对着干有什么意思,惹恼了圣上,戚家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说着又有些气苦道:“他们就不想一想本宫在宫里的处境,圣上这段时间这般冷落本宫,还故意宠着李南玉来打本宫的脸,未必不是大伯和父亲惹恼了圣上的原因。”
  其实实情未必就是如此,但是陷入情爱中的女人,总是喜欢往好的方面想,仿佛只要想着皇帝宠爱南玉只是为了落她的脸面,并不是真心喜爱于她,这样自己心里就能好过一点。
  女人就是如此,再坏的女人也一样,戚贵妃知道皇帝不爱她,可是皇帝不爱她也不爱别人,和皇帝不爱她却爱上了别人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两种结果都是皇帝不爱她,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但不爱她也不爱别人就是比不爱她但是爱着别人会让她好受一些。
  前者她可以当做皇帝没有心,后者则是皇帝有心但却给了别人。她可以接受皇帝没有心,但却不能接受皇帝将心给了别人。
  戚贵妃再想到越来越嚣张跋扈的李南玉,不由冷笑着哼了几声,这样浅薄无知胸大无脑的女人,她甚至长得不如她漂亮美貌,圣上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若圣上真的喜欢她,又怎么可能将她高高立着当后宫的活靶子,圣上不会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所以圣上如今对她无论再如何荣宠,都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她等着,等着她对圣上再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天,她会看着她从云端跌入海底,而到时候,她绝对会顺势再推她一把,让她落入地狱,就像当初的抢走了她后位的薛卿娘,就像当初的常婕妤,还有许许多多被圣上宠爱过的女人,她会像对付她们一样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她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
  玉槿看着戚贵妃眼神狠厉的握紧了拳头,她的眼神恐怖,令玉槿都有些戚戚然,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步子。
  而在另一边,被人惦记着要打下十八层地狱的南玉揉了揉鼻子,“阿嚏”的打了声喷嚏。
  皇帝嫌弃的皱了皱眉,推了推趴在他手臂上的南玉,道:“生病了就离朕远点,朕的龙体让你过了病气怎么办,不知道天子之躯,关涉天下万民吗。还有,你的鼻涕都喷到朕的脸上来了,真是够恶心。”说完拉了拉被她拿在手上的衣服,转了个身背对着她去了。
  南玉重新缠了上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故作伤心状道:“圣上真令人寒心,有用的时候就叫人家小甜甜,没用的时候就让人家滚蛋。”
  皇帝听着重新转过身来,坐起身盯着他道:“你说清楚,朕什么时候叫过你‘小甜甜’这么恶心的称呼,你敢败坏朕的名声,朕要砍你脑袋。”
  南玉拉了拉他的袖子,谄笑着道:“就打个比喻嘛!再说了,床上玩游戏的时候你不是还喊过臣妾‘小宝贝’,小宝贝跟小甜甜意思也差不多嘛……”
  在床上被南玉逼着喊‘小宝贝’是皇帝心中永远的痛和屈辱,一点也不希望被人提起,于是此时恶狠狠的瞪着南玉,用眼神警告她不准再说下去。
  南玉闭上嘴巴,用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然后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再也不说了。
  皇帝踢了踢她的腿,道:“没事了就滚会你自己的宫里去,别在这里碍着朕。”
  南玉也跟着坐起身来抱住皇帝的胳膊,作撒娇状,道:“不要嘛,臣妾每天每时辰每一刻钟每一柱香都不想和圣上分开,求圣上不要推开臣妾嘛。臣妾绝对不会打扰圣上看书的,臣妾在这里,还可以给圣上□□添香。”
  皇帝推了推她,她抱得太稳,推了几下没有推开,也就懒得管她,自己继续看书。
  南玉无聊的很,伸着脑袋去看皇帝手上的书,里面全都是古文且没有断句,南玉看不大懂,于是无聊得发慌的南玉摇着皇帝的手臂找存在感道:“圣上,臣妾陪您说说话吧,这么无聊的书你怎么能看得下去呢,真的是太无聊了,这么无聊的圣上您都让臣妾看得不忍心。”
  皇帝拍了拍她抱着他手臂的手,道:“你再聒噪,朕就让侍卫把你扔出去。”
  南玉连忙松开手,摊了摊手,吐了吐舌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皇帝继续看书,南玉躺回竹榻上,抱着后脑勺安静了一会,接着又将脚踩到皇帝的腰上,一边踩啊踩的,一边没话找话道:“圣上,您说这次楚王真的会将世子送到京城来做质子吗?”
  得了,反正是被闹得已经看不下书了,皇帝干脆放了书,在几上端了一碗茶,喝了一口之后才道:“后宫干政,牝鸡司晨,你就不怕朕砍你脑袋。”
  这个皇帝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他说砍你脑袋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砍你脑袋,所以砍脑袋这种话已经威胁不到南玉了。
  南玉笑着道:“圣上,臣妾这不叫后宫干政,臣妾这叫纯粹八卦。来嘛,跟臣妾说说吗,臣妾知道其实皇帝也很想找个人分享的,圣上将这么多事装在心里,端着身份又不能跟臣子说,心里一定都憋坏了。”说着张开手,一副‘我很伟大’的模样道:“来吧,就让臣妾做圣上您的垃圾桶,所有圣上您不愿意跟别人倾诉的心事,都可以跟臣妾说。”
  皇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眼角上扬,笑着道:“你长得倒的确像是垃圾桶。”
  南玉不高兴起来,将身子一扭,做生气状。
  皇帝继续喝着茶,一边道:“那你来猜猜,楚王会不会将世子送到京城来。”
  南玉:我生气了,我不要跟你说话。
  皇帝继续道:“要是朕,若只有一个儿子,是绝对不会将这唯一的香火送到敌人阵前去的。”
  南玉没有回身,但却将耳朵竖了起来认真的听。
  皇帝道:“藩王与朝中大臣的关系千丝万缕,朕猜,在朕派出去的使者到达楚地之前,楚王府便会传出世子病重不能移动的消息。唯一的儿子虽然宝贝,一窝的女儿就不怎么值钱了。儿子不舍得送到京城来,但女儿却可以送一个两个的上京当做给朕的交代,而且这个女儿一定还是嫡出。儿子是庶子,女儿却是嫡出,论身份这个女儿及得上这个儿子尊贵,给朝廷的交代也算说得过去了。”
  南玉忍不住道:“臣妾听说楚王妃只有一个女儿,楚王妃怕会跟楚王拼命。”
  皇帝笑着看着南玉,一副“你真是天真得可爱”的表情,道:“楚王妃没生出儿子,以后还要靠楚王世子,说不好还是她主动跟楚王推荐自己的女儿,用亲生女儿换楚王和庶子的另眼相待,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卖。”
  南玉听得有些郁闷,天下真有这样自私的母亲?
  皇帝仿佛没看到南玉脸上的表情,又道:“你说若是楚王只送了个郡主进京,朕该如何?”
  南玉哈哈大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就将小郡主纳进后宫,反正你这么好色,妃嫔多多益善,到时候你成了楚王的半个女婿,楚王成了你半个岳丈,大家成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说完自己把自己给说乐了,继续哈哈的笑起来,直到看到皇帝脸上不对经的脸色,这一次不像是在玩笑,倒像是真的在生气。
  南玉连忙止住笑,道:“我忘了,你跟楚王郡主是堂兄妹,你将她纳进后宫会造成乱/伦。”
  说完见皇帝的脸色不见好转,南玉便知道自己这次玩大了,于是连忙伸手连着他的两只手臂抱进怀里,靠在他的背上怯怯的道歉道:“我,我就开个玩笑,圣上您,您别生气啊!”
  皇帝脸色冷淡的看着圈住自己的两只手臂,小胳膊小手,力气却挺大,皇帝冷冷的道:“放开。”
  南玉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放!”
  皇帝再次道:“放开。”
  南玉再次道:“不放。”
  皇帝一记冷冰冰的眼神飞过来,南玉马上“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道:“哇,圣上,臣妾不敢放啊,臣妾知道一放你肯定要来打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造次了,圣上你别砍我的脑袋,如果真的要赐死我,圣上你给我喝毒酒行不行,砍掉脑袋以后成了无头鬼真的好难看,到了地下阎王爷一定不会喜欢我,到时候不给我好日子过,别的鬼也会来欺负我……呜呜,我真的不敢了……”
  皇帝:“……”
  他难道说了什么不成。还有,如果他现在赐死她,难道到了地下她还打算再勾引一次阎王爷不成?皇帝突然有一种,总有一天他会绿云罩顶的感觉。
  养条不忠心的小宠物,果真没有安全感!
  皇帝道:“别哭了,再哭真的要砍你脑袋了。”
  南玉的哭声一止,但脸上仍还忍不出抽抽噎噎的,美人落泪,梨花带雨,反而让人更加怜爱。
  皇帝将她的手掰开来,转过身将伸手将南玉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开来,然后将她压到榻上。
  南玉现在连抽噎都忘记了,伸手自然而然的圈住皇帝的腰,眼睛望着屋顶的雕花梁柱,心里在想,这画风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刚才不是谈到砍头的问题吗……
  而压着南玉的皇帝则在想,为了避免以后绿云罩顶,他得把这只不忠心的小猫调/教得对他忠心耿耿才行。
  哦,怎么□□?当然是床上/调/教,只要将她调/教得离不开他,眼里心里再看不到别的男人,就算他虐她千百遍,而她待他还是如初恋,这样他就成功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南玉最近很无聊,皇帝带着一帮亲近的臣子往骊山别宫狩猎去了,去之前不肯带南玉去,还美其名曰“上林苑猛兽无数,凶猛异常,朕怕伤着你。你在宫里乖一点,朕回来给你带只小狗崽玩”。
  其实南玉都知道,皇帝这都是借口。骊山别宫里不仅养了百兽,听说还养了一帮的倾城国色的美人儿,皇帝肯定是觉得带着她在身边,会妨碍他淫逸行乐,宠幸美人儿,所以才不肯带她去的。找了这么烂的借口,她都懒得揭穿她了。
  皇帝不在,南玉行事不敢轻狂,这两日都是躲在自己宫里,尽量少出门。话说上次她拒绝了太后的示好,后面还帮着皇帝坑了一把她娘家兄弟,其实她也怕太后趁着皇帝不在找她算账来着。
  不过好在的是,太后好似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南玉躲在自己宫里无聊了两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出门来闲逛。
  雪芽翠芽跟她说,太液湖的荷花开了,红紫青黄,各种颜色,开满了太液湖,煞是好看。所以南玉听完之后,干脆去太液湖边走一走逛一逛。
  太液湖的周围建了回廊,殿宇,南玉带着雪芽翠芽在回廊悠闲自在的绕了半圈,结果正走到湖边的一座亭阁时,看到几个穿青色圆领袍的内侍正围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嘲笑取乐。
  那小男孩一直在“啊啊”的用手比划着什么,脸上显得有些焦急。其中一个内侍拿着他取乐,笑着道:“……大殿下,奴才真不知道你的九连环掉到哪里去了,要不您告诉奴才,奴才替您去捡。”说着又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奴才都忘了,大殿下您是哑巴,不会说话,那奴才可就没办法了。”说着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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