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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在紫扇说话的同时,紫宜大声地叫了出来,“紫扇!”
  但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紫扇说出“王爷”二字。
  阿雾缩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脸上却淡然带笑,让人如沐春光一般,“她是王爷的表妹,王爷待她好是应当的。”
  “主子!”紫扇跺跺脚,紫宜却拉了拉紫扇的袖子。紫扇这才没再说话。
  “好了,你别瞎操心了,我心里头有数。”阿雾笑道,她如今学着楚懋的样子,也习惯用笑容去掩饰心思。
  一晃眼就到了年底,除夕这日,祈王府挂红贴联,花灯高悬,家宴设在日知楼,这还是第一回,以往不是在临水的得月楼便是在双辉楼。
  宴席也不再尊古风,一人一席,反而设了圆桌,屏风后头还有别院的乐伎奏乐,哪怕不说话,听着也十分热闹。
  桌上,相思同元蓉梦并肩而坐,聊得十分开心,简直恨不能手拉手着,郝嬷嬷时不时同楚懋说句话,楚懋皆微低着头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再反观阿雾,她同她下手坐的陶思瑶虽然偶尔也说说话,但并不亲热,与座的荀氏和许氏在埋头用饭的同时,偶尔以为大家不注意,又会抬眼痴痴地看着楚懋。至于尤氏,除夕家宴也托病不出,说她恃宠生娇吧,她这些日子又安分得紧。
  如有外人进来见着,必然会觉得祈王府的气氛怪异极了,楚懋的妻妾反而同他不像是一家人,孤孤静静地坐着,另一方的四人却十分亲昵。
  一时用饭毕,相思提议去逛园子,等会儿交岁的时候府里还要在锦江漪上放焰火。
  “好啊,今日园里的花树上都挂了红,有灯笼映衬,就像万花齐放一般。”元蓉梦对着楚懋羞涩地道,“表哥也一同去吧,人多才热闹。”
  楚懋看了一眼阿雾,元蓉梦大约也察觉了自己的失礼,忙道:“表哥表嫂一起去才好呢。”
  阿雾惧冷,才不想陪他们去吹冷风,何况相思园水面太多,实在不为她所喜,本要摇头,却听相思也道:“是呀,王妃同我们一起去吧。”
  按理相思是绝不该出口邀请阿雾的,她们两人简直连话也不说的,园子里相思远远看见了阿雾,就会绕道而走,今夜出口想邀,自然有事,偏阿雾是个好奇心盛的人,她身边有冰霜,也不怕相思耍什么幺蛾子,便点头应了。
  一路楚懋伴着郝嬷嬷前行,郝嬷嬷又由元蓉梦扶着,阿雾和相思倒落在了后头,陶思瑶因为身子弱未一起游园,荀氏和许氏则默默不语地走在最后。
  相思特意慢下脚步同阿雾并肩走着,眼睛看着前方道:“殿下是重情之人,对姑姑最是孝顺,当年姑姑病了,殿下听说南疆有奇药可治,偷偷从禁宫溜出去独身去往南疆给姑姑寻药,最后被圣上发现了,险些被圣上打死,养了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
  阿雾没说话,而相思仿佛也不需要她的回应一般,“我敢说,就算是上次王妃被吓死了,殿下也不会对嬷嬷说一个不字的。”
  相思的语气里充满了得意和恶毒。
  阿雾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里头的轻蔑顿时让相思气白了脸。不过相思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殿下对表姑娘真好,我还从没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能如此亲近爱护,往年殿下如何肯陪我们游园,你说是不是,王妃?”
  阿雾心想,看来正戏要上了。
  “殿下的情形想来王妃也清楚得很,宫里头哪些人与其说是殿下的亲人,还不如说是仇人,殿下的亲人在这世上怕只有表姑娘了。若是先皇后不死,表姑娘又是这等才貌,这姑表亲恐怕是跑不了的,你说是不是王妃?”
  真是低劣的挑拨离间,阿雾心想,不过也算是解了她的好奇心,她本就觉得相思和元蓉梦绝不该那么好,要知道相思一心恋慕楚懋,又如何能喜欢深得楚懋爱重的元蓉梦。
  不过,阿雾觉得以相思的段数,挑拨得不该这样浅薄。
  “都说侄女儿像姑姑,先皇后是出名的美人,表姑娘也生得如此颜色,连姑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以为是先皇后复生了哩。”相思在阿雾的心里投下重重的一颗石头。
  “王妃若是不信,姑姑那儿还珍藏这一幅当初先皇后自画的小像,王妃可要看?”相思道。
  阿雾心头一动,说实话,两世为人,她都没见过先皇后的样子,仿佛在她去后,她在人世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杀了,阿雾在正元帝那里都没见过先皇后的画像。
  “好啊,我也想看看先皇后的样子哩。”阿雾笑道。
  “明日我给王妃送过去。”相思笑道:“我真想看看,即使王妃撵走了我,又能不能得到殿下的心呢?哦,恐怕有表姑娘在一天,王妃都入不了殿下的眼呢。殿下现在连玉澜堂的门几乎都不进了是不是?”
  相思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二,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难怪她敢这样撕破脸皮和阿雾说话,在阿雾的心里种下元蓉梦这根刺,无论是她对付元蓉梦成功与否,恐怕在祈王殿下眼里都只有一个错字。
  而相思笃定,阿雾明知道元蓉梦碰不得,却还是会去赌一把。她是女人,自然也懂得女人的心理。
  阿雾转过头看着前方道:“郝嬷嬷的身子不好,你确定要这样得罪我?”
  “只要有勤煦哥哥在,得罪你又有什么可怕,你该担心的是这个王妃能不能当到头?”相思低声道。
  阿雾觉得相思像纸老虎一般,而且天真得可怕,有些事,即使她勤煦哥哥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呢。
  勤煦哥哥,阿雾旋即想到那柄琴下头的刻印,也是勤煦二字,如今想来勤煦该是楚懋的字,可他如今的字不是景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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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里又是一通的应酬,郝嬷嬷防贼似的,哪怕是祈王府宴客那日,她甚至不惜下药弄病了元蓉梦,只为了不叫她出现在人前。
  阿雾也不点破,从相思送过来的先皇后的小像来看,元蓉梦的确像极了她的姑姑,只是先皇后的眉间带着一丝轻愁,更为雍容典丽一些。
  不过有句话不是说防不胜防么?
  到相思出嫁的头两天,阿雾约了元蓉梦出门替相思寻几件添妆的东西,郝嬷嬷尽管百般阻挠,但耐不住相思在一旁规劝,“姑姑,王妃是梦姐儿的表嫂,她总不能永远避着她,相处的日子可长着哩。”
  郝嬷嬷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哪怕元蓉梦就是不嫁人,在这府里也是要看阿雾的脸色活人,一旦她去了,元蓉梦的处境恐怕更不好,郝嬷嬷不得不替元蓉梦应了阿雾的邀约。
  阿雾明知道相思这般做,就是在等着她下手后,在楚懋跟前反咬一口。不过阿雾权衡再三,依然认为同相思赌一把也不算亏,她就是没来由的厌恶元蓉梦,不管她性子是好是坏,她就是容不得她。
  而且阿雾对先皇后也没多大好感,冲她留下郝嬷嬷这种“刁奴”,阿雾就喜欢不起来,何况元蓉梦长得还那么像她。
  阿雾这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元蓉梦到上京后还从没出过门儿,尽管郝嬷嬷是为了她好,却不能对她道明原因,元蓉梦虽然十分乖巧听话,可一听说能出门,心就偏到了阿雾这边。
  “咱们先去北大街的金楼银铺看看,挑一些合适你相思姐姐戴的首饰,记在你表哥账上,到月底掌柜的自然回到外院会账的。”阿雾笑着道。
  元蓉梦轻轻放下手里的帘子,不好意思地冲阿雾笑了笑。
  “我以前也经常这么干,咱们出门一趟不容易,待会儿中午我带你去青莲斋吃斋菜,这可是上京第一份儿的,想要吃青莲斋的斋菜得提前好几日预订哩。”
  元蓉梦点点头,眼里一片天真,不过不仅得不到阿雾的怜惜,反而凭添歧视,元蓉梦如今就好比身怀至宝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幼童,烂漫得让人讨厌。
  阿雾领着元蓉梦逛了几间金铺,都没挑着好东西,阿雾便随意地指了指对面街的一家玉器铺子,“去那儿看看吧。”
  元蓉梦转头看了看旁边跟着的鲁妈妈,鲁妈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这才对阿雾道:“好。”
  万古斋在上京的玉器铺子里不算出名的,门脸儿也不大,但里头陈设典雅,掌柜的恭敬热情却又不会太过,这使得阿雾和元蓉梦对这间铺子都大添好感。
  阿雾取下遮面的观音兜,浏览着掌柜的抬上来的玉器。
  元蓉梦迟疑了片刻,也拨开了幂蓠上覆面的薄纱,同阿雾并头议论起玉器来。
  阿雾看重了一对压裙环,碧绿如春水,声音清脆动人,元蓉梦则挑了一件刻牡丹穿花的和田玉佩,那掌柜的见这二人容颜绝丽,穿着华丽,便知道是遇到大主顾了,忙地将店里珍藏的一件玉桃笔洗和一件五子登科玉笔架山取了出来。
  “不错。”阿雾点头赞道,转头对元蓉梦说:“听说你这些日子在练字,这两件倒刚好适合你用。”
  元蓉梦见了也十分喜欢,那笔架山的寓意又吉祥,便问了一下价格,惊得她咂舌。
  “掌柜的,替我包起来吧,直接送到祈王府便是。”阿雾重新戴上兜帽,元蓉梦也放下了幂纱。两人去青莲斋用了斋饭,这才回了祈王府。
  二月初二这日,白家来人迎新娘子,楚懋身为相思的义兄,将她直送到码头这才回转,另有李延广将相思一路护送到白家。
  二月初八这日,宫里忽然有内侍到王府传皇后的懿旨。
  阿雾虽早料到这一日,但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可见隆庆帝的心急。阿雾换了曲裾,到瑞安堂时,吕若兴已经延了段德忠入座品茶。
  段德忠见阿雾进来,缓缓起身,“奴婢是来传皇后懿旨的。”
  阿雾听了便要下跪,那段德忠却道:“王妃且慢,这懿旨里头还涉及到府上一位表姑娘,还请一并请了来,奴婢再宣旨。”
  阿雾脸上有恰到好处的诧异,转头对吕若兴道:“可去红药山房请表姑娘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吕若兴答道。
  阿雾又延了段德忠入座,自己却坐在对面相陪,不肯上座,这段德忠别人不知道,阿雾却清楚得很,他是隆庆帝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来替田皇后传旨,实在是大材小用。
  阿雾塞了一个红封给段德忠,口里道:“段公公辛苦了,不知皇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娘娘身体康泰。”段德忠没有推拒红封,这就是给你最大的面子了。
  一 时元蓉梦进来,后面还跟着郝嬷嬷,段德忠站起来宣旨,因是口谕,也不太讲究,也不设香案,阿雾领了元蓉梦等众人跪下,段德忠道:“皇后娘娘说,正旦那日因 圣体欠安,未行家宴,怪想念祈王妃的,特命祈王妃进宫叙话,又闻府上的表姑娘进京,乃是故人之侄,皇后娘娘思念故人,特命王妃携了表姑娘一同进宫。”
  郝嬷嬷在宫里待了那么些年,自然也是认识段德忠的,她听了懿旨后,就一脸惨白,偏偏楚懋这两日奉皇命出了城,她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郝嬷嬷起身后,也上前递了个红封给段德忠,红封从段德忠手里一过,他就知道是什么,这位郝嬷嬷可是下了重本的,真是有点儿可惜。段德忠将红封退给郝嬷嬷道:“先才王妃已经赏过奴婢了,还请王妃同表姑娘赶紧随奴婢进宫。”
  阿雾点了点头。
  那郝嬷嬷却道:“因不知皇后娘娘要招表姑娘进宫,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她回去换身衣裳,也免得在皇后面前失礼。”
  段德忠心里头想,人家祈王妃都没说什么,这老婆子倒不识抬举,但脸上依然挂笑道:“也好,听说祈王府的相思园是上京四大名园之一,奴婢还没逛过呢。”
  “吕若兴,你陪段公公去园子里转转。”阿雾吩咐道。
  那段德忠转到红药山房时却再不肯挪步,仿佛红药山房的景色让他流连一般,郝嬷嬷自然知道段德忠这是防着她,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让人伺候元蓉梦换了衣裳,又吩咐了她几句,这才将她送了出去。
  不到午时,阿雾就回了祈王府,进了屋才知道,郝嬷嬷一直在玉澜堂等着她。阿雾刚踏进去,郝嬷嬷的眼睛着急地向她身后望去,含着怒气地问:“梦姐儿呢?!”
  阿雾慢悠悠地脱着孔雀锦裘,“皇后娘娘留了她在宫里小住一段日子。”
  “梦姐儿不能留在宫里头!”郝嬷嬷忽然尖着嗓子嚷道,更是气得往后退了两步,若非小丫头扶着,恐怕就要跌坐到地上了。
  “王妃为何不将梦姐儿带回来?!”郝嬷嬷质问道。
  阿雾坐了下来,抿了口茶,才道:“嬷嬷这话问得奇怪,皇后娘娘要留表姑娘小住,我哪里拦得住,嬷嬷也不用担心,表姑娘聪慧伶俐,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兴许过几日就回来了。”
  郝嬷嬷被阿雾若无其事的样子给激得一口血堵在胸口,“你真是厉害,我日防夜防,还是着了你的道。你这样的妒妇根本配不上殿下。”
  阿雾觉得郝嬷嬷十分无趣,这样轻易就捅破了最后一层纸,同她兵戎相见,看来她这些年好日子过久了,还真当自己是她婆婆了哩。
  “本妃是皇上所指,配不配得上嬷嬷可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嬷嬷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不管是表姑娘还是相思姑娘都还靠着嬷嬷扶持呢。”阿雾笑道。
  郝嬷嬷颓唐地往后仰坐在椅上,神情由怒转哀,“梦姐儿一个姑娘,怎么就碍着王妃你了,她是元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你怎么就容不得她,为什么要这样?”郝嬷嬷开始流泪。
  阿雾对郝嬷嬷的眼泪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若是没有郝嬷嬷此人,阿雾自问元蓉梦她当然容得下,可惜郝嬷嬷非要拿元蓉梦来同自己打擂台。而且阿雾觉得元蓉梦留在府里有什么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进了宫那才是大有用处。
  这也是为何阿雾明知山有虎,还是要动元蓉梦的原因。
  “嬷嬷派人去接表姑娘的时候,不就早料到我容不得她了么?”阿雾收敛了笑容道,她也不再和郝嬷嬷演戏。阿雾将一张小像递给郝嬷嬷。相思送来的小像阿雾不过看了几眼,就印在了脑子里,临摹了下来。
  郝嬷嬷一看,就愣住了,这小像同她珍藏的先皇后小像一模一样,“你怎么拿到的?”
  “相思姑娘拿给我看的,原画还在嬷嬷那儿,这一幅是我临摹的。”阿雾道。
  郝 嬷嬷握着小像的手开始发抖。不由想到,虽然元蓉梦是她让人去接的,可元蓉梦的信却是从相思那儿来的。为何偏偏是在相思定下出嫁后,她才传来了元蓉梦的消 息?这时机也太过凑巧,郝嬷嬷自然也知道相思的心思,如今想来相思如果留在祈王府的话,恐怕元蓉梦的消息就要被她掩盖一辈子了。
  郝嬷嬷想来是聪明人,阿雾也不再多话,看她一脸的颓败,阿雾的心底也算不上多高兴,毕竟是有恩于楚懋的姑姑,如果不是郝嬷嬷不知退让,阿雾也不想同她对上。
  到晚上,楚懋就赶了回来,一进门就被请去了红药山房,阿雾的心里打着鼓,虽然面对郝嬷嬷时,她毫不遮掩,底气十足,但是只有她知道她心里有多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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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雾强作镇定地拿了一本平时自己爱看的书翻阅,哪知半天过去连一行字也没看进去,她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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