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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主子,王爷来了!”紫扇一脸邀赏似地走进西稍间阿雾的小书房。
  阿雾转眼看了看紫扇,只见她脸上不仅有欣喜,还有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阿雾想,自己可真够愚钝的,都走到悬崖边上了,还犹然不知,反而让身边的人担心不已。
  楚懋逆着阳光站在门边,周围晕着一层金色的光圈,阿雾叹息一声,在心里想这人将来会是正元帝,她再要强又如何,依然要跪在他的脚下磕头。如此想来,也就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了。
  阿雾努力想扯出一丝笑脸,可是她这样的人就算是求人,都不自觉地摆出一副“这是你荣幸”的样子,要拉下脸皮谈何容易。
  “生气了?”楚懋笑着问道。
  阿雾转过头不看楚懋,这才能心平气和地道:“不会。殿下本来就忙,能抽空到庄子上来看我这个犯了恶疾的人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楚懋低笑出声,让阿雾越发臊得没脸看他,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酸,但她这会儿可没有心情自嘲,闭了闭眼,稳了神才敢睁开眼睛,否则她怕自己一杯热茶淋到祈王殿下的头上,谁叫他一个月不见人影子的。
  “你上回不是说让我不要再来看你么?”楚懋走上前搂了阿雾在怀里。
  阿雾开始还挣扎来着,听了楚懋的话就一阵委屈,她说什么就什么啊,那她想去登泰山,怎么却去不了?
  阿雾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一脚踩在楚懋的脚背上,疼得他一缩,阿雾回转身,还想再踩一脚,楚懋往边上一挪,拿捏着强调道:“你这妇人也忒心狠了。”
  阿雾一脚踏空,被激出了性子,她偏要踩中,脚又踏了过去,楚懋的脚又是一缩,两个人如此再三,阿雾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滴下来,心里只恨,楚懋尽然敢躲。
  末了,楚懋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阿雾踩踏了两脚,阿雾泄了愤,这才觉得没意思地停了下来,眼泪也不流了。
  “不生气了?”楚懋替阿雾拭了拭脸上的湿气儿。
  “殿下既然听了我的话,这会儿怎么又来了,是来送我去琉球的么?”阿雾冲楚懋飞了一眼,眼波流转出,荡人心魂。
  “我这回来带了一个好消息,你若是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楚懋将阿雾拉到身边,拥了她在腿上,双双坐下。
  “爱说不说。”阿雾作势要站起身。没见着楚懋的时候,她本来都打算好了,见着他时就算不能做卑躬屈膝,也至少要温柔小意,可见到楚懋时一切打算就都忘了,她又忍不住地拿乔了。
  楚懋抚了抚额头,“哎,本来打算带你回京的,看来有人不稀罕,明日只能我一个人回去了。”
  阿雾心里一喜,圈住楚懋的脖子道:“你说真的?”
  阿雾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烟花般的亮光,熠熠生辉,为了她这样的喜欢,楚懋只觉得一切艰难都是值得的。
  阿雾的确是惊喜万分,尽管她心底怨极了楚懋,可易地而处之,阿雾觉得她也会和楚懋作出同样的选择。楚懋能活出来,里头不知道有郝嬷嬷多少的功劳,如果让楚懋负了郝嬷嬷,那不仅他心里难受,别人看在眼里,恐怕也会觉得此人不可倚信。
  但是同郝嬷嬷对立的那个人偏偏是自己,阿雾就无法做到理智的旁观了。再看,元蓉梦,既然她进了宫,楚懋在这当口就万万再不能得罪她,代价只是将自己的王妃送到庄子上三年,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帐。
  阿雾越想越觉得楚懋不容易,忍不住表示道:“回去后,我定然会敬着郝嬷嬷的。”
  楚懋的眼睛睁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眼睑,他可能比阿雾自己还了解她一些,她的性子何其高傲,又极其爱洁,在郝嬷嬷吐了她一脸药汁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是有所求。而且所求甚大,所求甚难。
  楚懋替阿雾想了想,简直不觉得她在他身上还有什么可求的,她父亲是他的老师,他自然会照顾,他的心早就捧到了她跟前,她又不必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还有什么是需要求自己却难以启齿的?
  想来不过是那个人的安危而已,她倒是聪明,早早地就开始未雨绸缪,为了那人,连唾面之耻都能忍。
  楚懋自嘲地一笑,“你难道不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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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雾被楚懋这样一说,羞得满脸通红,“你一身的尘土味儿,赶紧去沐浴吧。”阿雾装作嫌弃地起身。她正高兴得心花怒放,哪里又能发现楚懋垂下的眼睑里藏着的失望和阴沉。
  等楚懋出来,次间已经摆上了饭菜,阿雾亲自替他斟了一杯酒,却见他一动不动,顺着他的眼睛望去,正是在一旁温酒的紫锦。
  阿雾并不认为楚懋会知道紫锦的来历,笑道:“她是我新买的丫头,叫紫锦。”
  楚懋转过头,微微一笑,“才买回来的就赐了紫?”
  阿雾心头一惊,居然忘记这茬了,同时又觉得楚懋太过敏锐,今后她得小心着才是,“等回了上京,我想替紫扇和紫坠寻户好人家,她们年纪也到了,我身边自然得添人,我瞧着她还算机灵,就叫了紫锦,省得以后改了名儿,叫着不习惯。”
  楚懋不再继续往下问,阿雾借着筛酒的机会,低下头呼出了一口大气,越发小心翼翼地伺候楚懋用了饭。
  用了饭,紫扇她们便都忙了起来,开始收拾箱笼被盖,阿雾也在里头帮忙,将楚懋撵到了外头,他自去了西稍的书房。
  阿雾正收拾着自己的内衫,忽然想起书房里压在青玉伏鼓卧婴镇纸下的那封信,掀了帘子急匆匆地往西稍去,一进去就见楚懋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案前。
  “殿下。”
  楚懋转过身,手里正捏着那张信纸,浅粉洒金彩绘花蝶笺正适合用来书写闺词怨情。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阿雾的脸红得比那彩笺还厉害,楚懋扬了扬信纸,嘴角一抹轻笑。
  “快还给我。”阿雾作势要抢。
  “这不是给我的吗?”楚懋扬起手,让阿雾够不着,然后仔仔细细叠好,将信放入了衣襟里,“收拾好了?”
  阿雾跺跺脚,返身掀了帘子跺着脚走了出去,只听后头传来楚懋的轻笑。
  次日,楚懋先行一步回了上京,阿雾则坐马车慢慢地往回走,并不着急赶路。
  回到玉澜堂,紫宜领了一众丫头过来磕头,眼泪花花的,看得阿雾心头也泛酸,她可算是又回到上京了。阿雾洗漱了一番后,问紫宜道:“红药山房那边如何?”
  “郝嬷嬷好像病得很厉害,这些日子都不见出来理事。”紫宜道。
  阿雾用了一碗燕窝粥,站起身来道:“挑两根山参出来,我们去看看郝嬷嬷。”
  “王妃去看她做什么,她就算封了顺贞夫人又如何,也越不过你去。”紫扇撇撇嘴道,上回阿雾浑身长疹子可是把玉澜堂的丫头都给吓到了。
  “主子说话,你多嘴什么?”桑嬷嬷在一旁听了训斥紫扇道,“王妃去看郝嬷嬷是正理儿。”
  宫嬷嬷也点了点头。阿雾走后她二人一直留在玉澜堂,又是局外人,祈王对郝嬷嬷的孝顺那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前是劝不动阿雾,如今见她自己想通透了,心头也高兴。
  “你以后也这样对你婆婆?”桑嬷嬷问紫扇道。
  “又不是正经婆婆。”紫扇嘟囔道。
  阿雾并不受紫扇的影响,她自己是彻底想通了,以往她对郝嬷嬷那是消极应付,甚至是冷漠疏离的,不过她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就如楚懋说的,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倒不是阿雾心善,她是反复衡量得失后,觉得犯不着为了一个郝嬷嬷,同楚懋生分了,只当家里养了只猫或狗,它咬了你一口,你不跟它计较而已。
  红药山房里郝嬷嬷称已经睡下了,不愿见阿雾,阿雾也不恼怒,将山参交给了佩兰,轻声问道:“郝嬷嬷这些日子身子可有好转?”
  佩兰虽然不喜阿雾,可毕竟是丫头,只得毕恭毕敬地答道:“入了夏,嬷嬷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阿雾点点头,“你好好照顾嬷嬷的身子,回头不仅王爷赏你,我也赏你,你同嬷嬷说,明日我再来看她。”
  次日一大早,陶思瑶带着荀眉她们过来请安,阿雾搁下手里的茶盅道:“郝嬷嬷病了,你们这些日子可有去看她?”
  陶 思瑶不知道阿雾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她们选队站,她是个聪明的,郝嬷嬷再厉害,就算挤走了王妃又如何,她毕竟已经老了,没多少年头可活,而她们这些 人还要在阿雾手下过活,何况王妃这不是又回来了么。想明白了这一点,陶思瑶开口道:“郝嬷嬷病着不喜人打扰,我只让人送了些补药去。”
  荀眉和许氏倒是经常去红药山房,可见阿雾这样问,也不敢直说,只道去过两三回。
  阿雾既然下了决心要捧郝嬷嬷,自然要将她捧到最高处,“嬷嬷从小将殿下看大,殿下一直拿她当娘在看,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该多去看看她,同她说说话,逗逗乐。”
  陶思瑶和荀眉、许氏俱诧异地看了看阿雾,低头不语。
  “一起去红药山房看看郝嬷嬷吧。”阿雾起身道。
  郝嬷嬷也没想到阿雾第二天果然又来看她了,还将陶侧妃和几个姨娘都带了来,俨然是儿媳妇给婆婆请安的架势。
  郝嬷嬷扯了扯唇角,心想阿雾这回倒是学了个乖,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这些时日她虽然躺在床上,但楚懋几回去山东她都是知道的,那真是叫一个勤快,也只有她,居然不心疼爷们儿的身体,明知道殿下宿夜操劳,却还牵着绊着他,来回奔波。
  阿雾笑道:“嬷嬷的身子可好些了?”
  “劳烦王妃过问了,我倒是没什么,这话原该我问王妃的,王妃身子可好些了?”郝嬷嬷自从封了“顺贞夫人”后,气势可强了许多。
  阿雾毫不在乎郝嬷嬷的冷眼冷语,一应笑着回答,弄得郝嬷嬷和陶思瑶几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心头都认定,她定然是被祈王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这完全是是怕了红药山房的意思。
  郝嬷嬷心头舒爽,元蓉梦虽然是元亦德的女儿,但看她能让阿雾如此投鼠忌器的份上,郝嬷嬷忽然也不觉得元蓉梦进宫是坏事了,何况在楚懋同她分析了元蓉梦进宫的利害关系后,郝嬷嬷自然更偏向楚懋。
  总得说来,在阿雾的隐忍下,今日红药山房的气氛还算是融洽,她走后,佩兰忍不住笑道:“王妃像是怕了嬷嬷了。”佩兰还是小孩子心性儿,“以往嬷嬷就是太忍让她了,早该吐她一脸口水了。”
  郝嬷嬷脸色一变,一口药汁,就能激得她浑身长疹子,这心底该是多膈应,才不过两个月,阿雾的态度就掉了个个,这不得不让郝嬷嬷起疑,她可不是佩兰,并不以为对方这是认输害怕的意思。
  阿雾这头刚回了玉澜堂,就有小丫头来说,“亲家太太和荣府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过来了。”
  阿雾忙地去迎,一时崔氏进了院子,先头顾忌在外头说话不方便,及至进了玉澜堂的东次间,这才忍不住去拧阿雾的肩膀,骂道:“你这死丫头,这是要我的命啊,怎么说你都说不听,这下好了,惹恼了王爷,把你送到庄子上去,你就舒服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崔氏哭道。
  阿雾没想到崔氏这样激动,肩膀被拧得生疼,一边求饶地叫道:“太太,太太……”
  唐音和董藏月一人一边扶了崔氏,她这才收手,“我求你爹你去跟王爷说把你接回来,你爹死活也不去,把我急得要死,我没有办法,我……”崔氏哭得稀里哗啦的。
  “姑奶奶不知道,这些日子,太太每日里都是泪水洗脸,还把公爹撵到了外院书房。”董藏月在一旁道。
  阿雾心里头感动,也跟着抹泪。她早料到了荣三老爷的态度,但是却没想到崔氏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向来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
  阿雾伏在崔氏的膝头哭泣,崔氏又开始拧她,“你怎么就不能争气点儿,你怎么就不能争气点儿,这叫什么事儿啊?”
  唐音和董藏月都在一边劝着,到两个人都平静下来,丫头又进来伺候她们匀面,崔氏将两个媳妇留在了次间,拉了阿雾去内室单独说话。
  “你同姑爷是不是还没圆房?”崔氏冷着脸直言道。
  阿雾的脸一红,却不敢正面回答,“太太问这个做什么?”
  “你还要瞒我,还要瞒我。”崔氏来打阿雾,“那你告诉我姑爷为什么把你送去庄子上?”这祈王府里阿雾上头没有婆婆,自然不是忤逆婆母,而阿雾的性子崔氏自然清楚,也不会作出越矩的事情,崔氏想来想去,只有“圆房”这一条。
  阿雾不语。
  “这世上哪个女人嫁了人不圆房的,你是祈王妃,是祈王的正妃,他的嫡子要从你肚子里头出来,姑爷敬着你,不叫庶长子先生出来打你的脸,你却,你却……”崔氏越说越气,“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就你爹那点子事儿,你要记一辈子吗?”
  阿雾心头一惊,“什么爹的那点子事儿?”
  崔氏没好气地瞪着阿雾,“不就是王氏那贱人勾、引你爹的事么,我当时只当你小,过阵子就没事儿了,你却一直记到现在。就为了这个,你一辈子就不生孩子吗,那你将来老了怎么办,怎么办?”
  “殿下上回同太太究竟说了什么?”阿雾急急地问道。
  “你放心我什么也没说,只说你从小就爱洁而已。可你自己不要永远长不大,你不同男人圆房,男人能待见你吗?”崔氏越说越直接。
  阿雾听得脸红,“太太!你怎么一直说我,你不知道,殿下他,他,他并不热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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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雾并不以为自己在说谎,府里的女人虽然不多,但是也有几个,楚懋偶尔去尤氏屋子里坐坐,但也的确称不上热衷,再看尤氏的样子,实在不像个得宠的女人该有的趾高气扬的样子,反而越发萎靡,因而阿雾断定,楚懋去寻尤氏必是另有所求,只是一时猜不出所求为何而已。
  崔氏则目瞪口呆地望着阿雾,她对男人的了解在某方面来说比阿雾可深得多,从她的父亲再到她的夫君,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阿雾的话将崔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皇子身边打从知人事起,就有人服侍,五皇子膝下儿女都成群了,而更年长的四皇子膝下却凋敝如此。
  崔氏自己将自己吓得个半死,瞬时就想歪了,尽管楚懋曾向她打探过阿雾的事情,崔氏此刻也只当他是用来拿捏阿雾的把柄了,崔氏又气又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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