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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她闭着眼摆了摆手:“太远了,还得绕几个弯,你不能出重力气……等我歇一会儿自己走。”
  “你对这边很熟?”兆言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来过这里?”
  她当然来过,她说她在养伤的寝宫住过,这座汤池距那片宫室最近,又是整个行宫最奢美优厚的池子,她肯定也曾在此沐浴过,所以眼睛蒙住都能一下就认出这是芙蓉汤。
  而且,很有可能,不止她一个人……
  兆言望向碧玉荷叶形状特别的“御女台”,想起她那句未说完被他打断的“别在这里”,种种细节因果联系起来,其中缘由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他伸手就去抱她:“走,现在就回去。”不对,寝宫也不能住了,必须换到别处去。
  颖坤推开他的手:“再等一会儿,我现在真的走不动。”岂止走不动,连站起来都费劲。
  兆言心里怄着一口气,伏在她身边道:“你武功好,不是挺有力气的吗,这点阵仗就耐受不住了?刚刚是不是……太激烈了?”
  “没有啊,一点也不。”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更让他气结:“是吗?真看不出来啊,那么文雅柔和的谦谦君子……哼!”
  颖坤闭着眼也被他话语里的冲天醋意酸倒了,睁眼看他的模样直想笑,忍住勾着他的脖子坐起身,柔声道:“原先我也看不出来,原来陛下是这么温柔体贴的人。”
  被她一夸,他的火气立刻消下去半截:“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粗野冲动不会照顾女子的感受么?”
  颖坤继续夸他:“陛下从小就对女子尊重怜惜,当然不会如此。”
  陛下却没那么好唬弄蒙混过去,固执地非要讨个说法:“那你说说,我跟他,谁更好?”
  她快要忍不住喷笑了:“陛下能不能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那就换个说法,”他坐直了正色凛然道,“朕与仁怀太子,孰功孰过?”
  这个问题让她足足笑了他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咸福,我没有一视同仁到底,你只肉了一章,兆言小屁孩肉了两章嘤嘤嘤……
  陛下阴沉脸:上章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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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承光九年至十年的燕蓟北伐,始于魏国的一场帝位更迭,也终于魏国的另一场帝位更迭。
  三月中旬气候终于转暖,正当吴军准备重整旗鼓北出长城与鲜卑大军决一胜负时,上京却传来朝局再一次动荡的消息。宇文敩的三子宇文循,趁拓跋辛亲自带兵出京平定叛乱时发动政变,策反禁军控制了上京,废年幼的宇文徟为成王,在燕州吴军那里作客的“太上皇”宇文徊为定王,自己登基为帝。
  宇文循的生母惠妃,是与慕容皇后一起嫁给宇文敩的早年妃嫔,年事已高。宇文敩诸子中,长子宇文徕十年前薨逝,次子少年夭折,宇文循就是如今最年长的皇子。因为他从小身体不好,卧病多年,母亲惠妃也性格软弱不得宠,拓跋辛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谁知他竟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一鸣惊人,此番釜底抽薪打了拓跋辛一个措手不及。
  拓跋辛平叛连连失利,手中只余数千兵马,上京大门一关,自己反而成了无家可归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在朝中本来就没有威信不得人心,树倒猢狲撒,手下党羽见他大势已去,纷纷反戈投靠新帝。
  宇文循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罢黜拓跋辛一切职务,虢夺爵位封号,通缉捉拿回上京问罪;第二件事则是遣使向燕州的吴国皇帝递送国书,表示愿意和吴国停战议和,重修旧好。
  吴军北伐半年有余,打下燕蓟十四个州郡,战线已经拉得很长,补给困难,军费透支内库空虚,北出长城只为彻底击垮魏军早日奠定胜负,听说魏国新皇帝愿意卑屈和解,自然求之不得。这也是近百年来两国南北对峙,第一次魏军处于下风劣势的情况下主动求和。
  虽然暂时停休战事,吴军却仍在长城北面陈兵,并未撤退。大家都清楚,宇文循求和不过是登基伊始外忧内患交困不得已而为之,到底有几分诚意还不好说。平白占了人家十四州的土地,还是魏国农耕商贸最繁荣的燕蓟地区,接下来的和谈嘴仗有得打,谈不拢还得刀枪底下见真章。
  颖坤踏入书房内,就看到兆言手中拿着一份鲜卑的文书正在看。鲜卑人喜欢在他们的书信封册上印氏族图腾,色彩斑斓形状奇特,与汉人迥异,一眼就能认出来。
  兆言看见她,把手里的文书放下,左右稍稍一侧头,齐进便识趣地带着屋内其他内侍宫人悄悄退下去。
  颖坤看到齐进就想起那天晚上他一直守在芙蓉汤外,什么动静声响全被他听见了,兆言半扶半抱着她出来时齐进还上来帮手,脸上居然平静恭顺毫无异色。虽然他是个内侍太监,无根之人,她还是觉得脸皮都快烧成红炭了,一路把脸埋在兆言肩窝里羞于见人。
  此时再见齐进,她忍不住还有点害臊。齐进眼风瞄了她一眼,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会心笑容,低头退下。颖坤脸上发烧,欲盖弥彰地扬声问:“陛下召臣觐见,有何旨意?”
  等内侍都退出去了,兆言才道:“你又装腔作势给谁听呢?过来,到我这儿坐。”
  颖坤走到御案侧面,才发现他坐的是一把雕花紫檀扶手椅,虽然结实厚重,但只容一人宽坐,两个人并排是决计挤不下的。“我坐哪里?”
  兆言往椅背上一靠,拍拍自己的腿,眼角弯弯:“这儿。”
  颖坤无语地白他一眼,站着没动。他的嘴角耷拉下来,扁着嘴道:“坐一下嘛,又没有旁人在。以前我一个人熬夜看奏折的时候,经常想要是有个人坐在怀里陪我就好了,红袖添香秉烛夜读,批阅奏章似乎也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颖坤斜睨他道:“陛下是想要皇后红袖添香,还是想跟贵妃秉烛夜谈?”
  兆言笑道:“还说我的问题幼稚,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伸手一拉将她带进自己怀中,坐在腿上从背后拥着她,“这么多年的奏折都是我在孤灯下一个人默默批完的,你说我想要谁?”
  他从背后凑上去吻她发鬓香腮,突然皱起眉,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
  皇帝陛下讨厌喝药,就是厌恶药汁的气味,对药味也格外敏感。颖坤略一顿:“是吗,大概是为陛下奉药时染上的。”
  兆言又闻了闻:“不对,我喝的药不是这个味道。”
  煎药不都是那个浓苦的气味,还有分别?“这你都能闻得出来?”
  “那当然,我鼻子灵得很,药味那么难闻,稍有一点就能闻到,而且各有各的难闻之处。”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离陛下远些吧。”她挣开他的手臂想站起来。
  兆言却搂得更紧不让她走:“再难闻的药味到了你身上也成了香味,我就喜欢。”他凑到她颈后发间嗅着,“你就是碗毒药,我也喝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他沿着她的脖颈一边嗅一边吻,伸手将她的腿掰过来侧坐在自己身上,一路吻到她唇边。唇舌交缠时,她轻启檀口放他入内,他却突然退开了,皱眉道:“你嘴里也有药味。”
  颖坤不语,他又问:“你在服药,为何隐瞒?”
  颖坤垂着眼道:“只是一点小毛小病,并无大碍,觉得无关紧要就没有提。”
  “需要喝药的毛病都不算无关紧要,究竟怎么回事?”
  颖坤稍顿片刻方回答:“上回伤了腿骨没有养好,有点风湿症状,大夫开了药让我慢慢吃着调理,往后陛下得经常忍耐我身上的药味了。”
  风湿很难根除治愈,兆言便有些心疼:“之前看你恢复得很好,比武打我下手那么狠,哪像有事?是不是在景州那次大雪冻着了?”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大概是吧。”
  兆言接着说:“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你在军医那里看的,还是燕州城中的名医?趁现在不严重尽早医治,连根拔除,不然以后上了年纪这病有你受的。”
  颖坤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问:“陛下召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兆言道:“想你了,就叫你过来,不行吗?明明住得这么近,我不找你,你也不主动来看看我是吧?”
  颖坤问:“那为何要来书房里?”
  他满意地笑了,在她唇上一吻,低声道:“一会儿就去寝宫,还是你喜欢仍旧在温泉里?”
  颖坤面色飞红别开脸,他亲了亲她的面颊,倾身往前道:“叫你来书房是让你看看这个。”拿起刚才那份文书在她面前展开。
  她才留意到他正在看的并不是鲜卑皇帝的使者奉上的国书,形制格式要简陋一些。打开一看,竟然是拓跋辛的降书,说自己还有五千精兵、一千匹良种骏马、各式精良军械等,愿携之敬献大吴皇帝阙下。他被宇文循逼得走投无路,竟想叛国投敌来投奔南朝寻求庇护。
  兆言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在桌案上轻敲,问:“此事你怎么看?”
  颖坤把降书折起放回案上:“马和军械可以笑纳,人就算了。”
  他被她引得失笑:“这么损的招你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我还以为你在大是大非上跟忠武公一样光明磊落。”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光明磊落的人也不等于榆木疙瘩死脑筋,我爹就是这么教我的。拓跋辛这种不学无术祸国殃民的奸佞,我们大吴要他作甚?正当两国和谈之际,把他送回去给宇文循作为登基的贺礼,谈判时还能为我们多挣些筹码;祸首只是拓跋辛,那些士兵就不要连罪了,既然是精兵强将,先扣下几个月等和谈结束边境安定再遣送回去;良马留下配种繁育,军械交给工匠拆解研究,鲜卑骑兵装备精良所向披靡,值得我们效仿。”
  兆言伏在她肩头笑得发抖:“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无赖——不对,你本来就是个小无赖,以前只有私底下作弄我,现在堂而皇之去作弄别人了。拓跋辛要是猜到你打算这么对付他,还不如直接向他们鲜卑的皇帝卸甲投降。”
  颖坤冷冷道:“那也是他活该,自作自受。”
  兆言笑意渐收,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歪过头去看她:“拓跋辛要来归降投奔,得找个人去边境和他接洽。末儿,你想去吗?”
  她脸色微变,转过去与他对视:“陛下,我……”
  他垂下眼睫,双臂从她腰间伸过去,握住她的手扣在身前:“我把他交给你全权处置,如果你觉得还不够解气,当场杀了也不要紧。”
  颖坤看着他不语,他终于抬起眼来,笑容微苦:“我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一点,放下过去的负担……”
  她靠在他肩上,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他的体贴细致令她感怀,也许彻底忘记过去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但是这件事,她也必须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第100章啦,全文也接近收尾了,大概还有10小章左右,如果我不话痨病狂性大发的话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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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与拓跋辛接洽的地点约在圣州还要往西三十里的长城关隘,距离燕州有四百余里。吴魏和谈,双方大军未撤,居庸关、檀州、景州一线都有鲜卑官军驻扎,最东头的平州北面又有女直骚扰,拓跋辛如果落在渤海女直手里,只怕比被自家官军捉住还要惨。他偃旗息鼓一路西行,一直绕到圣州西面,选了一处野外的偏僻关口入关。
  兆言听说拓跋辛选了那么远的地方,立即就后悔了:“四百多里,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多天,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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