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战端
锋刃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发现三公在背后谋反，第一反应是必须立刻按死。然后才是鬼妹会不高兴吧？最终想起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正常来说，正宫不可能还留着，正宫换人，嫡长子就不是嫡长子了。
锋刃双手发凉。
长子总是最受重视那个，就象原配一样。第一次感受爱情或者父子情，最早开始的亲情。郊是好孩子，一出生就确定是未来的君主，他给他起名郊，京都百里为郊，他必是朝歌之主。褫夺嫡长之位，他将如何面对这个忽然间天翻地覆的世界？
郊同武庚同父异母，但是崇妃一向自知势弱，从不张扬，武庚的性格倒比两个哥哥更刚强，但被母亲教养得很懂事，他很努力，但从不越礼，对两位兄长也一向恭敬有礼。
郊对这个异母弟弟很友爱，心里当然更爱自家兄弟，做事却从未不公。
二儿子洪娇纵了些，偶尔同武庚不睦，都是郊从中调节。
现在，要翻过来，武庚为帝，郊与洪，如何面对？
都是亲儿子啊！
锋刃再一次心痛大哥，这么多年，谨守臣礼，他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这些年他多少有点嫌恨大哥的脸色，此时只觉内疚又心痛。
惊弦打着呼欠梳妆完毕，惊见陛下坐在暗影里象个贡瓶，“咦”一声：“你怎么了？”陛下这些天总腻在她住处，可怜惊弦住个小四合院，却要承担陪王伴架的重责，好好的小院忽然不够住了。
锋刃无聊地：“没事，你唱个歌吧。”
惊弦“呃”一声：“什么？唱歌？”大哥，我不会啊，开啥子玩笑，咱小时学习的是数理化，不是贵族礼乐教育，唱歌？我都不识谱的。
锋刃忍不住笑：“不会？有苏的公主不会唱歌，那跳舞呢？传说中的歌舞之乡……”
惊弦一脸吃瘪：“喂，你是在哪儿撞门板了吗？拿我当消遣来了？”
锋刃无力地：“我是大帝，啥原因没有，别人也得娱乐我。”
惊弦过去，摸摸他头：“没发烧啊。怎么了？说来听听，没准又是我知道的事。”
锋刃笑，然后抱住惊弦闻她脸上的胭脂：“真香。你懂什么？你这从天下掉下来的小天使，知道什么人间疾苦。”
惊弦一脸惊讶，开玩笑吗？大帝，你同我聊人间疾苦？
锋刃见小天使对他一脸鄙视，忍不住诉苦：“鬼侯反了。”
惊弦点头：“哟，真糟，要打仗了吗？”
锋刃苦笑：“大约吧。”
惊弦道：“那是挺讨厌啊。”
锋刃道：“鬼妃就不能做正妃了。”
惊弦再点点头，无感，那泼妇……
锋刃轻声：“郊和洪，就不是嫡子了。”
惊弦呆了呆：“怎么样都是你亲儿子吧？”
锋刃道：“当然，不过，不是嫡子就不能继承帝位了。”
惊弦“噢”一声，挺糟糕，然后呢？
锋刃笑：“你不懂。”
惊弦道：“人失去原有的东西，总会挺伤心。嗯，是挺伤心……”笑，我原来住的地方根本没虫子你知道吧？我回家发现大家睡地上，吃盐水豆子，大便完不是自动冲洗，而是用树叶擦，简直立刻想死。我理解，不过，我基本上还在生存资料的层次，对你们这种精神需求理解得不深刻。
锋刃轻声：“我大哥一直郁郁寡欢，我不希望郊也这样。”
惊弦想了半天：“呃，我理解，不过，谁的生命不会遇到痛苦呢？人人都会。我被师父赶走，素霓没了父母，杨戬害死母亲，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当然你是大帝，你喜欢谁就能庇护谁一生，但其实，你的大能，对其他人不公平。”
锋刃愣一下：“啊！”
惊弦道：“都是你亲儿子，轮到谁算谁吧。生命的苦痛，你不痛吗？成了大帝，你也没过上不痛的人生。”
锋刃半晌，摸摸惊弦的头：“你哪来的这些智慧啊。”
惊弦微微叹息：“落花流水，天上人间之类的……”
锋刃点点头：“倒也是，再世为人。”
惊弦笑，三世了，人变鸟，鸟变人，生而死，死而复生，被弃荒郊，在人间挣扎，在仙界为徒，我羽翼划破长空，我传递沙场的硝烟与血腥，为胜者加冕，我脱下战袍成为平民，我被杀死，我的躯体被活着埋进坟里，我死而复生，成为大帝的宠妃。
惊弦轻轻吻一下锋刃的面孔，我不想爱上你，你的寿命不过几十年，可以预见的生离死别，必然惨痛的感情。然而，孤独的生命里，谁又有勇气拒绝爱与陪伴呢？
华丽而悲怆的生命啊，这也是一种幸运呢。
又有多少人困在咫尺之地，为三餐劳作不已。
惊弦轻声：“大帝，别想太多，人生漫长，孩子总是会哭的。多少人因你一念而生一念而灭。帝王不必有私德，也不应有私欲，这并不是一个好玩的工作。给谁不给谁，全凭他们是否称职，否则，国破家亡，不是因爱成害？”
闻仲站在门口，差一点就想鼓个掌了。
说得好，丫头！
这就是我想说的，不过我没想好怎么表达。你犹豫个屁啊！这事不能犹豫，崇侯如果也反了，二公再跑了，这就是帝国大战了！你这帝位在不在都难说，还愁传给谁！
锋刃看到闻仲，立刻就站起来：“太师，人抓到了？”
闻仲道：“已经不在府中，我回来同大帝说一声，我要亲自去追捕。”
锋刃一愣：“跑了？”
闻仲道：“不会跑远，大帝不必担心，我会抓到他们的。”
事到如今，锋刃一点也不愁儿子的未来了，他愁自己的未来，当时应该毫不犹豫将鬼侯当场拿下，现在两位方伯跑了，他就得准备战斗了。
锋刃低头：“是我私心误事，有劳太师了。”
闻仲拍拍锋刃肩：“不怪你，难免的。”
锋刃欠身：“辛苦太师，一路小心。”
闻仲转身而去。
锋刃默默思考，让我大哥君临天下，大哥会幸福吗？锋刃无奈地承认，他是不可能遵照子启的意思，对东夷的冒犯沉默不语的。即便大哥是皇帝，他也一样会带兵亲征。大哥为帝，微国就是他的，他身在最前线，必然违旨出兵，他没有指挥权，可能会比现在艰难百倍。如果赢了，大哥会比现在更不安，如果他身为方国之主，强行大帝之职，兄弟俩个还是要打一架的，很大可能，会搞到比现在更不堪的地步。
大哥很难过，我很歉疚，但我改变不了什么。
两个孩子也是一样，鬼侯一死，鬼方必乱，我不可能不趁机消弱鬼方，打击分化吞没，两个孩子即便不成为战争的障碍，也会失去母族的有力支持。相较郊与洪，武庚即会继承帝族的亲友团，也会有来自崇国的支持，崇国是钉在西边的钉子，北抵羌戎，西抗歧山，力量不足以乱政，却是帝国稳定的有力支持。我必须做出正确选择，相较国家稳定，感情问题，不算个问题。
文殊支着头，看着素霓，素霓呆了半天，见文殊还在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他，禁不住委屈地：“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啊！”
文殊掩住半边脸，深深叹息，还真是，人小家伙啥都没干啊！路不平实在忍不住也就是踩了过去，连坏人都没敢杀，就赶跑了，这简直比尘世间绝大多数好汉都温柔慎重一百倍了，你还想怎么样啊？更温柔的只有奴隶与良民了。
文殊抬头，痴痴看着素霓：“我猜，你大约就是催化剂与蛋白酶属性的东西吧？本身不参与反应，却奇迹般地加快了反应速度，你怎么这么神奇啊！”
素霓无比冤屈地：“我真的啥也没干……”
文殊痛苦地，噢耶，你啥也没干，只是救了几个奴隶，然后悲了个催的，你把奴隶弄到帝宫给大帝观赏，然后两大方国不臣之心曝光。我猜发现叛乱的大帝都想弄死你外加挖出自己的狗眼。这是一场没人会希望发生的战争，包括二位结盟的方伯。我坚信他们不过是结伴取暖，特么攻打帝国这愿望不是他们的体量应该考虑的。
文殊一发现小素霓的坐标出现在帝宫，立刻就调录像了，其实他只是尽忠职守看一眼而矣，没想到立刻发现了素霓正在干扰历史大事件。看到奴隶告状那段，他已经疯了。然而他有什么办法呢？远隔千里，完全阻止不了历史节点跨越式位移啊。
文殊叹息一声，我还是想想怎么写报告吧，我现在都不敢看素霓了，看一眼就出事，这玩意跟薛定谔猫似的，我觉得我要是不看他，至少我不知道出事了，是不是出事就跟我没关系了呢？
文殊对人类其实不是特别关心，他的看法里，人类同狗有啥区别呢？然而，弄两条狗让他们斗着玩取乐是不对的。所以神仙派下去的助手，你可以不起好作用，至少不该起坏作用吧？文殊对素霓现身人间的作用深感不安啊！太特么惊悚了，我不管人类的事，但我绝对不想两手沾满人类的鲜血啊！咋搞的啊！你咋弄出洲际战争了呢？
超过十万级的方国战争，就是必须写报告的事件了！
文殊关了通讯。
素霓懵了，主动要求通讯：“师叔，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改啊。”
文殊轻声：“滚。”
素霓呆呆地：“你，你为啥不告诉我啊？”
文殊道：“我现在没时间理你。对了，你是不是还欠我二十个大嘴巴，我记得你答应回去自己打来着，要不，你先打着？”
素霓又气又急，怒吼：“你至少得告诉我哪儿错了！”
文殊白他一眼：“你这是跟师叔说话呢？掌嘴！”
素霓被他气得咬牙切齿，盛怒之下，抬手就狠狠给自己两耳光。声音太响，吓得文殊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到他脸上。
素霓一脸愤怒，两腮通红，文殊顿时就怒了：“你这是打我呢？！反了你了！说你两句，你还敢冲我发脾气！”转头就翻找电击按钮去了，他那个学习贴，素霓听话地又贴上了，因为电量不高，所以也没单独设按钮，只是他计算机里一个程序，点开了，他就要按几下……
一转头，看到素霓眼泪都要气出来了，脸通红，眼睛也通红。
文殊愣一下，微微心软，熊孩子确实不知道会有这后果，谁特么能知道啊！文殊憋了半天气，沉默一会儿：“写完报告我再同你解释，行吗？大爷？”
素霓点点头，声音微微哽咽：“我只是着急，我没冲你发脾气。”
文殊微微汗颜，当然小朋友是发脾气了，不过先拿小朋友出气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