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节

  徐震这话乍听是为了自己小命考虑,但金蝉山既是宿将,自然是知兵的,他早有同感,但是正如进军北上不是他做的决定,能不能南撤也不是他说了算的:“只怕朝廷不会同意的。”
  “那怎么办?只能留下等死不成!”徐震是骊州大都督府使,是所谓的守土官,就算别人能走,他也走不了,为了这个他已经神经衰弱了许久了,如今被金蝉山一句话挑起来了心头积蓄的怒火,当即就发作起来。“金大将,明国有谚语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时瞻前顾后,你要成为朝鲜的千古罪人的。”
  尽管徐震这话已经说得很厉害了,但耆老宿将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脸皮已经磨练的够厚了,因此金蝉山只是摇着头:“道理我懂,但是擅自退兵弃土,朝廷还是要知罪的……”
  “我有一个主意。”王善芝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便急忙出面调和。“朝廷要彰显正统,要在各地设官立衙的宗旨是不能变的,但肯定也不想把右翼军给丢给清虏了,所以我看可以这样。”王善芝把自己的想法摆了出来。“忠州如今算是腹地,清军日后南下也未必再会兵临,所以守军可以撤出来,退回清州。现今散布在各地的右翼军也可以收拢起来退回清州整训。至于原州也可以只留一营驻防。骊州这边,”王善芝看看徐震的脸色。“暂留两营兵,预防清军来袭,一旦有警,徐大人再弃城退往忠清道境。”
  金蝉山的目光一亮,随后低头思索起来,半天之后抬头说道:“既然是监控清军何时南犯,那么原州只留一哨兵就可以了。至于骊州,城墙尚不如原州坚固,何况同样是执行监控,不如只留一营兵如何,另一营置于安山郡周遭,以免清虏不顾骊、原,直奔公州。”
  徐震想了想,没有兵,他也守不了城,自然弃土的责任就少了大半,因此爽快的应道:“可以,就按两位大人的意思操办好了。”
  不过徐震也留了一手:“金大人,现下骊、原两地多有流民聚集,若是官军尽撤,万一作乱起来,也是麻烦,不如留些军械,大炮、鸟铳这些军国重器不方便的话,弓箭、枪支、腰刀可否留一点,本官也好从流民中择一些精干,行釜底抽薪之计。”
  金蝉山有些犹豫,但考虑到一营兵又要担任警戒任务,又要执行镇戎使命的确不足,因此他最终同意了徐震的要求:“可以,但数量不会太多。”
  “毋须很多,只要能装备护卫本官的小队子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金蝉山恍然大悟,这是保护徐震开路时用的,对此他当然要予以满足。“没问题,需要多少,徐大人只管开口,火炮不可能,鸟铳也可以给两门……”
  第348章 泰顺帝
  保康元年的大朝仪似乎很成功,郑克臧亲率群臣朝贺新帝,又有朝鲜、琉球、安南郑朝等番邦朝贺,颇有些国势中兴的味道。当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幕不过是回光返照,这不,第二天,几乎同样的仪式又在夏王府重新举行了一遍。
  正月十五,宫中传出消息,已经七十二岁的保康帝朱慈炴生病了,起因只是大朝仪那天累了,接下又寒热交加,所以就此躺倒。郑克臧闻讯先后派了几名太医院的一等医师进宫救治,但医师们把过脉之后,都一个个摇头不语。说是老皇帝年老体弱、药石难进,到这个时候已经油尽灯枯,去时无多了,现在救治也就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既然如此,宫外开始准备后事,只不过保康帝即将薨逝的传闻又刺激了坊中传言,一时间人人都瞩目郑克臧会不会趁机建立新朝。
  正月二十五日,已经昏迷了数日的保康帝突然清醒过来,随即邀请郑克臧进宫一叙。
  郑克臧很快进了宫,但出乎意料的是朱慈炴并没有交代后事,并恳请郑克臧今后保住皇太孙朱怡铭的性命,反而用异乎寻常的语气恳请郑克臧接受自己的禅让。对此,郑克臧当然予以了再次拒绝。说起来郑克臧想取代大明天下,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他之所以再三推让并不是他做了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实在是他的布局尚未完成,因此才不想一蹴而就。
  见到郑克臧坚持己见,已经透支了全部精力的保康帝长叹一声,随即躺倒闭目,此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此后,朱慈炴又在病榻上挣扎了十一天,才在对子孙后人的担心中溘然而逝,死后,由嗣皇帝朱怡铭上显宗仁皇帝的庙号及协天翊运执中垂德振武盛康渊仁宽敏庄俭仁皇帝的谥号,并最终葬于岱山(牛首山的一个山头)惠陵。
  依照国不可一日无主的规矩,在郑克臧的拥立下,三十九岁的朱怡铭于显宗皇帝灵前被拥立为大明第二十二位皇帝,年号泰顺,以第二年为泰顺元年,并册封王氏为皇后、第三子朱伯泎为皇太子,第四子朱伯洢为安王。
  但身为傀儡的朱怡铭也就这点权力了,接下来在武定三年南京事变中被郑军屠刀吓得肝胆具丧的他第一时间宣布正式停止大朝、常朝等一切国事政务活动,重申一切军国事皆关白夏王幕府,以便自己“垂拱而治”……
  大半年内两次国丧,使得再愚钝的人都明白,大明的国祚是长久不了的了。不过还有些人不死心,保康元年三月,由浙江、江西清丈田土、核定户籍引发的衢州民乱中就有人举起了清君侧、除权奸的旗帜。而继广东连平、新丰的反郑叛乱被平息之后,广东龙川等地又爆发了有白莲教背景的反郑暴乱。这一系列的民乱、暴乱,使得郑克臧不得不痛下杀手,大规模清理境内的道门、教派,曾经以反清为同一目标的各方终于出现了兵戎相见的一幕。
  “舵主,不好了,官军,官军!”在慌乱的声音中,门被撞开了,一个敦实的汉子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官军包围了码头,咱们的船和人都被抓起来了。”
  “你说什么?”刚刚从小妾肚皮上爬起来的翁有汉原本想发火教训这个不开眼的手下,但此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毛骨悚然了起来。“官府封了船,还抓咱们的人,这,这是为什么!”翁有汉原本是做漕运生意的,只是郑军占了江南、江北,这漕运早就断绝了,不得已他改做了长江航运,也帮郑军输运物资,平时官面上还对他多有仰仗,却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间翻脸了。“走,跟我去衙门问个清楚。”
  翁有汉口中的衙门并不是明清两代延续下来的钞关、水泊所,而是新近成立的船政所,这个隶属于水利部船政司的机构负责管理所有民间船场及民间船队的登记、检核、发放执照并兼管渔政,正是翁有汉这种讨水上生活的主官机关。
  “翁舵主是吧。”等到翁有汉气喘吁吁的赶到船政所,接待他的并不是前几天一起喝酒的船政大使、船政副使,而是一个面相阴鹜的青袍官人。“正在找你呢,如今自投罗网了,正好省了本官的气力,来人,拿下了。”
  一拥而上的差役,不,现在叫做巡警,三下五除二的把翁有汉及身边的伴当五花大绑起来,不敢反抗的翁某人只好高声叫嚷着:“大人,大人,下民有什么过错,不但要封船,还要抓人,下民冤枉啊,冤枉啊!”
  “冤枉?”青袍官人冷笑了一声。“也罢,本官不能不教而诛。”说着,青袍官人冲着南京的方向拱了拱手。“奉幕府令谕,清剿白莲教、八卦教等邪宗并清厘民间结团行社,你的漕行自称漕帮,其中更是藏污纳垢,难道不是犯了谕令,难道没有罪过。”
  “大人,冤枉啊!”翁有汉一听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小人不过是为了吃一口饭……”
  这件事说起来翁有汉的确有些冤枉,因为在这一时期漕帮并未正式成型,组织上还处于各自为战的局面;但说他不冤枉,那也能说得通,因为从明代永乐年间迁都北京之后,漕行就执行着所谓“漕规”,而“漕规”又为“漕口”所掌握,已经具备了漕帮的一切特质。再加上漕行的成员多为青壮男子,又以残酷的“漕规”、家法,和江湖义气维系着体系的严肃性,旗语、暗语和帮规又有准军事特点,明郑方面不拿他们做开刀的对象又找谁呢。更何况,所谓运河漕运在有着庞大海运船队的郑藩看来只是一个渣,根本没有明清两代尾大不掉的感觉,因此遭到整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呱噪!”青袍官人轻蔑的哼了一声。“押下去,听候审判。”
  翁有汉押下去了,边上船政所的大使皱着眉头看向青袍官人:“贺大人,所有的漕行都被你们抓了,那江上船运岂不是要停顿下来,这人,这船,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人什么时候放,我小小一个警政衙门从事怎么会知道,总得经大审院审过了才知道。”青衣的贺大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这也是原来军律经历司那帮人的对外特征。“至于审过了,有恶行的估摸着要到石禄去找了,至于相对清白的,水军部要先过一道,只有那些年纪大的、不合适海上航行的才会被放出来。”贺大人看了看一脸苦相的船政大使,轻笑了起来。“不过那些破破烂烂的船,我们兴趣,水军估摸着也看不上眼,到时候会还给你们。”
  “我们要船干什么?”面对贺某人的调侃,正六品的船政大使有些不悦的说到。“幕府早有严令,除了官田可以出佃外,官府不得操持商事,船给了我们,我们还要钉封看顾,出人出料,这不是白白浪费官帑嘛。”
  “杜大人,你是揣在明白装糊涂。”贺大人笑容一敛。“这些船你们不能用,自然有人抢着要用,无论是发卖出去,还是租借出去,都一笔大财……”
  “贺大人,你这是想往沟里带我呀。”杜大使不为所动。“根据夏王的旨意,船政司只有支出没有收益,即便这批船能卖出去租出去,也是盐铁部的事,于我有何相关,而且有司的收支都是有数的,部里面要查、审计衙门也要查,若是船政所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大笔收益来,无论是否私分了,我的考成就是一个差!”杜大使看着贺从事那张冷静到极点的脸,心里一阵的不痛快。“贺大人这是要断本官的前程啊。”
  “哪里,杜大人言重了。”贺从事打着哈哈。“幕府新建,诸多法度时有变动,下官也是不熟悉,哪里有陷害杜大人的意思,也算我多嘴,着实该打,好了,好了,下官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杜大人只管将钉封船只移交有司吧,不过再提醒一句,登记好船主及股东比例,若是有发还的,给不了船,总要给人钱的。”
  “多谢贺大人提点,不送了。”看着扬长而去对方的背影,杜大使冲着地面啐了一口。“该死的厂卫,到老子这耍手腕来了。”言罢,杜大使召集了船政所的其余官吏。“事情来了,几位辛苦一下,该钉封的钉封,该核查的核查,总之要弄一个详细的名目出来。”
  “大人,”正七品的副使拱了拱手。“大人,此事关系到漕行的账本、文书,若是我们一家动手,恐怕会被同僚以为做了手脚,不如和盐铁部一起行事,也好不出纰漏。”
  “最好再跟警政支局打声招呼。”正八品的主簿补充了一句。“刚刚那个贺大人看起来不是好路数,未必会交办下去,何况他拍拍屁股走了,咱们又挪不了窝,总要借重地方的。”
  在郑克臧的规划里,部院衙门都在各省设有分署、分院、分局,在府和直隶州一级则设有支署、支院、支局,至于散州和县一级那就统一成了各房,因此主簿口中的警政支局其实就是警政衙门的镇江分支机构,不过主官当然不称为支局局长,而是都巡检。
  “还是你们想的周到,那就这么着吧……”
  第349章 格致院
  经四朝立三帝的郑克臧逐渐加快了自己开国的脚步,保康元年二月十七日,郑克臧正式从南直隶中分割出江(北)淮(南)省,省会在新昌府,并以原大都督府警察经历司司官、招讨大将军幕府警政衙门会办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闫刚为第一任江淮总督。同时鉴于皖中和苏北间湖泊、运河分割的地形,继续保持两总兵的格局。
  二月二十日,郑克臧又以厘定政务为名撤消了各省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使司,使得三司的职务与中央部院一样成为了加衔、虚衔。随后,郑克臧宣布在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四个远离战区的身份设立从二品都督,总地方军政。但事实上,都督即不掌握监察权、审判权,其名义中的军权也通过水陆军分署和各省总兵来施行。
  设立都督之后,各省的政体随即按照幕府体制进行改制,改制中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中原本撤除的屯田司被恢复且并入水利部、户政归口于警政衙门管辖等等。并由此形成了从三品转运使(盐铁部)、兵马使(陆军部)、水军兵马使(水军部)、提学使(学部)、督造使(邮传部)、都水使(水利部)、支度使(度支部)和监察御史、大审院分院使、礼仪院分院知院事及按察使、提狱使、鸿胪使(总督蕃洋列国事务衙门)、市舶使(海关衙门)等一系列新旧官衔组成的微缩中央机构的新的省级政府以及等而下之的府县政府。
  不过,组织架构虽然发生了变化,但府、直隶州、散州、县和在设置流官的少数民族地区的厅的区划制度却没有发生本质的改变,只是各级官府的主官、佐官的品阶有了变动,其中府尹为从四品、直隶州州尹为正五品、散州州尹为从五品、县令升格为了正六品。
  府尹之下设正五品通判一员,通判既是府尹的副手,同时具备制约府尹的权力,若是通判不在府尹下达的命令上副署,就一如在诏书尚没有总理大臣和分管内阁大臣的印玺一样是无效的。此外,府的区域内若是有散厅——散厅是用来管理面积较大的县的部分地区或几个县相邻地区的一种行政区划——则设分管从六品同知一员或若干员。
  同知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并不在府城办公。而在府衙内设立管理府堂的正七品主簿一员,其下有掌管府衙出纳文移诸事的经历司、掌勘磨卷宗等事的照磨所,更有正八品的经历、照磨以及等而下之的书记、典吏等。
  府衙之外则是各部院衙门的支署、支院、支局,其各按体制各叙品阶,接受府衙和本部院衙门分署、分院、分局的双重领导。不过府、直隶州及以下散州、县、厅不设监察院支院,亦不设礼仪院支院和海关支局,沿边各府境内或有设立海关的,其管辖权也在省一级。
  直隶州的设置跟府相近,因为直隶州的面积、人口普遍较府为少,因此直隶州设从五品通判外不再单独设立同知。散州究其实质是经济、人口指标较高的县,因此设立正六品州同一员,其下同样设置主簿一员,正八品,但不设经历司和照磨所,相关事务由书记、典史直接向主簿负责。县则设从六品县丞和从八品主簿,至于县尉则予以撤销。散州、县和散厅实际政务由相对于署、院、局的各房负责,在其下的乡一级还设置正八品的乡约、在贸易集市设施从八品的市令、管理渡口的正九品渡丞等。唯一在散州、县、散厅不设的是大审院的分支机构,一般而言,盗窃等轻罪由警政房推官来代为判罚,财产官司由府一级的大审院支院派出巡回法庭审理,更严重的杀人等案件在州府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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