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节

  华夏内部对于是否该跨海远征日本本来就有异见的,只是郑克臧一力坚持,所以才最终成行,如今打了胜战又得了如此许多金银财宝,自然要赶快运回去堵那些反对者的嘴,此外为了防止战事扩大以及进一步给幕府施压,也有必要继续增兵。
  因此,杨伯康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好半天之后才点点头:“你比老夫我有远见呢。”
  既然想知道巩天不是为了争功,杨伯康的脑筋也转了起来:“几船铜钱比不得一船金银,老夫这边会尽快安排转运的,不过天泽啊,你的船不能全带走,要留下几条来协助陆师进军。”
  巩天知道这是杨伯康为了进一步获得物资补给并顺带破坏幕府军集结,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复道:“我会把两条一等巡航船和二条三等巡航船留下,只带另外六条船回去,另外运输船我也不会全部带回去,留下两条,不知道师范这边够不够用。”
  “说实在的,扣去伤亡,我这边的兵力也只能做有限的攻击,所以两条运输船已经足用了。”杨伯康很满意巩天的表态,再加上对方也是有权知情的,于是把未来的方针简单介绍了两句。“只是倭人沿海的航路?”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巩天一听就明白杨伯康是怎么个打算,于是他回应道:“学生会多留几条信报船下来,相信以信报船上的火炮就足以切断倭人沿海输运了。”
  按道理说,说到这两人的谈话就该结束了,可是巩天却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不过杨伯康是老狐狸了,自然不会开口挑明,于是巩天犹豫再三,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摆上了台面:“师范是知道的,龙骧军之所以能成军,当年学生是有一些建议的。”
  杨伯康有些诧异的看着巩天,就听巩天继续道:“学生以为,如今我军身处异域,兵又不敷足用,这个时候是不是能考虑再建一个龙骧军。军制乃朝廷权柄,学生自是不敢轻易僭越,但是日本浪士众多,若能为我所用,日后用在南洋等地也是好的。”
  “招募浪士?”杨伯康倒吸了口冷气。“天泽啊,你的胆子不小啊,不过若是真能有用,倒是的确能减轻本军的负担,只是这件事一来不是你我轻易可以置琢的,另外浪士的战力老夫也是看在眼里的,要训练成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昨日之战,学生也知道一些经过,但是学生以为浪士之所以不能战恐怕还是因为幕府的忽视,若是本军能善用的话,只是镇肃地方是用不着我军费心了,而且还能在幕府心中扎上一根刺,为日后做一铺垫。”
  “或有些道理。”杨伯康考虑了一会。“不过与我朝为敌不可轻易放纵。”杨伯康这是在说被俘的那些浪士他不可能轻易释放。“至于其余的浪士嘛,或可以给幕府找些麻烦。”
  听到杨伯康松口,巩天道谢道:“多谢师范……”
  巩天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报告声:“两位大人,水师传来警讯。”
  虽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巩天还是忙不迭的起身开门:“什么地方来的警讯?”
  一名守阙校尉看见两位大佬出来,立刻禀报道:“水师刚刚发来信报,说是在江户湾内拦截一艘红夷船,船上红夷称其在长崎贸易时得知我朝伐日,所以根据两国约定,出兵助战。”
  “红夷这是趁火打劫。”巩天气恼之极。“若是我军败了,该是他们来联日攻我了。”
  “两国约定?有这样的事吗?”杨伯康到底持重一点。“速请戴大人前来议事。”
  “不必了。”巩天阻止道。“红夷往来日本并无货物,全靠从我朝采买丝绸来倒卖牟利,既然朝廷要打开日本国门,日后必然我朝商船不绝来日,届时一样会与荷兰红夷有所冲突,与其让红夷从中取利,不如我们自取之。”
  杨伯康眯起眼问道:“那也就是说,你准备打喽?”
  “没错,荷兰人自己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打,真要出现两国纷争,只要倒打一耙说红夷助日战我就是了。”
  “说得好,”杨伯康抚掌大笑。“你且去吧,老夫就在城头为你助战……”
  第478章 东征日本(二十一)
  “主公,好消息,幕府派人来了。”尽管德川纲条被软禁在浅草寺中,但是由于夏军正忙着搬运一城的战利品,所以对他的看守并不是很严,不但对纲条的看守不严,夏军在整个江户地区的戒严也不算很罗密,以至于柳泽吉平派出的使者很容易的打探出纲条的下落并顺利潜入寺内联络。“是不是要见他?”
  “幕府的使臣?这个时候来无非是问跟夏寇接触的情况。”看着面前的家老,纲条苦笑的摇摇头。“可本家又有什么可以跟他说的呢?”不是纲条对区区幕府使臣摆御三家、副将军的臭架子,而是因为纲条没有幕府正式的授权,所以华夏方面正在对其进行冷处理。“还是由你自去见他,把实情告之,问他愿意留下来等进一步的消息,还是就此去甲府报告。”
  片刻之后,家老去而复返:“主公,来人是柳泽大人派遣的,临行前柳泽大人交代了,一定要主公先与夏寇接触起来。”
  家老又把纲吉在一条原下达的征召天下大名的命令向纲条转述了一遍:“柳泽大人以为,征召天下大名与幕府未来未必有益,所以还请主公一定克服万难,以天下为重。”
  “柳泽这个混蛋!”不说还好,一说纲条就来气了。“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起本家来了,好一个有眼光的奴才,要不请他跟本家对换一下位置,自去寻夏人说理去!”
  家老不敢直面纲条的怒火,所以半天之后才喃喃的开口补充道:“小山兵卫大人还说愿意留在江户等待大人与夏寇谈判的结果。”
  “滚蛋,这是逼迫吗?”纲条暴跳如雷。“真是气死本家了。”骂骂咧咧了半天,纲条终于冷静下来,为了幕府的江山,为了德川家未来,即便他不请愿,也只能勉为其难。“来人,去夏人那里,请那位戴大人过来赴宴……”
  说是宴会,但是现在连江户沿海的渔民都不得下海捕鱼,又有什么好东西能宴请戴叔庸呢?好在戴同俭也知道德川纲条这边窘迫,来的时候带来了腌鲸肉、小章鱼等菜品,还带来了一翁绍兴的黄酒,才让这个宴会有了一点样子。
  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铁,德川纲条虽然在软禁之中,但水户藩在江户藩邸的人员随后被迁来侍奉,因此宴饮之中居然还有侍女在案前跳起了乐舞,只是一个个面涂白垩,搞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也就是戴叔庸在日本的时间不短了,否则还真的看不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纲条终于开口了:“戴治部(注:日本治部官同中国礼部官),华夏与幕府其实是有渊源的,贵朝高皇帝甚至还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如今两国不幸交兵,焉不知会不会让先人扼腕。”
  “中纳言大人说得好,但是两国走到今天却并非是华夏在逞强凌弱。”戴叔庸貌似感叹的回应道。“若不是幕府方面断绝贸易、扣留本朝贵胄,贵我又如何会兵戎相见,说到底,两国交恶的责任可悉数在幕府身上啊。”
  “本家却以为戴治部此话大谬。”输阵不输气势,德川纲条自然要进行反驳。“幕府为什么要扣留贵朝皇帝宗人,无非是贵朝向日本滥售阿芙蓉这样的毒物,至于断绝贸易,也是因为贵朝蓄意拉高丝价,导致日本金银大量流失。”
  “阿芙蓉是毒物?”戴同俭冷笑一声。“可不是我们逼着日本人吸食的,至于走私一说,若无岸上接引,我朝商船又如何能将阿芙蓉贩上六十六国。而所谓拉高丝价,导致日本金银外流,更是无稽之谈。”戴叔庸顿了顿。“生丝、丝绸在我朝价格不高,这是没错,可是我朝至日本海路千里,期间甚多风浪,商贾冒死贩运,为的就是赚钱,这有错嘛?”戴叔庸理直气壮的指责道。“日本之所以出现财政上的问题,关键还是两代将军挥霍无度,幕府本末倒置,还把骂名推在我朝商人身上,是何道理。”
  纲条并非砖家叫兽,在经济上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所以面对戴叔庸的指责只能哑口无言,不过他还是咬死了金银外流一点不松口:“但与华夏贸易,使得日本国内钱货紧缺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幕府中断两国贸易也是情有可原的。”
  “与日本来说或许是情有可原,但对于我朝商人来说却是不可原谅。”戴同俭咬牙切齿的说道。“更为可恨者,长崎奉行以幕府命令为由扣留、没收我朝商人货物,造成我朝子民损失惨重,既然幕府不把我朝商人当一回事,那么我朝就自己来维护子民的利益。”
  听着这番杀气腾腾的话,纲条只好讨饶:“贵朝连江户都占了,这下该消气了吧。”
  “我朝不会久占日本之地的。”戴叔庸先给纲条吃了颗定心丸。“只要日本答应了我朝的条件,我朝立刻撤军,只是在此之前,两国尚在交兵之中,恕我朝不能以江户为限。”戴叔庸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请中纳言放心,水户我军是不会去的。”
  纲条颜色大变:“贵朝,你们还要继续攻占日本各地,这,这……”
  “若是幕府不答应我朝的条件,我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戴叔庸淡淡的说道。“江户一地能得千万贯的收益,日本向来有三都之称,想来大阪、堺町和京都、奈良收拢收拢,也有这般光景吧。”戴叔庸冲着嘴唇微颤的纲条进一步威胁道。“我朝体制武臣不得擅权,或许东山天皇还希望迎我朝大军莅临京都吧。”
  “日本制度与中土迥异,所谓天皇执政并不容易,想来只要日本还有武者尚存,就不会有哪一家支撑王政复古的。”被戴同俭一逼,纲条倒强硬起来。“所以本家还请戴大人转告贵朝皇帝陛下,不要痴心妄想了。”
  “天皇朝廷或不可持,但全日本的大名想取德川家而代之的也绝非少数吧。”戴叔庸并不以刚刚的威胁落空而不安,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纲条。“想来德川纲吉大人一定会再度聚兵复夺江户,不过我军总大将日前已经遣快船回国,请求吾皇再调五万大军来日,所以纲吉大人的希望未必能实现,万一届时再度战败了,幕府的威望可就一落到底了,纲条大人,你说那个时候会不会有人奢望再进一步呢。”
  纲条嘴硬的回答道:“贵朝输运五万大军来日也需要不少时日吧?”
  “在大军来日之前,我军只要死守江户城堡即可,至于江户町将变成火海,我朝又不想根植日本,即便江户化成灰烬,又有何妨。”戴叔庸似笑非笑的看着纲条。“再说了,我军有舟师之力,以一军吸引幕府大军攻江户,其余五万人或奔大阪,幕府还能施展法术把十余万军马一下子从江户变到畿内吗?还是幕府要分遣大军一一扼守呢。”
  纲条突然大笑起来:“治部大人真会说笑,贵朝还有满清大敌在侧,哪里还抽调得出五万军马来日啊,这不可能,不可能。”
  “五万人也许不可能,但以我军战力,只要来一万人,幕府可能应对?”
  纲条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冷厉的他求证道:“贵朝廷真想倾覆我德川氏的天下吗?”
  “当然不是,”戴同俭认真的看着纲条。“若是那样,下官又如何回会来见中纳言大人。”戴同俭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章递给纲条。“我朝此来虽言吊民伐罪,但德川幕府若能诚心悔过,也不是不能既往不咎的……”
  戴叔庸留下和约之后便起身告辞了,纲条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打开面前的章页来,只是命令道:“请合福寺长老过来,另外柳泽那个混蛋派来的什么小山也一并传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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