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节

  多罗克勤郡王福彭颇有些不客气的质问道:“那按着苏大人的意思是,是要咱们舍了太祖皇帝的梓宫和这龙兴之地继续北逃吗?”
  苏努按下怒火,平静的应道:“几位阿哥都在坐上面,哪有苏努说话的份,只是如今的局面稍有犹豫就万劫不复了,所以何去何从,还请监国和几位王爷速速决断。”
  奉命监国的五阿哥胤祺能力甚是平庸,此时听苏努把形势说得如此严重,只觉得六神无主,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在场诸人:“几位王爷,是撤是守,你们倒是说个主张。”
  和硕庄亲王博果铎是和硕承泽裕亲王硕塞的长子,硕塞是清太宗皇太极的第五子,从辈分上说他是康熙的堂兄弟,胤祺的堂叔,又是铁帽子亲王,地位是在场人中最高的一个,只见老家伙瞅了瞅左右,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于是便清了清嗓子。
  胤祺一喜:“庄亲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么年了,大事都是由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奴才本是不该开口的,只是眼下的形势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我老头子也只好勉强说两句。”博果铎这话听上去是倚老卖老,但仔细品味却透着另一层意思,显然是把清廷失去中原陷入窘境的责任加到了生死未卜的康熙头上,在边上细听的人顿时寒毛都炸开了,好在博果铎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话锋一转就说到当前的战局上。“奴才也算世居辽东,往年这时候已经冷得要穿棉衣皮袄了,今天有些反常,但反常的事不会长久,一进十月,这雪怎么都得降下来,到时候,夏军就算攻到了奉天府城下,也得乖乖的退回去过冬。”
  胤祺是个无能之辈,但他并非真是傻子,否则康熙也不会选他当监国了,因此他并非没有听出了博果铎之前那几句中的蕴意,只是如今满清颓危,他不想再发生内讧,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听博果铎说完,此时见博果铎的话告以段落,他便急忙的总结道:“庄亲王的意思是可以守,那其他几位王爷有没有别的不同意见?”
  和硕显亲王衍潢接口道:“我也是主张坚守奉天城。”
  衍潢是皇太极长子和硕肃武亲王豪格的重孙子,也算是胤祺的堂兄,他之所以主张坚守奉天主要是因为他的财产庄园都在奉天周围,但他当然不会拿这个理由说事:“第一,现在北撤,时间上不允许、庄亲王说得不错,这老天爷随时随地都可能下雪,一下雪,怎么走?这么多人,走到半道上又有哪个州县可以容纳得下,供应得起?”
  衍潢的话引起了诸多王公大臣的共鸣,从北京撤到奉天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让这些享乐惯的满洲贵胄直呼吃不消,自然也不想再来第二遭,但衍潢的话还没有完:“这第二嘛,光是撤到北面去有什么用?要兵没兵,要粮没粮,来年夏军一旦大举北进,我们就只能继续逃下去。因此必须趁着这个冬天在北面招兵筹粮,而招兵筹粮是要时间的,那就必须在盛京附近凭借挡着夏军,不让他们北上!”
  胤祺的脸有些黑了,他刚才明白无误的说请有不同意见的开口,但衍潢却当成耳旁风一样附和博果铎,虽然衍潢是说出了一番理由,可这不是当众打脸吗?说来说去是东北的几位王爷根本不把他这个所谓的阿哥监国放在眼里。
  胤祺努力压抑着,双眼扫了扫室内:“若是没有其他意见,那就定下来死守奉天吧。”
  胤祺的怒火,胤祐身感同受,毕竟几位远支王爷折损的并非只是胤祺这位监国的面子,更是在发泄对康熙多年独裁的不满,既然如此,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出来维护康熙的颜面:“显亲王说得有道理,只是坚守奉天不需要所有人都留在这跟夏军硬耗吧。再说了,监国亲自到北面走一趟,这不能更好的招兵嘛。”
  胤祐这话让满洲贵胄们想起了夏军兵临城下时的恐怖,他们忽然觉得离开夏军远一点也是有好处的,于是心理上的天平又开始向北撤倾斜了。
  仿佛是看穿了北京逃来的这些王公患得患失的心态,博果铎轻笑一声:“淳郡王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让监国亲自是宣抚布特哈是不是太丢了大清的面子,不如就请七阿哥代行如何?如果现在出发,也许可以在降雪之前抵达吉林乌拉。”
  博果铎这话极具嘲讽的意味,你不是要逃吗?给你逃的机会,看你怎么选择。
  胤祐怒极而笑,但他还没开口,才十二岁的多罗信郡王德昭抢先开口道:“撤到吉林乌拉也好,只要雪停了,用马拉冰橇顺着松花江、嫩江没几天就能直抵齐齐哈尔。”
  所谓童言无忌,一下子就戳破了衍潢所谓天寒地冻道路难行的谎话。
  正在尴尬之际,十五阿哥胤禑更是反过来将了博果铎和衍潢一军:“其不如请苏大人陪着监国北上,吉林乌拉也好,齐齐哈尔也罢,只要不留在盛京即刻,免得我大清短时间内再失去首领,至于守奉天嘛,或可以委与庄王、显王。”
  早就想撤军的苏努,不顾他刚刚自己说的不能在贵人面前表态的说法,出列应道:“奴才愿奉监国北上查访吉林、黑龙江等处。”
  博果铎脸色一沉,低头跟衍潢小声说道:“这就是太祖太宗的子孙?”
  说是小声,但博果铎的声音其实并不轻,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衍潢居然用更大的声音回应道:“骨头都在北京城里被香风熏软了,又哪比得上咱爷们在东北打熬惯了筋骨(注:历史上庄亲王和显亲王其实都居住在北京,此处系杜撰,考据派勿究),其实按我说,不行就换人嘛,都是太祖的子孙,谁能把大清撑起来,谁就上嘛,又不是说死了就得是世祖爷这一脉的。”
  胤祺眉头可以拧出水来,边上的王公们也脸色剧变,这个时候十二阿哥胤裪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他走到胤祺面前跪伏下来:“奴才胤裪恭请监国接任大清皇帝之位。”
  石破天惊的举动让所有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有苏努机灵的效仿道:“奴才苏努,恭请监国继任大清皇帝之位,统领八旗与华夏决一死战。”
  胤祐跟着跪倒:“奴才胤祐,恭请监国继任大清皇帝之位!”
  一众王公们纷纷醒悟过来,是的,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位皇帝才能使得满人不分裂,于是除了博果铎和衍潢外,众人相继跪倒请求胤祺即位登基,其中信郡王德昭的声音最为清脆。
  “不,皇阿玛只让我监国来着。”看着跪倒一片的王公们,胤祺心慌意乱的摆手道。“皇阿玛说了,皇位要交给太子,或者三阿哥、四阿哥他们,就算他们几个大都回不来了,只要有一个逃到关外,就该他们为皇,这皇帝,我,我是做不来的。”
  “五阿哥,夏军都到大凌河了,太子他们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活着闯出关,就算他们能闯过夏军搜索逃到关外,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大清不能等了。”胤祐断喝一声。“五阿哥,你不做皇帝,谁来把满人捏成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大清彻底完蛋吗?”
  胤祐一脸的肃容,让胤祺感到莫名的压力,他只能抬出康熙来:“皇阿玛,皇阿玛还没龙驭宾天呢,我,我怎么能当这个皇帝。”
  “这么多天了,夏军一定彻底围了北京。皇上就算没有龙驭宾天,也无法飞来盛京了。”安郡王马尔浑是固安战败的罪魁之一,正想找机会洗刷自己的罪责呢,如今自然是要得这个拥立之功的。“因此五阿哥你即位是没有错的,最多遥尊皇上为太上皇。”
  边上的众人再三劝进,看着这一幕,博果铎苦笑起来:“大清要亡了,彻底完了。”
  说归说,博果铎还是跟着跪拜了下来,他这一跪,孤掌难鸣的衍潢也只好跟着伏倒在地。
  看着两位有异心的铁帽子王也服软了,胤祺一喜,也就不再推辞了,于是,九月二十二日当天,胤祺在奉天皇宫即位,以同心同德共同辅佐治理大清为由,定年号“同治”,当年十月前仍用康熙年号,十月后正式为同治元年。
  同治帝即位后第一件事是遥尊康熙为太上皇,接着册封胤祐和亲王、胤裪为履亲王、胤禑为愉亲王,其余兄弟一并加封郡王、贝勒。封赏之后,同治帝又第一时间派胤祐、胤裪分别北上黑龙江和吉林征兵募粮;派马尔浑北上联络俄罗斯、派贝勒海善等联络蒙古各部盟旗;派贝子苏努收拢各军死保奉天。
  第二天,一场大雪席卷了整个辽河流域……
  第587章 灭清之战(二十六)
  东北已经开始下雪了,但天津周边还是微凉的深秋,不过对于那些被驱作苦工,在海河及天津新城工地上挣扎求生的满人来说,此刻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康熙五十年前后,含开户人(注:包衣抬入满洲八旗的部分)、蒙古八旗、汉军旗及汉族包衣在内的旗丁总数约为四十万人,再算上这些人的家眷,旗人的总数约在百万左右,其中在顺天府内居住的占到总数八成。
  夏军北伐期间,包括内外火器营七十个佐领三万五千人、八旗新军一百二十个佐领六万人在内十二万旗军不是被歼就是与部分绿旗汉军一起被包围在安阳一线,因此在北京城里只剩下六十余万旗人。这六十余万旗人和旗人眷属中,有差不多六、七万及时逃离了北京城,还有近八万随着紫禁城一起灰飞烟灭,因此落入夏军之手的不过四十余万而已,即便加上杨伯康部在进军东北途中俘虏的近三万没逃远的满人和满人眷属,总数也不到五十万。
  这近五十万旗人当中有三分之二是妇孺,虽说满人不缠足,但河工是极其艰苦的,女人孩子上去只是添乱而已,因此一早被华夏方面另行安置。
  其中年龄在八岁至二十岁之间的女子被第一时间运往南方发卖,姿色尚佳的和身份高贵的或许会被留在国内的秦楼楚馆让以前的民人尝尝蹂躏主子的味道,相貌普通的被直接拉到南洋,那边有大量缺少配偶的汉人移民讨不得老婆,自然也能卖个好价钱。什么,惨无人道,不要乱说,这是加强民族融合,是千古传诵的美事,根本容不得翻案。
  至于年长一些在三十二、三岁以下的则充为营妓,即让憋了大半年的夏军官兵消消火,也能顺便回收夏军官兵在战场上私下隐没的一点小钱。至于那些三十三岁以上,对不起,就只能当成壮年一样留在工地上消耗了。
  什么,孩子?郑克臧又不是丧心病狂之辈,他当然不会效仿鞑虏对那些年幼的孩子进行屠杀。非但不杀,那些八岁以下的女孩和同等岁数的男孩,他还要圈养起来,几年后或是充入神策军,或是再卖掉,至少也不会折了本钱。
  这么三下五除二之后,天津工地上的劳工数目就减少了很多,不过北地光复各省、府、州县相继送来大批的汉奸,这些人加起来也有十几、二十万,因此天津工地上就始终有三、四十万的奴工。而为了看押这些奴工,四个师的夏军直接驻守在工地上,在天津周边还有四个师,一旦奴工抱团反乱,将毫不犹豫的将其镇压。
  “圣上”由工部侍郎调任天津知府的常继英向正在视察天津新城的郑克臧报告道。“为了避免旗奴作乱的可能,臣这边一方面削减了他们的口粮,一方面也将其等与因汉奸罪判罚苦役之辈混编,或可以减少出现动乱的可能。”
  郑克臧点点头:“卿应当告诉那些汉奸,彼等之罪或有可赦之期,但若是伙同鞑子反乱当一体格杀,让他们自己好生思量吧。”
  “臣明白。”常继英应了一声,随即诉苦道。“只是无论如何削减口粮,这几十万口一个月消耗的粮食就高达十万石,还要照顾驻军,臣实在是无力变出这么多粮食来。”
  一个月十万石算什么,北伐军一个月没有二十万石军粮和相应的禽、肉、油、菜根本没有办法维持下去,因此常继英的麻烦其实也就是郑克臧的麻烦。
  “卿不用叫苦,南方运来的粮食大部分在天津上岸,卿这边已经是第一优先的了,其他部队,朕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郑克臧这话半真半假,事实上他已经安排五个师及近十五万的支应民夫返回故里,如今东北两路及天津附近驻军直接靠海运,宣大方面和安阳、山东等地才依靠陆上转运。“实在不行就继续削减奴工的口粮,反正这些幽州城驱赶出来的那些鞑子或多或少都藏着一点体己,正好想办法都榨出来。”
  攻下幽州城,郑克臧等于打开了一个超级宝库,虽然最精华的不是随着康熙的一把火给烧掉了就是让八旗贵胄带到东北去了,但留下来的依旧数量惊人。根据计司这一个多月的清点,光城内搜出的黄金就价值五百万贯、白银更是高达三千万贯以上,还有数量惊人到无法清点的铜器、玉器、古玩、字画、各类家私、服被等等,就连紫禁城的废墟里也清点出融化的金银十余万片、铜器十余万斤、完整的大小瓷器数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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