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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愿为天下先!

  步惜欢走后,百官这才退出金殿,暮青走在前头,不与文武百官为伍,出了宫门便策马而去。她本要回府,却听见身后马蹄声渐近,回头一瞧,元修策马追了上来,与她齐驱,转头问:“要不要去外城?”
  “何处?”
  “望山楼!”
  暮青蹙眉,有些迟疑,上次与元修去望山楼,他忽然向她表露心迹,这回为的想必是步惜欢的事。前夜他和步惜欢刚达成了君臣协议,以他的性子,前夜就该问她,只是祥记二人带着步惜尘躲去了侯府,他需回府坐镇,以防龙武卫搜府,这才将事情压了下来。
  “我回府换身衣裳。”暮青道,她和元修都穿着朝服,这么去望山楼太显眼了。
  “好!都督府见!”元修见暮青同意了,打马一转,驰出长街,往侯府去了。
  暮青回府换了身常服,小半个时辰后,元修来了,还是驾着上次去望山楼的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暮青独自出来,没许月杀跟着,钻进马车便跟着元修出了城去。
  到了望山楼,还是上回那间能遥望大寒寺的雅间,还是上回那壶茶和四盘点心,待掌柜的退下后,暮青问:“你想说什么?”
  元修负手窗边,大寒寺外的山腰上,山花漫漫如雪,他却无心赏看,听闻暮青的声音便回身定定望住她,问:“他待你之心,可能长久?”
  “何意?”暮青刚端起茶盏,听闻此问轻轻蹙眉。
  茶香满室,袅如轻雾,却隔了他与她。
  元修一挥袖,袖风携着窗外山花香将暮青面前的茶气扇得一散,暮青皱着眉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听元修道:“你不知我是何意,难道不知你自己的心意?你不喜男子纳妾,却偏偏看上了他,你难道不知他的身份?他大业若成,此生三宫六院必不可少,你跟着他,难道愿成为他后妃中的一人,一生困于深宫?”
  “我不愿。”暮青断然道。
  元修面色一松,“那你还……”
  暮青起身走去窗边,望着望山楼下熙攘的长街,二月盛京,春花烂漫,远眺富丽如画的古都,她声音缥缈,“我心悦一人,必为其倾尽所有。”
  山风拂进窗来,城外半山腰上日光正媚,元修背衬着寒寺日光,忽如一尊人像,唯见墨袖随风飘摇无定。
  “我愿为他披一身戎装,换他为我去那身龙袍,三宫六院,只我一人。”此话暮青对步惜欢都未说过,说给元修听是因为她知道他在关心她,也知道他并未死心。
  元修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忽然便笑了,笑出满眼痛楚和淡淡的嘲讽,“你觉得可能吗?”
  暮青回过身来,目光清明,不见迷惘,“世上无难事,只怕有人心。”
  “少来这套!阿青,你醒醒吧!自古贵族男子不纳妾的都少有,何况帝王?”感情迷人眼,他觉得她已经不清醒了,“以他如今的处境,败则被废幽禁,胜则亲政治国!你以为亲政容易?储君之乱、上元宫变、外戚摄政,自先帝年迈时起,朝廷这二十多年乱不可言!他亲政后,欲治国需先治朝中的士族门阀,门阀皆是百年豪族,势如老树盘根。他这些年虽在外广建江湖势力,在内广植眼线到朝臣府中,但想让士族俯首称臣只能以利益为饵,而君臣利益相连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就是后宫!哪怕他待你是真心的,你敢保证日后势单力孤群臣逼迫时,他能不封后纳妃?你敢保证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危及来之不易的帝业?”
  元修所言皆是现实,暮青懂,但她亦有对待感情的态度,“他愿不愿,那是他的心意,我无权看管,只能看管我自己的。”
  人人都有爱或不爱的权利,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崇尚平等,如同元修心悦于她,她只能明示她的态度,却无权命令他收回感情。元修心悦谁、心憎谁,皆是他的情感,除了他自己,旁人没有权利强求。步惜欢也一样,若日后他想要充实后宫以保皇位,那是他的选择,她管不着,她能管的只有自己的心意。
  元修眉头深锁,甚难理解她的话。有时,他觉得在她眼里,这世间似乎没有尊卑贵贱,天子王侯,贩夫走卒,在她眼里皆是一样。
  “你如何看管你自己?”听不懂她的话,他只能问,且他看不出她将自己看管得如何好,他只看到她为那人失了心,“你可知道,他若为你不设三宫六院,你便会成为众臣之敌?”
  他太了解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了,他们会日日在早朝上说她红颜惑主,说她是扰乱朝纲扰乱江山社稷的妖女,奏请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赐死!
  三宫六院,只她一人,若真如此,帝位有险,她亦有险!
  “群臣敢拿捏君王,无非是君权势弱!群臣敢管到君王的后宫里去,无非是不畏后权!”暮青冷笑一声,负手立于窗边,傲然,“那我就让他们畏惧!”
  受人欺辱者,皆因自身势弱,那她就强大自己,强大到无人敢欺!
  “兵弱谋兵权,人少养新贵!君为舟,民为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话用在士族门阀身上也一样,天下学子,九成寒门,求仕无路,报国无门,朝政之弊经数百年至今已显,而历史的车轮总是在不断前进的,新政势必取代旧政,腐朽的必将被清除。我愿为天下先,愿为天下新贵之首,倒要看看,被历史的车轮碾压的是新政还是旧政,看看朝中有谁敢将我推上断头台,看看有谁敢往我的男人枕边塞女人!”
  少年一身素袍,临窗远眺富丽繁华的古都,街上忽起一阵大风,凌空而上,卷了她的衣袂大袖,霎那犹如凤于九天。
  元修怔怔不言,他目露陌生之色,仿佛眼前之人他从未见过,仿佛直至此刻他才看到了真正的她。以前,他以为她只擅验尸断案,她一生之愿只是天下无冤。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亦可披甲从政指点江山,以前她对国事没有兴趣,而今她有了,却不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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