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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党国富在阳台吸烟,见她回来了,掐了烟径直去了客房,房门关得是震天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会儿憋着气呢。
  党静秋拉着女儿的手安抚道:“你爸就是舍不得你,把你养这么大,现在要他放手了,他心里难受呢。你和小六感情好,他也会眼红,别管他,咱们娘儿俩来说说话,妈妈有话想问你。”
  党旗和党国富嘴上虽然爱斗,但其实感情很深,听了妈妈但话,再看党国富这样,想到之前她还对他撒了谎,心里便十分愧疚。
  母女俩去了党旗的卧室,党静秋回身关上门。
  这家就他们一家三口美别人,看来是不想让她爸听见,党旗便有些好奇,“妈妈,你想问什么呀?搞这么神秘。”
  党静秋坐在党旗对面,神色很是认真地说道:“旗旗,妈妈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思想很开放,妈妈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妈妈就想问问你,你和小六平时有没有做好保护措施?”
  轰!党旗脸瞬间红透,没想到她温婉的妈妈上来就是这种劲爆问题,这要她怎么回答啊?要老命了简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个“嗯”字。
  党静秋这事儿自然经验比党旗多,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措施做是做了,但肯定不是每回都做,年轻人疯起来总有回吧回顾不上。
  “上回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党旗想了想,大姨妈走了有一个多礼拜了吧。看她妈紧张的,不由娇嗔道:“妈妈我没怀孕!你别瞎紧张了。”
  党静秋这才放了心,拍拍女儿的手,说:“旗旗你是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你爸更是从小把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你和小六将来结了婚,你也不要认为是咱们家高攀了,是他周小六心甘情愿把你明媒正娶回去的。就算你现在有了,妈妈也会为你高兴,但妈妈不希望这个意外惊喜给了别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党旗撒娇般保住党静秋的腰,靠在她怀里,心里暖暖的,“妈妈我懂,你是怕我万一有了,就算我和小六结婚,别人也会说是先上车后补票,母凭子贵。”
  “你知道就好,爸爸妈妈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受委屈,你喜欢小六,妈妈依你,但旗旗你记住,不管你什么时候受了委屈,伤心难过了,爸爸妈妈永远都是的依靠。”党静秋轻轻地说着,她想,如果那时候她的父亲母亲给她支持和依靠而不是横加阻拦,如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第六十五章 掌心的宝
  党旗难得起了个早,想出门去买早点,小区附近的胡同口有家烧饼铺,党国富特爱吃那家的芝麻烧饼,但起床后才发现党国富已经出门了。
  党静秋正在厨房剁肉馅,见党旗起来了,便说:“周末怎么起这么早?回去再睡会儿,早饭弄好了妈妈再叫你。”
  “不睡了,我爸呢?”
  “想给你煮点小馄饨吃,家里没找到面粉,索性让你爸出去买现成的馄饨皮了。这将才出去没多久,你还想吃点什么,我打个电话叫他买回来。”党静秋嘴里说着手里的活却没停,机器绞出来的肉没有自家剁的劲道,党旗每次回家她都会给她包点鲜肉小馄饨,这么些年都成习惯了。
  党旗眼角有些微热,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因为熟悉而觉得平凡,可当孩子们渐渐长大离开父母的呵护,才发现早晨起床时就能喝上妈妈亲手熬的粥是一件多么奢侈却幸福的事。
  这头党国富买完馄饨皮回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捷豹跟着缓缓驶进小区。党国富靠边让路的时候还瞥了一眼,心说这车不错。
  黑色捷豹在楼下停了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看着后视镜中那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尽管已经二十多年未见,尽管当初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曾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那时的他只知道是这个男人的出现抢走了最疼爱他的姑姑,因为他的存在姑姑和家里关系变得糟糕,最后甚至不知道他把姑姑带到哪里去了,再也没回来过。他恨他,他也恨姑姑,就这样抛弃了他。
  党国富并不知道此时他正被人注视着,刚刚妻子打电话问他到哪儿了,说闺女已经起来了,他便不由加快了步伐,想着赶紧回去包馄饨,可别饿着他家小祖宗。
  馄饨馅已准备完毕,党静秋包馄饨的手法很娴熟,速度也非常快,筷子将肉馅轻轻一挑再一拧,最后用手一捏,几乎两秒一个,一摞子馄饨皮很快就见底了。
  就在馄饨准备出锅的时候,家里门铃响了。
  党旗第一反应是周颂玉来了,昨天和他交代过了,如果过来一定要按铃,不准直接拿钥匙开门进来,其实她本是想暂时没收他钥匙的,但又觉得这样做显得对他太不信任了,最后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别忘了。这会儿门铃一响,她便以为是他来了,心里还默默给他了个赞,总算没忘记她的话。
  不过出现在屏幕上的脸却并非周颂玉,而是最近频繁见面的沈城。党旗觉得他肯定是知道她妈妈来京了才找过来的,虽然比喻不太恰当,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将他形容成了闻到野味循迹而来的猎狗,阴魂不散。想是这么想,到底还是为他开了门。
  党国富端着刚盛出锅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从厨房出来,他和党旗一样也以为是周颂玉,便哼声道:“他小子倒是会掐时间上门,又来蹭吃蹭喝了?”
  党旗不禁有些同情起周颂玉来,吃遍山珍海味湖鲜的金贵人儿如今被形容成上门蹭饭的厚脸皮,估计除了她家党国富同志,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沈城来得确实够早的,才八点不到,要不是在楼下碰到党国富,他原本是打算待在车里等到九点以后再上门的。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来这么早,但醒来以后就仿佛有股无名的力量敦促着他来这里,哪怕只是在楼下静静待着。
  党旗没说是谁来了,党静秋听到丈夫的话便误以为是周小六,于是特意给周颂玉也盛了一碗小馄饨。
  当沈城出现在这个家里时,突然气氛就凝住了,四个人面面相觑。党旗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党国富是不认识这是谁,或者说不确定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党静秋认出来是谁了,可太突然了,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话来了,而弄僵这个温馨早晨氛围的始作俑者沈城,则在考虑该叫面前这位美妇人姑姑呢还是党伯母。
  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党静秋,她看着沈城,眼眶渐渐变得湿润,不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城城吧,好多年不见了,都长大了,还记得姑姑吗?”
  沈城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来之前他想过各种见面的场景,也想过他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应对,故作陌生或是冷言冷语甚至是讽刺,质问她当年抛弃家究竟有没有后悔过,可“城城”二字却如一道惊天雷,炸得他头晕目眩。
  从小到大,身边熟悉的人都叫他城子,只有她会叫他城城,声音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温柔,让他忍不住想要依赖。可她自私地走了,也吝啬地带走了他的依赖。
  “记忆犹新。”沈城沉默之后答道,“姑姑,姑父,别来无恙,身体都还好?”
  “好,挺好,都挺好的。”
  党静秋微笑着点头,沈城小时候她带过一段时间,这个侄子她一直都是喜欢的,错过他的成长,她心中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党国富也震撼着呢,那时候调皮捣蛋的小萝卜头如今长得比他还高,就是整个人看上去冷冷的,没有小时候活泼了,看着并不好亲近,相比之下,周颂玉那二皮脸似乎还稍微顺眼些。
  “没吃早饭吧?算便宜你了,我妈亲手包的小馄饨,我们家小六儿都没机会尝过呢,过来坐吧。”
  党旗觉得他们再聊下去只会更尴尬,还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党旗这么一说,党静秋也顿时反应过来,招呼沈城来餐桌这边坐下,将原本给周颂玉盛的那碗小馄饨给了沈城。
  沈城也没推辞,仿佛在自家一样十分自然地坐了下来,这一点倒是和周颂玉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愧是好兄弟。
  动筷子前党旗给小馄饨拍了张照传给周颂玉,并发了条消息过去:你丈母娘给你盛的小馄饨便宜外人了,你就过过眼瘾吧。
  周颂玉很快回复过来:比起馄饨,更想吃你。
  党旗耳根偷偷红了,这个老流氓!迅速回复道:你就不猜猜是哪个王八蛋把你那份吃了?
  党国富假意咳了两声,对党旗吃饭玩手机的行为表示不满,何况家里还有客人在,像什么样子。
  周颂玉调笑:你大表哥。
  党旗觉得没意思,将手机扔一边儿去了。
  吃过早饭党国富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儿,一头钻进厨房去了。主要他对着沈家人还是觉得别扭,倒不如留点空间让他们姑侄俩好好叙叙旧,他就不跟着掺和了。
  党旗在外面呆了一会儿也跟着进了厨房,看着党国富那慢慢吞吞擦着碗壁的样子,突然就像促狭一下他。踮起脚尖走到他背后,猛地一拍,党国富吓得手里碗一抖,回头一看是她,便气呼呼地说:“把我吓出心脏病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到时还要照应我,你躲都躲不掉。”
  党旗笑着说道:“我是来监工的,就这几个碗,以你现在的速度我看是天黑也洗不完的。要是沈城一时半会儿不走,你是不是准备把厨房彻底清洗一遍呐?你就这么怕他啊?”
  党国富瞪了她一眼,有这埋汰自己亲爹的吗?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干什么要怕他?我是想让你妈妈和她侄子好好聊聊,我要是在场的话,有些话你妈妈顾及我不好问。”
  “是是是,你说得有理,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党旗站到党国富身边挽住他一只胳膊,侧头笑问道:“爸爸,你看沈城长得怎么样?”
  党国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敷衍道:“还可以吧,个子蛮高的。”
  “那周颂玉呢?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党国富脑海中飘过周颂玉那张脸,撇撇嘴:“男人长得好看顶什么用,又不是演员靠脸吃饭,走出去还容易招苍蝇蚊子,没用。”
  对于她家国富同志把招蜂引蝶直接说成招苍蝇蚊子,党旗肚子都快笑破了,周颂玉是臭茅坑吗,怎么尽招四害呢?
  “谁让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呢,像吴彦祖那样的男人,让我天天伺候他我也乐意,我心甘情愿被使唤。你说要换了潘长江,你乐意吗?反正我肯定不干。”
  党国富听了立马吹胡子瞪眼睛:“你的意思周颂玉长得好看,你就心甘情愿伺候他任他使唤了?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去给别人当丫鬟的?”
  党旗冤死了,她只是打个比方,替周颂玉抱几句不平,长得好看也不尽然全是缺点吧,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至少养眼不是?
  但她要再辩解几句,周颂玉在党国富心中原本就不咋地的形象估计会变得更不咋地,只好顺着党国富说:“哪能啊?他又不是吴彦祖,长得是有那么点姿色,但还没好看到让我给他当丫头使唤的程度,我使唤他还差不多。”
  党国富知道这话可信度也不高,但至少听得顺耳,勉强过关,嘴里还是念叨着:“那什么吴彦祖你就愿意伺候了?你长这么大我都没舍得让你伺候过我,你还想着去伺候别人?”
  “我也就这么一说,人吴彦祖早结婚了,要伺候也是他老婆伺候,有我什么事儿啊?放心,我谁都不伺候,等你和妈妈老了,我就只伺候你们俩。”
  党旗现在漂亮话是张口就来,把老党同志哄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管是不是空头支票,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
  党国富能不知道她绕了半天想说什么,不过这会儿他心情好,也就不计较了,“行了,知道你中意那小子,就别在我面前献宝了,看得我眼睛疼,心也疼。”
  党旗嘻笑道:“那下回见了他您能稍微那什么热情点儿吗?别老挂着一张脸跟他欠你几百万似的。”
  “你别得寸进尺啊,他把我宝贝女儿偷走了,欠我何止几百万,这辈子都还不清,还让我对他热情?我告诉你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最多最多给点好脸色,其他就别指望了。”党国富愤愤然道。
  “行,就这么说定了,下次他来你得微笑啊,smile,ok?”党旗比了个ok的手势朝党国富眨眨眼,见党国富不理她便接着说:“不说话就当默认啦,好啦,我先出去看看我妈和她大侄子聊得怎么样了,您接着洗碗,我就不打扰您了。”
  党国富让她赶紧滚,等党旗真滚了,看着不断流出的自来水又顿时无比感慨,女儿找到归宿对做父母的来说真是一件幸福又心酸的事,巴掌大的小人儿捧在手心里哄明明好像是不久前的事,一转眼她却已经到了嫁作他人妇的年纪,岁月真是不饶人。
  ☆、第六十六章 去消个费
  党静秋和沈城在客厅单独相处的这么一段时间内,大多数时候都是党静秋在问,沈城的回答一般都不会超过五个字,一旦党静秋停止发问了,两人之间便只剩无尽的沉默,气氛实属诡异。
  不过两人目前为止对话的话题基本围绕着沈城的个人问题,无非就是事业发展如何,有没有心仪的女孩,打算何时成家。
  党静秋是真的关心沈城才问这些,可她也知道沈城来的目的绝非只为了与她联络姑侄感情。父母亲对她失望对她的丈夫刻薄,但沈城是沈家长子嫡孙,老太太对他的疼爱不比她少,加上三十多年的相处,她不会自大到沈城对她的感情比老太太还要深。
  她叹了一口气,终于问了出口:“你,奶奶她,最近好点儿了吗?”
  沈城抬眼与党静秋对视片刻,似乎想从她眼神中看出她问这话时是否藏着虚情假意。
  “只能说脱离生命危险了,其他不算好。姑姑既然关心老太太,不如自己去看看,医生说,心情对病情的影响也是不可忽视的。”这大概是沈城今天过来后说得最连贯最长的一段话了。
  老太太情况的确不能算好,医生说可以下床了,适当走动走动对恢复有帮助,虽然拄拐不便,但瘫痪的半边手脚如果不进行锻炼,很容易二次复发。可老太太最多让人用轮椅推她到楼下花园兜兜,回到病房又躺下了,就是不爱动。
  党静秋被沈城的话一噎,最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事实上她此次来京就是打算抛下隔阂探望老太太的,这么多年离家,回来北京她才发现去见母亲一面竟已需要鼓起勇气,至于在紧张害怕什么她说不上来。只是没想到沈城来得如此之快,连巩固心理建设的机会都不给她。
  党旗回到客厅的时候沈城已起身准备离开,党静秋将他送至门口,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沈城说道:“医院那边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方便探视打电话告诉我。”
  沈城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随时,我想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
  在沈城走之后党静秋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思,党旗也不打扰,安静地拿了本书坐在一旁陪着,也不问她和沈城之间都聊了些什么。
  中午小憩之后党国富提出一家三口出去走走,党旗跟着附和,说她来当司机,带他们逛逛新北京。党静秋虽然情绪不太高,但也没有反对。
  从贡院西街到天安门广场不过短短三公里,党旗车速不快,路过城楼主席像的时候,党旗笑着问说:“妈妈,那会儿我爸这土包子第一次来北京,你是不是就带他来看毛主席了?”
  党静秋也不禁笑了:“是啊,那个年代全国人民来北京第一件事就是来天安门看毛主席,好像见了城楼挂的相片就跟见到真人似的,多少人看完哭了。不过那时长安街没现在这么宽,路上车也少,大家伙儿都是骑自行车。”
  党国富也不住插嘴:“那时大家都没钱,买辆自行车算条件不错的了,结婚能凑齐三大件的那是很了不得的,有人半辈子才凑齐。你们出生是赶上好时候了,哪像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谁没过过苦日子。”
  正聊着,党旗忽然方向盘一打,驶上了左转车道,绿灯一亮,车子便拐入了广场西侧路。党静秋虽然奇怪,但也没问党旗这是准备去哪儿,反正北京对她来说已经半生不熟了,跟着旗旗走就是了。
  可当车子拐来拐去后沿着南新华街一路向南的时候,党静秋似乎已经猜到党旗是准备带她去哪儿了。党国富对这一带也甚为熟悉,何况来这里也是他的主意。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太平街3号,中央芭蕾舞团所在地。
  在北纬路与太平街的交叉路口立着一张巨幅海报,是中芭为纪念芭蕾大师努力耶夫逝世二十周年而再次排演舞剧《堂吉柯德》的宣传照。
  党静秋让党旗将车靠边停下,下车后她走到巨幅海报面前,静静地凝视着海报上的文字和剧照,演员阵容中已没有那些她熟悉的名字,而看到制作人和排练指导的人名时,思绪如潮般汹涌而至。
  党旗和党国富也下车跟了过来,党静秋指着海报对党国富说:“还记得吗?”
  党国富点头说记得,他当然记得了,当年妻子也是这部剧女主角“吉特丽”的有力候选,可因要与他结婚而威逼团领导开介绍信,而后她母亲又因此事到团里质问领导,团里对此很不满,差点就取消了她参与排演的资格,当然最终她也没有成为吉特丽,只获得了一个配角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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