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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千溯低首,直待那一瞬,我才看清他眼底深深的血红,犹若寸寸碎裂的墨玉沾染了鲜血。“前日吊坠传来的感应断了。”温和一笑,“洛儿,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的背脊一阵阵的发凉,连忙攀紧千溯的手臂,“我没死,哥哥,我真的是千洛!”
  “我知道。”声线低缓。
  一把长剑毫无预兆的洞穿我的胸膛,我喉中发出一声几近悲鸣的吸气声,久久的,却无法让这一口已经到了极致的气消散。
  “我知道,你就是洛儿。”剑再度从胸膛抽开,我僵硬着的身子,呼吸长长的凝滞,再然后便只是短促而浅,无济于事的抽气。
  “可该怎么办才好,我没法护着你好好的长大了……”
  我艰难的汲取着沉重的空气,恍惚之中好似感知道有什么几点冰冷,坠在我的脸上,生冷。
  有人低低在我耳边道,“那便不要长大了好么?我会将你葬在这个地方,谁也不会来打扰你,更不会有人再伤害你。洛儿……你就在我身边,乖乖睡觉好么?恩?”
  ……
  ☆、第41章 复生
  我醒来,是在一处地宫。
  冰床榻旁,堆簇着我最爱的白山茶,尚且新鲜,该是将将才被采摘下,安稳的放在我枕边。
  地宫的一面壁是半透明的白玉,隐隐绰绰可见外遭青山绿水,风光甚好。
  我不知所措的坐在原处,久久的怔忪。发垂散时,耳边滑下来朵白茶,坠在我的手心,是若玉温润的触感,精致的雕琢,栩栩如生。
  我能活过来,不过是因为我心脉之处,凝了一人三滴的精血,强大如斯,竟至于独独凭借此,便足以护住我心脉,让我处于一个假死的状态,被千溯带到这方地宫之中。
  那些融入我血液中的几种剧毒机缘巧合成却淬炼我骨骼的上佳之物,内视可见,我的骨上包裹着一层莹绿色的光泽,坚硬程度至少为过往的三倍往上。
  后来才知,千溯早年已然身历百毒,后又在我破壳之际为我渡血,存了免疫。几经灵力周转,囤积诸多的毒素在血液中糅合成却淬骨之物,融入我骨中。这等的事,也唯有拥有魔族至纯血液的我与千溯才可做到。
  可纵然身子无碍,我坐在冰玉石棺之中却是心若死灰。
  犹记得千溯实打实一剑刺入我的胸口,道出一句,“我知道,你就是洛儿。”时其眼眸中空洞的血红。如今细细回想,也会打心底的瑟瑟害怕。他握剑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无,如此的果决,让我恐惧。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千溯他不要了我了。
  我身负百般剧毒淬骨,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撞墙了事的时候,亦从未动过轻生的念头。而现如今,我除了了无生念后空茫,最害怕的便是再见到千溯。
  被千溯亲手抹除掉这等的事,我宁死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此番一想,心中蓦然又揪疼起来,赶忙踮着脚爬下床。光脚踏在覆盖层冰的地面,一阵刺骨的冷。我抱紧身上冗长的薄荷色长裙,在地宫封闭之所的墙壁上着急的摸索起自内开启的机关,似个小姑娘般,失控的眼泪坠得莫名且欢快。
  ……
  出了飘渺谷,我小心翼翼的抱着长裙,未免它被枝叶划坏,谨慎之下一路脚程并不算快。
  彼时的我大抵脑中什么都没想,或是说什么都不敢想,光凭着一份恐惧与极致的不安,不眠不休,一路南下,走了整整十日。
  不是不累,而是不敢合眼。
  第十一日烈阳高照,我昏昏沉沉寻着一处山溪,停下来喝了几口清冽的溪水,再起身时发觉自个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可是这方开阔,又临水,我连稍稍停留一阵都心惊胆战,心又知自个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遂决意寻一个僻静狭窄的地方稍微坐一阵。
  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丛林之中,我在盘曲的藤蔓遮掩下寻见了一处恰好能容一人的树根下的空洞。
  只是洞里面有一窝松鼠,滴溜溜的眼睛将我望着,惊恐的神情很是一致。
  我同样惊恐,但还是小心的将它们往略高一点的地方挪了挪,自个则窝在最里侧。
  洞穴内铺了些干燥的枯草颇为柔软,纵然得缩手缩脚的蜷缩着才能就着里方的狭窄空间,但正是如此才予我一份安全感,同那些松鼠幼崽们大眼瞪小眼。
  晚上的时候,大松鼠回来,一个接一个的将小松鼠们带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赏我几爪,可我不躲也不动,它拿我没法子,这才离开。
  这等的松鼠魔兽纵然等阶不高,但还是有一定的灵智,隔日再来看我的时候,不但没有赏我几爪,反而丢了两三个松果给我。
  我抬头望着蹲在洞口的松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度决堤,滴在衣服上嗒吧嗒吧的,小声道,”那个……我以后能跟你们住一起吗?“
  大松鼠的背后冒出来几双怯怯的眼睛,滴溜溜的,却没了惊恐,反而好奇。
  “我帮你们找松果、打怪兽……什么都可以。”
  大松鼠鼓了鼓腮帮子,一颗松果径直砸在我的额上,转身带着一干小松鼠就走了。
  我瞧见它们一摇一摆的尾巴消失在视野中,泪涌得更厉害了,无力的低头靠在膝盖上,啜泣复啜泣。
  ……
  “你躲在这做什么?”
  似睡未睡的边际,有人一声轻语,风轻云淡,恍似混沌昏沉之中的一缕清润冰泉,霎时明朗。
  我抬头,熹微的晨光中有人站在树边,蓝衣淡泊,墨发温润,美若谪仙。暖暖的逆光之中,只一双眸清冷淡漠,古井无波。
  却正是那份浅薄的疏离,让人安定。
  我的泪腺大抵是坏了,一面无意识的红肿着一双眼,滴答垂泪,一面同他认真道,“我,我在睡觉。”
  谪仙道,“你既然是睡觉,何不寻个安逸之所?松鼠过来同我抱怨了三天,你若要借住,好歹给个时限。”
  我怔,“你是帮松鼠他们撑腰的吗?”
  谪仙静一阵,面容之上的神情有点微妙,还是点点头。
  我想起撑腰一词,艳羡之下泪涌得更厉害,哀婉的抹一把脸上乱七八糟,松了扣抱住膝盖的手,心中伤痛,抽噎着从洞内往外爬。
  爬了两下,腿一软,复又掉回去,脑袋咚的砸在壁上,磕下来一大块碎土。
  我有点慌张,便同他解释,”腿麻了。“
  ”恩。“他并不予以催促,在洞口静静等着。
  我这么缩着手脚窝了三天,一动才晓全身都僵硬了,又兼之赶了十日的路,粒米未沾,神思疲惫。又连摔了几次后,我终于伸手够着洞口。
  刚要咬牙使出吃奶的劲,手臂上抚上些许温热,我一怔,抬头,便见着他轻轻扣住我的手腕,不算轻柔也不算粗暴,将我从洞穴之内整个拖了出来。
  我脚上没力,似块破布一般的由他提起,泪依旧是失控的淌着,呆呆望着他。
  谪仙同样低首瞧了我许久,一声轻叹,似抱小孩一般,揽过我的腰身,将我抱起。
  我失力的靠在他的肩上,忽而想起什么,提起最后一点气力,手脚并用的将他缠紧,若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抹泪道,”我以后能跟你住一起吗?”
  近在耳畔的声音,风轻云淡带着点无奈,“不能。”
  “……你考虑下我好么?我能帮你打坏人。”我切切恳求。
  “你……“
  后头的话我都记不起了。我蜷缩在洞穴之内尚且犹存的忐忑,不知是何缘由的在他怀中消匿得无影无踪。十几日的不能合眼,终是在这一刻不能自抑,睡了过去。
  ……
  将我从松鼠洞中抱出来的人,便是夜寻。
  没心思去思索太多,就好比沉了船的人,寻着了一根浮木,谁还会管这浮木是否牢靠,能紧紧将之抱着,不至于漂流,就已经是恩赐。
  我不知道自个一个对外人戒心颇足的人是怎么在他怀中,毫无顾忌的睡了过去的。后来夜寻道我依赖性极强,失了千溯过后,便似个失了魂魄的人,这等的时候是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将我拐走,我想了想,深以为然。
  ……
  同夜寻相处得久了,才觉千溯是个多么好相与的人。
  千溯对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乖乖听话,然后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好。但是夜寻,他从来不大搭理我,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放养。
  我不大习惯这种政策,故而一般无所事事,围在他身边打转转。
  一日,在我围绕着木屋转到第十圈的散步之时,夜寻道,”你在我这留了七八多天了,不打算回去你哥哥那么?“
  在此之前,我从未对夜寻提及过千溯,或是我自个的身份,甚至这七八天以来,我几乎没怎么同他说过话。
  于是,我终于想起戒备一词,顿在原地,开口时,声音都微微沙哑,”你……也是别有居心的么?“
  夜寻扫都没扫我一眼,靠坐在枫树下,翻一页经书,”在松鼠洞中初见你的时候,你身上穿的服饰和手中捧的白玉山茶都是近来传得沸沸扬扬,千溯魔尊妹妹的陪葬宝物,故才知晓你身份。”顿一顿,偏首,”飘缈谷现在已成禁地,无人能活着进去,你不去寻千溯,是因为这个么?”
  我支吾,将搁在窗台上的一盆花拨了拨,欲言又止。
  夜寻道,“不愿意说也无妨,我不会在这久留,明日便要离开,你准备怎么办?”
  我心中一急,“我自然想跟着你。”
  “你待我戒备至此,却让我什么都不问的将你带在身边?”夜寻合上书页,起身,淡淡,“我又不是你哥,做什么要包容你?”
  我觉着他说的颇有道理,一番斟酌之后道,“我同千溯闹了别扭,现在,不能去见他。”
  夜寻悠悠从我身边走过,云淡风清道,“他好好的,怎会同一个‘死人’闹别扭,你要编借口,好歹寻个听上去靠谱的。”
  他进了屋,我着急起来也匆忙跟着他身后进屋,冲口道,“可是这是真的。”
  “那在松鼠洞,你便是为了这个‘别扭’哭得昏天黑地?”夜寻将书放回书架上。
  我保持着同他两步远的近距离,啄米似的点头,“正是。”
  夜寻睨我一眼,”那你怎么死的?又怎么活过来了?“
  ”……“
  夜寻若无其事,再度走开。我一把捞住他的袖子,”是……是我哥他……杀了我,然后我,我因为之前救了个人刚好得了他三滴精血护住心脉才活过来。“
  夜寻神情很是耐人寻味。
  我也知道这种事听起来有些玄幻,怕他不信预备丢下我,不由激动起来,低头开始解衣带。一面解,一面道,”我这心口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疤痕却暂时没有完全消除,你可以看看,我真没说谎。”
  夜寻没个实质性的阻止,就是淡然的翻了翻手中方拿下来的书,不痛不痒道,”唔,脱衣就不必了,我信你便是。”
  我继续脱着,就是入秋之后怕冷,身上衣服一层又一层,格外的难脱。坚定道,“你别说得这么敷衍,我可是认真的,这关系到我往后的生存问题,必须严肃。”
  夜寻在书桌前坐下,”想必你家只有哥哥,有些事情从小就未同你说过吧?”
  我把外衣丢到书桌上,低头忙着脱中衣,一边接话,“说什么?”
  “说女子若是被陌生男子看见了身子,是要被浸猪笼的。”夜寻从容如是道。
  我一怔,思索一会儿,”那……浸猪笼是什么?”
  翻一页书页,“唔,就是把你放到个捆了,丢到个竹笼子里,然后抛进河里。”
  我稍惊,”那不淹死了?”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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