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吴子都笑着推给他一杯酒:“这可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你父亲既然这样说,可见是打点好了的,绝不会叫你受什么委屈,横竖是去转一圈,也好过将来一无建树的袭爵。”
  王鹤不以为然,剑眉星目硬是多出三分戾气:“可他那种口气,活像是我整天里斗鸡走狗,无所事事!”
  沈长安正在锲而不舍地研究篆香,闻言一抬头,睁大颇为秀气的细长眼睛:“难道你不是?”
  王鹤被噎了一下:“我是又怎样,总好过太子爷的小舅子,那才叫一个荒唐的主儿呢!”
  沈长安顿时笑了,悄悄道:“也是,那家伙素来荒诞不经,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畅春园的一个女戏子,死活在戏院住下了不肯回去,惹得太子妃勃然大怒,今儿晚上说是要亲自把他捉回去呢!”
  “消息倒是灵通,敢情你是太子妃肚子里的虫子?!”王鹤明显不信。
  “别人说的倒是不可信,他么——”吴子都故意拖长了声音,上下打量着沈长安,沈长安被他看得怒向胆边生:“我怎么了?!”他生怕被吴子都说出什么来,硬是在台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吴子都面不改色,潇洒地摇着扇子。风吹过去,香灰一下子喷了王鹤满脸,他呸了两口才嗤之以鼻道:“你们俩别挤眉弄眼的,我早就猜到了!上回饮宴,我分明看到你跟太子府那个芳儿眉来眼去的!说起来这也不稀奇,太子妃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能不上心?”
  太子妃蒋妍仪乃是当朝太傅之女,少有才名,美丽端方。后来太子选妃,皇帝亲点,等到册妃那一日,镶金嵌宝的凤辇抬着美丽的太子妃,百官随侍的排场震了京城。按说蒋家应是风光无限,可惜太傅一世英名,偏偏生了个扶不上墙的阿斗蒋泽宇,此君日日撒鹰走狗游手好闲,太傅大人年纪大了不能辖制,太子妃特地将他送入国子监以求管教,谁知他在国子监里头称王称霸,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无所不为无所不乐,活生生气死学官,老太傅一世英名全毁在他手上。太子妃疼惜弟弟自幼丧母,骂狠不下心肠,打下不了死手,只能天天派人盯着他。
  不知谁给太子妃出了个馊主意,蒋公子要是去了青楼,一大堆铁甲护卫跟着站在床头,把个房间里站得满满当当,叫他什么事儿也办不了。要是当街打架,一群花花绿绿的妈妈们拖着抱着哭着喊着不能啊,这么一来二去,底下人的明里不敢多话,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嘻嘻哈哈的,快把嘴笑歪了。蒋公子气得够呛,索性破罐子破摔长期住在戏院任谁劝也不回家,这一点彻底激怒了太子妃,最近正明火执仗地准备收拾他一顿。
  吴子都叹了口气:“这蒋泽宇也是可怜,秦楼楚馆不让来,现在连戏院都不让去了!”
  “什么戏院,您还不知道吧!”焦琉璃一双细眉画成一弯新月,用甜糯的软语蜜蜜地道,“那位主儿想了个新玩法,如今可谓是震动京城呢!”
  焦琉璃最精通唱曲,往常也有不少戏园子里的朋友,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纷纷被勾起了兴趣。
  崔琉璃声音十分动听,娓娓叙述着蒋泽宇入了戏楼,特地请了当红戏子舞阳姑娘照着他的谱子来演戏。
  “戏台子底下人人诧异,不知道这纨绔到底要做什么勾当,等台上书生推开了房门,就见到床上”焦琉璃嘻嘻地笑着,却是不往下说了,顿时勾起沈长安的兴趣,央求着她继续说下去。
  焦琉璃成功赢回了众人的关注,抬了抬白腻的下巴,略带得意地看了江小楼一眼,这才继续说下去:“床头花旦只披轻纱,那身细白如雪的肌肤叫人眼睛都睁不开,开口一声郎君哪,真叫一个缠绵入骨,听得人哪怕连骨头都要酥软——”
  台上被翻红浪,无限旖旎,端得是活色生香…于是台下无论观者是何等身份,尽皆意乱情迷——待到众人流了口水,蒋泽宇便从台上的绣床下头跳出来狂笑不止,把个上上下下的丑态拼命嘲讽着…
  在座的公子哥正是年少,日日里就知道迎风弄月无所不为,家中大人们知道了便一笑了之随他们去,闹大了不过就是年少荒唐——因此他们无不是精于此道,可听见蒋泽宇的玩法也尽皆愕然,随即便是哄堂大笑。吴子都下意识地向江小楼望去,一片笑声中,越发凸现出静坐的江小楼美丽温柔的脸,她轻轻打着扇子,目光沉静。
  焦琉璃这边讲的高兴,谁知砰的一声雅室的门被人踢开,刘耀满面铁青地闯了进来,嘴角上含着阴狠笑容,径直推开阻挠的人就向江小楼走去。
  还未等他挨着江小楼的身体——
  “放手!”
  “胆儿肥了!”
  暴喝突然乍起,一只酒壶紧随而至,哐啷一声,砸在刘耀的额头上,立刻滚落下来,他胸前赫然一片酒液。
  刘耀暴怒,居然不管不顾扑上去就要抓住江小楼,还没挨上边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头皮火辣一痛,左脸上已经挨了一龋他大叫一声,整个人被王鹤拽过去,王鹤满面怒色地按住他猛打!沈长安呼啸一声,门廊处顿时涌上来数名护卫参进打斗,他们一把揪住刘耀便是拳脚相向。雅室内一片乒乒乓乓,混着惊叫、怒骂、惨嚎…
  小姐们一时都几乎昏厥,慌忙躲到一边生怕被拳风扫到。
  这边倒是热闹,江小楼一声叹息,翩然起身离了雅座。
  在青楼里争风吃醋的事情经常发生,尤其是国色天香楼,那简直是三天两头上演一出全武行。大家都是出来寻欢作乐,越是这种场合起哄的越厉害,姑娘们也素来喜欢借此抬高身价,刘耀是从府里头逃出来的,身边没有护卫,自然被狠狠揍了一顿,旁人瞧见也都笑话他无能,谁也没往别处想。
  最终吃了大亏的刘耀怒气冲冲地离开,走到窗下的时候却被一条从上面落下的丝帕兜头罩住了,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抓下丝帕,抬头看上去,小蝶正倚窗对他一笑。
  他愣住,却见到小蝶飘然下楼来,手中竟然拎着一个包裹塞给他,随后笑嘻嘻的模样。他手头掂了掂觉得不对,气哼哼地打开包裹,那里头竟然是十锭白银。
  他完完全全镇住,小蝶笑笑:“我家小姐说了,你姐姐姐夫欠了她十万两,最近这段时日你输了三万两权作利息,这点银子给你当做辛苦费,多谢你起早贪黑给她送钱!”
  刘耀原本用了全部力气以为能够攀上月中嫦娥,没想一脚踩空高高的掉了下来,摔的皮开肉绽不说,人家竟然还找上门来讽刺!他立刻上前一把扯住小蝶的袖子,眼底掩饰不住一丝怨愤:“她在哪儿!”
  小蝶皱眉道:“小姐没空招呼你,她晚上要去畅春园看戏!”话说完,一把甩开他,刘耀一眼瞧见对面不远处两个护卫站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蝶一阵风似地刮走了。
  从国色天香楼出来,刘耀晃荡着走到湖边上,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潦倒又落魄。心烦、愤泞怨恨,心里却又燃烧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欲望,江小楼,你我之间岂止就了结了,你害我受得那些皮肉之苦,总要你自己来偿!他越想越气,愤然转身离去。
  夜晚的街很安静,轿子一路从国色天香楼出来,转过长街,兜兜转转绕了数个弯,一路跟着来的刘耀只跟紧了,直到轿子绕进了小路,他一路急行却还是丢了踪迹,好不容易追到畅春园门口,刚好见到一顶极为朴素的轿子停在当中。身形踉跄之间,大脑仿佛冲上来一阵热血,他不禁冷笑一声,畅春园门口人来人往,灯红酒绿,他的冷笑并不特别引人注意。
  小蝶伴着轿子走过来的时候,罗裙不小心被旁边的树枝勾着了,她连忙弯下腰去拉出来,就在这时候,一阵喧哗的声音响起来。小蝶吓了一跳,连忙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过去,那边的刘耀已经倒在了街上,他的眼睛睁大了,似乎不敢置信如何就被人一刀砍掉了半截身子。
  整个冲撞发生的猝不及防,从刘耀来到畅春园开始,不,应该说从他第一天在国色天香楼里见到江小楼开始,他的性命注定要葬送在一片鲜艳血色的黑暗里。
  此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被拦腰斩断的腰间不停地涌出鲜血,那已被截成两段的身体依然温热和柔软,血在这夜晚散发出一种甜腻的腥香,渐渐在青色的砖面上铺开变成了一株艳丽的海棠。
  小蝶远远瞧见不久前刚刚见过的人血溅当场,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护卫们铁青的脸在对面街角的夜色中显现出来,其中一人抽回长剑,面无表情地道:“竟然敢对贵人无礼,去查查到底什么人!”
  沸腾的喧哗刺破了广袤无际的天空,畅春园门口有几只大红的灯笼仿若萤火在飘动,一阵风吹来好像随时随地能烧起来刮到天上,映衬着匆忙赶出来看热闹的达官显贵们华服上的光芒微闪。那顶看起来极为朴素的轿子迅速地抬起来,消失在茫茫街道中央。人们议论纷纷,围着冰凉倒地的人,终于有人一声惊叫,认出他到底是耍刚刚被太子妃从戏园子里拎出来的京城第一纨绔蒋大少如同滑不溜丢的鱼一样,趁着刚才那一场闹剧藏了起来,此刻才从门后闪出来。躺在那里的登徒子早已悄无声息,人们的喧闹声遮天蔽日,他却一眼瞧见了灯笼能照见的那条小巷。往日里那巷子逼仄狭小,人烟稀少,与人声鼎沸的畅春园天壤之别。
  此刻,那儿静静矗立着一顶轿子。
  轿旁人尽皆隐没黑暗,一阵夜风吹开了坠着流苏的轿帘,一个少女穿一身鲜艳的红衣坐在里头,面带微笑,耳垂明铛,像极了只有在画上才能见到的美人。
  惊鸿一瞥,蒋泽宇几乎呆在那里。等到他下意识地飞奔而至,那轿子却已经不见了,是狐,是鬼?!
  只有冷风自无人的小巷中嗖嗖地穿堂而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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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登门谢罪
  国色天香楼的消息素来是最灵通的,别说京城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就算是谁家夫人摔了妆奁,打了侍妾都一清二楚。
  沈长安一进门就嚷嚷:“刘耀死了。”
  吴子都正在和王鹤下棋,听了这话顿住了手里的动作:“死了?”
  “对啊,死在畅春园门口,那血流了一地,肠子呼啦啦都出来了,好些人围着看,我赶过去的时候人刚被衙门里抬走。”沈长安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一阵牛饮,好半天才喘出一口气来。
  “怎么死的?”王鹤扬起眉,满脸惊诧。
  沈长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压低声音:“说来也怪,不知道这家伙发什么疯,居然敢扒拉太子妃的轿子,当场就被当成刺客给就地正法了!”
  “这怎么可能?太子妃出来哪儿能没有仪仗,他再怎么昏了头也不会——”话还没说完,吴子都愣住,他突然想到昨天无意中说起的那一桩笑话。当时沈长安曾经提起太子妃要去捉拿自个儿那个不着调的弟弟。是啊,若是青天白日里太子妃出行,寻常人哪儿有近身的机会,但晚上去畅春园就不同了,难道她还能大张旗鼓、前呼后拥地带着大批人马去捉人?那岂不是被人笑话死了!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沈长安能得到这消息,未必别人就不能…
  “那刘御史就没闹起来?”王鹤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闹什么闹,本就是他儿子闯了天大的祸事,听说太子妃特意进宫哭诉了一场,刘御史吃不了也要兜着走,哪里还管得上那个死鬼儿子!死了更好,陛下眼皮子一闭事情就算过去了!”沈长安撇嘴,满面不屑。
  “这…算个什么事儿?”王鹤虽然刚跟人打了一架,却万没想到还能闹出这么一出,来不及幸灾乐祸,整个人就是有点懵。
  沈长安的笑声低低地泛开:“这个嘛,外头都传开了,说这刘耀八成是把太子妃当成了畅春园的红戏子,不管不顾就上去调戏。冲撞了皇室当场宰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历朝历代也都有,更何况这回咱们太子妃因为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刚受了太子斥责,心情可不大好,正巧找个人杀了立威,全怪他自个儿倒霉”
  “呵呵,官场里的事啊,什么时候要走运,什么时候要倒霉,学问大着呢,这回刘御史那张铁面可挂不住了!”
  吴子都面上泛起一丝冷嘲。倒霉?是,全怪他倒霉,可全天下的倒霉事都被他一个人撞上,似乎太巧合了点儿。
  江小楼踏进雅间的门,正巧撞上了吴子都那一双深思的眼睛,她眼眸微睐,脸上却是愉悦的笑容:“诸位在说什么,怎么如此开心?”
  王鹤欢天喜地的把事情告诉江小楼,脸上终于透出说不出的解气。
  吴子都一直在观察小楼神情,见她静静听着,深敛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不由暗地里更加注意。
  江小楼早已留意到吴子都的异样,却是不置可否。
  她的第一步是下钩,刘耀不是蠢人,但三分楚楚七分美貌足以引得他心痒难耐,以为有机会可以得到她。第二步是激将,此人原本自信满满却硬生生被王鹤比了下去,若肯甘心放手才怪。第三步是设套,赌博这种东西沾染了便再也改不掉,尤其是赢小的输大的,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来越沉迷。
  事情到了这里,后头的事情便水到渠成。赌博只是让刘耀栽个小跟头,受人话柄并且吃一点苦头,江小楼看准时机慢慢往上加码。烂赌、丢颜面、砸场子、争风吃醋、打架闹事…如果就这么扒下他一层皮倒也容易,但他这等自诩风流的人,背后不知做了多少戕害少女的事情,刘御史当然可以凭借权柄压下一切,可若是事情牵扯到了动不得的贵人呢?事情牵涉到太子妃,他就成为整个家族的祸害。哪怕那晚刘耀不死,刘御史也会将他打死了事。
  从头到尾,江小楼没有教唆他赌博,没有蛊惑他打架闹事,更没有让他去骚扰太子妃,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刘耀自个儿所为,谁都怪不得她。如今刘家人恨不能没生过这个儿子,千方百计忙着压下这件事,更别提去重新翻查他的死因。无论如何,素行不良是真的,名声败坏是真的,调戏太子妃是真的,羞辱皇室是真的,被当场杖毙也是真的,一切都真的不能再真了。哪怕翻出什么来,刘御史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面对吴子都审视的眼神,江小楼始终淡淡的,神色如常地与众人谈话,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对此事的诧异。
  吴子都没有任何证据,当着别人的面又不能过分追究,只能压下满腹疑团,决定暗暗将此事调查清楚再说。
  江小楼推说身体不适早点回去休息,刚出雅室就被吴子都叫住:“桃夭,刘耀的事情与你无关吗?”
  江小楼回过身,唇角微翘有了个清艳笑容:“自然无关,吴公子高看我了。”
  虽然衣衫素净,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吴子都瞧着她,心中暗暗叹气。若刘耀真是为她所诛,那她的心思也太可怕了,一步步推着那人上死路…还不等他再开口,江小楼已经翩然远去了。
  黄昏时分,挽月楼有客人到访。江小楼坐在屋子里,眼神平静地望着来人,气氛一时过于安静了。小蝶低头屏息地倒茶,又端着一盘五碟茶点放下。碟子里装着瓜子蜜饯青梅莲花酥桃仁饼几色,配着茶香正是诱人得很,只可惜屋子里谁也没有多瞧一眼。
  江小楼微垂纤羽,眼波深敛:“香兰小姐,请回吧。”
  李香兰脸色一白:“桃夭妹妹,过往之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一时错了主意”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满面愧疚,“大家都是薄命的人,我也不瞒着你,这国色天香楼表面上风光无限,无数人捧着爱着,心尖尖一般疼着,但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这路是根本看不到前头的。我是看到你短短几日就越过了我去,心里难受才…桃夭,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你且原谅了我这一回,今后让我当牛做马都使得,只求你再不记恨!从今后我再也不会冒犯,若有自食其言——情愿”话没说完,眼泪滚滚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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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一个个都冲上来要求客串啊,还有高丽名纸啊!
  小秦:你总算知道悍不畏死四个字怎么写了吧。
  编辑:我知道永垂不朽四个字怎么写了。
  ps:有娃问我说青楼应该叫小姐还是叫姑娘。其实宋元时期的小姐最早是指宫婢,后来亦指妓女。宋代以后贵族富豪人家的女儿叫小姐,到了明清一般是指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但是过去还有例如姑娘、姑子、大娘这种称呼。特定时期小姐就是指的未婚女子,因为本文架空朝代,所以我就没有严格区分,介意的娃自动换算。
  第20章 鸿门之宴
  李香兰好好将养了一阵子,如今面上的烫伤基本痊愈,只剩下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印,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只她是靠脸面吃饭的,一点儿的瑕疵都容不下,非得在镜子前将细粉擦得厚厚的才肯出来见人。
  翡翠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泪痕道:“桃夭小姐,我家小姐自从那一日之后日日做噩梦不得安宁,成天想着要来请罪,全怪奴婢不好,当初会错了小姐的意思,犯了大错,您大人大量”
  江小楼如今是国色天香楼里最红的人,达官贵人要见也得排期或者等到她当众表演的日子,更何况她年纪轻,得意的日子还长着,李香兰若是长久与她为敌,将来断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她才急着要来请罪。
  看到李香兰惶恐的满眼是泪,江小楼示意小蝶去把人扶起来,声音和缓道:“我已经说过了,当初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香兰松了一口气,脸上才重新堆上了笑容,道,“那咱们以后”
  江小楼认真地望着她:“若是香兰姐姐真心能改,从今往后咱们会如其他人一般相处,绝不会有什么嫌隙。只是,如果姐姐害人心思不止,迟早还会有祸事。”
  李香兰一愣,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倒影在江小楼的眼睛里,那双美丽的眼中荡漾着一层滟滟的波影,叫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片刻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不会不会,以后我再也不敢痴心妄想,以妹妹你如今的势头,我是万万不敢与你争风,以后也不求别的,只要趁着年纪还不大多攒几个银子,将来找个好人托付终身也就罢了。只是…妹妹如今在楼里说一不二,我还要请你照拂一二。”
  李香兰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神色看不出一丝作伪的迹象,小蝶看到这里,心里也不免松了许多。李香兰毕竟是楼里的红人,论起人脉比江小楼要强得多,两人一味交恶怕不是好事,如今能够握手言和自然是好的。
  出门的时候,李香兰再三拉着江小楼的手道歉,江小楼微笑着道:“言重了,姐姐请回。”
  李香兰擦着眼泪去了,面上是说不尽的愧疚悔恨。小蝶看着对方背影,才喜悦道:“小姐,这一回可好了。”
  江小楼只是轻轻一笑,坐回凳子上,只顾垂下头去抚摸着心爱的琵琶。
  她的脖子十分纤细,肌肤宛如美玉,然而眼底却是沉沉黑影,心思复杂,小蝶一时有些纳闷。
  晚上,江小楼在房间里用膳,翡翠却奉命提着食盒过来,一脸小心翼翼:“我家小姐亲自做了点心,想要送来给您却又怕您怪罪”满脸带着笑容,生怕被人拒绝。
  小蝶瞧着江小楼神色不像是发怒,便斗胆将食盒接过来,从里头取出了一只描金雕花小碗,里面盛着雪色的银耳,色泽清润,散发出甜甜的香气,让人看了便很有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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