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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曲莲方到了厅堂,便见裴玉华跟了上来,见她白着张脸,心中一软,便道,“你若想来,便来听听吧。”
  待罗管事到了厅堂,曲莲便细细的吩咐了他一番。此时,宋将军府里灵堂未知是否设好,灵柩恐怕要十几日后才能抵达庐陵。宋府不出两月内第二次办丧事,恐怕阖府的人都有些疲累,曲莲便吩咐了罗管事尽可能的帮些忙,时时盯着那边。
  待罗管事出了峥嵘堂,曲莲这才转身看向脸色依旧有些泛白的裴玉华。见她低了头,不声不响的立在那里,只攥着手里的丝帕,手上还有些颤抖。叹了口气,上前便携了她的手,只觉得入手带着些凉意,便道,“你且随我去点翠阁坐坐吧。”
  裴玉华正心中难受,此时听曲莲这般说,便点了头,两人带着丫鬟自回了点翠阁。
  进了宴息处,裴玉华眼中的泪珠便掉了下来,只又怕曲莲取笑,便转了身背对着她拿着帕子不停的摸着泪。
  曲莲见她这般,便向染萃使了个眼色
  染萃向来伶俐,见曲莲这般,便对着红绣笑道,“姐姐,前些日子大奶奶赏了我半匣子绢花,你且与我来瞧瞧。”
  红绣伶俐自不下染萃,见这般情形,心知曲莲有话对裴玉华说,也没开口,只笑了笑便随染萃出了宴息处。
  曲莲这般才携了裴玉华坐在炕上,待她忍住了啼哭,才板了脸道,“你且与我实话实说,如今怎就这般伤心?”前两日,曲莲见她虽心中迷茫,却未这般上心。今日见她在峥嵘堂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心中便起了疑惑。
  裴玉华听她这般说,却也不开口,只眼眶中的泪珠儿又掉了下来。
  曲莲见状,只叹了口气,温声道,“你若不与我说,我又怎能帮你。”
  裴玉华身子一震,抬了泪眼瞧着曲莲,往日爽利干练的模样早已不见,倒是满满一副小女儿模样。就见她咬了咬唇,才低声道,“前日、前日,我私下见了那宋公子。”
  曲莲闻言一顿,眉头便蹙了起来。
  裴玉华见状,便立时明白曲莲心中如何做想,心中便急了起来,也顾不得羞惭,急急道,“嫂嫂,却不是那宋公子来寻我。是、是我找了他。”
  曲莲瞪着她,也不说话,只等她继续说下去。
  便见她脸上有些赧红,眉间又带着些凄楚,缓了口气才继续道,“那日宋晞跟我说了这件事,又说她哥哥、她哥哥钟情于我,让我一定等着。我那些日子便总是睡不安稳,心中被此时纠结的十分烦闷。心中便有了些气恼。那日听嫂嫂一番话后,我便下了决心、下了决心要见他一面。那日我得知他前来与哥哥议事,待他离开外书房后,便领着红绣在园子那里等着。我先是在假山后躲着,只让红绣去将他叫了来。”
  说到这里,见曲莲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忍了羞惭继续道,“那时我实已有些后悔,甚至想着赶紧先离开吧。谁想着,我在那假山后面听他跟红绣说,并不愿见我。又让红绣给我带话,说不用惦记他……我心中就恼了起来,想着他妹妹那番话让我这好些日子不得安生,他竟又说出这种话。我一时气愤,便从假山后转了出来。他见我出来,便愣在了那里。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不敬的话。”说道这里,她抬了眼看向曲莲,脸上满是羞愧道,“嫂嫂,我与那宋公子确实只说了几句话。他、他只对我说,若我能等他两年,他定来府里请了三媒六证来下聘……”
  曲莲见她面上赧红,眉宇间带着些意动,又带着些决然,心知她定是也心仪了那宋晗。只叹了口气道,“如今两年可不成了……”
  宋晗祖母去世,他不过齐衰一年。如今父亲过世,可就是斩衰三年孝了。
  况且,如今宋府是真正的塌了天一般。一个如今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能将这份家族责任扛到何种地步,往后宋府又会是衰败或是荣华,实在难以预料。
  ☆、第077 章 惊吓
  宋家接连受了打击,宋夫人终是一病不起。
  她本就勉强提着神,咬牙撑着,就等着宋将军的消息。等丧报送来后,硬撑着送走了王府信吏,方进了大门,便喷了一口血,软着身子倒了下来。
  宋晗本也失魂落魄一般,他这些日子在外奔波,本想着形势终会渐好,谁想着等来的却是更沉重的打击。一出神,便听到仆妇们惊声叫了起来。仓促回头,便见母亲歪倒在妹妹怀中,衣裳前襟已经被血打红。
  那素白的衣裳上,血迹的鲜红,仿若火焰一般,炙烤着他的心头。
  按捺下心中的彷徨,他猛的擦了把脸,便赶紧上前背了母亲,朝着内室奔去。
  随着押粮军前往北直隶已然成了泡影,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些事情。虽身上觉得疲累不堪,却也只能强打着精神一边照顾着母亲和妹妹弟弟,一边还要吩咐家中再设灵堂。身上孝服已然不合了丧仪,便又指示着家人再去重新赶制。
  母亲不允许家中提前准备,只觉得会给父亲带来晦气,如今倒打的众人措手不及。
  只是,这般忙碌起来倒还好,一旦些微的闲下来,他心中便有空落落的,满是惶恐胆怯。他又深恨自己这份怯懦,只脚不离地的满府中四处走着。
  直到管家前来,说是裴府世子到了,他这才一愣。思忖片刻,便将人请到了外院原本属于父亲的外书房中。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夜,如今仍旧不停歇的敲打着窗棂。
  水滴沿着半支着的雕花窗棂边缘缓缓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依窗的条案上,积攒了一小汪水迹。那水迹越攒越多,直到汇成涓流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衣摆上,却依旧未有觉察。
  玉簪端着托盘轻步走了进来,一眼便见他坐在窗边的条案前发呆。愣愣的瞧着窗外那一株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海棠。
  见宋晗面色惨白,眼窝下也泛着青色,玉簪便觉十分心疼,行至他身侧只低声道,“大少爷,歇歇吧。”
  宋晗回了神,转头见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便惊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母亲……?”
  “没有没有!”玉簪忙放了托盘道,“夫人刚用了药睡下了,让我给您送碗酥酪。还让我劝着您些,好歹歇歇。这般熬着,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宋晗这才松了口气,方才思绪崩的太厉害,一旦松弛下来,便觉得倦意上涌。只心中仍挂着事情,便勉强扯了笑,将那碗酥酪饮了,这才走向床铺。
  自从丧报送来,他也有两日没有在床上合眼了。
  玉簪熟练的服侍他躺下,又拉了薄薄的锦被给他搭上。见他合了眼,这才端着托盘出了内室。宋晗听她离去,便又睁了眼,盯着那黑漆漆的帐顶,脑海中便回荡起昨夜那霸陵侯世子所言之事,心中如擂鼓一般嘭嘭的跳了起来。
  将手按在胸口,仿若这般做来便能止住心脏的狂跳。又觉得自己终是不及那裴世子,又有些不甘,便狠狠闭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才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
  及近中秋,天气便渐渐的凉了下来,早晚间也不再那般闷热。
  曲莲卯初便起了身,中秋是大节,必要忙碌准备一番。各府节礼,家中仆从的秋季衣裳,各种各样的事情从早起便有负责的管事,流水一般来点翠阁花厅里寻她。
  裴邵竑走了又有小半月时候了,此时徐氏倒也捱过最初的恐惧,渐渐又恢复了精神。也不知是自己想明白了,还是方妈妈或是裴玉华的劝说,总算是不想那日般心思杂乱,只窝在内室之中。
  如今有曲莲给她管着家中事务,她也有了时间带着裴玉华偶尔出出门,去的最多的倒还是宋府。
  裴玉华也提过,如今徐氏倒又又有了些世家夫人的做派,面对那些夫人们的目光倒也坦然了许多,自是再不提裴邵靖与那小郡主之事。
  如今,偌大一个侯府,上上下下皆被曲莲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小半月时候,又进了两三拨的仆从。原本自王府而来的仆从们不动声色的皆被换了位置,因各人的差事都有了不小的变动,反倒不甚明显。
  方才送走了采买的管事,曲莲刚喝了口茶,便见夏鸢低着头走进了花厅。
  曲莲心中一动,便将茶盏放在了桌上,瞧着她走到了跟前。
  夏鸢本颇有些姿色,身形窈窕,面若桃花。如若不然,徐氏也不会想着留她给长子通房。只是不过几日不见,却见她似憔悴了不少。穿着件湖色的杭绸褙子,发上也只簪着根素面的鎏金簪子。她本就比裴邵竑大了两岁,如今瞧着竟似二十五六的妇人一般。
  不仅是曲莲,便是站在一边的染萃瞧了,也瞪大了一双眸子惊讶的打量着她。
  曲莲瞧着她行近站定,便温声问道,“你可有事?”
  夏鸢抬了头,那双原本十分水灵的眸子,此时黯淡无光竟有些毫无生气的样子。她低声道,“是薛姨娘今日觉得有些不爽利,想请大奶奶给请位大夫。”
  曲莲闻言便有些担忧,立时便问道,“薛姨娘可有什么不妥?”
  夏鸢只恭敬回道,“昨日有些闷热,夜里便敞了半扇窗子。姨娘今早便觉得有些昏沉,想是有些受风。”
  此时虽已至仲秋,秋老虎却还未退散,时热时冷的,确实容易受风。曲莲便点了头,遣了香川去寻了外院管事延请大夫。夏鸢见此,便低了头告去。
  待见她出了花厅,染萃便忍不住低声道,“她怎变成这副模样?”又道,“上个月我还曾在灶上见着她,那是虽不待见我,到底有些活泛的精神。”
  曲莲并未答话,只由她在那低声絮叨,心中却是一片了然。
  这宅门中,一个丫鬟,又能守得住什么秘密……她虽无意去探听,自有上赶着向她表忠心的人。
  裴邵竑回来第三日,便有峥嵘堂的小丫头期期艾艾的凑到她跟前,将晚间所见之事禀告了她。
  那日裴邵竑与徐氏起了争吵,便负气出了院子,夏鸢闻了声便在那里等着他。待见到他自是一番声泪俱下,她总惦记着那自小服侍他的情分,自忖在他心中并不似一般婢女。便是为了前程,也顾不得面子。
  她自小便认定了他,只盼望着能在他身旁服侍一生。如今落得便是峥嵘堂也站不住脚,只去伺候一个姨娘,又哪里能甘心。
  那小丫头说到后来,便有些兴奋,抛却了对主子的恐惧只嗤笑道,“……我瞧着她竟扑到了世子爷身上,只哭的似要断气一般。”又道,“只是世子爷虽未恼怒,却也将她推了开来。连句话都未留下,便拔脚出了院子。”
  想到这里,曲莲只摇了摇头,并未再去思量。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夏鸢遇到裴邵竑这样的人,却不知是她的幸或是不幸。只是这自不在她所思量之内,她也用不着为这事费神。
  “大奶奶……”染萃见她少有出神,便低声唤道。
  曲莲只是略略思忖,立时便道,“怎么?”
  “描彩方才来说,外院翟护卫有事。”染萃便道。
  曲莲闻言有些惊讶,便让她请了翟庭玉进来。心中却想不到,他今日前来会有何事。
  不一会,便见翟庭玉自院子里走了进来。
  还未行近,便见他脸上似是挂了彩,青青紫紫的一大片。曲莲见他这般,便蹙了眉,心中有些不安。
  果见翟庭玉一进花厅,便噗通跪在了青石地上。
  那双膝砸在青石地上的声音惊得曲莲心中便是一跳,她压住心中的惊惧,已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行至他身前这才道,“翟护卫为何这般?可是阿松有什么事?”
  翟庭玉一听,眼眶便有些泛红,脸上更是满面羞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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