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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明明是渴盼多年的时刻,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阿薇。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晚都被与悯枝有关的梦魇纠缠,他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甚至在心底深处,还有些羡慕她。
  亏欠了的人能在梦中见到,重温那些美好的回忆,这也是一种福分。不像他,哪怕白天再多的牵挂思念,却一次也没有梦到过那个人。
  在知晓她的救命之恩后,在得知她被自己牵累至死后,在处置了对她下毒手的亲妹妹后,她都不肯稍作垂怜、入梦一见。
  生而不与吾形相依,死而不与吾梦相接。
  如此悲凉,如此无奈。
  女子动了□子,仿佛要转过身来。他忽然开始紧张,暗骂自己是魔怔了吗?这是盼望了无数次的事情,好不容易实现了,还东想西想的做什么?
  就算是在梦里,能多看她两眼也是好的。
  吸了口气,他小心翼翼道:“楚惜……是你吗,楚惜?”
  她没有吱声。
  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可笑,翻身下床,慢慢朝她走去。无数的话语在脑海心间翻腾,竟让他一时不知讲什么才好。是他的愧疚,还是他无法自拔的倾慕?
  襄王空有梦,神女却一无所知,他这辈子最失败的恐怕就是这件事了。
  “楚惜……”
  她肩膀动了动,终于慢慢朝他转过身子。披散的长发垂在肩头,她容颜笼罩在柔和的灯光中,肌肤赛雪、素净如荷,只消安静地坐着便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可这不是他期待中的面庞!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后背腾地起了层冷汗,他连头皮都发麻了,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问出后面的话。
  “你是……阿薇?”
  第94章 威胁
  调查一开始颇为棘手。
  高安世奉命督查此案,去六尚局询问情况时,那边才告诉他官窑根本不曾送进过什么道君瓷像,也就无法得知这东西原本该由谁送到建章宫。
  高安世本以为,揪住那装病的宫娥就能顺藤摸瓜,孰料这条线从一开始就是断的,无奈之下只得严刑拷打紫微殿的宫人。好在太上皇此次对真相也颇为上心,对于自己的宫人被用刑并没有什么意见。
  严刑拷打很快取得了成果,当天负责引悯枝进去的宫娥按照供出,吴国大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曾吩咐过她,当天会有人来给太上送道君瓷像,她不可代为转交,得让那人亲手把东西交给上皇。她说自己并无加害太上之心,只是听了大长公主的吩咐,哪知会酿成大祸。事情发生后,她又因为太过害怕,迟迟不敢说出真相。
  这婢子巧舌如簧,仿佛清白无辜。可惜这份供词出来没多久,另一个负责整理桌案的宫娥便指证,说曾看到她在多枝灯旁徘徊,搞不好蜡烛里的依兰香精便是她放的。
  高安世发了狠,把最残忍的刑具搬了出来。还没过完一道,阿照便扛不住了,哭着承认说自己确实是大长公主安|插|在太上身边的眼线,当天的事情全是奉了太主的命令行事。
  于此同时,那个以染病为由、诓骗悯枝去送瓷像的宫女也被揪了出来,同样对自己是大长公主的人这件事供认不讳。
  两人的供词一并被送上入了紫微殿的御案,歪坐龙榻的太上先是不可置信,在终于确认之后,便是让所有人都不敢直面的雷霆之怒。
  .
  “听说大长公主在紫微殿外跪了一天一夜了?呵,真是不成个样子,此等宫廷丑闻本该遮着掩着,她倒好,大张旗鼓地跪在那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妙蕊正在为叶薇梳头,认真把一枚蝴蝶嵌蓝宝的插梳别入发间,才道:“事到如今,她除了对着太上耍耍苦肉计,还能有别的办法不成?姚都尉两年前就被陛下派去了靳阳任职,她本该随夫上任的,却仗着太上的宠爱继续留在煜都,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如今可好,连太上都敢算计,暖情香这种下作的手段也敢用到紫微殿,半分不顾惜兄长的身子。太上从前有多疼爱她,如今就有多愤怒、就有多心寒。奴婢看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妙蕊语气又是嘲讽又是冷漠,叶薇知道她与悯枝一块长大,两人感情素来要好,这些日子心里的悲痛比自己只多不少。伸手握了握她的,她道:“你放心,作恶者终有其报,悯枝的在天之灵定会看到她仇人的下场。”
  妙蕊咬牙,“是,她一定会看到的。”
  她起身,悯枝为她穿上件琉璃白的大袖,“陛下这两日都没来披香殿,小姐要不要去看看?”毕竟之前的七八天,他可是每晚都会来的。
  叶薇举目四望,惊觉没有那个人在,这华丽的宫室竟显得有些空旷。夜里再度惊醒,也不再有人用臂膀揽她入怀,她拥着被子独坐榻上,四面是凄清的夜色,而她心中居然漫过隐约的失落。
  皱了皱眉头,她赶走这让她不安的念头,“再说吧。陛下又不是住在披香殿的,若一两日没来我就不习惯了,回头还不得乱了套?”
  妙蕊似乎想说什么,然而看到她的神情到底忍了下去。
  .
  关于紫微殿那天发生的事情,太上皇倒是有意遮掩,奈何皇帝暗中动了不少手脚,是以不到几天,宫内宫外便传得沸沸扬扬。大家明面上不敢谈论,私下里却没少和亲朋密友交流,闲话炉子烧得热火朝天。
  三清殿到底不是真正的世外仙宫,这些消息也一点不漏地传到了这里。邹远知道自家师尊和慧昭仪的关系不同寻常,有心询问两句,却又被他冷淡的神情给及时制止,最终只是提醒自己保持警觉,别一不小心做出什么,给师尊惹来祸患。
  想避祸的心情十分诚挚,所以当看到姚昭容披着黑色的斗篷,避开众人耳目潜入两仪殿时,他第一个动作是想把她撵出去。
  “昭容娘娘……”
  “本宫是来见你师父的,还请邹道长行个方便。”
  他正为难,师尊却已从内殿出来,朝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别让人进来。”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十月底的煜都还不曾下雪,但这样的夜晚已经能冻得人浑身发抖。谢怀见姚嘉若脸颊被寒风刮得微红,嘴唇却依然苍白,微微一哂,“贫道记得,一年前就曾与娘娘说过,别再跑到我这两仪殿来。娘娘莫不是忘了?”
  姚嘉若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径直往前走两步,凝视着鎏金大鼎上镂空的花纹,道:“本宫今夜前来,是有事找道长您帮忙。”
  “贫道卑微,恐怕帮不了您。”
  “先别拒绝得这么快,不是什么大事,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姚嘉若转过身子,“您只需明日一早去紫微殿跟太上求个情,就说需要母亲帮个什么忙,抄经祈福、修筑道观都可以,就像你上次救下沈蕴初那样。你不是最拿手了吗?”
  谢怀长眉微轩,“怎么,太上下定决心了?他让大长公主离开京城,去靳阳陪姚都尉?”
  姚嘉若咬牙,“道长果然消息灵通。”
  “贫道不是消息灵通,只是对太上的心思比旁人更了解几分罢了。所以,贫道也可以坦白地告诉您,这些话没用。让大长公主去陪姚都尉,已经是最轻的责罚,你们若执意不从,下场只会更惨。容贫道想想,大长公主若真想继续留在煜都,唯有薨逝一途——葬入皇陵,自然能与日月山川一起,常伴这百年古都了。”
  姚嘉额角青筋狠狠一跳,半晌冷笑道:“本宫知道,谢道长如今不想与我们母女扯上关系,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撇清就能撇清的。要知道,当初可是母亲把你举荐给太上的!没有她,能有你天一道长的今天?谢飞卿,做人不能忘本,你可还欠着我们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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