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漂流的下游，那个划着皮艇的神秘男人上了岸，他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先生派来的辉哥。
按照欧阳先生的指令，辉哥是来找画的。
在“四月徽州”，天蝎找画的行动被讨债的大金牙打乱，辉哥发了一通脾气，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他一路跟到“爱情之旅”的露营地，打算肆机下手，没想到撞上李心月遇险一幕，这让辉哥大吃了一惊，他不过是想那幅画，但看起来有人想要李心月的命。
露营地，李心月返回帐篷换了身干净衣服，可仍然惊魂未定，坐在那里发呆。
盛夏本来还在生气，因为楚之翰拥抱李心月的样子让她心堵，但看到李心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主动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李心月诧异地转头看向盛夏，既尴尬又感动，说：“盛夏，谢谢你。”
盛夏帮李心月解开头发上的结，“你头发打结了，解开再吹这样干得快，也不伤头发。”
两人沉默下来，盛夏有些自责道，“其实，都怪我不好，不然，你的手链也不会丢。那样，你也不会去找……”
说到手链，李心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可是，我的手链为什么会挂在河对岸的树上呢？好奇怪……”
“是啊，就算是因为我，那也是掉在地上。会不会是哪个好心人，怕你看不到，所有捡到后，故意挂在高处让你发现的？”
“也许吧。”李心月说着心里却有了疑惑，“什么人会这么做呢？而且做得这么刻意。”
楚之翰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汤锅走进帐篷，“莉莉，喝点姜汤，驱驱寒吧。”
楚之翰亲手盛了一杯，递给李心月。
李心月看了眼盛夏，还是大方地接过边喝边说：“谢谢！嗯，味道真不错！你怎么会煮这个？”
“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每次天冷或者感冒，房东太太都会给我熬这个汤。喝下去肚子就觉得暖了。”
盛夏放下吹风机向楚之翰撒娇道：“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楚之翰开玩笑道：“里面加了黑糖，你不怕胖吗？”
盛夏嗔怪道：“胖也要喝，谁叫是你煮的呢！”
楚之翰笑呵呵地给盛夏盛汤。
李心月边喝姜汤边打量着楚之翰。
回想起刚才他冒死相救的情景，眼前突然浮现小时候，楚鸿飞站在悬崖上对自己见死不救的情景，李心月越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情，就连那碗加了黑糖的姜汤也变得五味杂陈……
楚之翰浑然不觉，跟盛夏说笑着，最后也给自己盛了半碗喝着。
李心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关切地问道，“金小天呢，他喝姜汤了吗？”
楚之翰说，“他换完衣服，又去了河边。”
李心月问，“为什么？”
“他说，要把你的手链找回来。”
盛夏感叹起来：“莉莉，我发现，小天平时吊儿郎当的，可到了事儿上，他是真爷们！拿命来对你好的那种，”说到这儿她故意看看楚之翰，又看看李心月，“你可要珍惜他呀，这样的男孩，现在可不好找。”
盛夏的话一出口，帐篷里安静下来。三个人有了各自的心思。
金小天骑了一辆共享单车沿着河岸查看起来，他边骑边想，那座桥为什么突然断了？李心月的手链又为什么被挂在对岸？当时他在桥上抱着李心月时，隐隐看见对岸树林里有一个人影，还有，那个划皮艇却见死不救的神秘人又是谁……
想着想着，金小天奋力朝河上的另一座石桥骑去，快速绕到断桥的河对岸，跑到断桥旁边仔细查看那根连接断桥的绳索。
只见原本拴着木桥的绳索外围是整齐的切口，内里则有着承受力量不均匀自己断开的毛边。金小天掏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割下了这个绳头，放进了兜里，然后继续环顾四周，找到靠近河岸边的那棵树，树上挂着李心月的手链。
金小天后退几步端详着手链，比画着高度，断定是有人故意挂上去的……
金小天跳起来摘下了手链，放进兜里。又发现几百米开外的一处山丘是附近的高地，他转身又向山丘跑去，然后站在山丘上向四面观望，看到一处坡地，视野极佳，他向坡上走去，在坡地上发现几根烟头，旁边还有男性的脚印。
金小天捡起烟头端详了一下，正这时，李心月和楚之翰骑着共享单车找了过来，两人直冲金小天走来，金小天赶紧转过身用脚踩着地上的烟头向旁边一踢，顺便抹去了地上的脚印。
楚之翰抬头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金小天故意说：“上面风景不错，还能晒晒太阳。”
李心月追问，“我的手链找到了吗？”
金小天马上从口袋掏出她的手链递过去，“给，这次可要收好了。”
李心月如获至宝似的，捧在手心看了又看，自言自语道，“是的，以后可不能再丢了它。”
李心月边说边单手将手链系在另一只手腕上，可怎么也扣不上扣。
金小天和楚之翰同时伸手过去要帮她戴，看到对方的样子又都停住了手。
金小天主动收手回来。
楚之翰帮着李心月戴上了手链，但仍然觉得有些尴尬，楚之翰只好转移话题，有意往阳光更好的地方走去，拿出手机拍河景：“这个地方视野不错，我去拍几张照。”
楚之翰走到远处拍照，留下李心月和金小天在原地。
李心月目光追随着楚之翰，嘴上却对金小天由衷说了句，“谢谢你。”
金小天同样不看李心月，笑道，“从前老听你骂我，现在，老听你说谢谢，还有点不习惯呢。”
李心月也乐了，“那你觉得，听我骂你更舒服些是吗？”
“还是不要了。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
李心月转过身，真诚地看着金小天说，“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金小天扭过脸，迎着李心月的目光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阿拉丁神灯，只要呼唤你，你就会出现，做我的，保护神。”
两人都回想起那个“唤醒手机”的游戏，金小天也认真地对李心月说，“是啊，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唤醒那个手机，我就会出现。不过，”
“不过什么？”
金小天恢复了屌丝样，“不过，我可不是阿拉丁神灯，我是金小天神仙。”
两人都笑出了声，阳光洒落在他们年轻的面庞上，四周清风徐风，松涛阵阵，山间的野花绽放着各种颜色，空气都充满了香甜与芬芳，那一刻，李心月和金小天在那个小山坡上，从心底里开出一朵朵小花，从心底里吮吸到同甘共苦的滋味……
忽然，李心月发现不远处地上的烟头，她走过去捡起来：“呦，这是什么烟啊？你抽烟还用跑这么远？”
金小天警觉道：“这是上海卷烟厂出的烟，老牌子，凤凰。停产了一段时间，最近刚恢复市场供应。”
“路上我也没看到你抽这个烟啊，这个山旮旯里，怎么会有上海的香烟？你说的这种刚恢复供应的，应该挺不好买的吧？这么细的烟头，应该是女士烟？ ”
“现在男款香烟也出细支的了……”
“你怎么头头是道，没有你不懂的。这个烟头有什么问题吗？”
金小天摆手：“没有没有。”
李心月眨着明亮的双眼审视着金小天：“我不信。”
金小天掩饰着：“说不定就是和我们一样的游客，来晒太阳留下的呢。”
李心月扔掉那个烟头，“好吧，可看你的样子，怪怪的。”
金小天盯着李心月的手链，小心试探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为什么非要找到你的手链？手链有什么重要的，再买一个不行吗？”
“买不到的。这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带着它，就好像父亲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所以它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金小天心疼地看着李心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愣了片刻，双手将李心月的手握在掌心，又开始装不正经。
金小天：“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手却不由得越握越紧。
李心月罕见地没有反感地甩开，金小天的手很温暖，让她感到心安。表面神色自若的她，心中早已千回百转。最终，她还是轻轻拿下金小天的手。
李心月打趣道：“你啊，安慰人都安慰得这么烂。”
金小天嘿嘿一笑。
这时楚之翰拍完照走回来，招呼着两人，“咱们该回去了，还要赶时间呢。”
三个人一起沿山坡往回走去，一起返回露营地，大家收拾好行装，盛夏突然提议去婺源看油菜花。
这个临时的建议得到阿裴的极力赞同，他助攻道：“这时候的油菜花开得最美了，油菜花周围的中乡村也都很美，我们还可以过把摄影的瘾！”
楚之翰征求了李心月和金小天的意见，提议全部通过，众人收拾好营地的帐篷和桌椅等物品，一起上车驶向了婺源。
当婺源的油菜花梯田出现在眼前，见惯都市风景的年轻人瞬间被迷倒了。
婺源不愧有着“中国最美乡村”及“中国旅游精品线路上的明珠” 的美誉。
站在山端往下俯瞰，微风徐徐，一片片梯田尽现眼前。金黄色的花海美得让人震撼，花海随着微风，涌起一股又一股金色的波浪。
绿水、村落、田园交织在一起，宛若梦境，又似一幅美妙绝伦的山水画卷。山间的古树、茶香、小桥、流水、人家无不展现着婺源风貌，村庄里数百幢明清时期的民居建筑静静伫立，记录着当地历史的辉煌、厚重与沧桑。
面对如此美景，五个年轻人纷纷拍起照来。尤其是盛夏，她激动得取出自拍伴侣ITO，而且还要坚持拖着行李箱边走边拍，最关键是，她要楚之翰为自己拍照。
盛夏的这个创意让沉稳的楚之翰也跟着兴奋起来，随着盛夏性感的步伐，她拖着行李箱走向花海，眼神中透露着自信与娇媚。
楚之翰不断跟拍，镜头里，盛夏不停地与行李箱凹造型。
一通拍照后，盛夏又打开直播软件，对阿裴说：“你快去我房间里刷个大飞机，就说什么等了我很久之类的，我终于上播了，让所有频道的人都看见，拉点观众。”
阿裴在手机上开始操作：“没问题。”
直播软件界面上都是花海里盛夏拍照的样子，屏幕上闪过了名为‘培培’的观众刷出的大飞机。房间里的人疾速增多。
在阿裴这个托儿的卖力炒作下，盛夏对着镜头派送飞吻，边飞边说：“谢谢这位叫培培的宝宝刷出的大飞机，你们的夏夏又来给你们直播了，今天带你们来到的是中国最美乡村婺源，油菜花开得正好……”
阿裴在一旁撇嘴道：“你才是宝宝，你全家都是宝宝。”
就在盛夏和楚之翰、阿裴专心拍照、直播时，李心月和金小天却心不在焉，各怀心事。
两人的心思仍然停留在那座断桥之上，他们无法平抚心里的各种疑团。
李心月背朝大家，装作拿手机拍照的样子，人却走向相反的方向。
金小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李心月，他很快跟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往李心月身边凑：“小月月，干嘛呢？”
李心月随意回了句：“拍照呗。”
金小天顺势拿过手机查看：“我看看都拍什么了。”
结果很显然李心月刚才根本没有认真拍照，里面的照片不是黑的就是过曝光，或者模糊一片根本没对上焦，总之一塌糊涂。
金小天笑了：“哈哈哈，我看你这哪儿是拍照呢，你是想我了吧，想和我说话。”
李心月一把夺过手机：“别闹了，我真得有话问你。”
“这么巧，我一过来你就有话想跟我说？果然我们俩心有灵犀……”
李心月看着金小天，严肃地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河边发现什么了？”
金小天看李心月这样直接，于是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他感觉试探李心月的机会到了，于是认真回答：“对。”
“什么发现？”
“这就取决于你要和我说什么了。”
李心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有些事，局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金小天见她对自己心怀戒备，只好说，“现在大家都觉得早上的事纯属意外。但是，你和我都清楚，这根本不是意外。”
李心月没有否认，也没表态，只是追问：“你后来又去河边，找到了什么吗？”
金小天在判断是否应该和李心月共享信息，于是他犹豫着，李心月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好说：“这件事和我有关，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应该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金小天决定先拿出自己的诚意，来打开李心月严守的秘密。他拿出被自己割下来的绳头：“这是吊桥的绳索，有被人切割的痕迹，你看这一半的断口，很整齐，明显是刀口。里面这圈是因为外面被割开了，承受力不足，自己断开的，所以断口有毛边儿。”
李心月接过绳子翻看着：“割一半留一半，为什么不直接割断呢？”
金小天拍拍李心月的脑袋：“凭你这脑瓜，还猜不到吗？”
“懂了，这是个布置好的陷阱，包括那个手链也是诱饵。”
“没错，当时看桥是完好的，所以你才会走过去，等你察觉到桥身不牢靠，已经在桥中央，来不及跑了。”
李心月倒吸一口凉气，回想起来觉得后怕。
金小天补充道：“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这个对手，很强大。”
李心月镇定下来，又问：“那你后来去山坡，有什么发现？”
“那是个绝佳的观察点，就是咱们发现烟头那里，除了烟头，还有应该属于男性的脚印，烟头有十几个，我猜那个人，应该在那里待了很久。李心月，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金小天直视李心月，格外强调了“我”字，但李心月回避着他的视线，不在乎的样子，说：“怎么会呢？要盯也应该是盯着楚之翰，他是老板嘛。”
金小天看出李心月仍然紧闭心门，他继续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你自己肯定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对你下毒手。”
李心月犹豫着，她收回目光说：“我本来不想说，因为外人知道的越少，麻烦就越少。”
“现在已经不是麻烦的问题了，心月，有人想要你的性命。你最好对我说实话，我不会害你的。”
李心月沉思片刻，咬了一下嘴唇说，“好吧，他们是冲着画儿来的。”
李心月终于点着要害，金小天心中暗喜，马上装傻追问：“画儿？”
“嗯，就是那幅《宝贝》。我拿出去的画，是赝品，杀手应该是冲着真画来的。”
这个答案金小天早就知道了，他还是假装吃惊的神情：“假的？那么贵的画，你给调包了？为什么这么做？这可是犯罪，你不知道吗？”
李心月回避着金小天的目光：“抱歉，这个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把真画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的。”
“那真画被你放在哪儿了？”
李心月看着金小天，不说话。
金小天继续追问：“所以之前我们遇到的种种，都是因为这幅画？”
“也不全是，不是还有追债的大金牙吗。”
“我说的是除了追债的。”
“我不知道……我想，应该是吧。”
“你胆子可真大啊，那么贵的画你说调包就调包，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卖了你也赔不上。”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有我的苦衷。我会自己解决这件事的。”
“就算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可这是你一个人能担当起来的事吗？”
“我当然可以，这么久以来不都是我一个人？”
金小天注视着李心月，认真地告诉她：“李心月，你不是一个人，你给我记住，你现在有我。”
听到金小天这句话，李心月先是感动，随即又摇头：“你在又怎样？还不一样是讨债鬼？！”
“这么说就没良心了啊，我这一路上，帮了你、救了你多少次，你自己算算。”
李心月不说话。金小天趁热打铁，继续追问：“我这么说不是为了邀功，而是想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次是桥断了，下次说不定就是更严重的事件，而且，如果他们达不到目的，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你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向对楚之翰下手？不会瞄准盛夏，还有阿裴？你觉得自己无所谓，可是你身边的人呢？你有想过其他人的安危吗？”
金小天的这番话触痛了李心月，她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队友们。
花海之中，楚之翰正和盛夏、阿裴三个人笑得开心。李心月知道，金小天说得没错，万一因为她连累了楚之翰、盛夏和阿裴，包括金小天，这都是她不愿意面对的结果。毕竟替父亲讨回公道的复仇之路是她自己的事情，其他人不该为此承担责任，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