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酒店的高尔夫球场,楚鸿飞正在恣意挥棒,仿佛想把所有的不顺心统统挥出去。
楚之翰飞奔过来,喘着粗气,凝视着父亲的身影。
在香格里拉的雪山映衬下,这个身影一直是楚之翰心中的偶像,一直那么伟岸,那么坦荡,充满艺术家的气质,但此刻,在他刚刚听到的过往历史中,这个伟岸的父亲形象竟然堕落成了一个卑鄙的伪艺术家和伪君子……
楚之翰不敢相信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鸿飞发现儿子后,招了招手,“过来陪我打两局吧。”
楚之翰仍然站在那里,眼神异样地盯着楚鸿飞,楚鸿飞这才感觉到不对,他放下球杆,走到一旁的茶台边坐下,“怎么,你是有什么事吗?”
楚之翰走上前:“爸,请你告诉我实情!”
“什么实情?”楚鸿飞疑惑地问。
“关于您和李心月父亲的往事,还有,萧阿姨……”
楚鸿飞看着儿子的神情,他明白,儿子一定听到了什么,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坐下说吧。”
楚之翰慢慢坐下,楚鸿飞不紧不慢地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这种滋味太煎熬了。我不止是个画家,更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很早就想把事情说出来,但你年纪还小,如果过早的让你知道真相,我担心这个家会受到冲击……”
“爸,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楚鸿飞长叹一口气:“很多事情都是造化弄人。你一定要听解释的话,我只能说,关于那场雪崩,当时的情景,人力无法挽回,逃生只是本能罢了。我没有做错什么。”
“那萧阿姨呢?”
“至于我和萧芳芳的关系,那时我们还年轻,不够成熟,以至于有过一段错误的感情,这个我不会否认,也不能否认。”
“你为什么会出轨,妈妈难道还不够好吗?”
“不是你妈妈不够好,而是你妈妈太好了……她太优秀,甚至于让人有些……自惭形秽,疲倦,以及,害怕……她美丽,优雅,睿智,有见识也有行动力。我们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一见钟情,我的确爱上了你妈妈,并且很快结婚了,那时候我还籍籍无名,她经常带我出席各种艺术交流会,帮我打开局面……可是我慢慢发现,你妈妈在商业上的野心,超过了她对艺术的兴趣。那段时间我非常失落,经常借酒消愁,你妈妈更是忙于画廊的业务,我们俩经常发生争执,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萧芳芳出现了。”说到这儿,他问道,“之翰,你看过那部电影吗?《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楚之翰点点头:“画家维梅尔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美丽的女仆葛莉叶。”
“我当时的状态,就和里面的维梅尔很像,我有自己的家庭,但是离我最近的人,却不懂我。而萧芳芳,就像是那个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是我的知音,我的缪斯。我被她的天真清纯所吸引,后来……我们在香格里拉,过了一段完全没有人打扰的日子,画画就是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发现,萧芳芳别有用心,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她在和我在一起的同时,也跟李奇峰……还有其他的老师关系暧昧不清,我曾经提醒过她,但是她没有听进去,依然我行我素。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发生了雪崩,李心月的爸爸和妈妈都相继去世了。”
“那李心月呢?她那时候还那么小。”
“作为李奇峰的同门师兄,我本来是想要收养李心月的,但是萧芳芳却为了跟我赌气,以此要挟我离婚。所以,我只能让萧芳芳带走了李心月。”
楚之翰狐疑道:“那保证书的事情呢?”
楚鸿飞为难地:“当时萧芳芳威胁我说,不写保证书,她就闹到你妈妈那里去。我不能让她那么做,也不能离开你和你妈,所以,我按她的要求,签了那份保证书。但是没想到的是,却因此留下口实,被萧芳芳恨了这么多年……”
楚鸿飞掩面叹息,显得痛悔不已。
楚之翰拍拍父亲,递上纸巾,等待他情绪平复下来。
楚之翰又问:“那幅画作,你又怎么解释?”
楚鸿飞情绪激动,他站了起来,大声说:“连你也相信她们的捏造?你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我作画,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签名,从来没变过。你大可以找人来对比那上面的笔触和签名,看看是不是出自我的笔下?!”
楚之翰被父亲激动的状态吓到,连忙扶着父亲坐下:“您消消气。”
楚鸿飞坐下后,楚之翰小心试探着:“那我可以找鉴定团队来鉴定那幅画吗?”
“当然是可以,但是你也知道这幅画的身价,它现在已经上了保险,叫鉴定团队来的话,要走各种各样的程序,而且现在因为这件事,我们一家都是风口浪尖上,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楚之翰点点头,但神情上仍然半信半疑,楚鸿飞将矛头一转,提醒道,“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你难道没有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被李心月利用了吗?”
楚之翰懵懂地摇了摇头,楚鸿飞继续说,“那你就好好回味一下,你是怎么认识李心月的,又是怎么一路来到香格里拉的,她为什么接近你又对你若即若离,难道,一切都是巧合吗?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儿子,你就太天真了。无论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你都要牢牢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妈才是真的对你好!所以,你身为儿子,只需要相信我们,听从我们!任何时候,不要被外人说的只言片语迷惑!”
楚之翰迷茫地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楚之翰转身离去,楚鸿飞明白,这一切一定是萧芳芳告诉儿子的,她违背了当年对自己的承诺,楚鸿飞决定当面和这个女人摊牌。
萧芳芳被楚鸿飞约到了一个安静的茶室,两个昔日的情人面对面坐着。
楚鸿飞注视着风姿绰约的萧芳芳,在她身上仍然可以找到当年的影子。
萧芳芳却冷冷地问:“楚大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之翰说他们住在你这里很受你关照,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本来就是个开客栈的,客栈就是给人住的,客人们住得舒服高兴就好。你也不用跟我这么客套,有什么就直说吧。”
“你看你说的,我没有跟你客套,就依着咱们当年的情分,要是没有分开的话,我们俩在这香格里拉开个客栈,也是有可能的……”楚鸿飞感慨道。
萧芳芳打断:“楚大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再提了。”
“啊,是……是,你说得没错。我今天来,就是想知道,李心月那孩子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们家之翰喜欢她……”
当李心月的名字从楚鸿飞的嘴里说出来后,萧芳芳立刻变得警惕了起来:“月月她挺好的,至于她和你儿子之间,他们不会再有瓜葛,你放心吧。”
“是吗?那你说,她为何那么巧和我儿子一路同行,来到这里?”
萧芳芳警惕地坐直了身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一无所知?”楚鸿飞看着萧芳芳的眼睛,目光阴沉道:“从一开始,李心月用你临摹的《宝贝》和那幅真迹调了包。然后又故意结识之翰,引他来到这里,演了一出又一出,就是为了让我来这里向她道歉!”
萧芳芳冷笑:“我不懂你说什么,但有一点,那幅画不是你的作品,月月只是拿回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楚鸿飞打断萧芳芳:“不管《宝贝》是谁的作品,李心月都不应该与它牵扯上关系,这是二十多年前我们说好的。”
“月月对曾经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些年来,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让她开始接受我,接受我这个‘抢了她父亲’的女人。”
萧芳在“抢了她父亲”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露出从未有过的怨恨与决绝,鄙夷与厌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告辞了。”
萧芳芳起身要走,楚鸿飞紧张道,“芳芳,这么多年我们本相安无事,但是,你违约了!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包括我儿子,你想干什么?”
“是你先违约的!”萧芳芳冷漠地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鸿飞追问道。
“除了你,还有谁会派杀手追杀月月?我想来想去,这个世界最想她死的人,只有你!”萧芳芳愤怒地质问。
楚鸿飞不置可否,只说了句,“那你更应该知道,李心月现在面临的境况有多危险。你还是老实告诉我,真画到底在哪里?”
萧芳芳冷笑,话语里带着一丝痛快:“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楚鸿飞厉声警告,“那请你转告李心月,劝她别再兴风作浪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已经对她不客气了!现在,该她对你不客气了!”
楚鸿飞眼中一丝恐慌:“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芳芳冷冷地看着他:“月月已经返回上海,你就等着接收法院的传票吧!”
楚鸿飞假装不为所动,只长叹一声,“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最懂我……”
“那真是不好意思,这世上最懂你的,是你自己……”
萧芳芳说完转身走了。楚鸿飞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明白,李心月是要跟自己打官司了,他恼羞成怒地将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上海,李心月终于回到了上海。
夜色中的上海仍然是那么繁华、诱人,尤其是浦江两岸的摩天大厦上绚丽的灯光依次绽放,交相辉映,夜上海被流光溢彩点燃了。
灯火由近到远,层峦叠嶂,每一道街景都是那么精致典雅,让那些漂泊流浪、居无定所的人感到高山仰止一般,不敢奢望。
李心月更是百感交集地出现灯火之中,几年时光过去,在这里,她依然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无奈下,她回到那幢躲在繁华角落的旧楼前,一步一步走到房东的门前,鼓足勇气敲响了门。
房东太太开门出来,看到李心月从天而降,她表情夸张道:“哎哟,你怎么像个鬼一样突然消失,突然出现的。”
李心月刚想开口即被打断,房东太太开门见山道:“我说李小姐啊,你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一个电话也没有,我以为你不再回来了,差一点点噢,房子就租出去了。所以那个天台的房子,我是要加租金的,而且你不在的时候,那房租也是要算的。”
李心月恭敬地鞠躬问好,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上面写着“房租”。房东打开点了点,眉开眼笑,把房门钥匙给了她。
走上天台,打开房门,李心月只觉得到处都充斥着她和金小天的回忆。
曾经嬉笑怒骂的日子就像昨天一样,但又遥不可及,恍然如梦。
回想当初,金小天像个无赖一样闯进她的生活,李心月一直想甩掉金小天。现在,她终于甩掉了金小天,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与寂寞,她甚至怀念过去和金小天在天台打打闹闹的时光,那段时光让她内心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快乐。
李心月拿出手机,翻出金小天的微信。
微信界面显示,李心月给金小天发了好多条信息,打过好几次语音电话:“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回我”“你怎么不接语音”“看到回我好吗”,但金小天却没有回复她一条……
回想起金小天为自己受过的伤,李心月的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为躲避大金牙的追债,金小天曾带她一起跳入江中;在“四月徽州”客栈,金小天不顾安危拿下袭击她的毒蛇;在摇晃的木桥上,金小天对李心月不离不弃;在公路上,金小天为救她而呈现的“血吻”;被困山洞,金小天与她相依相偎,生死不离;直到最后在客栈里,李心月不顾金小天的感受,选择了楚之翰……
李心月忍不住又给金小天发了一段信息:“……我回上海了,也许我是你的克星,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再靠近你,请你多多保重,好好休养……我会在远方默默地祝福你!希望你平安,健康,顺利,开心。”
无论如何,李心月现在都要放下一切,集中全部精力向楚鸿飞发起挑战。
李心月委托稻城的朋友将那幅《宝贝》寄还给她,然后抱着它和父亲的早期手稿去了鉴定中心。但是,她知道,要想得到准确的结果,她还必须要拿到楚鸿飞的早期手稿。
李心月约了海伦并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原本打算让他在爸爸遇难的地方,对着爸爸的遗作公开忏悔。可这个人很偏执,指望他良心发现、主动道歉是没戏了。所以我这次回来,准备跟他打官司,走法律程序。无论如何我都要给爸爸正名。”
海伦担心道:“可是,已经过去二十年了,知识侵权官司最难的就是收集证据。你有证据吗?”
李心月懊恼地摇摇头:“我正发愁呢,现在,我只有父亲的手稿,要证明《宝贝》是我父亲画的,还需要拿到楚鸿飞的手稿才行。”
海伦发愁道:“那现在怎么办呢?”说时,海伦突然眼前一亮:“你可以找楚之翰帮忙。”
李心月摇头:“这次的事情,楚之翰也很受伤。估计现在,他还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
“我没想过欺骗他的感情,但却还是伤害了他。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让他左右为难。”
海伦叹气:“哎,这个楚家大少,莫名有点心疼他。但是,”
“但是什么?”
“凭他对你的感情,我相信,只要你提出来,他会帮忙的。”
李心月听了,犹豫不决,她不想再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但事已至此,她打算再试一试。
李心月通过阿裴了解到,楚之翰也回到了上海,她主动打电话约楚之翰去老地方见个面,楚之翰在电话里想要拒绝,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夜晚,楚之翰来到当初和李心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看到李心月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百感交集。
想当初是何其美好的初见,但现在却已物是人非,甚至和李心月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楚之翰坐下来,一句话不说,开始自斟自饮。他心痛难忍,深深体会到李心月在洱海边说的那番话,将来有一天,当他看清了李心月的根,两个人将如何面对彼此。
李心月也不说话,安静地陪着楚之翰喝酒,酒一杯一杯灌下去,桌上三瓶啤酒已经见底。
楚之翰终于开口说话,他眼睛红红地盯着李心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傻瓜吧?听从了你的建议,拿着你设计的路线,去了你要去的地方,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李心月,你太厉害了……”楚之翰挑衅似的看着李心月:“怎么,你就没有话想要对我说吗?”
“之翰,对不起!整件事中,我最亏欠的人,就是你。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我有意设计的,论坛里的活跃表现,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策划和你一起的房车旅行,也是因为可以通过你随时掌握楚鸿飞的动向。”
楚之翰自嘲地笑:“看来我也不是完全无用……亏我还傻乎乎的以为,遇到了知音。”
楚之翰又举杯要喝,被李心月阻止:“别喝了。”李心月夺过酒杯,干脆自己一口喝干道:“我的初心并不是要伤害你和你的家庭,而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爸爸的东西,给他正名。”
“有区别吗?”
“我本来以为,只要踏上房车旅行,就能很快到达目的地。可是意外一个接一个,渐渐脱离了我的预计。你虽然也时常束手无措,却一直在努力解决问题,用真诚把大家团结在一起……之翰,你是个好人,和你爸爸不一样!”
楚之翰感伤地:“可他毕竟是我爸爸。一家人,就要一条心。你要我怎么办?”
“我不奢求你和我站在一起,也无权要求你忽视你父亲。你站哪边我都理解。”
“李心月,你善解人意的样子,我之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
楚之翰说完站起身就走,李心月坐着没有动,拿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喝掉。
“对不起了,之翰,我很快就要和你爸对簿公堂了。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完成。”
楚之翰走出了几步,听她这样说,痛苦纠结半天,返身走到李心月面前:“你要证明,那画是你爸爸画的,那好,我是不是也该证明,那画是我爸爸画的?”
“真的假不了,拿出他们俩的画稿,跟《宝贝》做一个对比,就一目了然了。再说,”李心月停顿一下,说,“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找来你父亲的画,现在,我只需要你父亲的早期作品。”
楚之翰气冲冲地指了指李心月,但又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路上,他伤心地回想着苍山的树屋里,自己第一次向李心月表白时,她对地着流星许了愿,愿望就是关于父亲的画。现在他才知道,那个时候,李心月就已打定主意要上诉自己的父亲。
可是,在楚之翰心底,他也想知道,李心月和自己的父亲,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陈正茜一返回上海,就开始忙碌着画廊的事种事宜。不料主展厅竟然被盗,展厅墙壁上的几幅作品不翼而飞,玻璃被打碎,画被偷走,只留下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陈正茜大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保安呢?保安!”
这时,两名保安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拿着一个盒饭,面对画廊被盗的情景,保安的盒饭全掉在了地上。
一个保安惊慌道:“对不起,我们俩刚刚出去买饭了。怎么就一会儿工夫变成了这样?”
陈正茜怒火中烧:“滚,都给我滚!你们以后不用再来上班了!”
正这时楚鸿飞从画廊外急匆匆地走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盯着空空的相框和满地的玻璃碎片发呆,因为他发现,门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陈正茜看见他急切地问:“鸿飞,这是怎么回事啊?大白天的,怎么就遭贼了……”
楚鸿飞如同石化一般。仿佛并没有听见陈正茜在叫自己。
陈正茜看着楚鸿飞比自己更受打击的样子,顾不上着急,试图安慰楚鸿飞:“鸿飞,你别着急,警察马上就到,一会儿咱们把监控调出来,很快就能查出来,这事是谁干的。”
楚鸿飞一听陈正茜说报了警,瞬间回过神来,暴跳如雷:“什么?!你报警了?!陈正茜,你是不是疯了?”
陈正茜感到不解道:“怎么了……难道不该报警吗?你凶什么?!”
楚鸿飞一把将陈正茜拉到失窃的画框前,指着失窃的画框前的标签:“来!你看看这幅!再看看这幅!难道你没看出来什么吗?这些都是我早年的几幅作品!”
陈正茜看着画框前的标签一脸茫然。
楚鸿飞狠狠说道:“这意味着,万一偷画的人另有所图,或者,画要是落到警方手里,然后再和李心月那里《宝贝》的真迹放在一起鉴定,那我们就完了!到了今天这一步,绝对不能让警方介入!”
陈正茜惊恐地看着丈夫,问,“你的意思,是,那幅画,真的是李奇峰的?”
看到楚鸿飞默认的表情,陈正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楚鸿飞青筋突暴,强压怒火命令道:“你马上通知警察,说这事只是一个误会,让他们不必过来了。现在就打!”
陈正茜只得按照楚鸿飞的要求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就在楚鸿飞夫妇为画廊被盗一事焦头烂额时,楚之翰已拿着偷来的画来到李心月的房门前。原来,是他偷来父亲的画帮助李心月打这场官司!
看见楚之翰抱着几个画筒站在门外,李心月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时,楚之翰已将画筒递了给她。
“……这是我从我爸的画廊里拿的几幅早期作品,都是90年代的画,你们可以拿去和你父亲同期的画稿做个比较鉴定,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证据。”
李心月激动地接过画:“太好了,这正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谢谢你,之翰。”
“不客气,”楚之翰看着李心月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
李心月感动不已,这时才注意到楚之翰胳膊上划破的伤痕,赶紧问:“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楚之翰掩饰道,“没什么,拿画的时候,不小心被画框上的玻璃划伤了。”
看着楚之翰的伤口以及他躲闪的表情,李心月顿时明白,这些画是他瞒着楚鸿飞偷出来的,李心月赶紧取出纱布帮楚之翰包扎伤口,边包扎边说:“对不起,连累了你。可是,你这样做,不怕你父亲生气吗?”
“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我父亲错了,他应该为这个结果负责,只不过,我希望你也能站在我的角度,理解我……”
李心月看着楚之翰犹豫的眼神,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楚之翰说:“等鉴定结果出来后,我希望能尽量避免对簿公堂,双方找到庭外和解的办法……”
李心月神色复杂:“可是这样,对我爸爸太不公平了,对不起,我不能同意。”
楚之翰失落地说:“好吧,那就让事实说话吧。”
楚鸿飞坐在电脑桌前,目光犀利地盯着电脑上调出的监控视频。
视频中,一个体型匀称、纤瘦的男人穿着一件纯黑的短袖衫,带着黑色的口罩、帽子和手套进了画廊的主展厅。
从画面看,此人的偷窃的过程十分简单粗暴,直接敲碎了玻璃,将画从画框中取出,卷好后,放进事先备好的画卷筒里,然后离开画廊。
楚鸿飞将一段视频,完整地看完后,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立刻将进度条往前回放了一小段,他凑近电脑屏幕仔细一看,发现监控中的男人虽然戴着手套,但是玻璃滑落时,男人并未来得及躲开,男人下意识地抬手挡在额头前。
砸落的尖利的玻璃仍旧不小心割破了他的手腕,眼看着男人被划伤后,急急忙忙地将滴落在地上的血渍擦了干净,然后带上画很快走了。
看完视频的楚鸿飞深深地往座椅背后上一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奈,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偷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楚鸿飞一时无法接受,他明白儿子偷画一定是为了李心月,这种背叛既让楚鸿飞伤心,震怒,也让他颤栗,恐惧,冥冥中好像一场因果轮回。当年,正是他背叛出卖了好友李奇峰,现在,轮到儿子来背叛他……
楚鸿飞脸上浮现出哀痛的表情,目光落在那幅赝品《宝贝》上,他慢慢起身,拿出一把美工刀,走到那幅画前,突然用刀在赝品画上用力划去,一口气划了几十刀后,面对碎片般残破的画布,他大口地喘气并狰狞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