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一直到李心月收起眼泪，安静地趴在他怀中，重新露出笑容时，金小天却不得不离开了。他抚摸着李心月的眼角，为她拭去泪痕，温柔地说：“我得回去了。心月，你听好，明天从央金奶奶的保险柜拿到画以后，你到这个地方，走小路，胡志辉会在这里拦你，你把画筒给他，我不会让他难为你的。”
  李心月看着自己的脸映在金小天柔和的目光里，她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她再次埋首在他的胸前，用力点头：“我都听你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还有，切记，今晚你在这里听到的，一个字也不要对外人透露。你能做到吗？”金小天用深情的眼神凝望着她，再次叮嘱。
  李心月用力点了点头，眼看金小天要走，她又拉住他，“我不是在做梦吧？”
  金小天笑着捏住了李心月的脸颊：“这是真的，心月。等着我，等我完成任务，我们俩就可以在一起了。”
  李心月痴傻地点点头，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中。
  金小天很清楚，针对那幅《宝贝》，欧阳和辉哥各怀鬼胎，都打算着如何拿到自己的手里。他在应付两人的同时，还要确保李心月和楚之翰的安全，这可着实让金小天费力周旋了一番。
  金小天先诱导欧阳将夺画行动设计在李心月送去艺廊的途中，然后又说服欧阳将画展的事交给他，找了个让楚之翰去上海参加业务培训的理由将其打发走。
  接下来，金小天又向辉哥承诺：“这次的安保工作欧阳同意我负责了，到时候随行都是我们的人。只要集中对付央金派给李心月的保镖就可以了。”
  可辉哥却摇了摇头说：“欧阳的人会冲在前面，先帮我们解决掉一部分麻烦。然后，他的人就成了需要我们解决的麻烦。”
  金小天愣了愣，追问：“但眼下，我还不能明着反水欧阳吧？那画万一被他的人抢走呢？”
  “这不用你担心，到时候我派人截胡。”
  金小天马上附和他的计划，“是。那到时候，我把李心月她们逼到小路上，辉哥你带人过来，我让手下做做样子就完了。”
  辉哥笑道：“就这么办。一旦我拿到画，就有资本不再看欧阳的脸色了。”
  所有的计划都在金小天的掌握中，偏偏楚之翰令金小天十分头疼。
  小镇的夜幕异常清冷寂静，衬得大地上人间灯火格外温暖。
  艺廊里，楚之翰被金小天停了职，盛夏前来安慰：“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楚之翰生气道：“好事？我怎么没发现好在哪里？”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和李心月、金小天都不希望你跟山海集团合作，你觉得是为什么？难道大家都不想看到你事业变好吗？李心月肯定不是，我肯定也不是。至于金小天……”
  楚之翰打断：“他就是看不得我好。他就是怕我知道他们的黑勾当！”
  “好，那我们先把金小天放一边，你觉得我和心月，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支持你？”
  “欧阳不是好人，辉哥也不是好人，我知道，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有分寸。”
  “既然你也知道很危险，大家不让你去，是为了保护你。”
  楚之翰对盛夏的话心知杜明，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欧阳毁了自己的父母，毁了自己的家，他想报仇却无奈就此止步，想到这里，楚之翰眼中闪着泪花，自责道：“我太没用了……”
  盛夏动情地说：“才不是呢，你一直都很棒！旅行的时候，你像个大家长一样关心着每一个人。尤其是在遇到这么大的变故之后，你没有退缩，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我知道你想办好画展，想靠着欧阳那帮人重整旗鼓，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并非善类。所以在你做任何事情之前，答应我，为了阿姨，也为了我……我们，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楚之翰被盛夏的话击中了，他认真地看着盛夏：“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盛夏点头，楚之翰突然感觉到，盛夏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庸俗虚荣、不作不死的网红女主播，而是一个可以认真倾听自己、安慰自己、帮助自己的好女孩。回想一路走来，盛夏身上的侠义和真情，他一把抱住了盛夏，轻轻说了句，“谢谢你，有你在身边，真好……”
  艺廊里灯火通明，盛夏和楚之翰开始合力帮着李心月布置画展。几面墙上已经挂着装裱好的手稿，当中最大的一面墙中央还是空白，显然，那是留给《宝贝》的。
  两人正在忙碌时，李心月提着保温桶进来：“芳姨说你们布展辛苦啦，派我来慰问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盛夏上前打开一看：“哇！芳姨这虫草炖乌鸡实在让人无从抗拒。”
  李心月给他们盛汤，俩人围着桌子吃饭。
  李心月打量着四周的展品，兴奋地说：“很棒啊，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弄得跟那些美术馆的展览没差。”
  盛夏赶紧夸赞道：“主要是之翰的功劳。我就出出力气。”
  楚之翰由衷地说：“能为李大师的画展做点事情，是我的荣幸。”
  楚之翰的态度令气氛有些尴尬。
  盛夏急忙解释：“他就是，刚刚被金小天停职了，不让他参与明天的展览，有点不开心。”
  李心月看着楚之翰，隐晦地说：“嗯，我知道，但我相信，以后你就会明白，金小天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楚之翰看着李心月坚定的神情，起了好奇心，忽然追问起来，“为什么你们几个，都说这样是为我好？”
  李心月明白，现在她还无法解释，只好转移话题，“其实，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盛夏：“你尽管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明天，我会带一幅假画走，拜托你们二位在我出发半个小时之后，到央金奶奶那里拿到《宝贝》真画，迅速送到艺廊保管好。”
  盛夏惊讶道：“为什么？”
  李心月解释，“你忘了吗，咱们在旅行途中，遭遇好多次危险，都是因为这幅画……”
  楚之翰问：“这幅画里到底有什么？谁会抢画？是欧阳他们吗？”
  李心月摇头：“这个，我不知道，以防万一吧。这幅画对我太重要了，对你也是。我不能允许它出一点点闪失。”
  楚之翰感觉到李心月隐瞒了什么，很可能和欧阳有关，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安全将画护送到艺廊的。”
  一家清冷无人的藏式茶馆中，当地禁毒大队的李队长正坐在角落里不疾不徐地喝茶，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金小天神神秘秘地走进来，在拉姆引见下，他和李队长接上了头，针对第二天李心月送画、欧阳和辉哥抢画的行动，金小天拿出一张手绘的路线图向李队长介绍：
  “艺廊那边的布展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唯独那幅《宝贝》，届时会由李心月在开展当天去央金那里拿回，然后在央金派出的保镖护送下送到艺廊。这是车队预计行进的路线。”
  李队长边看图边说：“也就是说，欧阳他们如果要抢画的话，大概会在这个路口，和下一个岔路口设伏。”
  拉姆在旁问道：“我们需要派人保护吗？”
  金小天点点头：“需要人手，但只做善后工作。要知道，欧阳和胡志辉分别找我谈话了，他俩都在觊觎这幅画，一个是螳螂，一个是黄雀。”
  李队长说：“那我们就是猎人，不管是螳螂还是黄雀，最后都要一举拿下。”
  金小天点头：“嗯，我有一个计划，既可以保证这幅画不落入犯罪分子的手里，又能给欧阳和胡志辉的内讧加把柴。”
  金小天和李队长、拉姆安排好明天的行动后，他匆匆离开茶馆，赶到月光广场，他和李心月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李心月已等候多时，却未见金小天的身影。
  她仰头望着漫天星光出神：爸，妈，雪山派的画展终于要开幕了。这是我多年以来的心愿，我相信这也是你们的夙愿，对不对？还有，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会像爸爸那样牵着我的手，让我别害怕。虽然他的工作有时候会让他身不由己，可是，一想到他，我就觉得很安心。有的时候遇到不痛快，跟他吵几句，居然就把不痛快给忘了……是不是很神奇？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遇到了对的人吧？
  此时，金小天急匆匆跑了过来，打断了李心月的思绪：“心月，明天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吗？”
  李心月点头：“交代好了。”
  金小天不放心地看着李心月，再次叮嘱：“一定要记得，走小路。”
  “嗯，知道了，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我还是走吧。”李心月有些失落。
  一想到明天，两人将再次经历一次生死考验，金小天情急地将李心月拉进了怀里，万籁俱寂，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李心月挣脱出来问：“你怎么了？”
  金小天难掩紧张：“我，就是担心你。”
  李心月打断：“不用担心，我是一棵坚强的小草，我还是打不死的小强，你忘了吗？”
  听到这话，金小天笑了，李心月仰起头指着星空说，“你看这里的星空好美啊，又大又明亮，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
  金小天也抬头望着星空，李心月又说：“记得你说过，我爸爸妈妈化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我要是开心，星星就会闪烁；我要是伤心，星星也会黯淡。”
  “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李心月指着两颗挨得很近的星星：“你看那两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我觉得，我爸爸妈妈一定也感受到了我的幸福和快乐。”
  第二天清晨，李心月如约出门，她背起画筒，在六个保镖的陪伴下，乘车前往艺廊。
  途中，汤姆从后视镜看到出现两辆尾随的车，又看另一边后视镜，果然另一边也有，他眉头皱了起来，命令司机：“开快点。”
  司机踩下油门，后视镜里追踪的车却越来越近，李心月紧紧抱住画筒。
  眼看左右两边的车已经开到了车身两侧，保持同速。
  李心月撩起一点窗帘看出去，追踪车里面的人面目凶狠。李心月赶快放下了车窗帘。
  汤姆下令：“别让他们超过去！”
  汤姆话音未落，一辆车加速超前，卡住了前面的去路。其中前车减速，左右两边车窗摇下，车里的人挥舞着钢管开始砸李心月的车窗。
  李心月捂着头弯下了身子。
  汤姆一边伸手挡住头一边朝司机喊：“冲出去，撞！”
  司机加油，李心月的车左摆右撞，但还是没有冲出包围圈。央金集团的护驾车从后面撞开包围圈，努力帮李心月的车争取一点空间。
  但是司机的头被打伤了，血流满面，汤姆抢过方向盘继续保持行驶。
  李心月看了看路，想到金小天的叮嘱，马上说：“走那边小路！”
  汤姆来不及多想，猛打方向盘，李心月的车拐进了一条小路。
  两辆央金集团的护驾车队在转弯处甩尾打横，挡住路口。
  央金集团的保镖们手持棍棒下车，和尾随的欧阳集团打手们对峙起来。围攻、撕扯、拳打、脚踢，各种金属撞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嘶吼着、咆哮着……
  李心月从车后窗向后看去，喧闹越来越远，打手们没有追上来。随着车又开过一个弯道，渐渐听不见追兵的声音，李心月舒了一口气。
  汤姆看到司机头上的血迹，说：“停车，我来开。”
  司机停住车，擦拭着头上的血迹，汤姆走下车和司机交换位置。
  汤姆刚拉开车门，一辆车从后面缓缓接近。
  汤姆看过去，是金小天开的车，未等汤姆发动车子，又有两辆车从旁边的小路开出来，堵住了李心月的去路。
  汤姆从后视镜看去，金小天的车挡在路中间。
  前面的两辆车打开车门，辉哥和天蝎带着几名小弟走了下来。
  辉哥敲打了几下车窗：“李小姐，有失远迎。”
  李心月打开车窗：“你想干什么？”
  辉哥瞄着她手里的画筒：“想借你的画看看。”
  金小天和几个小弟从车上走下来，绕过李心月的车走到前方，金小天故意问道：“辉哥，您这是干嘛来了？”
  “小天，那你又在干嘛呢？“
  金小天看了看左右的小弟：“这幅画，欧阳先生先借了。“
  辉哥变了脸，“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给欧阳先生的呢？”
  “辉哥，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这忙前忙后大半天了。”
  辉哥和天蝎突然同时举起了手枪：“那你还不早点回去歇着？”
  金小天等人的脸色变了，胡志辉走上前，一把推开金小天，望着车里的李心月：“李小姐，可否赏脸啊？”
  李心月紧抓着画，看着辉哥枪指着金小天的头，一时间不知所措。
  汤姆小声提醒：“他们有枪。”
  李心月瞬间惊醒，赶紧隔着车窗递上画筒。她不敢看金小天，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陷他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她紧紧闭上眼睛，一只手生生被自己掐出一道血痕。
  被天蝎枪指着的金小天满脸无奈。胡志辉一把抓过画筒，打开，看到里面卷着的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正要拿出来细看，警笛声传来，声音渐近。
  胡志辉脸色一变：“妈的，来得这么快。撤！”
  胡志辉把画筒盖紧，带人上车绝尘而去。
  金小天手下问：“天哥…怎么办？”
  金小天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你教我！”
  手下一指李心月：“那她呢？”
  “欧阳先生要的是她手里的画，抓她有什么用？还不让开？”金小天瞥了一眼车内受惊的李心月，对着手下呵斥道。
  手下被他训懵了，慌忙让开。金小天不耐烦地一挥手，汤姆开车送李心月离去。李心月睁开眼望着金小天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辉哥抢了画，匆匆回到住地，这才发现又是一幅赝品，他急躁地来回踱步。
  天蝎得知画是假的，着急道：“咱们抢画的事，估计这会儿欧阳先生已经知道了。他肯定会弄死我们的。”
  “闭嘴。”
  天蝎不敢说话了。胡志辉沉思片刻，又拿起那张画，缓缓举起给天蝎看，“你能从这上面，看出什么？”
  天蝎一脸茫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摇头道：“我看不出什么门道。”
  “那就行了。你这双眼睛要是看不出来，那别人肯定更不灵。这画，也有用。”
  欧阳得知那幅画被辉哥截了胡，正对着金小天发火时，辉哥拿着画出现了。一进门就满脸赔笑，递上画筒：“欧阳先生，您要的画，我拿回来了。”
  欧阳看了看画筒，有点不可置信：“给我的？”
  “当然。您当初让我找回这幅画，我一直办事不力，辜负了您。今天终于能完成任务，还希望欧阳先生不要怪罪。”
  欧阳笑了：“怎么会怪你呢？你一直最尽心尽力了，我还能不知道？那个，小天，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阿辉聊两句。”
  金小天和胡志辉对视了一眼，走了。
  欧阳拍拍辉哥的肩膀：“阿辉，干得好。我没有看走眼啊，说话办事，果然还是得多年的心腹才可靠。”
  “这都得益于您的栽培。这次拿画，也是因为事关重大，我怕提前告知的话，人多嘴杂，难免走漏了风声。”
  “我明白，你是怕小天抢了你的风头，所以要从他手上拿回来，对不对？哈哈哈，我都懂。放心吧，你们每个人的能力怎么样，我心里自然有一本账。”
  欧阳迫不及待地拿出画来，摊在桌子上，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阿辉，这画上，到底有什么啊？”
  辉哥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欧阳有点恼火，叉腰站着：“这费了半天劲，拿回来了，却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那老头子也是没用，死的那么快。”
  “依我看，不如明天请工匠，一层层揭开，慢慢研究。”
  欧阳的电话响起，他拿起看了看，并没有接听，而是直接打发走辉哥：“行了，东西拿回来就行了，至于里面的门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慢慢再研究吧。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胡志辉走出去，关上了门。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胡志辉刚一离开，欧阳马上接听电话：“Mrs。Smith！Hello，Hello！哈哈哈……”
  警车和护送李心月的那三辆车依次在艺廊门口停下。
  李心月从车上下来，将外套抱在怀里。
  拉姆和汤姆一左一右，护送李心月走进艺廊，其他人守在门口。
  楚之翰和盛夏等在门口，看到有警察，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盛夏紧张道：“这是怎么了？”
  李心月惊魂未定：“我们进去说吧，抓紧时间。”
  李心月和盛夏、楚之翰走进艺廊的档案储藏室，将门关上，李心月从保险箱里拿出《宝贝》，确认是真画后，将画放回保险箱。
  随着保险箱一声落锁声，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李心月感叹：“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今天，这幅画差一点又被抢走。”
  楚之翰惊讶：“怎么了？真的有人抢画？”
  “嗯，不过放心吧，我没事。”
  楚之翰问，“那你带的假画呢？”
  “被辉哥拿走了。”
  “辉哥？那金小天呢？”
  李心月沉默。
  盛夏不敢相信道：“他也参与了？所以昨天开除之翰，果然是故意的，他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李心月无法告知他们金小天的身份，只好避重就轻：“唉，别说这些了，画好好的送到这里了，是好事啊，谢谢你们。”
  楚之翰安慰：“心月，放心吧，艺廊的防盗措施很完备，有这么多高科技监控设备，保证谁也没法偷走你的《宝贝》。只不过，这么一来，到底什么时候展览给大家看啊？”
  李心月想了想说：“这段时间就先给大家看其他作品吧，我相信，《宝贝》重新回到大众视野的日子，没多久了。”
  楚之翰点点头：“护送任务完成，我们也快走吧，免得引起怀疑。”
  李心月喊住了他：“对不起，我做的有些事伤害到了你，虽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如果当时能有第二种选择，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不要说对不起，因为错的不是你。”
  李心月看着楚之翰平静的面容，试探地问道：“那么，我们还是好朋友？”
  楚之翰微笑：“还是好朋友。”
  李心月伸出手，楚之翰和盛夏与她爽快地击掌，大家终于又露出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