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新郎的婚礼

  婚礼的场地定下来之后，最大的难关就算是过了，剩下的场地布置事宜自然有公关公司去打理。秦倾送回意大利去修改的婚纱也紧急送了回来，其他还有一些小问题，也就很好解决了。
  秦倾心无杂念，安心地等待着婚礼的到来，而陆欧翊因为公司的一些业务还没搞定交接，即便后天就是婚礼，依然忙得脱不开身谪。
  秦倾知道他晚上肯定又要加班，因此跟他约吃晚饭的时候都是约在他公司，到时候两个人就在他办公室里吃外卖，也算是共进晚餐了。
  她收拾好自己，换了衣服刚刚走到楼下，却忽然间听到门铃响。
  秦倾只以为是裴欣，上前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黑发大眼，亭亭玉立。见到她，女孩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幻。
  秦倾也有些怔忡地笑了起来，“欧珣，好久不见。”
  陆欧珣，陆欧翊的妹妹，从前秦倾为了认识陆欧翊，特地与她交上的好朋友。
  欧珣也笑了起来，“你跟哥哥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再不回来，是不是就要错过你们的婚礼了？这里就是你们婚后住的地方吗？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秦倾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进来坐吧。”
  几年前她们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都很活泼外向，而欧珣的性格比秦倾还要娇气和任性一些，没想到几年后再见，也已经变成了温婉沉静的淑女一枚。
  “我听你哥哥说过，你在非洲那边加入医疗志愿者队，一年四季都非常忙。”秦倾倒了杯橙汁给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问他你有没有时间回来，他也只是说不知道。”
  欧珣听了，微微叹息一声，“他当然不知道了，你失踪后的这些年，他心里脑里哪里还想得到别的，对我这个妹妹都不闻不问好久了。”
  秦倾听了，淡淡一笑，还是有些尴尬的。
  “我刚去了公司。”欧珣话锋一转，又笑了起来，“可真是难为他了，后天就要做新郎的人，还忙成那样，一点都没有准新郎的样子，心情不好脾气也差，我去的时候他正在骂员工，我去了之后就连我一起骂，凶得要死。”
  秦倾闻言，怔了怔之后笑了起来，“这么暴躁啊？难道是婚前抑郁？”
  欧珣也笑出声来，“有可能吧。”
  “我打算过去陪他吃晚饭呢，不会连我一起骂吧？”秦倾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欧珣看了她一会儿，却又微微叹息了一声，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他怎么会舍得骂你呢？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你回来，对你当然是千依百顺，有脾气，也只会朝周围的人发而已。”
  秦倾抬头看向欧珣，欧珣却避开她的视线，低头沉默下来。
  秦倾自然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还是欧珣先打破了沉默，“初夏，你跟我哥重新在一起之后，你们开心吗？”
  秦倾微怔，随即反问：“他不开心吗？”
  欧珣顿了片刻之后，缓缓摇了摇头，随后微微笑起来，“你知道吗，当我听说我哥找到你，带你回来了，并且你们准备结婚的时候，我真的是很高兴。因为我看到了我哥这几年过得有多不好，你相信吗，这几年我对他所有的印象都是郁郁寡欢，我甚至快要想不起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所以听说你回来，我由衷地高兴，我觉得我哥终于要恢复从前的样子了……可是我刚才在公司见到他，却发现他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他的状态，甚至比你不在的那几年还要差……”
  秦倾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听着，甚至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们后天就要结婚了，我现在回来对你说这些话很过分。”欧珣低声道，“但是那是我哥哥，你跟我也是朋友，我不得不说。之前我接到妈妈的电话，她跟我说你在外地跟别的男人有过瓜葛，这让她和爸爸觉得很不舒服，我当时还劝她，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一个人有几次恋爱经历是很正常的事，最重要的是哥哥开心。妈妈当时也认同了，可是后来，她却说，哥哥好像越来越不开心。”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她为自己的反对态度在寻找依据，直至这次你们决定将婚礼提前，妈妈急得病倒了，爸爸非要我回来，我才发觉，我哥的状态真的不对劲。老实说，虽然你们的婚事，爸爸妈妈那边给予了很大的阻力，但是以我哥的
  tang性格，他要是真的开心，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压力爆表一样……很可怕。”
  欧珣抬起头来看向秦倾，“而且初夏，你知道吗？你脸上也没有任何热恋和即将结婚的神采，你们两个人眼睛里都没有任何的雀跃。你们像是为结婚而结婚，为了证明你们可以在一起而且应该在一起而结婚。你们不是为了现在和将来而结婚，你们是为了你们曾经分开的那五年而结婚……”
  *
  晚上七点，陆氏集团顶楼，陆欧翊的办公室内，秦倾将刚刚送过来的外卖一一整理好后，这才看向陆欧翊，“可以吃晚饭啦。”
  一直专注于文件中的陆欧翊头也没抬，只是回答了句，“很快，你先吃。”
  秦倾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眉头紧拧，一页页翻过文件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陆欧翊才翻完那份文件，在尾页签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却见秦倾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他合上文件起身走过来，“不是叫你先吃？”
  秦倾微微笑了笑，将筷子递给他，“我下午吃过东西，还不饿，你忙了一天，累坏了吧？”
  “没事。”陆欧翊接过筷子，看着她淡淡一笑，“放心，到了婚礼的时候我肯定养足精神。”
  秦倾低头给他夹菜，自己倒没吃什么。
  吃饭的过程中，公关公司负责安排婚礼的人又打了电话过来，跟陆欧翊确定了一下婚礼流程，陆欧翊听完，又叮嘱了他一些小细节之后，才挂断电话看向秦倾，“公关公司和造型团队都会在明天进入庄园，你也提前过去，早上不用起来太早。”
  “那你呢？”秦倾问。
  “我还得看明天的安排，能赶过去我就赶过去，要是赶不过去我就第二天一早到。放心，我保证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陆欧翊低声道。
  秦倾顿了顿，轻声道：“哪有人结婚前一天还那么忙的，你就不能让自己放松放松？”
  陆欧翊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亲，“结婚之后我会给自己放一个小长假，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两人吃完东西，因为陆欧翊稍后还有一个会议要开，秦倾简单收拾了一下吃剩的东西便准备回去。
  “我让人送你回去，这么晚了，别自己一个人打车。”陆欧翊道。
  “嗯。”秦倾点了点头，看见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倦色，忍不住道，“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开会吗？你先好好休息会儿吧。”
  他将秦倾送到电梯口，看她乘电梯下去，这才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秦倾下到停车场，丢掉吃剩的饭菜，才发现自己手上少了一样东西——她把包包落在他的办公室了。
  她只能重新上楼，来到陆欧翊办公室门前时，发现门虚掩着，而里面传来陆欧翊的声音，是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是公司的高管，陆欧翊正厉声责骂着他在一场投标中出现的失误。
  大约那个高管还在那头解释，陆欧翊脾气似乎愈发差了起来，甚至连“收拾包袱滚蛋”这样的话都骂了出来，随后房间里传来“咔嚓”一声响动，是他狠狠将电话砸到了地上。
  秦倾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陆欧翊，联想起今天下午欧珣说过的那些话，她忽然再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转身就离开了公司。
  在回去的路上她给陆欧翊打了个直线电话，“你手机不通，我只能打公司的号码了。我的包包忘在你办公室了，你帮我收好呀。”
  “好。”陆欧翊声音有些低沉，倒也温和。
  秦倾又顿了好久，才轻声道：“你不要太辛苦了。我明天下去就过去庄园那边……等你。”
  他也顿了顿，照旧是那个字，“好。”
  *
  第二天，秦倾按照定好的时间，被司机接去了庄园。
  婚礼的场地已经准备完毕，绿色的草地，白色的礼台，以及数十把观礼的椅子，周围花球花柱点缀，显得圣洁而庄严。
  因为造型都是明天早上才做，因此秦倾今天过来主要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场地里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确认细节布置，秦倾就坐在前厅门廊下静静地看
  着。
  沈青城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走出来，在她旁边坐下，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微微一笑，“婚礼规模虽小，陆公子却很有心。”
  “是啊。”秦倾轻声回答道，“他真的操了很多心。”
  “这样的男人不多见，秦小姐有福气了。”沈青城淡淡道。
  秦倾听了，嘴角微微勾了勾，顿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他，“那我这样的女人呢？”
  沈青城微微一怔，“什么？”
  秦倾转开了视线，有些迷茫地低喃，“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这样的福气的呢？”
  她也不只是有心还是无心问出这样的话，沈青城却在沉默良久之后低声回答道：“他对你的爱，就是你最大的值得。”
  “甚至值得他背弃父母，背弃朋友，背弃周围其他所有人吗？”
  沈青城沉吟片刻，“那就要看个人取舍了。”
  秦倾听了，默默抱膝不语。
  这天晚上，陆欧翊没有过来，他给秦倾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一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打算明天一早再赶过来。
  秦倾只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他低声回道：“你也是。”
  这天晚上秦倾自然是没办法好好休息的，第二天就是婚礼，她心中兴奋和沉重交织，更加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明天要嫁的人，是陆欧翊啊，年少时梦寐以求的男人，费尽心机追到手的男人，也是为她守候这么多年的男人……
  这样一个男人，难道还不值得她抛开那些混沌不清的想法，无视一切阻碍，全力以赴地和他在一起吗？
  为什么还要去想自己值不值得？只要他值得，她也在未来努力让自己变得值得，不就可以了吗？
  秦倾脑子里的那点兴奋因子，仿佛一瞬间打开了她所有的茅塞，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就这样吧，好好嫁给他，再也不要想别的人和事。
  她脑海里关于未来的片段不断地涌出来，她想自己要好好表现，重新赢得他父母和朋友的喜欢，让他和父母朋友都能重归于好；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努力去溶解他心里的那些沉重，她要让他变回从前的陆欧翊；她还会给他生宝宝，按照多年前约定的那样，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让哥哥保护妹妹，让妹妹做哥哥的小棉袄……
  这简直是一部关于人生的电影，秦倾策划得非常仔细，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开始想了。
  当她刚刚想出男孩的名字时，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秦倾摸出来一看，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字——慕。
  秦倾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挂断了电话，继续睁大了眼睛想女孩的名字。
  她想，“陆”可真是个好姓氏，好像取什么名字都好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已经开始想到以后孩子谈恋爱的情形时，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秦倾的畅想再一次被打断，她有些不高兴地摸出电话，这一次，却看见了程暖心的名字。
  依旧没有犹豫，这一次，她再度挂上了电话，随后选择了关机。
  没有人能阻止，慕秦川不能，程暖心也不能，这一次，她很坚定，她要嫁给陆欧翊。
  她整晚都没有睡着，早上五点就已经起来，造型团队其实也都准备好了，就等她起床就开始做头发和化妆。昨天陪她过来的裴欣也早就已经起来了，满脸兴奋地催促她赶紧去洗漱然后做造型。
  正式开始做造型的时候是六点钟，陆欧翊还没有来，裴欣有些心急，“陆少怎么还没有过来？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秦倾微微一笑，“急什么，婚礼十一点钟才开始，他又不需要费多大的工夫，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他这几天肯定累坏了。”
  裴欣想了想，笑着说：“也好，等你装扮完了，他过来一看，一定惊艳得要命。”
  秦倾只是笑。
  两个小时候，秦倾的造型完成，裴欣先惊艳了，“秦倾，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
  “哪有新娘子是不漂亮的？”秦倾笑着说了一句，低头看了看时间。
  “八点多了，陆少也该在路上了，打个
  电话问问他？”裴欣说。
  秦倾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便对秦倾说：“借你的电话给他打一下吧。”
  裴欣拨通电话，递到秦倾耳边，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喂？”
  “欧翊，是我。”秦倾轻声道，“你要到了吗？”
  “我在路上，今天周末，出城方向有点堵。”陆欧翊听见她温柔带笑，声音似乎也明朗了几分，“不过我最多一个小时就到，等我。”
  “好。”秦倾道，“你开车小心一点。”
  时间还早，宾客也还没到，造型团队的一群人和裴欣陪在坐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新郎的到来。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陆欧翊的爸爸妈妈和欧珣作为主人家先行抵达了庄园，秦倾心里很是感激，连忙下楼去迎接他们。
  陆欧翊的爸爸妈妈态度虽然依旧有些冷淡，但事情已经走到这步，大约也只能接受了，对秦倾态度也还好。
  欧珣那天也只是把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今天见秦倾气色不错，其实心里也是高兴的，上前挽住秦倾的手臂，“嫂子，你今天好漂亮啊，我哥见到肯定要被迷倒了。”
  “谢谢。”秦倾握着她的手，由衷地笑了笑，随后才又道，“你哥怎么还没到？”
  “他还没到吗？”欧珣微微有些吃惊，“他不是跟我们一起出发的，他昨晚也没回家，说是今天直接从公司过来。”
  秦倾听了，点了点头，“他之前打过电话，说一个小时后到，可能过几分钟就会到了。”
  可是几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陆欧翊却依旧没有出现。
  欧珣连忙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欧珣不由得也着急起来，“怎么会没人听电话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秦倾脸色微微一变，那边陆妈妈的脸色也变了，“口无遮拦说什么呢？这样的日子适合说这样的话吗？”
  欧珣吐了吐舌头，“我也是着急嘛……”
  “可能他开车没听到电话，再打一次呢？”秦倾道。
  欧珣于是又打，打完之后裴欣也打了一下，仍旧无人接听。
  又过了几分钟，开始有宾客的车辆缓缓驶进了庄园，陆爸爸和陆妈妈便待客去了，剩下房间里几个人依旧焦急地打着陆欧翊的电话。
  “奇怪，我哥不像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欧珣眉头紧蹙，低声嘟哝。
  秦倾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宾客陆陆续续地到来，心头却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今日的婚礼只邀请的陆家部分近亲出席，因此只有陆爸爸和陆妈妈两个人，倒也还招呼得过来。秦倾站在楼上，忽然看见陆妈妈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后她走到了人群之外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通话大约有两三分钟，陆妈妈挂掉电话之后，立刻回到人群中，跟陆爸爸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起走到人群外的地方，似乎是在商议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陆妈妈再次拿出手机，随后，房间里欧珣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妈，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行呢？”欧珣一接起电话，整个人仿佛就震惊了。
  秦倾将楼下的动静都看在眼里，此时终于转身，平静地看向欧珣，“什么事？”
  欧珣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艰难地说了一句，“我妈说，婚礼要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