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宋瑾瑜大发慈悲的给他的蠢弟弟解释,“就是说你还没上学,已经将同学都得罪光了。”
  宋佩瑜恍然醒悟,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宋瑾瑜说永和帝想让他做三皇子的伴读,后来山羊胡来和他说已经定下的那些人时,用词就从‘伴读’变成了‘陪三皇子读书’。
  怪不得昨日三皇子回宫前,还特意问他是不是要做伴读。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偏生宋佩瑜还不能在这件事上怪三皇子,毕竟人家是满足了他的要求,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想通后,宋佩瑜支起手臂撑着头沉思片刻,转头望向宋瑾瑜,“貌似......不亏?”
  宋佩瑜早就将即将陪三皇子读书那些人的身份牢记于心。
  吕氏家主的幼子吕纪和,元后三弟建宁将军的幼子骆勇,穆氏家主的幼子穆和,建远将军的独子魏致远,新晋世家盛氏的嫡长子盛泰然,父亲为保护永和帝战死自小被接到永和帝身边的平彰,最后是阴差阳错成为永和帝手中质子的燕国世家小公子柏杨。
  宋佩瑜敢肯定,老内监刚从宋府离开,这些人中大多数都会立刻收到消息,已经确定的学堂突然出现一名插班生。
  以这些人的背景,他曾经也在学堂候选人名单上的事肯定不是秘密。
  包括在熙华长公主的宴席上,他和三皇子同时消失后又同时出现,然后他就有幸在三皇子的桌子边加席的事,恐怕昨日就传遍咸阳。
  无论他是不是三皇子唯一的伴读,这些天之骄子都会将他当成善于钻营的小人,下意识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
  既然如此,宋佩瑜表示,从三品的勋官简直太香了。
  宋瑾瑜见宋佩瑜能自己想通,便不再多说,趁着传旨的人还没来,与宋佩瑜讲了些永和帝为小学堂请的老师们的事情。
  家里突然多了个从三品官,哪怕是在宋氏这样的世家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从接旨,到接旨后的设宴,都有老祖宗留下的一套规矩在。
  因着宋佩瑜明日就要进宫,叶氏和宋老夫人商量后,特意通知在咸阳的宋氏旁支不必前来,等宋佩瑜有闲,会在宋府另外设宴。
  没有实权的勋官又怎么样?勋官更能证明永和帝对宋氏格外看重。
  宋佩瑜收礼收到手软,无论其他同学家中到底是何看法,此时都要将表面功夫做足,不然就是想和宋氏撕破脸。
  宋佩瑜为官多年的哥哥们更是毫不吝啬,他们至今还没分家为的就是‘同气连枝’,能让整个家族保持最大的话语权。
  如今最小的弟弟眼见着仕途光明,马上就要能顶立门户,他们心中哪有不得意的道理。
  最后还是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提醒他们,宋佩瑜明日一早就要进宫,宋佩瑜才得以从兄长们的魔爪中逃离。
  主角已经走了,其他景字辈的孩子们也如流水般的散去,个别年纪格外小的已经闭着眼睛直打瞌睡。
  宋瑾瑜叫住准备送宋佩瑜回天虎居的宋景明和宋景珏,“狸奴那边有奴才操心,不用你们管,回来给叔叔们倒酒。”
  须臾的功夫,桌上的果酒就全变成了烈酒。
  宋景明和宋景珏依言给每位长辈倒上酒,排排坐在原本的椅子上。
  从他们确定要年后入朝后,主桌上才有了他们的位置。
  宋二摆弄着玉石做成的筷子,笑眯眯的开口道,“今日三皇子要上朝的消息传出来,李郎中去问尚书要按照什么规制给三皇子准备朝服,尚书也拿不定主意,特意托我朝大哥打听陛下是什么意思。”
  宋五没等宋瑾瑜开口,就毫不客气的嘲讽道,“礼部的事还能问到大哥头上,要他这个礼部尚书有何用?还不如将位置让给二哥,起码回家问大哥不用求人。”
  宋瑾瑜哂笑,手指隔空点了下宋五。
  谁不知道礼部尚书是个草包,遇事只会问下属怎么解决。
  他们兄弟若是在自家席间都不能说真话,还不如直接收拾东西滚出咸阳。
  “礼部右侍郎的人选陛下已有决断。”宋瑾瑜没急着回答宋二的问题,反而说起其他。
  “是谁?”性子急些的宋五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
  相比三皇子上朝穿什么,他更关心二哥能不能牢牢的将礼部握在手中。
  宋二早就和宋瑾瑜数次探讨过这个问题,心中早有猜测,此时并不着急,转头对正全神贯注听席间闲话的宋景明和宋景珏道,“你们觉得是谁?”
  宋景珏连连摇头,“您不如问我几拳能打倒个羽林长史。”
  桌上的人顿时哄堂大笑,唯有宋二脸沉了下来,咬牙道,“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棒槌。”
  宋景明沉吟了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道,“我猜是吕、成、林、谢,中的某人。”
  始终没说话的宋四面露失望,“我还以为陛下有意将礼部交给二哥才会有那么不靠谱的尚书在,原来是想要让宋氏制衡吕成林谢。”
  吕成林谢都是在幽州扎根至少百年的世家,他们以吕氏为首,同进同退,不知道熬没了多少曾经主宰幽州的人。
  宋瑾瑜抬手让正抱怨的人都先静静,对还等着他答案的宋二道,“谢非新官上任,你总要给他表现的机会,这轮不妨先让给他。要是他自作聪明惹怒了陛下,自然再没脸与你相争。就是他将事情办的漂亮,也只是完成了分内之事。”
  “最好他有本事让殿下不满意......”宋瑾瑜抬起酒杯,意有所指的道,“狸奴才好为殿下分忧。”
  宋二举杯迎上,一饮而尽。
  翌日一早,宋佩瑜艰难的在玲珑的呼唤中爬起来。满脸没睡醒的呆滞在原地由着丫鬟们伺候他洗脸穿衣。
  等到他全部收拾妥当,天边的太阳刚刚露出个金边。
  迎着清晨特有的寒风,宋佩瑜下意识的将下巴缩进雪白的毛领里,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睡到自然醒已经是过去式,闻鸡起舞才是他的未来。
  莫名的悲伤一直持续到进入东宫。
  宋佩瑜作为最早到学堂的人,理所应当的可以先选择座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最后一排。
  接下来进入学堂的小公子们一个比一个眼高于顶,对宋佩瑜的态度就如同他事先预料的那般带着审视和微妙的敌意。
  唯有出身燕国世家的柏杨,对谁都不太亲近,整个人都透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
  众人默契的将学堂最前方的三张桌子空了出来。
  踩着卯时的最后一刻,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孩手拉手的从门外进来。
  宋佩瑜随着大家一同起身,弯腰长揖,口称‘大公主’、‘惠阳县主’。
  两个女孩矜持的点头,无声回礼后,分别在最前方空出的桌椅左右落座。
  见过如驸马那般灵秀非常,甚至超脱年纪和性别的美貌后,宋佩瑜再见惠阳县主,虽然还是貌美,却称不上惊艳。
  反倒是大公主只比永和帝和肃王柔和些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竟然格外舒服,小小年纪身上已经能看到与熙华长公主相似的端庄雍容。
  上课的小钟敲响,头发花白的老翁笑眯眯的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在学生们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两个空位上。
  笑容逐渐凝固,然后彻底消失。
  三皇子还没来。
  半晌后,老翁颤抖着嘴唇给自己找台阶,“殿下可是有急事离开了?”
  坐在椅子上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纷纷当自己是块木头。
  老翁脸皮颤抖了下,露出不堪受辱的神色,勃然大怒,“可是各位公子觉得老朽不配教导你们?以至于连答话都不屑。”
  坐在第二排正中央的吕纪和站起来,松散的行了个礼,噙着笑意道,“老师您有所不知,我们只是奉陛下的旨意陪殿下读书罢了,殿下之事我们又怎么知晓,毕竟在座只有宋少尹才是陛下钦点的伴读。”
  感受到身上落下的各色目光,宋佩瑜面不改色的起身,“学生这就去殿下的住处,看看殿下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老翁又何尝不明白他一个非出身世家的所谓名仕,拿这些身份尊贵的学生们半点办法都没有。
  即便恼怒异常,也只能冷淡的点头,撂下句,‘等殿下来了再去找我。’甩袖离去。
  等到老翁的脚步声消失,宋佩瑜才抬起头来,正对上双毫不掩饰嘲笑的眼睛。
  哪怕满脸倨傲,也无法掩盖吕纪和浑然天生的风仪和好相貌。
  连宋景明在相同年纪的时候,也没有吕纪和身上这股天塌下来都不怕的劲头。
  吕纪和靠在身后的桌子上,语调仿佛弦上作乐,内容却不中听,“劳烦宋少尹脚步麻利些,免得老师误会殿下无心上课,要是怒急攻心直接病倒了可怎么办。”
  宋佩瑜假装没听懂吕纪和言语间将他当成了传话的奴才,径直转身离开。
  学堂本就是在东宫内,却和三皇子的住处是个对角。
  守门的侍卫这次没难为宋佩瑜,直接将他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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