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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七 诱敌深入

  当年崇祯是皇帝,朱慈烺是皇太子,父尊子卑,根本不可能有今日这样的交流。
  到了朱慈烺和朱和圭这边,年纪阅历的差异如同山海,要想坦诚布公地交流也实在有些困难。朱慈烺已经发现朱和圭的性格缺陷许多都是自己介入教育过多而产生的,对此就更加不敢轻易矫正。
  皇后段氏也发现了朱慈烺对两个儿子的不同态度,只是并不相信皇帝会废太子。从她的角度来看,反而应该担心皇帝为了保证皇太子的江山稳固,将几个小儿子打发得远远的呢。
  “自秦皇以来,像皇爷那般宠爱太子的皇帝恐怕还真的没有。”段氏对前来觐见的几位王妃说道,一则是事情如此,一则也是稳定人心。
  因为最近京师有了不好的传闻,说是皇帝很不满皇太子将宫中机密泄露出去。
  就是那份皇家资产明晰账册。
  皇家的资产其实并不是机密。
  按照大明的公司法,营业额超过一定数目的企业都必须要向公众披露财政状况,就如后世的上市公司一样。现在虽然还没有证交所和股票市场,但传统上的商号已经发行了上百年的商业票据,在朱慈烺看来可以算是股票的雏形,当然也有必要建立公示制度。
  更何况这种制度在收税查账上有天然优势,非但方便官府查,也方便同行竞争对手举报!
  当这些企业在公布财报的时候,皇家作为其股东,理所当然也会出现在上面。只要付出一点劳动,就能很轻松掌握皇家资产的基本数据。关键就在于这份资料是在宫中总结的,是陆素瑶以宫中女官的身份总结给皇太子的,而非以舍人科印君的身份总结出来的朝廷公开文件。
  这种情况之下。皇太子拿给黄宗羲,而黄宗羲竟然“不小心”让朋友看到了,这似乎就有些让人不悦了。
  尤其是皇帝的铁杆忠臣,十分不高兴。
  皇太子本身与这些忠臣就不怎么往来。尤其是锦衣卫和东厂,其身份原本就很敏感,而皇太子还未意识到情报机构对权力的重要性。皇太子更喜欢跟不受重用的翰林们往来。总觉得能够从他们身上学到知识,学到品味,学到人生道理。
  这种倾向如何能够让那些以技艺入仕的皇帝铁杆安心?
  难道眼看着百年之后,大明再走回国变前的老路么?
  非但技术官僚不乐见,新学出身的官员们不乐见,就是吴甡为代表的朝堂主政派也不乐见。
  为何?
  因为主政派很清楚现在皇帝推行的制度,实在太方便他们发展家族势力了。
  照国变之前的科举难度,要出一个进士得祖坟埋得好。然而现在呢?只需要儿子稍微争气一些,将新学读完。总会有个体面的位置等着他。
  如果未来的皇帝跟翰林们走得近了,再次回到那种“非进士不授显官,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游戏规则,谁最吃亏?还不是没有科举功名护身的保皇党么!
  “皇太子需要从能臣干吏处学习治国理政之道,不该整日与清谈之人混杂一起。”
  这种呼声甚至上了报纸,成为一股批判皇太子的风潮。
  社会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有作用力就会有反作用力,皇太子身边的翰林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反抗起来。他们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在打笔仗方面有天然优势。而且保皇党也不敢公开说这是为了自家利益。
  一时间,京师开始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队,加入这两派纷争之中。
  如果是在国变之前,此刻肯定奏章满天飞,吵得不可开交。下一步便是在京察时候攻击异己,流放失败的一党。
  现在还好,纷争只局限于报纸,朝中还比较克制。
  翰林党很清楚,真要闹到朝堂上。皇帝龙颜大怒,百官针对他们这些清流,他们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反而是许多藩王都希望闹到皇帝面前,这样或许能够为日益把紧的宗室法寻求一个突破口。
  “以往各藩都在封地,不能走动,如今同在京师,天家人也该互相走动才是。”晋王妃代表了很大一部分的藩王说道:“皇太子跟堂兄弟们多多交往,才是祖宗广建藩屏的道理。”
  段氏却并不反对儿子与翰林们往来。她更喜欢翰林院的清流,比那些终日言利的官僚更让人觉得舒服。
  “诸藩子弟也未必有空。”段氏冷冷道:“对了,如今诸位家里子弟该服兵役的都服了吧?”
  无论你们说破天,《宗室法》都不能废!
  段氏心中暗道。
  诸位王妃顿时沉寂下来,打着哈哈准备撤退。
  《宗室法》规定得再严苛,终究日子还是那样过。而且无非就是限制土地和特权,跟着皇家宝和店投资,工商之利远胜于土地获利,并没有什么不好。关键就是《宗室法》里对宗族子弟要求太高。
  如果不能好好读书,就得去参军当兵了。
  晋王妃笑道:“您侄儿都已经服役回来了,整个人都精壮不少。”
  晋王妃的次子朱心坎最终还是熬过了五年的军旅生涯,以下士身份退役,安然回到家中——惟独左臂到了阴雨天会隐隐作痛,乃是当初为了逃避兵役自残落下的病根。
  段氏知道这是皇家的典范,道:“如此甚好,他那个郡王的爵位算是铁打的了,圣上也不会忘记他为家国出了力。”
  听到这里,诸位王妃已经心里跟明镜似的,再略坐片刻就等着回家了。
  段氏送走了这些亲戚,自己略坐了一会,突然发问道:“东厂和锦衣卫那边有什么消息?”
  当即有侍女上前道:“回娘娘,皇爷今日午间将锦衣卫都指挥使徐惇和提督东厂太监丁奥传进书房,过了一刻钟才放出来。那两人灰头土脸,想来是受到了训斥。”
  宫中文件流露出来,锦衣卫和东厂肯定是要管的。东厂是针对国内情报安全,这事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锦衣卫是上直亲军,只要涉及天家的事都得管。
  只是这次他们瞎积极了。
  《皇明祖训》里写得很清楚:皇太子即便真的违法犯罪,有司也不能介入,只能是皇帝将之召回,亲自问询。
  朱慈烺这回也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有司即便要调查,也该去调查黄宗羲和他那个朋友,跟皇太子完全没有关系。更简单来说,有这样一份资料并不算犯罪,但刻意传播,这就有些居心叵测了。
  “他们打算如何利用皇太子?如何利用这份账目?都有些谁人参与?彼此之间有何关联?是否有纲领?这些事才是你们该去查的!”朱慈烺对徐惇和丁奥连珠似的发问,显然并不高兴。
  徐惇这回明白了,皇帝陛下似乎是想甄别一个群体出来啊,这种口吻显然是制造党争大案时候才会有的。
  “查出来之后监控起来,不要用刑,不要过激。”朱慈烺下了定论。
  这些人会团结起来是肯定的,但朱慈烺不相信皇太子会有意识地组建自己的班底——除非他也是转世来的。不过掌握这些人却有个最大的好处,有的放矢地推进生产关系改革,或是分化,或是折服,避免对抗引起的社会资源浪费。
  或许这种想法过于温和,效果也不会立竿见影,但大明终究是条巨轮,要想转向需要时间和耐心。
  账簿的泄露倒是塞翁失马。
  隆景十年给京师百姓最大的震动就是皇帝家竟然如此富有,南洋、澳洲、东北、河套和美洲竟然能够带来如此巨大的红利,使得皇家连国内的庄园、耕地都抛弃了。有皇家带头,不管是否看明白了,人们仍旧跟风似地将财产投入教育科研,以及海外殖民地。
  至于矿产能源领域,如今朝堂内部正在立法,总体方向是收归国有,只有皇室有资格入股,以及皇室特许的家族——比如勋戚之家,即便如此,他们的股权比例不得高于百分之三十。
  隆景十年的十月,兵部收到了西北方面的最新通报。萧陌已经将近卫第一军、第二军、骑兵军三个军共十万余人带到了古城突厥斯坦,有效地保护了僧格和图鲁拜琥的溃退,阻挡住了继续东进的鄂罗斯人和哈萨克人。
  萧陌同时也将党守素率领的陇军派往轮台北面的阿拉泰地区,保证整个天山布政使司不至于受到侵略。按照圣上钦定的地图,喀什噶尔是天山省的西部边界,只要敌军不到没到喀什,那么明军仍旧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一旦喀什有事,无论胜败,萧陌都难免被人追究守土之责。
  ……
  “鄂罗斯人野心不小,从他们的势头来看,必然是想攻入突厥斯坦城。职部以为,此地易攻难守……”
  萧陌仔细听着参谋长杨威的报告,对于这个年轻的智囊没有丝毫质疑。这也是他对皇帝陛下的信任,绝不相信陛下会看走眼。不过听到“易攻难守”四个字,萧陌有些不以为然,又觉得这个参谋长还是过于稚嫩,只是从军事出发,浑然没有想到丢掉突厥斯坦,让敌军兵临边境带来的舆论压力。
  “正是个诱敌深入的好战场。”杨威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让萧陌颇为惊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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