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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

  设计好棉花的质量和装载它的空间,完全可以做到。许乘月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侧弯下腰,沿着河面扔出去溅起一团团水花: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这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假如当天晚上刚好有船只经过呢?假如曹燕运气好,没漂多远就漂到了河边自己醒来?
  那凶手所有的设计就彻底报废。
  因为他不想亲手杀死这个女人。顾云风笑了笑,这是凶手唯一能想到的,即不亲手杀死曹燕,又能隐藏第一现场的方法。
  顾云风拨通了舒潘的电话,让他去走访金平区,东安区和上南区的快递点,调查一周内是否有人购买过数量较多的脱脂棉。
  还有,把人都撤了吧,派人在河岸沿途寻找下是否有较大的木箱或纸盒。虽然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愿意一试。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转身看见许乘月还慢悠悠地紧随其后,阳光下他用纤细白皙的手遮住脸,双眼望着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河面。
  凶手跟曹燕之间的关系是特殊的。特殊到凶手对她抱着如此巨大的恨意,最终也没能下决心去亲手结束她的性命。
  而是让昏迷的曹燕漂在深不见底的河流中,听天由命。
  他喊了许乘月一声,手机上发给他一个地址:许教授,下午你如果没课,和我去这个地方。
  星雨儿童福利院?许乘月看了眼他发来的导航。
  对。曹燕是在去了福利院之后才确认袁满是自己女儿的。夏日的阳光刺目,照的他睁不开眼,他眯起眼睛笑得轻松又坦荡:我有了一个推论,需要去福利院验证一次。
  假如袁满的亲生父亲尚在人间,假如他认出了这个和自己长得非常相似的女儿。他会不会和曹燕做出完全相反的选择?
  拼劲全力去保护女儿,做一个黑暗中的无名骑士?
  他开着车带上舒潘和许乘月,刚关上车门突然接到了袁满的电话。
  顾警官,你在哪呢!一按下接听键袁满摇铃般的清脆声音就传了过来,听背景音是在喧嚣热闹的商场。
  也许是背景太吵闹,袁满的声音比正常情况大了好几个分贝。顾云风只好把听筒离得远一点,对她说:工作呢。
  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啊,现在刚好是中午欸,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实在是拎不动了。
  你一个人?
  对啊,我想逛街就一个人跑出来了。她轻声笑着:没想到买太多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左手捂住听筒,内心开始激烈斗争。现在是工作时间,他又刚好要去个重要地方,理应拒绝掉小女孩的无礼请求才对。
  但听着她轻轻的笑声,一闭眼仿佛看见她那颗孤独又细腻胆怯的心脏。
  最终还是放下手机对许乘月说:看来需要你一个人去福利院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耳朵里的听筒:我们远程语音联系。
  老大,这大明星找你什么事啊?挂了电话舒潘眨着眼睛八卦地问。
  陪她逛街。
  哎哟,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怨念什么。
  我有怨念吗?
  有啊,不信你问许教授,满脸哀怨。舒潘拍了拍许教授的肩膀,许乘月只好跟着他点了点头。
  她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其实挺不安全的。顾云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找我。
  她喜欢你啊,一有事情,第一时间打你电话。舒潘摩拳擦掌着对他讲:老大如果我是你,就不当警察了,心甘情愿被她包养,从此吃喝玩乐轻松一生。
  有点出息好吗他打开音乐,开启导航。
  不过她还未成年,老大你确实不好下手,不然再等几年?
  闭嘴。他只想给这小子脑壳重重一拳,让他重新神志清醒。
  赶紧给我下去。
  顾云风卷起袖子踩下油门,导航显示到东安区的k11大约有十二公里,袁满正一个人在那大买特买。
  许乘月到达星雨儿童福利院时已经是下午三点,福利院在南浦市最西边,和上南区隔了足足三十公里。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在上课,院子里很安静,只陆陆续续听到读书的声音。
  儿童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位四十出头姓吴的中年女性,烫卷的长发,戴着眼镜气质非常端庄。
  她很热情地接待了许乘月,说自己三年前才调到这里的,之前出现过一次福利院管理层的渎职,造成了一场火灾。好在当天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出去郊游了,没造成任何人员伤亡。但当时的管理层还是遭遇了大换血,基本全都撤职换了一批人。
  渎职?具体什么原因?许乘月问。
  电路老化的问题,其实很早就有人提过了,他们不想花钱,一直没改造过。后来也不知是有人故意还是无意的,让档案室一个电路短路了,直接引起了火灾。
  许乘月的衬衣领口处别了一个小型麦克风,左耳塞着耳麦,实时和顾云风保持着联络。
  你问问她,是谁故意造成电路短路的。正陪着逛街的顾云风把耳麦往里塞了下,两手拎了十几个袋子,站在一个卖复古留声机的店子里。
  袁满戴了个大口罩,选了两个造型华丽分别被命名为太阳星座与月亮宝盒的小型机器。
  什么短路?袁满听到他的对话,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他腾出一只手接过两个并不轻的物件,放下手机对她说:我家电路出了问题,差点着火,还好我爸在家。
  那你要回去吗?她轻轻拉下口罩的一角,有点胆怯又像在期待什么。
  他能搞定,我呢,陪你逛街就行。
  看着女孩闪耀的双眸他漫不经心地问:最近还有人给你寄恐吓信吗?
  没有。她挽过他负重累累的胳膊,我都说了,是恶作剧啦。
  还在被人跟踪吗?
  好像没有吧,没感觉到。袁满撇了撇嘴,重新戴好口罩,环顾四周一眼看到斜对面橱窗里一件白色的婚纱礼服,兴奋地蹦起来:那件裙子太美了!
  深蓝色背景的橱窗里挂了好几串星形灯,比黑夜中的启明星还要闪耀。
  那一刻白色的礼服仿佛有了生命,在溢满星光的夜空下独自起舞,裙摆上装饰的宝石流光溢彩,像黑夜彷徨的萤火虫。
  我想穿着它,在周末的演唱会上给最爱自己的人唱一首安静的歌。
  爱你的人很多。穿着白色的婚纱在演唱会中为爱自己的人唱一首慢歌,他想象这画面一定是首浪漫的情诗。可惜无论经历多少,袁满也是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她不知道有多少期待就会生出多少失望,她那么想要唱的歌,最后真的能被听到吗?
  可我还是希望会有特别的那一个人。她眼神坚定地望着顾云风,看着他茫然的脸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如果真没有,就是送给所有粉丝的歌啦。
  第29章
  许乘月见电话那头没什么声音, 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他们在干什么呢?买东西?吃饭?喝咖啡?他想象了一下那两人的场景, 不甘心地把头偏向一边, 问福利院院长:故意造成电路短路的人您知道吗?
  不清楚, 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刻意而为吴女士拉长尾音低声说:这里的职工都觉得是故意的, 实在是太巧了。
  档案室的电路选择在一个没有人的白天短路,又恰好烧到了其他教室,最后连成一片火海,把过去全变成灰烬。
  他仿佛看见满身伤痕的袁满从这片火海中走出来,站在灰色天空下,拨开云端朝阳,毫不犹豫地朝外面的世界走去。她伸出手, 和空气中的火光, 尘埃, 灰烬挥了挥手, 画出一条明晰的界限。
  大部分东西都烧掉了吧?
  是啊, 到处是浓烟,火光蔓延到其他教室,全烧光了。吴女士遗憾地摇摇头,随后领他参观了翻修后的福利院。
  翻修后的福利院建筑以白色为主, 六间教室,一个活动室, 两间教师办公室,还有专门的音乐教室和美术室。全部集中在一栋三层小楼里。一楼是活动休息的地方,二楼上课, 顶楼是办公室和档案室图书馆。
  这个三层小楼旁是孩子们的宿舍,一楼有孩子们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照片里碧海蓝天下,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只有最近三年的照片?
  吴女士点头,递给他几本相册:这两栋楼还是好心人捐赠的,没露面没留名,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应该是杜渝生捐的,当年发掘袁满的那个男人。顾云风的声音忽然从他耳麦里传来:烧了人家的楼,怎么也该重新盖几个。
  听起来顾云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他有条不紊语言清晰地说:许教授,你把曹燕的照片找出来,问问她见过没。
  他走过漫长的草坪,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从活动室跑出来,直奔向旁边的长秋千。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三年前那吞噬一切的火灾似乎更像天赐的礼物,为每个人烧掉灾难带来新生。
  他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曹燕的相片,选了一张最近的拿给吴院长:您回忆一下,最近两个月内,这位女士有没有来过星雨?
  这是曹燕刚出狱时登记的照片,灰黑色的长发梳的整齐,脸色发黄,高颧骨,干枯瘦削。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世界的厌倦,脸上都是戾气。
  吴院长接过手机,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平视前方若有所思,然后冲他点头:我还真有印象,一个多月前,这个女人来过。
  她做了什么?
  打听一个叫袁满的小姑娘。说有这么个人在星雨生活过十几年,我后来听别人说那是个小明星。她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接着说:我看她底气不是很足,估计她自己也不肯定,就推辞说这是个人隐私,无法透露。而且,我三年前才来这,来之前离开的那些孩子我不了解,他们的资料又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踪迹自然是无从查起了。
  那后来呢?她应该不甘心吧。
  后来我让她登记一下姓名,我们现在访客都是必须使用有效身份证件登记的。她登记的信息我这有记录,不过都是纸质的,找起来麻烦。她抱歉地笑笑:许警官你需要吗?我放档案室了。
  行,我们去找一下。跟随吴女士向三楼档案室走去,他敲了敲衣领上的麦克风,见顾云风又没了反应,只好自己问下去:这个女人登记后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她把登记簿上所有的人都查看了一遍,然后看到其中一个访客时,向我们详细打听了对方的情况。
  那是一个登记姓名为白骑士的人。她抬起头,慢慢地说:唯独这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看见名字的神情,就像见到了初恋情人。
  拿出钥匙推开门,阴暗潮湿中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档案室是一个朝北的房间,长年晒不到太阳,也很少有人进出。里面有几个两米多高的书架,吴院长拖出一个专用小梯子,从最上面一层书架拿出好几本册子。
  白骑士。这是假名吧?
  嗯。那个人来更早了,当时登记还不需要有效证件。具体时间我还得给找找,这访客记录啊,有好几本,都是最近三年的,有时候慈善机构搞活动,来的人能登记几十页。
  那真是麻烦您了。他接过其中一本,一页页翻过去,一起寻找着这个中二到令人过目不忘的名字。
  透过这间档案室的窗户能看到马路,主干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旁边有宽近十米的绿化带,不知道谁在上面种了十几株向日葵,在夹缝间仰望天空寻找阳光,长势不好但也在努力活着。
  登记簿从三年前一直翻到了一年前。终于在二零二二年的三月,这个名字出现了。
  在这里,姓名白骑士,这是联系方式,还有来访单位。吴院长指着来访单位上几个苍劲有力的汉字。
  来访单位上写着月浦钢铁。
  月浦钢铁?月浦区那家国有钢铁企业?他轻轻弯腰,找了把椅子坐下,胳膊靠在窗前的桌子上。
  对对对,就是那个。她立即打了电话给当天上班的老师,问了几个问题后告诉许乘月:白骑士是一个中年男子,年纪大约四五十岁。
  相貌特征有印象吗?
  这个就完全不记得了。她摇摇头,但是那天接待他的老师说,这位先生,也是来询问袁满的。
  他和曹燕女士一样,都是来问袁满出生的,问她怎么来到这个福利院,问她是不是真的孤儿。
  她笑着说:可这不是废话吗,来这的孩子,都是真的孤儿。哪怕他们还有父母在世,也改变不了被放弃的事实。
  白裙少女的油画,留声机,音乐盒,婚纱礼服,宝石手链,水晶吊坠还有一大堆小裙子。实在是拎不动了顾云风只好买了个行李箱,把这些精致的少女最爱通通放进去。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在刚刚陪女孩子逛街的几个小时里,他身无分文只有一张额度两万的信用卡,看着隐藏在角落的标价吓得只好远远站着,两眼一闭问啥都说好看好看,美若天仙。
  结果就是结账时袁满潇洒地刷着卡,他拎着一大堆袋子,低头接受着四面八方惨无人道的目光凝视。
  那一瞬间真感觉自己被包养了,明明这些袋子里没有一样是他的,除了那个装东西用的行李箱。
  走出商场他终于松了口气,头一次发现南浦市街道上的空气如此清新,连汽车尾气都是香甜的。在袁满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时间里,她选择放肆一切,她的生活,要么自由地爆炸,要么任人摆布做提线木偶。
  顾警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陪我逛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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